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

第六百六十四章

徐家并不缺美女。

二夫人,五夫人,甚至是姜氏、方氏,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谨哥儿却独独说五姨娘漂亮,这是不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呢?

十一娘笑着把谨哥儿搂在了怀里,初三一大早,就给他换了件大红纻丝袍子,和徐令宜起来,带着徐嗣谆夫妻、徐嗣诫、项氏等人一起去了弓弦胡同。

门口贴着大红的对子,屋檐下挂着大红的灯笼,就是墙角一株老梅树,也在树杆上系了根大红色的绳子。

大家见过礼,孩了喊得喊舅舅,喊得喊姑父。大人们笑盈盈地应着,派红包,小孩子笑眯眯地接着红包,一派嗔阗。只有徐嗣谆,连连摆手:“不用给我。我现在成了亲,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我给弟弟妹妹们红包才是。”说着,让姜氏给英娘几个派红包。

穿着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的罗大奶奶不仅笑着给徐嗣谆塞了一个红包,还给项氏塞了一个红包:“到了舅舅家里,都是孩子。”

罗四奶奶则拦了姜氏:“你这是做什么?快收好了。你可是第一年到我们家过年呢”说着,把她准备给姜氏的红包拿了出来。

接道理,新媳妇进门的第一年都要去给亲戚拜年,亲戚们则要给新人红包。

姜氏见两位舅母态度坚决,不想扫兴,笑着道谢,接了红包。

十二娘一家和五娘一家前后脚进了门。

大家互相拜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只到院子里刮过一阵刺骨的冷风,众人这才去了厅堂。

六姨娘和五姨娘正指挥小丫鬟摆放点心。

六姨娘穿了件玫瑰红十样锦的妆花褙子,神采奕奕。五姨娘穿了件淡绿色素面妆花褙子,衬着一张脸雪白,头发乌黑,眉眼温婉,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哪里像有十一娘这么大女儿的人。

谨哥儿立刻冲了过去:“外祖母,外祖母!”

欢快的笑容从五姨娘的眼底一直溢到了眼角眉梢。

“六少爷!”她爱怜地搂了谨哥儿:“今天刮起了北风。你冷不冷?”说着,摸了摸他的手。

“不冷,不冷。”温柔似水的声音,让谨哥儿说话都比平时低了几分,“您看,我穿了皮袄。”他把衣襟翻起来给五姨娘看,“是灰鼠皮的。”

五姨娘忙拽住了他的衣襟不让翻:“小心着了凉。”

谨哥儿听话地放了手,连连点头。

五姨娘笑容一敛,起身来给徐令宜行了个福礼:“侯爷!”目光却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姑奶奶。”

“姨娘!”十一娘笑着给她行了礼。

徐令宜侧身避开,算是还了五姨娘的礼:“有些日子没有见了,您还好吧!”

“托侯爷的福。”五姨娘恭敬地道,“一切都好!”

徐嗣谆几个看了上前给五姨娘拜年。五姨娘给他们派红包。王泽和十二娘、孩子则上前和六姨娘见了礼,六姨娘也为晚辈们准备了红包。

五娘望着罗振声,脸色有些不好。

罗振声不敢和她对视,忙低下了头。

五娘一回到燕京就狠狠地罗振声给责斥了一番:“你不是管理家里的庶务吗?怎么六姨娘都来了,却把三姨娘留在了家里。”

今非昔比,三姨娘不能比五姨娘,难道也比不过那个没有生儿子的六姨娘?

“是三姨娘自己要留下来照顾父亲的。”罗振声喃喃地解释,五娘却一句也不相信,劈头盖脸地训着罗振声,“你在余杭到底都在干什么?我上次好不容易跟大哥说好了让你跟着你姐夫去任上做个钱粮师爷,可你到好,竟然不去?我想,罗家家大业大的,三姨娘又在府里,你如果能在罗家有个一席之地也行。可不曾想,你竟然一点本事也没有…”

罗振声是想去的。

可罗四奶奶不想让丈夫去。

家里又不是过不出日子,何必跟到那么偏僻的地方靠着姐夫过日子!

见丈夫被骂,罗四奶奶就在一旁劝了一句,反被五娘呛了好几句。

看到眼前的情景,五姑奶奶只怕又想起了三姨娘吧?

罗四奶奶思忖着,只当没有看见,笑盈盈地挽了项氏的胳膊:“快要生了吧?怎么?还好吗?”

“母亲专派了有经验的妈妈照顾我。”项氏对这个爽快的四舅母印象很好,她自我调侃道,“我每天吃睡,睡了吃,脸都成了大饼了。”

罗四奶奶笑了起:“等生了就好了。”

罗大奶奶看着大家都不分男女地站在厅堂,忙招呼大家坐下。

男的在厅堂,女的带着孩子去了东梢间的宴息室。男人们议着朝政,女人们说家长里短,孩子们则笑嘻嘻地玩在一起,气氛十分热闹。

六姨娘看着只觉得满心欢喜,和丫鬟们一起在屋里服舒服着茶水。五姨娘却趁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回了自己的屋。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去干什么,没太在意。好半天没有出现,谨哥儿左顾右盼的“噫”道:“外祖母呢?她怎么不见了?”

十一娘早就发现了,她没有做声。

让五姨娘这样应酬他们,五姨娘应该也很不习惯吧!

“外祖母累了,回屋歇了。”她笑着,“你和哥哥们玩去吧!”

谨哥儿“哦”了一声,乖乖跑去了徐嗣诫那里。

说话的时候,十一娘一直注意着罗振鸿。

谨哥儿找五姨娘的时候,他抬了头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五姨娘。可当他听说五姨娘累了回屋歇下,他神色一松,继续笑着和身边的罗家庚说着话。

用午膳的时候,罗大奶奶热情地敬着大家的酒,五娘不知道为什么跳了出来,拉着罗大奶奶一杯又一杯的,散席的时候,罗大奶奶已不胜酒力,走路步子都有些不稳起来。在堂屋陪着徐令宜、王泽喝酒的罗振鸿和罗家庥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一个扶罗大奶奶,一个吩咐丫鬟快去煨盅浓浓的茶进来,到是罗家庚和罗家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十一娘看着叹了口气。趁着谨哥儿午休的时候去了五姨娘那里。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姨娘知道我要来?”她笑着端过五姨娘手中的热茶。

五姨娘只是望着她笑,目光柔柔的。

十一娘想了想,婉转地把罗振鸿扶罗大奶奶的事告诉了五姨娘。

“七少爷是大奶奶带大的,待他视如己出。他视长嫂如嫡母,这也是应该。”五姨娘朝着她轻轻摆手,示意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他在我眼前,我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他,这就已经足够了。”说着,望她的目光更柔和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大可不必。大奶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怠慢我的。”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我真没有想到,太夫人会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和我拉家常,过年的时候派杜妈妈送了那么多的衣料和药材来。”她望着十一娘的目光渐渐变得郑重起来,“太夫人这样台举你,你以后要好好地孝顺太夫人、服侍侯爷才是。”

相由心生。是不是因为她总是想着别人的好,待善身边的人,所以才能人到中年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呢?

十一娘望着她淡泊而秀逸的面孔,忙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太夫人、服侍侯爷的。”

那天的事,她也没有想到。

太夫人不仅亲切地和五姨娘打招呼,还一直主动和五姨娘说着家常。别说她了,就是罗大奶奶和罗四奶奶当时也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年的时候她来送年节礼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弓弦胡同的那些妇仆对五姨娘都隐隐有了几份恭敬。

五姨娘就问起她和徐令宜的事来:“…从前是顾忌着四少爷,现在四少爷成家立业了。你还是给谨哥儿添个弟弟吧?家里孩子多了才热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十一娘苦笑,“也找太医看了,都说没什么。也想过用药,可侯爷说,是药三分毒,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不让找太医看。”

既然是侯爷的意思,五姨娘不好多说什么。

她帮十一娘捋了捋没并没有乱发的青丝,轻轻地道:“大少爷和周家小姐的婚期定在三月。大少奶奶说,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就启程回余杭。”她认真的望着十一娘,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印在心上似的,“你以后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这次来燕京,我看着你好好的,我已经很满意了…”眼角就红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七少爷…”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这次见面,她们用了十年的等候。下一次见面,又需要多少年呢?

送走了五姨娘,十一娘忙起来。

先是姜氏有了身孕,然后是项氏于二月四日生下了一个女儿。

真是应了隔辈亲那句话。

徐令宜对这个长孙女的到来十分的喜欢,在书房里写了不二十几个名字给十一娘看:“你觉得哪个好?”

十一娘一看,全是什么贤、淑、静、宁之类的名字,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她想到那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宝宝,笑道:“我看,叫莹莹好了良珠度寸,虽有白仞之水,不能掩其莹。”

“这个名字好!”徐令宜点头,“就叫莹莹好了”话音未落,眼神已是一黯。

他一直想要个女儿。

十一娘知道他的心意,上前握了他的手。

第六百六十五章

或者是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莹莹的满月礼不仅办得热闹,徐嗣谕还风尘仆仆地从乐安赶了回来。

抱着糯米团子似的女儿,他眼角微湿。

“很漂亮吧!”十一娘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孩子乌黑的头发,“也很乖。吃饱了就睡,饿了、要拉了就会小声地吭吭。二嫂说,像你小时候。”

徐嗣谆咧了嘴笑,把睡着了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乳娘。

“那我小时候呢?”谨哥儿扯着十一娘的衣袖。

“你小时候,一不如意就大声地哭。”十一娘揽了儿子的肩膀,“把我们哭得头都疼了。不知道有多顽皮。”

谨哥儿凤目瞪得大大的:“不会吧?”他问徐嗣谆,“二哥,我小时候你一定见过。我乖不乖?”

“很乖!”徐嗣谕大笑。望着齐十一娘耳朵的谨哥儿:“六弟已经长这么高了,我却还是一无所成!”很是感慨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吗?”徐嗣谕很少说这样的话,十一娘不免有些担心。

“没有!”徐嗣谆笑道,“我挺好的”不由摸了摸头,“就是觉得…现在都做父亲了,明年的乡试要好好考才是。”像朋友一样,很自然地和十一娘说着他的心里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十一娘笑道,“这可不是论谁的力气大的事。”

项氏亲自端了茶进来。

徐嗣谆亲手奉给十一娘。

“让小丫鬟做就行了。”十一娘接过茶,吩咐项氏,“你这才刚满月呢!”

项氏眼角梢眉全是做母亲的喜悦:“躺了一个月,人都要生苔藓了!”

公公和婆婆为她的长女取了名字,她心里很感激。转身端了碟点心进来:“我让厨房现做的绿豆糕和莲子糕。母亲和六叔尝尝这味道怎样?”

绿豆糕是谨哥儿最喜欢吃的,十一娘则比较喜欢吃莲子糕。

“嗯好吃。”谨哥儿尝了一口,“里面好像加的是冰糖。”

“六叔真是厉害。”项氏笑着点头,“霜糖容易上火,我特意用了冰糖。”

谨哥儿对项氏的创意显然很赞赏,连吃了两块。

徐嗣谕望着谨哥儿呵呵地笑,眼底都是笑意。

“我把我觉得写得好的文章都誊了一份给岳父看。”他和十一娘说着话,“岳父觉得平稳有余而犀利不足。让我去他任上看一看。我和姜先生商量过,决定这次回燕京小住几日就直下湖广,秋天再回乐安。”

三年前,项大人升了湖广布政使。

应试的重头戏策论,是要联系四书五经的内容谈对国家大事的看法。与其在家里毕门造车,不如到处走走看看。

十一娘微微点头。

谨哥儿在一旁道:“二哥要去湖广吗?我过几天要跟着爹爹去大同。”

徐嗣谕有些意外。

十一娘笑道:“年前你父亲去了一趟保定府。回来后突然在家里待不住了。过完年说等莹莹的满月礼后想去趟大同。现在你回来了,你父亲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走的。”

“父亲这些年都在家里,出去走走也好。”徐嗣谕恍然,笑着对谨哥儿道,“你陪在父亲的身边,要照顾好父亲的身体。多看看,待你长大了,就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了。”

机会有多难得他不知道,但照顾父亲却是知道的。

谨哥儿笑道:“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还帮父亲打洗脚水、牵马呢?”很自豪的样子。可话音一落,不由冒了头冷汗。

这可是父亲交待又交待的不让母亲知道的。

“娘,”他忙向十一娘解释,“爹爹是让我学着怎样服侍人…”这话也不对,又道,“父亲的意思,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做个小厮,也要做最好的小厮,做让人离不开的小厮…”这话好像也不对,“娘,是我自己觉得还挺好玩的…”

“好了,好了!”十一娘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我知道你爹爹这是在磨你的性子呢…”

“对,对,对。”谨哥儿忙道,“爹爹就是这个意思。他说,我要是能做小事,也就能做大事。”

徐嗣谕看着十一娘笑盈盈的样子,私下里吩咐项氏:“你要好好照顾莹莹。要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去请教母亲。母亲敦厚宽和,胸襟开阔,你看大姑奶奶,再看五弟…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小家子气。”

项氏连连点头。

徐嗣谕花了两个天的时间去拜访长辈。

方冀闻讯而来:“你回燕京也不来看我!”

他如今在都察院任御史。

“你不是怕连累你吗?”徐嗣谕打趣道。

方冀不由讪讪然。

他先些日子把中山侯给参了,中山侯因此被革去两年的奉禄,他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和你开玩笑的了!”徐嗣谕握拳轻轻地打在他的肩膀上,“我正准备去看你呢”说着,拉他进了书房,“我过两天准备去湖广…”把他的打算告诉了方冀。

“你早就该出去走走了。”方冀很赞同,“我还有几个同科在那里任县令。你也可以去看看。”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立刻让徐嗣谕叫小丫鬟进来磨墨,“我这就给你写几封信,你到时候也好上门拜访。”

接待布政使的女婿和接待同科的朋友又不一样。

徐嗣谕大喜。

接下来的几天和方冀同出同进,见了一些燕京的文坛名宿,也见了一些经史大家,收获颇丰,直到四月给太夫人庆了寿辰才动身去了湖广。

徐令宜随后也带谨哥儿去了大同。

十一娘突然闲下来。

徐嗣诫不去上课的日子都陪着她。

“…这金成色本来就好,只要稍加打磨,就能熠熠生辉,加宝石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十一娘请了工匠翻修自己的首饰,徐嗣诫给她出主意,“我看,不如打成箔金,做成牡丹花的样子,只戴一朵,足以耀人眼目。”针线上的人来做秋衣,“先去东大街看看那些卖苏样的铺子。宫里还穿着月华裙,外面的人都开始穿三寸的窄边襕裙。”又告诉小丫鬟茉莉球挂在罗帐里,“比玉兰花的味道淡雅,比栀子花的味道隽永。”

十一娘觉得自己像养了解个闺女似伯。

“你的功课怎样?”

徐嗣诫翘了嘴角微笑:“常先生说,让我明年下场试试。”

也就是说,学得还不错了!

十一娘替他高兴,亲自动手给他做考帘。

姜氏看在眼里,提醒徐嗣谆:“父亲和六弟都不在家,你有空也多去母亲那里坐坐。”

徐嗣谆这两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常常不见人影。

“母亲那边不是有五弟陪着吗?”他笑道,“我们兄弟里面,只有五弟能和母亲谈那些首饰衣裳。我们都插不上话啊”有些为难的样子。

姜氏不由微微蹙眉。想了想,又道:“父亲那边,你可写信去了?我听二嫂说,二伯给二嫂写了封信,让二嫂想给父亲和六弟各做一对毛皮护膝。说父亲可能会从大同直接去宣同,要到冬天才回来。”

徐嗣谆有些惊讶:“我给父亲写信了。可父亲信上只说一切安好,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迟疑道,“你会不会听错了?你秋天就要生了,父亲怎么可能冬天才回来?如果父亲冬天才回来,母亲应该早就得了信才是。我今天早上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都母亲说起父亲的归程,母亲可是什么也没有说!”

就是母亲都不知道二伯却知道才让她担心。

“相公还是再给父亲写封信吧。”姜氏道,“问问父亲这些日子的饮食起居也好啊”然后问起他这些日子在干什么,“…父亲不在家,马上要过端午了,又是母亲的生辰。虽然有祖母在不能怎样操办,可我们做子女的,也要花些心思才好!”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徐嗣谆笑道,“我自有打算”说着,去摸了摸姜氏的肚子,“我们的儿子顽皮不顽此?”眉眼间全是愉悦和关心。

姜氏一时语凝。

待徐嗣谆去了双芙院后立刻吩咐袁宝柱家的:“你把我陪嫁的那几张狐皮找出来。我来给公公和六叔做顶皮帽子。”

“四少奶奶,”袁宝柱家的不禁犹豫,“燕京天气冷,没有皮袄是不成的。那几张狐皮洁白如雪,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品相。你是嫡房嫡孙,没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怎么能成?与其动那几张狐皮,还不如悄悄到外面去买几张好皮子来。这里是燕京,我们愿意花银子,还怕买不到好东西。”

姜氏想到跟着十一娘在花厅处置家务事的时候,管厨房的黎妈妈婉转地表示这些日子外院的管事采购不得力。婆婆还笑着说,这管事在养外室的事被正房发现了,家里正着着火,这些日子采购上的事自然有些督管不力。当时那些常在内、外院走动的管事妈妈们都大吃一惊,显得是第一次听说。

“我婆婆虽然在内宅,外院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别说是内院的事。”她轻轻摇头,“我有好东西因为是陪嫁就舍不得,到外面去买了东西孝敬公公和叔叔,到底落了下乘,会让人瞧不起的。这件事就算了,我再想别的法子。”

第六百六十六章

袁宝柱家的话有道理。她这才刚进门,以后要打点的地方多着。用那白狐做帽子送给公公和六叔是很特别,可这样一来,等到太夫人整寿或是公公婆婆过生辰,自己再拿什么东西送?

姜氏不由着急起来。偏偏徐嗣谆每次都只是笑着让她别管这些事。再多的,一句也问不出来了。让丫鬟悄悄打听,回说这些日子徐嗣谆不在外院,家里的事都交给了白总管,白总管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

姜氏变得有点焦灼起来。正好端午节要送节礼,她就跟十一娘请缨:“要不,四象胡同那边我去一趟吧!”

三夫人又病了。

十一娘去看了一次就没再去。

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这样三天两头的就病,大家心里又都知道不是真病,或听到只当是没有听到,或是去应个景儿。

“你怀着身孕。”十一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还是让你二嫂去吧!”

“不要紧。”姜氏笑道,“我身子骨好着呢二嫂还要去弓弦胡同和四姨母、五姨母那边…”

她是想出去透透气吧!

自姜氏怀了身孕,徐嗣谆就这样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去。要不是万三媳妇说这样不易生养,徐嗣谆只怕天天要姜氏躺在床上才甘心。

“那你去吧!”十一娘笑道,“只是要小心点。可别动了胎气。”

姜氏她高高兴兴地应“是”,去了四象胡同。

金氏正在院子里逗两个孩子玩,服侍的丫鬟、媳妇、婆子都笑眯眯在一旁服侍着,虽然没有高声嬉笑,却也没有一丝郁色,很显然,大家对三夫人的病都颇有不以为然。

看见姜氏,金氏忙让两个孩子过来给她问安,请她去屋里坐了。

“大嫂正在婆婆屋里服侍。看这时辰,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金氏说着,亲自端了杯热茶给她。

每次有什么事三夫人在方氏那里吃了亏,就要病着让方氏侍疾。这是家里公开的秘密,谁也不会点破。

“那我也去给三婶婶问个安吧!”姜氏站起来。

“你有身孕,还是等我婆婆病好了再去吧!”金氏留她。

虽然是假的,可该做的也应该做。她怀着身孕,是不适宜去看病人的。

姜氏没有坚持,和金氏说着家常:“我听相公说,三伯调任五城兵马司了?已经去上任了吗?”

“过了端午就上任。”金氏闻言眼睛就笑成了弯月,“在五城兵马司任城南指挥使。虽然只是个正六品的官员,可好歹主事一方。不比在宫里,听上去威风,却事事要听人摆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转念想到姜氏是嫡房的嫡媳,笑道,“说起来,我们家相公还是沾了四叔父的光。要不是有这层关系,那么多人,他的上峰又怎么会独独推荐他去了兵马司。只是这两天相公正在办交割的事,又要答谢同僚,忙得团团转。想着四叔父那边是自家人,准备过两天再去给太夫人和四婶婶问安。”

姜氏知道金氏说的是客气话。

虽然徐嗣俭的上峰是看在了徐令宜的面子上,可如果徐嗣俭不会做人,人家也不会这样给面子。这件事传到永平侯府的时候,徐令宜都有些惊讶,笑着说了声“这小子,还不错”的话。

“那也是三伯有才能。”姜氏说着,有人撩帘而入,笑道,“在说谁有才能呢?”

姜氏抬头,看见一个身长如玉,穿着姜黄色绫袄,墨绿色褙子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大嫂!”她笑着迎上前去见了礼,妯娌三人坐下来说了会话,知道姜氏是来送节礼的,方氏和她去后院清点礼单。

婆婆不是说,这些事随车的婆子做就行了?

莫非这又是三伯母为了折腾大嫂想出来的法子?

姜氏在心里腹悱着,和方氏去了后院。

方氏却把她拉到了一边的耳房。

“说吧?你为什么事找我?”她笑着和姜氏并肩坐到了罗汉床上。

姜氏惊讶地望着方氏。

方氏抿了嘴笑:“你怀着身孕还来给我们家送年节礼,不是有事找我还能是什么?快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氏不由讪讪然地笑。

自那天方氏为徐嗣谆解围后,她就对方氏心生好感。后来几次接触,更觉得方氏是大方爽快的人,很投她的脾气,两人渐渐走得近了起来。

她原本只是想出来走走,也好散散心。方氏这样坦然,她不说,到显得有些不爽直。

姜氏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委婉地告诉了方氏。

方氏掩袖而笑:“这还不容易。既然四叔连四婶婶都不想让知道,二叔只怕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这消息。而且还只是说有可能冬天才回来。你用不着这么着急,不如等等再说。”

“是啊!”姜氏眼睛一亮,“我怎么糊涂了。”她眉目舒展开来,“就算是公公冬天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再送些药材之类的过去给公公和六叔补补身子也不迟啊!”

她不由拉了方氏的手:“多亏有大嫂指点我。”

说话做事都要把握个度,近之让人嫌,远之让人怨。

“我看,你是新媳妇进门,越想好好表现,越是患得患失。”方氏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年的端午想好怎么过了吗?”

“听说想在花厅摆酒吃一顿。”有些话,也不能再说深了。姜氏笑着和方氏说着家长。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少奶奶,大少爷说这两天就回来。让小厮给您带了点东西回来。”

姜氏听着一愣:“大伯不在家吗?”

方氏笑道:“你大伯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就把我陪嫁的庄子交给了你大伯管。你大伯每年出去收四次帐。偶尔南货北买或是北货南买,做些小买卖补贴一下家用。”说的很含蓄,可看方氏用钱的那大方样,只怕这样的卖买很有些赚头。

姜氏笑着,小厮奉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进来。

“大少爷说,这是给您的。老爷、太太和三少爷、三少奶奶等人的随车一起回来。”

方氏就问那小厮:“大少爷怎么没随你一起回来?”

小厮笑道:“大少爷还有两笔帐没有收齐。又怕大少奶奶担心,就让小的先回来禀大少奶奶一声。”

方氏放下心来,赏了那小厮银子。抬头看见姜氏冲着她直笑,脸一红,解释道:“你大伯是这样的性子。”

姜氏就望着那匣子笑。

方氏脸上挂不住。

“哎哟怎比得上四叔每天为四弟妹亲手做花灯。”

姜氏也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互相打趣一番,看着时间不早,姜氏起身回了荷花里。

徐嗣谆正和王树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丢了一句“买一千匹回来”的话给王树,微笑着迎了上前:“坐了大半天马车,你还好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我挺好的。”姜氏说着,目光落在了手里拿着团鹅黄色绡纱的王树身上:“相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外院没什么事吗?”

这几天,徐嗣谆回来的都挺早的。

“哦,外院的事有白总管呢!”徐嗣谆不以为意地说着,扶她到临窗的炕上坐了,“我让王树买几匹绡纱。”

“买绡纱做什么啊?”姜氏笑道,“我库里还有些。相公要用,我让袁妈妈拿给你就是了,何必再去买?”

姜氏装做不知道。

“不用了!”徐嗣谆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道,“我要的绡纱,要轻薄透韧,只有东大街韩记能定制。一般的绡纱都太厚了。”

“相公要这样的绡纱做什么啊?”姜氏笑着问他。

“做点东西。”徐嗣谆含含糊糊地道,“对了,大伯父那边差了人来,说明天给我们送凉扇,你准备些赏钱吧!”

这是姜氏出嫁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按风俗,娘家人要送扇子和凉簟。

姜氏笑着应了,徐嗣谆道:“我外面还有事,先走了!”

不是说外院的事都交给了白总管吗?

姜氏想了想,叫了王树进来:“四少爷要订绡纱做什么?”

王树笑着不说:“…到时候少奶奶就知道。”

姜氏眉角微挑:“是不是做灯笼!”

王树尴尬地笑。

“五月初五既是端午节,又是婆婆的生辰,相公是不是想做个别致的灯笼送给婆婆?”姜氏追问。

既然已经被点破,王树也不好再瞒,喃喃地道:“四少爷嘱咐谁也不告诉…准备让大家高兴高兴…不是做了一盏,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到时候挂到后花园,请了太夫人和四夫人到穹凌山庄赏灯…”他说着,有些激动起来,“那灯笼,三两银子一个,再点上专程让人去四川万县订做白蜡烛,四少爷说,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到时候满院子的灯,火树银花,如银河九天…太夫人和夫人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姜氏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下去吧!”声音低沉,透着几份疲惫。

这样大的手笔,太夫人和夫人肯定喜欢。怎么四少奶奶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王树在心里嘀咕着,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姜氏想到徐嗣勤的踏实,徐嗣谕的奔波,徐嗣俭的努力,徐嗣诫的刻苦…再想到徐嗣谆…公公回来问起来,白总管会怎样回答呢?

所以她才不会安吧!

姜氏心里泛起股无力之感,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直到暮色四笼。

第六百六十七章

端午节那天,徐家后花园灿若星河。

太夫人一手携着徐嗣谆,一手携着徐令宽,笑呵呵地行走挂着灯笼的花树间,不时回头和身后的十一娘、五娘等人说上几句话,孩子在花灯间穿梭、嬉闹,比过年还要热闹。

姜氏的目光不由朝十一娘投去。

她正应着太夫人的话,笑意盈盈,表情温柔。

这样的场景,谁人不爱。

姜氏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宴席散了,她轻声地劝徐嗣谆:“公公和婆婆吃穿都不讲究,你这样,公公婆婆会不会觉得太奢侈了些?”

徐嗣谆不由皱了眉头。

从用晚膳开始,妻子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在看到满院的花灯时,脸的笑容甚至变成得有些勉强了。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想了想,握了姜氏的手:“我也知道银子花得有点多,不过,我没有动用公中的银子,用得全是我们体己的银子。我是想,我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这是我成亲后的第一个端午,也是母亲的第一个生辰,如果能给母亲置办一份特别一点的生辰礼物,母亲肯定会很高兴的。”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也想让你高兴高兴…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不自作主张了。事事都和你商量好了再办,你说好不好?”

姜氏大急。

听这口气,好像她舍不得似的。

“能让长辈高兴,花多少钱也不为奢侈。”姜氏急急地道,“我只是想说,这送礼也要讲究送礼的法子,要是对了脾气,那种高兴又不同。好比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都是正正好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嗣谆眼底却露出几分困惑,“祖母和母亲都见多识广,那些稀世的首饰、贵重的面料她们手里就有很多,根本不就稀罕。我想了两个月才想到这个主意,又顾了三个花灯铺子的师傅、用了一个多月才把这花灯做好…”他笑起来,“你也看见了,祖母和母亲都很高兴,可见也很喜欢这份礼物。”

姜氏只好抬出徐令宜:“要是公公回来问起来…”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徐令宜笑着,眉眼都舒展开来,悄声道,“父亲曾经花八千两银子为母亲买过一套祖母绿的头面,我只不过花了三、四两银子…父亲知道了,肯定不会说什么。”

祖母绿的头面可以当成传家之宝,可这绡纱的灯笼,用过两次就不能再用了。再说了,家里的产业都是公公挣下来的,公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的体己银子或是公公给的,或是去世的婆婆留下来的…这怎么能比!

“相公…”姜氏还想劝他两句,可她刚开口,徐嗣谆已笑道,“好了,好了,你别杞人忧天了。就算是父亲责怪下来,还有我顶着。你就好好地睡觉,”说话间,手已轻轻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睡不好,他也睡不好…”

他的话让她想起另一桩事来。

“相公,要不要让峨蕊来服侍您…”话未说完,神色间已有些扭捏。

徐嗣谆成亲前,收了贴身的丫鬟峨蕊做了通房。姜氏嫁过来后,很快怀了身孕。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正室为了防止这种和主子打小就有情份的通房做大,会安排自己的贴身的丫鬟去服侍。可徐嗣谆对姜氏一往情深,姜氏看峨蕊为人又很老实,就把她留了下去。

“不用了!”徐嗣谆帮姜氏掖了掖被子,“我在这里陪你──你怀着孩子呢!”

姜氏心里甜甜的,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她紧紧地握住了丈夫的手,陪着长辈逛园子的疲倦很快让她沉沉睡去。

过了几日,是徐嗣谆的生辰。

太夫人和十一娘商量着请了亲戚朋友来,给他摆了三桌酒,请长生社的人来唱戏会。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喧笑不断,大家吃吃喝喝的,也都很高兴。

十一娘送了徐嗣谆一个巴掌大小的莲蓬模样的琉璃水晶盏:“是你五弟帮我在相国门前的淘的,很漂亮吧!”

徐嗣谆爱不释手:“很漂亮,我很喜欢。”笑着向徐嗣诫道谢。

徐嗣诫笑着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花瓷透雕着缠枝花的灯笼:“这个是在多宝阁看到的,代六弟送给你。”又拿出个海碗大小的绘西山四景的羊皮走马灯笼,“这个是我的。和母亲那个琉璃盏一样,从相国寺门旁的地摊上买到的。”把东西一骨脑地给了徐嗣谆,“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我看着都挺可爱的。”

徐嗣谆两眼光亮,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好:“我要把这三个灯笼都挂在我的书房里…不,挂到暖阁的罗汉床上,躺着看书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

“你喜欢就好!”十一娘笑着。

正说着,徐嗣俭跑了过来:“哎呀,四弟,你大发了。什么时候请我们下馆子吧?”他还是那么喜欢调侃人。

“好啊!”徐嗣谆高兴地道,“地方你随便挑。”

“翠花胡同怎样?”徐嗣俭一本正经地道。

那是燕京有名的风月场所。

徐嗣谆脸涨得通红:“还是,还是换个地方吧!”说话也有点磕磕巴巴的。

徐嗣俭大笑,转头对太夫人道:“四弟连这个地方都知道!”

就算不知道的,看他这促狭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过来!”太夫人朝徐嗣俭招手,“我让你没个正经。”拧了他的耳朵。

“哎哟哟!”徐嗣俭双手捂耳,佯做疼痛难忍的样子,“老祖宗,您轻点。我大小也是个正六品的官。你这让我脸哪里去!”

哄堂大笑。

姜氏有些失望。

她见十一娘送了徐嗣谆很多造型独特却价格便宜的灯笼,以为十一娘会趁机劝一劝徐嗣谆,谁知道十一娘却什么也没有说。

琥珀私下也问:“夫人,您不是说想提醒四少爷几句的吗?”

“还是另找个机会吧!”十一娘道,“人太多。他也是好心。我怕他面子上挂不住。”

琥珀点头。

只是没等十一娘找到机会,徐令宜和谨哥儿突然回来了。

“怎么也没有让小厮连夜送个信。”她急着让厨房做菜,给徐令宜找了换洗的衣裳,帮儿子洗澡,吩咐丫鬟把他们箱笼里的衣裳全拿出来浆洗,“家里也好有个准备。”又道,“不是说可能过了夏天才回来吗?怎么提早了?夏天赶路,多热啊!”

“何承碧在福建大捷,把平海卫的倭寇扫荡一空。”他望着十一娘的目光灼灼如火,“皇上封何承碧为福建总兵。”

何承碧是什么人十一娘不知道,但这几年福建战事多依靠靖海侯区家。

“是不是说,从此以后朝廷有海战的将领可用?”

徐令宜大笑:“不错。他不仅荡平了平卫海,之前还荡平了横屿。”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对区家,再也没有顾忌。”他躺在松木澡桶里,仰望着净房上的两块明瓦,“十二年了…”

有些事,从来不曾忘。

淡淡的声音飘浮在雾气氲氲的房子里,让十一娘的眼睛微涩。

“侯爷!”她帮他擦着背。

他的背部线条分明,宽阔有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肩膀太累,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帕子掠过的时候都要有手拽了帕角,怕那重量让他觉得吃力。

一时间,净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却不觉得单调或是沉闷,一呼一吸间,像是一唱一和,一问一答,渐渐变成了一个频率,只让人觉得妥贴。

“侯爷!”有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净房的安静,“雍王爷来了!”

徐令宜站了起来,“哗哗哗”的水声溅了一室:“请王爷到小书房里坐。我就来”他的声音冷静而凛冽,十一娘的心砰砰乱跳。

好像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似的,徐令宜转身握了她的手:“没事我们谨哥儿还没有成家立业呢!”

十一娘笑着点头,静静地抱了徐令宜片刻,转身去给他拿换洗的衣裳:“侯爷是穿官服还是穿便服。”声音清脆,不带一声的波动。

七月中旬,皇上以靖海侯负责的台州战役不利而一天内连发三封问责书,拉开了朝野内外对区家的弹劾、声讨。

年过八旬的靖海侯亲自上京请罪,病逝在了福建边界的光泽县。皇上并没有因此大发慈祥,而在阖家团圆的中秋节来临之时,在午门外张皇榜述区家三十六条罚。区家夺爵,家产被抄,族人或被秋后处决,或被流放,二百多年的家业一朝散尽。

福建世家被洗牌。其后五年之类都没有缓过神来。燕京却早有了新的谈资──何承碧在为部下论功行赏时,原福建总兵李忠的次子李霁赫然排在第一位。

当年的旧事被重新提起,李忠成了时背黑祸的悲剧人物,李霁则成了重振门庭的少年英雄。

“他能让何承碧用他已不容小视,何况是把他的名字放在第一位。”徐令宜丢下手中的邸报,懒洋洋地道。

事情都朝着他希望的在进行,他沉稳的脸上透着隐隐的飞扬之色,让他显得年轻好几岁。

“这么多的年过去了,皇上应该不会揪着李忠的事不放吧?”十一娘坐在他身边给谨哥儿做肚兜。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徐令宜淡淡地道,“何况当时李忠的时也是不明不白的糊涂帐。皇上不会旧事重提的。”

正说着,小厮气喘息未定地跑了进来:“侯爷,雍王爷来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要说这些日子谁和徐令宜走的最近,就是雍王了。

如今大事已定,他也应该颇有感触吧!

十一娘帮徐令宜更衣,坐下来继续给谨哥儿做肚兜。

不一会,谨哥儿跑了过来:“娘,娘,雍王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十一娘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雍王爷和你爹爹有话要说,你别去打扰。”

雍王爷来得多了,不免会遇到几位表弟。徐嗣谆温和守礼,徐嗣诫腼腆安静,只有谨哥儿,是年纪小最的,不怕,又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雍王爷越看越喜欢,常常会带些有趣的小物件赏给谨哥儿。

谨哥儿点头,趴在十一娘的膝头和母亲说着话,“我去爹爹书房练字,看见雍王爷的护卫了,我就折了过来。娘,雍王爷怎么突然到我们家来串门?”

“为什么这么说啊?”十一娘摸着儿子如丝缎般顺滑的乌发。

“我们都住在燕京,从前他一年也不来一次,可您看这两个月,隔三岔五的就来了。”他小小的脸上有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静,“您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平时总觉得他小,性子又刚烈,没想到他还没有这样细腻的一面。如果是别的事,十一娘自然要对他言明,可这件事却为好告诉他。

“你不说,娘还没有注意。”十一娘笑道,“娘也不知道。不过,他是王爷,随性惯了,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一定。”

“如果是心血来潮,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他不赞同十一娘的观点,“两个人见了面就是在书房里说话…”他很苦恼的样子,“又不像是有很多话的,常常说半句就停了下来,沉默半天,又说一句我不懂的。”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如缎子般顺滑的头发:“我们别管他们了。”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上次给我讲你去宣同的事,你还没有讲完呢那个卖柴的老汉最后怎样了?”

谨哥儿精神一振,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那位公子扶起了他,看他脸上划伤了,赏了他五两银子。结果那老汉见了,立刻跪到了那位公子面前,求那位公子把他的柴买了。那公子就顺手又赏了一两银子他,柴也不要了。老汉千恩万谢,那公子颇有些得意的走了。我也觉得那公子行事大方磊落。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在另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了卖柴的老汉。他也是避这不及被一辆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给撞子,只是这次人家只赔了些汤药费给他。没买他的柴…”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儿子,静静地听他讲着一路的见闻,心中很是感慨。

难怪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谨哥儿跟着徐令宜出去了两趟,老千、骗子都见过了,可谓是大长了见识。

那边徐令宜送走了雍王爷,想了想,把徐嗣谆叫了去。

“家里可以调用多少银子?”

徐令宜过完年后就把徐家庶务交给了徐嗣谆打理,回来后又一直忙着区家的事,并没有过问家里的事。

徐嗣谆微愣。

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难道是差钱用?可也不至于把要动司房里的钱啊!

父亲手里应该还有些积蓄才是。

不过,也不一定。

他看了府里这几年的帐目,收益几乎是一年一番。从前一年也不过几万两银子。

他突然想到了频频来访的雍王。

听人说,雍王前些日子造了个很精美的院子,花了八十多万两银子。

难道是要给雍王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