徐令宜大有深意地望了徐嗣谆一眼:“陶妈妈就葬在这里!”

徐嗣谆难掩错愕。

外面传来个陌生而又恭敬的声音:“侯爷,有乡邻路过!”

徐令宜“嗯”了一声,吩咐:“上请去问话!”

外面的应了是“是”。

马车里的人不由安静下来,车外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

“你问永平侯世子的田庄啊?这一片都是。”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那里就是陶管事母亲的坟了…早上来过…我天天从这边路过,怎么不知道…何况清明节刚过,他们家又来给陶老太太上坟…还没有清明节时候烧得纸钱多…”

徐嗣谆脸色微变。

他眼角不由朝徐令宜瞥去。

徐令宜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端凝,眉宇间自有威严。徐嗣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管事道了谢。上前低声禀着徐令宜:“问清楚了。陶管事今天没有来给陶妈妈上纹。”

徐令宜“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估算着那乡邻已经走远了,这才起身:“我们下车去看看。”

徐嗣谆不敢怠慢,忙跟着下了车。

谨哥儿坐了大半天的车,新鲜感一去,早就觉得无卿了,此刻能下车去透透气,高高兴兴地跳下了马车。

外面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青绸长衫,十分干练。上前行了礼,领着他们往田埂上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立着陶妈妈墓碑的坟头。

坟头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刚整理过的。坟前用来烧纸钱的陶盆里还残留着纸钱的灰烬。

徐令宜背手站在坟头,问徐嗣谆:“你怎么想到赏一百两银子让陶成到陶妈妈坟前来上香?”

徐嗣谆不过是想着他马上要成亲了,是件喜事,多赏些给陶成,让陶成在陶妈妈的坟头多烧点纸钱,让阴间的人也跟着沾沾他的喜气罢了。

可这样的话,当着徐令宜的面,他却说不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一百两银子能买多少纸钱?”好在徐令宜并不是要他回答,对他的沉默并没有放在心上。

徐嗣谆不知道。但他知道,丫鬟们家里的了红白喜事,一等的也不过赏五两银带回家去。一百两,是个很大的数目。

“可以拉八、九马车。”徐令宜淡淡地道,“烧上大半天!”

徐嗣谆“啊”了一声,张口结舌地望着父亲,脑子乱哄哄的。

徐令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陶妈妈的坟:“我们回去吧!”

机敏的谨哥儿已感觉到了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异样,他安静地站在一旁,乖巧地跟着徐令宜上了马车。

一路上,徐令宜闭目养神。

谨哥儿开始还能正襟端坐,但很快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徐令宜的怀里睡着了。

徐嗣谆却在想今天的所见所闻。

父亲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告诉他陶成这个人阴奉阳违不可靠吗?

可陶成是娘亲的陪房…

想到这些,他心情开始有些烦燥起来。

这个陶成,平时做事很稳当,怎么这次却出了这样的错?

现在爹爹知道了,会不会狠狠地惩罚他呢?

“爹爹,”徐嗣谆吞吞吐吐地道,“陶成他不是故意的…”颇有些为他求情的味道。

徐令宜突然睁开了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这一趟吗?”

徐嗣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让你到外管学着管理庶务,并不是指望着你能写会算,而是想你学着怎样识人用人、知人善用。”徐令宜盯着他的眼睛,“可你看你…你快人成亲了,想多烧点纸钱给陶妈妈,这不为过。可你却一口气给了陶成一百两银子。如果说,你因为感念陶妈妈对你母亲亲的喂养之恩,赏陶成一百两子,也成可你却是让陶成买一百两的纸钱烧给陶妈妈。人都有私心,陶成要是买了九十两,落了十两,也成。可你看他,只怕十两银子也没有用上,其他的,全落了自己的腰包。你一次两次不追究,时间长了,陶成就会养成习惯。等你有什么大事要交给他的时候,他只会觉得你好糊弄,又怎么会尽心尽力地帮你的忙?谆哥儿,”徐令宜颇有些感慨,“以后永平府里里外外的事都会交给你的,你要睁大了眼睛才行。不能因为他是你母亲亲的陪房,你就随性而为。要知道,以后府时给你当差的,不仅有你母亲亲的人,还有我留给你的人,太夫人留给你的人,你要是不能一碗水端水,又怎么能服众?”

徐嗣谆心里五味俱陈。

他怎么知道陶成会这样…而且,他也不能每件事都去像今天这样查究一番啊!

徐嗣谆自然不敢驳自己的父亲,只有低下头,低低地应了解声“是”。

徐令宜见他没有任何问题问自己,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头。

“陶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良久,他轻轻地问儿子。

徐嗣谆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有些目瞪口呆:“我,我找他说说…”

“怎么说?”徐令宜道,“说你到陶妈妈这里来看过了,发现他没有按你的吩咐给陶妈妈烧纸钱?”

“不是,不是。”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哪有交给别人办事,还背地里暗暗查访的,哪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可不这样,又该怎样呢?他迟疑道,“我,我,我…”

徐令宜并不是来为难儿子的。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查陶成?”他低声道,“因为陶成是你最信任的管事我们要信任一个人,通常要对这个人有所了解才行。但你对陶成没有任何的了解,仅仅凭着他是你母亲亲的陪房,你就对他无限地信赖。不仅把田庄的事交给他,还在其他管事面前处处给他体面,让他凌驾于其他管事之上,却又对他的事一无所知。这是很危险的。以后,在你手下干事的人多了。你想用谁,一定要了解他。想了解一个人,一定要看小事。就拿这件事来说。你嘱咐陶成的,他立刻去办了。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却只用了你给的十分之一的银子买纸钱,可见这个人很贪婪。一个能办事,又有贪婪的人,你用他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能把大宗的钱财交到他手里…”

徐嗣谆听头大如斗,囫囵吞枣般地强记着父亲的话。

而本来昏昏酣睡的谨哥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们是和去玉泉山取水的车队一起进的城。

马车里,徐嗣谆和谨哥儿一右一左地靠在徐令宜的肩膀上,早已沉沉睡去。徐令宜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黑暗中,闪闪发亮。

管事拿了徐令宜的名帖,守城的官兵别说是上前查看了,立刻帮着把前面的几辆马车赶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回到荷花里,已是寅正。

十一娘担心的一夜没睡,披着衣裳就迎了出来。

“没事!”徐令宜神采奕奕,横抱着睡得正香的谨哥儿,举止轻快,根本看不出来是坐了一天一夜马车的人。“我们就是出去走了走!”

可能是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谨哥儿睡眼惺忪地捏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他扭着身子朝十一娘扑去,“我们去看了四哥的田庄…”双手紧紧地搂了十一娘的脖子。

“谨哥儿!”徐令宜忙道,“你母亲抱不动你。爹爹抱!”

谨哥儿正迷迷糊糊地,嗯嗯嗯地撒着娇。

十一娘没有办法,就让他这样由徐令宜抱着,然后搂着她的脖子,别别捏捏地把儿子弄回了厢房。

徐嗣谆却是完全清醒过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表情凝重走进了淡泊斋又很快转身出了淡泊斋。

“四少爷醒了没有?”一边问,一边去了徐嗣诫那里。

“要不,我们去问问母亲?”徐嗣诫被徐嗣谆叫醒,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徐嗣谆到底要说什么,他不由打了个哈欠,“母亲管着内院的庶务。你有什么不懂的,正好问问母亲!”

娘亲的陪房做出了这样的事,还问母亲怎么办?

“算了!”徐嗣谆有点沮丧,“这件事还是别惊动母亲了。你再睡会吧!我先回去了!”

没有帮上哥哥的忙,徐嗣诫很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你今天上午还要去书房吗?要不,我们晚上再仔细说说这件事?”

“也好!”徐嗣谆想了想,“免得耽搁了你的功课。”

徐嗣诫叫小丫鬟打水洗脸:“要是赵先生那里,还可以请个假。常先生最讨厌请假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徐嗣谆怏怏然回了淡泊斋。躺在床上睡不着,闭上眼睛耳边就开始回荡父亲的那些话。

难道就这样丢下陶成不管了…

他想想心里就觉得有不舒服。

下午去双芙院上课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赵先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徐嗣谆以后是要掌管永平侯府的人。小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徐嗣谆大了,徐令宜开始教导他怎样处事。有些事,徐嗣谆不说,他也就不好主动问起。

好在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徐嗣诫和徐嗣谆一起回了淡泊斋。

“是为了陶成的事吗?”仲春的夜晚的天气还很凉爽,院子里浮动的夜来香的芬芳,兄弟两坐在屋檐下的美人倚上,吃着碧螺洗好的樱桃。

“嗯!”徐嗣谆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是娘亲留下来的陪房呢!”

徐嗣诫见过陶成几次,觉得他和那些见人就谄媚的管事没有什么两样。谈不上印象好,也谈不上印象坏。

“你可以大面上和对待其他管事一样。”徐嗣诫想了想,道,“他有什么事,你私底下再赏些银子好了。就像母亲对管青家的一样。该干什么的时候干什么。要是出了错,也一样的罚。可要常常会把自己的衣裳、首饰之类的赏给管青家的。你觉得你也可以学学母亲的样子。这样,又照顾了他,又不至于让其他的管事看着心中不平。”

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徐嗣谆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

能帮到哥哥,徐嗣诫很高兴。

“关心则乱嘛!”他笑道,“四哥是太担心了!”

徐嗣谆点头,很诚恳地承认道:“是啊。我一想到我连娘亲留下来的人都不能照顾,心里就觉得闷闷的…”然后笑道,“你的话提醒了我。我记得太夫人也是这样的。有什么事想多打赏身边的人时,就会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陶成…”

十一娘朝着儿子白嫩的小脚丫子狠狠地拍了一下:“好了!”然后示意丫鬟把洗脸水端走。

谨哥儿就捂脚“哎呀”了一声。

“娘!”他嘟着嘴,很委屈的样子,“您的手好重。我的脚好疼!”

“疼?”十一娘笑着坐到了炕边,“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吵着要娘给洗脚。不狠狠地打两下,你那小尾巴还不翘上天去了。”

谨哥儿嘻嘻笑,从十一娘背后搂了她。

“娘,今天我们去了四哥的田庄!”他早上回来刚睡了一会就去秀木院蹲马步了,下午又在徐令宜的书房里描红,还没来得及和十一娘说悄悄话,“四哥的田庄好大,马车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爹爹今天还教训了四哥。说四哥不应该给那么多的银子给陶成…”

十一娘早就知道了。

徐令宜今天上午也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虽然没有长吁短叹,但一直情绪不高。

“你这个小耳报神。”她笑着拍了拍儿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快去睡去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去秀木院呢!”

“嗯!”谨哥儿乖乖地钻进了被子,“早知道爹爹要在外面过夜,我就不去了。害得我差点蹲不成马步。”他抱怨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虽然陶成有错,可四哥的错更大。”

十一娘一愣。

“一百两银子,丫鬟都可以买好几个了。四哥给了那么大一笔钱给陶成,那陶成还不两眼发红,怎么也会动心思的。偏偏四哥又不把话挑明了,就这样笼笼统统地说是赏给他。陶成不动脑袋才怪呢结果被父亲喝斥,连个惩戒都不好给。”他说着,翻身望着十一娘,“要是我,就跟他说清楚:二十两银子给你买酒喝,八十两银子给你买纸钱。你看他敢不敢只花十两银子去买纸钱?”他学着大人的声音帮做深沉地道。

十一娘明白儿子的意思。

把哪些是让陶成办事的,哪些是赏陶成的说清楚了。查出陶成没有按吩咐办事,就可以狠狠地惩戒陶成一番。徐嗣谆话说的笼统,陶成狡辩起来,完成可以说他理解成了用十两银子给陶妈妈买纸钱,其他的是赏钱。当然,敢跟主家狡辩几乎不可能,但徐嗣谆的做法毕竟有失严谨。

“你这是跟谁学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惊讶儿子的早慧。

“保定府那边的马场要给兵部送马,爹爹就是这样对马场管事说的。”谨哥儿神色间带着小小的骄傲,“爹爹给了那人二千两银子。说,其中一千八百两是让他打点的,其余二百两是给那个管事喝酒的。当时那个管事喜出意外,还给父亲磕了个头呢!”

十一娘忍俊不禁:“你呀,一天到晚就捣腾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然后正色道,“你看,你也是看到你父亲处置过类似的事情,这才知道该怎样做的。你四哥没见过,自然不知道。你切不可因此得意洋洋。觉得你四哥没有你厉害,指责他。要知道,夫妻不和邻也欺,兄弟不和被奴欺。他可是你哥哥。做弟弟,这样议论哥哥的不是,可不好你一定要劳劳记住娘亲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往下一滑,用被子盖住了脸。

“刚才还自己夸自己好来着!”十一娘把被子往下扎,谨哥儿的脸露了出来,“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小心憋着。”

谨哥儿抿了嘴笑。

十一娘去把灯芯调小,半躺着拍着谨哥儿:“闭上眼睛。”

谨哥儿咯咯笑,把脸躲在十一娘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十一娘注视着灯光下儿子红扑扑的脸庞,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良久,她才轻轻地帮谨哥儿掖了掖被,蹑手蹑脚地出了厢房。

“睡着了!”徐令宜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有些怅然。

“为谆哥儿的事?”十一娘笑着坐到了他身边,“谆哥儿性情纯良,又涉及到他娘亲的事,一时半会想不过来也是有的。侯爷今天提点了他,他过后肯定会细细琢磨的。侯爷也别急,暂且先看看。要是还不行,侯爷再愁眉苦脸也不迟啊!”

一席话说的徐令宜笑起来。

十一娘趁机打趣道:“侯爷以后切不可如此了。心里不舒服了,妾身倒要看您的脸色。我又不是那惹祸的人。白白受这些牵连…”

“是,是,是…”徐令宜拉了她的手,“全是我不好…”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去,看十一娘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默言,这个家里,多亏有你…”

这样的郑重,倒让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

“我明天约了大哥算帐。”她站了起来,“先去梳漱去了…”话音未落,徐令宜手略一用力,十一娘跌到他的怀里。

“我也没洗!”徐令宜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鬟来禀说罗振兴到了,十一娘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去了花厅──净房,内室到处湿漉漉的,秋雨几个或在净房收拾,或在换帐子、被褥。

“谆哥儿的婚期定下来了没有?”一坐下来,罗振兴就问。

“我们请钦天监帮着定了几个日子,已经请黄三奶奶送到了姜府。只等那边的消息了。”

罗振兴点了点头,迟疑道:“侯爷…不过来吗?”

这么多年,徐令宜从来没有过问过元娘留下来的产业。

“侯爷去了定国公府。”十一娘想到四平八稳地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看书的徐令宜,心中微赧。

罗振兴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徐嗣谆来了,大家打住了话题,说起交接的事来。

徐令宜则注意着徐嗣谆。

元娘的陪嫁交给徐嗣谆没几日,徐嗣谆的婚期定了下来。他把陶成叫进了府,先是婉言地告诉陶成,他前几天有事去大兴,顺便去给陶妈妈上了坟。又拿了三十两银子给陶成,让他全部买纸钱、祭品供奉给陶妈妈,把自己成亲的日期报给陶妈妈。然后问他缺不缺钱用。要是缺钱,就到他手里来拿。而且破天荒地没有留陶成在府里吃饭。

陶成又羞又惭地走了。

徐令宜松了口气,一心一意和十一娘准备徐嗣谆的婚事:“…九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新房六月之前就能修缮一新。帘子、幔帐、窗纱之类的,七月之前应该能换上。八月份开始请客,一进入九月就把宴请的事定下来。我看时间还比较充足。”又道,“余杭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大哥已经差人去余杭了。”十一娘笑道,“大嫂他们肯定是要来的,只是不知道爹爹来不来。”

“南京那边都来。”徐令宜说起徐家的亲戚,“你早点把百花馆那边的几个院子都让人打扫出来,免得到时候没地方住。”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十一娘给太夫人做了寿,过了端午,新房也就粉刷一新了。

十一娘让人把元娘的东西再重新搬回去:“穿堂前面有左右厢房,做书房也好,做会客的花厅也好,到时候姜氏进门了由她自己去安排去。第二进就做你们的新房。你母亲的东西摆在第三进。逢年过年、忌日的时候你也可以进去祭拜一番。”

“母亲!”徐嗣谆神色激动,眼圈有点红,“娘亲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我看还是算了…”虽然是拒绝的话,语气却有些犹豫。

徐嗣谆如果不是顾忌她的感受,怎么会犹豫?能这样,已是对她这个做继母的肯定了。

“就这样吧!”十一娘笑着端了茶。

徐令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叹了口气。

第六百五十八章

徐嗣谆的新房刚收拾好,罗振声护着罗大奶奶等人到了燕京。

“…三姨娘留在余杭照顾大老爷。七舅爷、四舅奶奶、五姨娘、六姨娘、几位表少爷、表小姐都来了。”

十一娘自然喜出望外。

她和五姨娘有九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到罗振鸿的时,他还在襁褓里。

“快拿了我的贴子去弓弦胡同。”十一娘有些兴奋地站了起来,“我明天就过去看他们。”

琥珀应声而去。

十一娘捧着谨哥儿的脸就“啪”地连亲了两下:“你外祖母和你小舅舅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舅舅家串门了。”谨哥儿面庞发亮,“我要吃舅舅家的羊肉饼。”

“是啊,是啊!”十一娘也顾不得教训谨哥儿贪吃了,笑盈盈地道,“到时候我们去你舅舅家串门去。”

徐令宜看着好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吩咐回事处的打点去弓弦胡同的礼品。

掌灯时分,琥珀回来了:“大舅奶奶正在收拾箱笼,知道您明天要去,高兴得很。还说,让您明天早点去,让厨房里做您最喜欢吃的酒糟鱼。”

十一娘忙拉了她到一旁问:“你看见五姨娘和七少爷没有?”

“看见了!”琥珀笑道,“大舅奶奶特意指了七舅爷给我看呢”她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七舅爷长得和夫人有五、六分相似,穿了件月白色的茧绸直裰,戴了赤金的项圈,像观世音面前的金童似的,不仅模样儿俊俏,而且进退有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读书的小公子。七舅爷知道我是您派去送名帖的,还让我代他问夫人好呢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五姨娘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拉着我问了半天夫人的事,还赏了我一锭银子。”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看上去有最少有一两的样子。“珊瑚姐嫁给了大舅奶奶的陪房,如今做了大舅奶奶贴身的妈妈。是她送我出的门。我听她说,七舅爷回到余杭后就养在大舅奶奶屋里,大舅奶奶待七舅爷和庥少爷、庚少爷、康少爷一样,五岁就启了蒙,如今一本《幼学》快读完了。不仅会作诗,还会写文章呢!”

罗振兴的次子叫罗家庚,王姨娘生的三子叫罗家康。

十一娘听了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罗大奶奶把罗振鸿养在她的屋里,喜的是五姨娘和弟弟在罗家都过得比她想像的好多了。

她吩咐琥珀:“把我的箱笼开了。我要挑些宫里赏的贡缎给几位侄儿、侄女做衣裳。”又觉得这礼太轻了,“把装首饰的匣子也拿来,我再挑几件首饰给两位嫂嫂。”然后去徐令宜那里挑了几块上好的端砚、湖笔。

“好在几年才来一次。”徐令宜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打趣道,“要不然,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十一娘心情好,和他耍花枪。

“怎么?舍不得?”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横过去,“我们名动燕京的永平侯不会这样经不起挥霍吧?”自有股潋滟之色。

徐令宜看着心动不己。贴着她后背站了,双手箍着她的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嗅着她的脖子:“你也知道是挥霍啊?谁轮到这挥霍的事都有些心疼的。你怎么也要想办法让我心里好过些吧”气氛十分的暧昧。

十一娘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藕臂软软地搭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

“侯爷,”她斜睨着他,“你要妾身怎么安慰你好呢?”声音柔得能滴得出水来,眼睛亮闪闪的,显得有些狡黠。

徐令宜心里暗暗好笑。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十一娘要是有胆子在槅扇外立满了小厮、丫鬟的书房里跟他共效于飞,那她就不是十一娘了。

“我想想看…”他沉吟道,“唱个小曲?或者是…”他盯着她因为后仰而显得特别丰盈的胸,“跳个胡舞?”

“妾身都不会,”十一娘叹气,“这可怎么好?”

“我教你唱好了!”徐令宜说着,在她耳连低声地哼了几句,十一娘满脸绯红,“侯爷这是跟谁学的呢?”败下阵来。

徐令宜望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辞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带了几个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几年不见,罗大奶奶丰腴了很多,看上就有了几分年纪。罗四奶奶没有罗大奶奶的模样儿好,反而轻老,看上去和原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三个人站在垂花门前就笑成了一团。还是罗振兴重重地咳了一声,大家才矜持了些。

“这是七弟!”他轻轻地推了推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孩子,向他引荐徐令宜和十一娘,“这是永平侯,这是十一姑奶奶!”

“侯爷!”那孩子恭敬地给十一娘行礼,“十一姐!”

徐令宜微微点头,十一娘看着他和五姨娘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眼眶一湿,抬头在人群里寻找五姨娘。

“五姨娘在后罩房里歇着。”罗四奶奶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她说,等侯爷去坐席了,她再来见姑奶奶。”

这样,就可以避开徐令宜了。

十一娘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谨哥儿心里害怕,忙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

“哎呀,一家团圆的好时候,怎么哭起来!”罗大奶奶忙拿了帕子给十一娘擦眼泪,自己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这些女人,就是经不住事。”罗振声不以为然地道,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也带了几份哽咽。

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家庥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和原杭州知府、现已辞官归家的周大人千金订了亲,婚期就明年春天。罗家庚和罗家康却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都遗传到了罗家人的白皮肤,俊朗的模样。几个人站在那里,罗家庥沉稳,罗家庚磊落,怎么看都觉得比罗家康和罗振鸿多了些许的大方。

十一娘暗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依偎在罗四奶奶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是英娘吧?”

英娘也长成了大姑娘,更像罗四奶奶。虽然不十分漂亮,可眉宇间一派风光霁月,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十一姨!”她笑着上前行礼。

“英娘,你还记不记得我!”徐令宜笑着问她。

“记得!”英娘笑着,十分爽快,“十一姨的住的地方有株石榴树,我小时候要摘石榴花,够不着,我还记得是侯爷抱得我。”

徐令宜转头对十一娘笑道:“真是好记性!”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罗振声俩口子见英娘讨徐令宜喜欢,也很高兴。罗四奶奶指了英娘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是卉娘。”又指了被乳母抱在怀里的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这是度哥儿!”

她生了英娘和卉娘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度哥儿是罗振声的妾室倚柳所生。

十一娘则把徐家的几个孩子介绍给罗家的人。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番才进屋坐下。

十二娘和王泽带着孩子过来了。

屋里又是一番热闹。特别是六姨娘,摸着十二娘的两个孩子,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惜五姐姐去了五姐夫那里,要不然,更热闹!”十二娘感慨道。

“我们过了年才回余杭。”罗大奶奶笑道,“写信给她,让她回燕京过年。”

“好啊,好啊!”十二娘高兴极了。

徐令宜突然站了起来:“怎么没见五姨娘?”

屋子里的各种声音如被刀割断了似的嘎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罗振兴的身上。

“五姨娘有些水土不服。”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正在屋里歇着…”

徐令宜就看了十一娘一眼,淡淡地道:“那我们去给五姨娘问个安个也带孩子们去给五姨娘看一眼。”

十一娘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好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随着徐令宜去见了五姨娘,看见徐令宜给五姨娘行礼,看见五姨娘惊慌失措地避开,看见谨哥儿喊“外祖母”,看见五姨娘用帕子捂着脸无声地哭…

“喂,喂,喂,你别哭了!”徐令宜啼笑皆非地望着十一娘,“你再哭,眼睛可就肿成桃子了!”

“我见了娘家的人,”十一娘用帕子擦着眼角,眼泪又落下来,好像永远也擦不完似的,“高兴呗!”

十一娘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徐令宜笑着叹了口气,把她搂在了怀里。

十一娘靠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光线有些昏暗的马车里,窸窸窣窣地握了他的手。

徐令宜紧紧地回握着她,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面颊。

车马里,寂静无声,却安宁静好。

“哦姨娘也来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望着谨哥儿。

“是啊!”谨哥儿满脸兴奋,“她和我娘长得好像啊!身上香香的,说话也轻轻柔柔的,还…还给我做了好多的衣裳,喂西瓜我吃…”

太夫人呵呵地笑。

立在一旁的徐令宜就笑道:“娘,既然姨娘来了。我们也不能太失礼了。我看,这两天碧漪湖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选个日子,让大舅奶奶陪着,到我们家里坐坐。您看怎样?”

太夫人有些意外。

十一娘不觉紧紧地屏住了呼吸。

“行啊!”太夫人沉思了片刻,笑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准备准备,后天如何?”最后一句,是望着十一娘说的。

“好!”十一娘笑着点头,眼角有水光闪动。

第六百五十九章

十一娘抱了徐令宜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徐令宜有些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十一娘声音有些闷闷的,“就是想抱抱你。”

徐令宜反而睡不着了,去摸她的脸。

脸上光滑细腻,却没有水迹。

“热死了。”早些年十一娘的身体不好,徐令宜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让她热着也不敢让她冷着。夏天的晚上不敢用冰,只好用绡纱糊了窗户再换上葛布的帐子吹些自然风。见十一娘没什么,他脱下中衣丢在了床尾,从枕头底下摸了把扇子,呼啦啦地扇了两下。

“我来!”十一娘支肘起身拿过扇子,不急不缓地帮他打着扇。

“还是我来吧!扇了像没扇似的。”徐令宜道,“等会又说胳膊酸。”把扇子夺了过去,忍不住道,“我说让个小丫鬟在旁边打扇,你又不准…真是折腾人”正说着,肩膀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的肌肉一下子紧了起来。

非常的意外,又怕自己误会。不由屏住了吸呼。

温温的唇,延着他的脊背一点点的吻下去…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一直漫延到四肢。

他闭上了眼睛,享受了一会这感觉。

“默言…”身体几乎立刻就被点燃了。

“嗯!”十一娘回应着他,声音如轻风晓月,吹过他的心。

她重新圈着他的腰,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线条分明的背,让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前的丰盈。

徐令宜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呢…

他可不是和自己好运气做对的人。

转身就把十一娘抱到了他的身上。

夜色中,他的眸子像黑曜石,不时闪过一道熠熠光华。

身体的坚硬顶着她的柔软。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却是她最不喜欢的姿势。

总觉他一抬头,她就会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紧紧地搂了他的脖子,非要他耐心地哄半天,才勉为其难地松开手…

可这一次…十一娘咬了咬唇…还是扑在了他的怀里。

徐令宜轻声地笑,慢慢地褪她的衣裳,引导她一点点的确吞噬着他的坚硬…

“让我看看,嗯!”

这一次,他没费工功就如愿以偿…并且被主动迎合…

望着那雪白盈透的身子,细纤的腰肢,水蜜桃般饱满柔软的丰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孤线,徐令宜心中一悸,兴致高涨。只觉得血脉贲张,嗓子又干又涩,心狂跳不已。想她快点,再快点…她如强弩之末却越来越慢…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她的鬓角,颤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急促地喘气着…

就知道,这种事别指望她…

徐令宜腹诽着,结实有力的双手已箍了她的腰…直起直落…优美的孤线变成了激荡的跌宕…

“徐令宜…”十一娘感觉自己像狂风骤雨中的一片叶子,只有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才不至于凋零,“你慢点…我不行…”身体已经软了下去…

徐令宜坐起身来,含住了她胸前的那抹艳丽…十一娘全身紧绷,他的动作却比刚才更狂野。

“徐令宜…”带着点幽怨,又似带着点娇憨,她颤颤巍巍地伏在了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不行了!”徐令宜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她已没有力气理会,头晕晕的…

一觉睡,天已蒙蒙亮,外面传来丫鬟们走动的声音。

她睡得好沉。

一夜无梦,好像连身都没有翻,左边手臂麻麻的。心却感觉到笃定、安宁、静谧,身体如三月刚刚梢头的嫩芽,清新自然。

“醒了!”徐令宜醇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还以为你会睡懒觉呢?”声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昨天晚上,可是怎么也闹不醒…把我吓了一大跳…”

十一娘翻身,把脸埋在了徐令宜的怀里,手箍着他的腰,非常留恋的样子。

“怎么了?”徐令宜微微地笑,手指绕起一缕她散落在大红鸳鸯枕上如丝缎般顺滑的青丝在鼻头轻嗅。

淡淡的玫瑰花香,隽永而意味深长。

十一娘坐起身来:“今天天气真好!”

是吗?

徐令宜望着纹丝不动的姜黄色细葛布帐子。

一大早的,一丝风也没有,这也算天气好!

他抬了抬眉,十一娘已笑吟吟下床,懒洋洋地伸腰。

清晨的薄光中,玲珑的曲线如春风中舒展的柳枝,柔弱,坚韧,阿娜多姿。

“今天好多事。”她回头,肤光如雪,笑靥如花,“要把船浆、船蓬拿出来,摆桌的毡垫,黄梨木的长条案几,彩瓷的器皿,还有遮阳卷棚…余杭后花园里也湖,不过很小,不能泛舟,养了很多锦鲤。姨娘有时候在美人倚旁撒些鱼食引得锦鲤纷纷争食,就会笑逐颜开…这次我们到碧漪湖划船去。你说好不好?”她趴在床边问徐令宜。

徐令宜的目光却顺着她雪肤望下去。

顶端那抹红艳若微微翘起,隐若现地藏在月白色肚兜里,更添几份盅惑。

抓住她的双臂,她被拖到了床上。隔着肚兜,艳丽的乳尖被他含在了嘴里…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挣扎,没有嗔怪,没有推诿…十一娘粉臂轻揽,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任他予与予取,还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头…徐令宜手趁机伸进了肚兜里,肆无忌的搓揉了一回,这才放开她。

白色的绸子被洇湿,艳丽的颜色依稀可见。他心旌摇拽,低声嘟呶了几句。

“什么?”十一娘听得不十分清楚,放开徐令宜,坐起身来掩了衣裳。

“我说,”徐令宜嘟呶着,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要是姨娘每年都能来次燕京就好了。这次是夏天来的,我看,下次就冬天来好了…冬天外面下着雨,暖暖和和地偎在被窝里,一寸一寸抚摸下去…”

越说越不像话了。

十一娘“呸”了他一下,转身躲到一旁屏风后面去换衣裳。

谨哥儿跑进来。

“爹爹,您好懒,还没有起床。”他早梳洗好了,穿着茧绸短褐,大大的眼睛明亮又闪烁,显得朝气蓬勃,“我昨天来的时候您在床上,前天也是…”他说着,去拉父亲,“今天要快点起来才是!”

徐令宜哈哈大笑,把儿子腾空抱起,瞥了一眼紫檀木镶白色牙雕天女散花图样的屏风,低声道:“我们今天下午骑马去?”

“好啊!”谨哥儿几乎是振臂欢呼,想到刚才父亲压低了声音,又忙忍了兴奋,悄声地道,“是不是不能告诉娘?”

徐令宜犹豫了一下。

谨哥儿目光灼灼:“爹,娘要是问起来,自然要说。如果娘没问──明天外祖母、舅母、小舅舅、姨母、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要来做客,娘亲这么忙,这点小事,我们就不要告诉她了”说着,抿了嘴偷偷地笑。

“你这个小滑头!”徐令宜忍俊不禁,但并没有喝斥他。

谨哥儿笑容里就有了些许的得意。

可是,十一娘还是发现了。

“你下午去干什么了?”她忙了一天,把明天宴请的事事无巨细都安排妥,这才坐下来喝了口茶,“你可别说你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或是在秀木院练拳──你的鞋脏兮兮的。在府里不可能弄得这么脏!”

“娘怎么知道我的鞋子脏兮兮的…”谨哥儿错愕地望着十一娘,很快又悟然,“我知道了,肯定是红纹告诉你的。”说着,语气一顿,“要不就是阿金。”他有些忿忿然,想到母亲的严格──连他都不敢在娘亲面前撒谎,何况是红纹和阿金她们,像霜打得茄子焉了下来,“我和父亲一起…”声音拉得长长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看着好笑,道:“我们去骑马了!”想了想,又道,“今天谆哥儿有骑射课,我把诫哥儿和谨哥儿都带过去了。让他们动一动。男孩子,天天窝在家成什么样子!”

十一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孩子们的面泼了徐令宜的面子,笑道:“我下午没有看见谨哥儿,去他屋里,却发现他换下来的脏衣裳和脏鞋…吓了我一大跳。”

徐令宜就拍了拍她的肩:“没事,我亲自带着谨哥儿呢!”

十一娘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

她担心谨哥儿的安危,难道做为父亲的徐令宜就不担心。

想到这些,她不由粲然一笑。

谨哥儿松了口气。

还是跟着父亲好…跟着父亲,就是母亲也会让步…

他想到上次他要给狗狗三三接生,祖母不让,结果父亲一点头,祖母就什么也不说了…还有五叔。他邀了诜哥儿去泅水,五叔不答应,结果父亲说“好”,五叔不仅同意了,还和父亲一起带着他们去了碧漪湖…谨哥儿不由朝父母望去。

母亲坐在临窗的大炕边,父亲站在母亲身边,表情非常的柔和,正低头和母亲说着什么,母亲笑起来,抬了头望着父亲,目光突然间变得很不一样…

到底怎样,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和平时不一样…

谨哥儿挠了挠头。

看见父亲跟着母亲一起笑起来。

那笑意一直到了眼底的深处…整个脸上都溢洋着莫名的欢快…

谨哥儿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他冲了过去,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娘,我肚子饿了。”

“那我们早点用晚膳。”母亲抱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溺爱。

他忙抬头朝父亲望去。

父亲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笑意盎然。

不知道为什么,谨哥儿突然间觉得心满意足。

他大咧咧地躺在了炕上。

“我要吃狮子头,我要吃五花肉,我要吃酱肘子,我要吃水晶肚片…”在那里胡乱嚷着。

徐令宜大笑。

别人说孩子越大越没意思,可这小子却是越大越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不由揉揉儿子的头。

过了八月十五,和徐家有交情的人都开始送贺喜。一向有些冷清的徐府门前开始热闹起来。

太夫人早两年就不理事了,虽然徐嗣谆的婚期就在眼前了,老人家有十一娘主持中馈,放心的很,并不过问婚礼的事,依旧和从前一样,礼礼佛,或是和杜妈妈、二夫人说些闲话,逗着孙子们玩,在徐家给姜氏做好的衣裳、姜家送了陪嫁的礼单过来时去品评一番,日子过得优闲又喜庆。十一娘今天不是应酬这个,明天就是应酬那个,虽然有五夫人在一旁帮衬着,可也少有个闲暇的时候,徐令宜就更不用说了。十一娘私底和琥珀笑道:“还好谆哥儿是世子,成亲的事项要照着礼部定下来的仪礼行事,那些迎娶、宴请之事有白总管和赵管事操心。要不然,我们只怕更忙。”

琥珀笑盈盈地给十一娘奉了杯热茶,笑道:“要是四少爷不是世子爷,自然要比照二少爷成亲时的礼仪,家里未必有这么多的客人,宴席也未必要开这么多桌,我也就更不必这样忙了。”

十一娘晒笑:“倒是我没想明白。”

秋雨几个都捂了嘴笑。

“娘,我成亲的时候让我媳妇操持,”正在一旁描红的谨哥儿突然抬头冒出一句话来,“让您和太夫人一样,每天只管到处看看。这样您就可以天天睡懒觉了。”最近这些日子他来给父母问安的时候,母亲有时候还没有起床。

十一娘考虑到随着徐嗣谆婚期的临近,不是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贺喜,万一要用小书房,谨哥儿在那里描红,徐令宜少不得要他见客人,不利于谨哥儿读书,让谨哥儿在自己的内室描红,自己则只在花厅见客。

大家听着一愣,忍不住哄堂大笑。

谨哥儿大为不满,红着脸嚷道:“我说的是真的!”

十一娘忙安抚小家伙:“好,好,好。我等着谨哥儿娶媳妇。”

大家又是一阵笑。

谨哥儿腮梆子鼓得像青蛙似的。

徐嗣谕两口子从乐安赶了回来。

“母亲!”给十一娘行大礼的时候,徐嗣谕扶了起身的项氏一把。

十一娘心中一动,上上下下地打量项氏,又望着徐嗣谕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啊?”

徐嗣谕和项氏满脸通红,一向淡定从容的徐嗣谕如坐针毡般的不自在,喃喃地道:“柔讷她,她有了身孕。”

“你们怎么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十一娘忙让秋雨给项氏端个太师椅,“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急着赶回来。”吩咐琥珀去把刘医正请进来给项氏把把脉,派人去跟徐令宜说一声,又问项氏几个月了,路上可太平,怀相可好。

“有四个月了。”项氏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高兴,她低声答着十一娘的话,“相公就是怕妾身路上颠簸,过了三个月才启程,这个时候才到家。妾身的身子骨好,一路上都安稳。怀相也好,婆婆不用担心。”

十一娘看着她面色红润,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让芳溪去拿些人参、燕窝、天麻之类的药材送到项氏那边去。拔了万三媳妇和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去项氏那边服侍:“…有什么事,只管问万三媳妇。诚哥儿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有经验。你别害怕”安排人去给项家报信,嘱咐项氏回屋好生休息,自己陪着徐嗣谕去给太夫人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