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徐嗣诫已脱下厚厚的棉袄,换上了崭新的水绿色锦缎小袄,撒开腿从丽景轩跑到垂纶水榭,又从垂纶水榭跑到丽景轩,一路洒满了笑声,让十一娘等人也跟着欢快起来。

到了初六,大家按十一娘安排的搬家。其间太夫人由杜妈妈簇拥着来看了看,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和十一娘闲聊了几句就回了屋。

初七,大家正适应新环境,二夫人项氏的哥哥、嫂嫂带着子女来拜访徐家。

“这是老四的媳妇。你们是初次见面!”太夫人笑呵呵地向穿着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的中年妇人介绍十一娘,又向十一娘介绍那妇人,“这是项家舅夫人,一直跟着项家舅爷在任上。今年项家舅爷回来述职,带着几个孩子回燕京看看。”

十一娘上前和项太太见礼,不免打量一眼。

那项太太面如满月,目如水杏,身量颇高,又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人往那里一站,颇有气势。

她笑着向十一娘介绍自己的三个女儿:“这是长女柔谨,次女柔讷,三女柔谦。”

十一娘笑着拿了三枝小小的赤金柳叶簪做见面礼。

三位小姐落落大方地曲膝行礼道谢,望着十一娘的目光都流露出几份好奇。有点意外她的年轻漂亮。而十一娘也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项家三位小姐。

项家的大小姐十五岁,二小姐十三岁,三小姐十一岁。虽然年纪不大,但模子已经出来了。可能因为项大人是二夫人堂兄过继的,大小姐长得像二夫人,高挑苗条,秀美清丽,三小姐眉目像项太太,身体却纤细娇小。乍眼一看,两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反而是二小姐,身材像姐姐,面容像妹妹。和大小姐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两姐妹,和三小姐站在一起亦之。而且,大小姐举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适的沉稳,三小姐又一副天真烂漫,二小姐则介于两人之间,文静中带着几份甜美。

“几年不见,原来妈妈怀里抱着的如今都亭亭玉立了。”太夫人望着项家的三位小姐颇有些感慨地道,“你们家大小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太夫人真是好记性。”项太太笑容谦和,“亦嘉今年十七了。”

亦嘉是项太太的长子,跟着项大人在外头拜会徐令宜。

太夫人就关心问道:“订了人家没有?”

“翰林院韩大人和我们家老爷是同窗,原定了他们家的二小姐,可惜去年出疹子没了。”项太太神色一暗,“想等过两年再帮亦嘉说亲。”

“可怜的!”太夫人听了不免叹息。

年纪大了的人听到生老病死不免会悲春悯秋。

二夫人忙端了茶盅:“嫂嫂尝尝。明前的西湖龙井。”

项太太会意,笑着岔开了话题:“原想早些来拜会太夫人的。一来是老爷的今年挪了地方,昨才有了准信。怕来了您问起来替我们担心。二来我随老爷回来,原是为了处置燕京的一些产业。没想到几幢老房子一放出风声要卖,牙行的人就把家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忙得油头垢面的,实在不好意思来见太夫人。”

太夫人听了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舅老爷挪了地方?到哪里任职去了?”

项太太含蓄地道:“调任武昌府知府。”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啊!”太夫人高兴道,“湖广是鱼米之乡,武昌府九省通衢,这可是个好地方啊!”

项太太谦虚地道:“全是皇上的恩典。”

太夫人笑了笑。

项太太说起卖房子的事来:“都是祖产,七七八八算下来,也有十来处。四、五十年的老房子了。地方虽然好,可房子年久失修,就是放到了年底,也不过多买百把两银子罢了。”她说着笑望了二夫人一眼,“这次我来,也想顺带着和姑奶奶商量商量。看留哪几处?卖哪几处?”

听那口气,十分看重二夫人的意见。可二夫人毕竟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又是项家的家务事,当着太夫人讨论有些不太妥当。

十一娘抬睑朝二夫人望去。

就看见二夫人眼底飞逝过一道锐利,然后淡淡露出了一个笑意,道:“我也不懂这些。要是嫂嫂怕价格卖得不好,侯爷拔给我的管事倒是个精明人。要不我明天让他去家里一趟?嫂嫂有什么觉得拿不定主意的就问问他吧!”说完,吩咐身边的丫鬟结香,“看看舅老爷和侯爷的话说完了没有。太夫人有几年没看见亦嘉,也应该来给太夫人问个安才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结香应声而去。

太夫人也感觉到了二夫人的不悦,笑着附和着二夫人的话:“年纪大了,就喜欢身边热闹。我也很想见见亦嘉。记得上次见到的时候才这么高…”太夫人抬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应该是个大小伙子了吧?”

项太太笑道:“长得比我都高了!”

正说着,有小丫鬟禀道:“太夫人,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和大小姐来了!”

“让他们进来!”太夫人听了满脸是笑,对项太太道,“我的几个孙子、孙女,你们也见见!”说着,望了项家的三位小姐一眼,“昨天他们刚搬家,今天跟先生请了一天假,在家里休息。”

话音未落,徐嗣谕几人鱼贯着走了进来。

项太太望着徐嗣谕:“这是谕哥吧?虽然几年不见,可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然后望着谆哥儿笑道,“那个还抱在怀里呢!”

“可不是!”太夫人笑道。十一娘就向孩子们引见项太太。

项太太给孩子们的见面礼是玉佩。

孩子们行礼道谢,项太太让三位项小姐过来和徐嗣谕等行礼,项家长公子来给太夫人问安了。

一时间笑语殷殷,大人们免不得叙了一阵契阔,孩子们却各有各的样子。

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目不斜视,模样儿端庄。项家三小姐的眼睛却不时地从坐在她对面的徐嗣谕身上飘过。徐嗣谕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姿态如松。旁边的贞姐儿和谆哥则认真地听着大人们说话。而坐在他们对面的项家大公子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贞姐儿。只有小小的徐嗣诫,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吃糖,很是开心。

吃了午饭,项太太带着孩子们去了二夫人那里,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正要回自己院子,琥珀过来:“济宁师太给您送了几个平安符来。见您不在家,就在院子里转了转。说水榭旁边不应该种杏树,应该种槐树;您养的几尾金鱼不应该放在临窗大炕的窗台上,应该放在厅堂的东南角…我听说五夫人请她做一场法事一百两银子。没敢搭腔,推说要等您回来才敢挪东西。”

十一娘沉吟:“入乡随俗。不搭理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让她轻易的得手。这些日子你们注意点,别让我们碰头。可也不能得罪了她。”

琥珀应喏。

十一娘索性带着孩子们在谆哥屋里歇下,等太夫人醒后又陪着太夫人打叶子牌,把太夫人逗得哈哈直笑。

到了黄昏时分,杜妈妈去韶华院请二夫人和项家诸位过来用晚膳。太夫人趁机请项太太带着孩子明天到垂纶水榭吃饭:“…老四那边整院子,暂时搬到垂纶水榭那边去住些日子。我寻思着那边有几年没人住了,想帮他们热闹热闹。除了家里的人,还有罗家的舅奶奶们。都不是外人。到时候你们也来。”

项太太听露出思考的表情,一旁的二夫人看了道:“武昌离这里千里迢迢,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嫂嫂明天就带着亦嘉他们过来热闹热闹吧!”

听自家的姑子开了口,项太太不再犹豫,笑道:“承太夫人的情,明天我就带着孩子来吵您和四夫人了!”说着,朝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态度很是友善。

“欢迎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吵’字!”十一娘客气了几句。

除了徐嗣谕,孩子们都露出几份喜悦来。

待送走了客人回到屋里没多久,徐令宜也回来了。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他说起项大人来:“…项伯父在世的时候正直刚毅,洁身自爱。权贵清流皆不放在眼里,也得罪了不少的人。项大人没有得到他老人家的余荫反添了不少的麻烦。不过短短十年,他能从从七品的县丞做到了正四品的知府,实属不易。”

关于项父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十一娘脑海里不由勾勒出一副狷介清高的老夫子形象来。把太夫人请项太太带孩子们来家里做客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他们难得来一次,你好好招待就是。”徐令宜道,“二嫂独苦伶仃的一个人,这些年也不容易。我们总得让项家的人放心才是。”

从徐令宜的只言片语中,十一娘知道他和去逝的二哥徐令安的感情很好,二夫人又在徐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太夫人主持大局。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徐令宜希望二夫人能过得好一些,这种心情她能够理解。

“侯爷放心,我省得。”十一娘点头,想到项太太不合适宜的话和二夫人眼中的锐利,把项家要卖房子的事告诉了徐令宜:“…您看要不要暗中打听打听。要是项家真有什么为难之事,侯爷还是看着搭把手吧!”

“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徐令宜沉吟道,“项家世代官宦,项大人这些年来仕途顺利,按道理经济上不应该有什么为难才是啊?”然后抬头道,“这件事我会看着办的!”

夫妻闲话几句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穿荼白色小袄,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简单地绾了个纂儿,戴了对南珠珠花,到垂花门迎了罗大奶奶、罗四奶奶、十二娘和庥哥到水榭。

徐嗣谕和谆哥却去了学堂。贞姐儿领了徐嗣诫在水榭里等。大家见面,自有欢声笑语。

十一娘带着两位嫂嫂在自己住的地方转了一圈。

水榭后的三间正房,西边做了内室,东边做了库房。徐令宜的书房设在了屋后的退步。开了水榭的支窗,碧漪河的山色湖色即可映入眼帘。

“是个好避暑的好地方!”罗大奶奶不住地点头。

五夫人过来。

“我那边事多,还忌着荤腥。”她笑着和罗家诸位打了招呼,把十一娘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们这边就恕我失礼了。”

十一娘知道这几天济宁师傅在她那里做法事,连连点头表示理解:“你那边是大事。只是少了你们夫妻,少了很多热闹。”

“等过了这段日子再来吵四嫂。”五夫人客气几句,留了两小坛酒宫中贡酒金盘露,和罗家女眷闲话几句,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院子。

二夫人搀了太夫人过来。

看见五夫人留下来的酒,太夫人微微点头,拉了罗家大奶奶和四奶奶说话,十二娘和贞姐儿带着庥哥和诫哥在水榭旁的亭子里玩。

项太太带着女儿来了。

“趁着这几天在燕京,老爷带着亦嘉到一些旧识那里走动走动,随便指点指点他的功课。”她解释着儿子的缺席。

“这些做老子的,巴不得儿子一步登天就好!”太夫人笑道,“我们家的谕哥和谆哥今日也要上学呢!”又问起项亦嘉来,“莫非是明年准备下场。”

项亦嘉去年秋天中了秀才。

项太太谦虚地道:“我们家老爷让他试一试。”眉宇间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那是要走动走动。”太夫人听了笑道,“有项大人的旧友指点,孩子也不至于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正是太夫人说的这个理。”项太太和太夫人说着闲话,二夫人和罗大奶奶、罗四奶奶在一旁坐陪,那边几位小姐已经打成了一片,略带矜持地寒暄着。

十一娘不由微微点头,暗中注意着茶水点心。

到了中午,徐嗣谕和谆哥放学回来,在水榭中堂开了两桌。

热热闹闹吃了饭,宋妈妈服侍徐嗣谕、谆哥、诫哥到丽景轩歇下,结香服侍贞姐儿、十二姐和项家三位小姐到韶华院歇下,大人们则移到水榭后的正厅斗牌。

罗四奶奶不愿意上桌,把位置让给二夫人:“你们姑嫂难得见面,不像我们,有事没事就来了。”然后坐到了太夫人身边,“我来帮太夫人看牌。”

太夫人见她说话动听,很喜欢。拉了她的手:“好,好,好。你帮我看牌。看我们一方赢三方。”

大家听了一阵笑,施施然上了桌。

期间有丫鬟端了什锦水果拼碟进来。

罗四奶奶起身接了丫鬟的碟子放在太夫人身边,让丫鬟带她去净房,却朝着十一娘使了一个眼色。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十一娘看得明白,不动声色,找了个机会出了厅堂。

罗四奶奶正在屋檐下等。

两人去了水榭。

“怎么了?”十一娘柔声问她。

罗四奶奶笑道:“我上次听你说,五姑奶奶和你的生意没做成。就想问问十一姑奶奶。以后要是有机会,十一姑奶奶还和五姑奶奶一起做生意吗?”

十一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话,委婉地把自己的态度又强调了一遍:“侯爷如今赋闲在家,这样的生意我不好沾。”

罗四奶奶听着笑了笑:“我就是问一问。”然后挽了十一娘的胳膊欲一起回正房。

可那笑容却有些勉强。

虽然接触不多,但十一娘觉得罗四奶奶不是那种捕风捉影的人。她没有动,反而拉了罗四奶奶的手,坦然道:“常言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四嫂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罗四奶奶犹豫半晌,低声道:“五姑奶奶邀你四哥和她一起做生意。”

十一娘联想她之前的问话,不由眉头微皱。

“你也知道你四哥,少要这样被人看重的时候,也不商量我,执意要我给五十两银子的盘缠他,待五姑奶奶满月后就和五姑爷去趟宣同。还许我一本万利,到时候带五千两银子回来。”罗四奶奶面色有些凝重,“我听着有些不对头,细细地问他是什么生意,说是由你出面,五姑爷帮着跑腿,走范总兵的路子,用粮食换盐引。”说到这里,她看了十一娘一眼,“可我上次又听你说,不好插手这事…怕是你临时改变了主意,所以来问一问。”

原来还没有死心!

十一娘想到五娘孩子洗三礼时的奢侈,不禁怀疑钱明已经打着自己的名号走了范维纲的路子。

如果真是这样,怎么没有听见徐令宜提起?是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还是钱明的生意做的小,在徐令宜可以忍受的范围呢?

她不由心头冒火。

就算五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难道你钱明也不知道吗?

十一娘不好当着罗四奶奶非议钱明,强压了不悦,笑道:“我说呢,洗三礼时怎么还请了春熙楼的师傅包外,原来是赚了大钱!”

罗四奶奶见她既没有说有这事,也没有说没这事,想到之前的态度,心里隐隐有底,不免气得脸色通红。索性道:“你是不知道。那天洗三礼你走后,五姑奶奶拉着大嫂私下说了半天体己话。回去后大嫂就让杭妈妈带了二百两银票给五姑奶奶。我向杏林打听,说是五姑奶奶说手里的钱用在了生意上,一时周转不灵,向大嫂借些银子使。年底就还。我当时就纳闷。五姑爷是个精明人,做什么生意会把钱全投了下去。后来五姑奶奶又把你四哥叫去,说要合伙做生意。我就留了心,让人一打听,赶情五十两银子正好是两个人来回一趟宣同府的费用。”说到这里,她气得人直哆嗦,“说起来,你们姊妹里你四哥是最弱的一个,和她又是一母同胞的…我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做梦也盼着是我太多心了!”眼睛红了起来。

十一娘很是震惊。

大太太给的陪嫁虽然不多,但也不寒酸。这不过两年的光景,怎么就要借钱过日子了?难道自己会意错了?五娘的钱实际上是花在了日常的开销,因此钱明才起心想去趟宣同?

念头纷至沓来,她不由道:“四嫂,你说清楚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罗四奶奶也不想帮五娘隐瞒了。

她低声道:“你也知道,五姑奶奶是早产。实际上不是摔了一跤,而是五姑奶奶眼看着要生产了,家里却没钱了。一气之下和五姑爷吵起来了。五姑爷说五姑奶奶‘不可理喻’,甩了帘子就走,两天没有回来。五姑奶奶又羞又气,闹着要去跳河…孩子这才早产的。”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紫苑看着事情不好,悄悄来求三姨娘。三姨娘怕被人知道了看笑话,把压箱底的八十两银子拿出来让我带给五姑奶奶…要不然,只怕要当东西了。”

“怎么会这样?”十一娘不禁失声,“五姐也是个精明人,又马上要生产了,怎么会由着五姑爷这样闹腾?”

“谁说不是!”罗四奶奶苦笑,“五姑爷应酬多。在春熙楼吃饭是记得帐;在多宝阁买东西是小厮送货…难道管事们到家时来结帐,五姑奶奶还能说没钱?或是让那些管事找五姑爷要去不成?那样一来,五姑爷还有什么体面可言?何况还有同窗间的应酬。那可都是债,砸锅都要随的。一笔笔,一桩桩,五姑奶奶就是再强也没有办法啊!”

十一娘听着五味俱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五姑奶奶虽然难,但也只是一时的──五姑爷好歹是个举人老爷,等哪天中了进士出了仕也就好了。”罗四奶奶见了反过头来安慰十一娘,“至于做生意的事,十一姑奶奶也别心烦。我既然知道了你的意思,你四哥那里定会叫他死心的。至于五姑奶奶那里,我也会帮着劝一劝的。”

现在连自己的胞兄都算计了,只怕劝也没用了。

十一娘暗暗叹了口气,又怕四奶奶和罗振声为这事起争执。道:“四哥那里,四嫂还是别做声。不如我跟大哥说说,让大哥出面劝劝四哥。免得嫂嫂为难。”

罗四奶奶听了很是意外。

十一娘不提让罗大奶奶跟罗振兴去说,而是打定主意她自己去跟罗振兴说,分明是维护自己的面子。再仔细一想,罗振兴和罗振声毕竟是兄弟,他出面劝罗振声比自己的确更有说服力。不禁露出感激之色来:“那就拜托十一姑奶奶了。”

“我们姑嫂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地回了正屋。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送走了贞姐儿就差人给罗振兴来信。

罗振兴和上次一样,利用中午午休时间来的。

十一娘让人做了四菜一汤招待他。然后把叫他来的用意说了:“…我思来想去,只有请大哥出面了!”

罗振兴听了眉头紧锁:“你放心,子纯那里我会劝劝他的。”没有提罗振声。

不过,解决了钱明,以罗振声的为人,就是有这心也没胆做这样的买卖。

十一娘松一口气,亲自帮罗振兴续了杯茶。

罗振兴和她说起元娘的产业来:“你不找我,我也想找找你。卢永贵前些日子对我说,听到朝廷要开海禁了,很多大商贾都南下,在泉州、广州一带开了分店。他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也去趟南方?”

十一娘有些意外,前两天还只听说王九保上了万言书,怎么就有商家南下了?

“这种事我也不很懂。”她斟酌道,“要不要我问问侯爷的意思?”

罗振兴听了沉吟道:“既然你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那还是我去问问侯爷的意思吧!”

十一娘觉得这样也好,叫了琥珀进来:“就说大舅爷来了,让他回来一趟!”

琥珀应声而去。

十一娘问起请先生的事来:“…可有消息了?”

罗振兴道:“我怕自己请不动。特意差了杭妈妈的儿子去见柳阁老,让他老人家给赵先生的叔叔写了一封信。”然后问起谆哥的情况来,“他现在怎样?”

“原先每天早上起来吃了早膳就高高兴兴去学堂的。现在起床开始磨蹭,吃早膳也拖拖拉拉的。”十一娘无奈地道,“分明就是不想去上学。”

罗振兴听了不由暗急,说起自己小时候读书的事来。

眼看着快到上馆的时候琥珀也没有折回来。十一娘奇了:“就是到西大街也要回来了!”

刚想找了宋妈妈再去找,琥珀回来:“夫人,舅老爷,侯爷在韶华院和二夫人说事。说让舅老爷等一等。”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怎么突然去了韶华院?

罗振兴却是等不得了,起身道:“那我改天再来吧!”

十一娘忍了心底的困惑送了哥哥出门。转身问琥珀:“太夫人也在韶华院吗?”

“太夫人不在。”琥珀道,“我听临波说,中午的时候,回事处的赵管事来给侯爷回话,侯爷听了,就去了韶华院。”

难道项家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正思忖着,就看见徐令宜匆匆赶了过来。

“振兴呢?”他道,“走了吗?”又埋怨道,“怎么不让他等我一会?”

“大哥到时候上馆了。”十一娘笑道,“说改天再来!”

徐令宜点头,和十一娘进了内室。

“振兴找我什么事?”

十一娘把卢永贵的意思说了。

徐令宜想了想,道:“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十一娘问起他去二夫人那里事:“…可是项家有什么事?”

“你那天说了后,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徐令宜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项家不仅经济上没什么困难,而且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好。只是项老爷在世的时候不大管这些俗事。那些老房子没有很好的修缮,到了项大人手里,都破旧不堪了。修房子的钱比重新盖一座院子的钱也差不了多少。项太太的意思,是想卖几幢,留几幢。用卖房的钱把剩下的院子修整一番。既不用重新拿一大笔钱出来,也可以省些人手照看房子。因为是祖宅,项大人就托项太太来问二嫂。看有没有特别意义需要留下来的。”

“那二嫂怎么说?”十一娘没想到事情和她想的大相径庭。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二嫂毕竟是出了嫁的女儿。家里又有哥哥嫂嫂。二嫂能说什么?”徐令宜道,“二嫂昨天一早就差人去回了项大人。说项家的事全由项大人做主即可。”

“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就好!”十一娘心情一松。

有小厮进来禀道:“侯爷,马大人来了!”

徐令宜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请马大人到书房里等。”然后转头对十一娘道,“礼部拟了皇长子妃的名单,我让马左文给我回个信的。”

如果皇长子能得大宝,皇长子妃的人选将关系到未来徐氏和皇室的关系。

十一娘忙起身送徐令宜出门,回来后即有些不安。

不知道皇上会选中谁?

她正有些惴惴不安,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济宁师太来了!”

躲了几天,终是没躲过。

十一娘暗暗叹了口气:“请师太进来吧!”然后去了厅堂。

济宁师太穿了件靓蓝色素面妆花缁衣,笑容亲切地和十一娘见了礼。

十一娘也不问她的来意,只拿了好茶招待她:“太夫人赏的明前的龙井!”

济宁师太也不说来意,笑眯眯地啜了一口,称赞茶好。

两人打着太极,一个慢条斯理,一个如沐春风,哼哼哈哈说了一下午的废话。但十一娘看济宁的目光已有些不同──这样会说话,又沉得住气的人,谁又敢小视。她吩咐琥珀:“以后遇到济宁师太,你们言语都注意些。”

琥珀躬身应“是”,贞姐儿回来了。

“母亲,母亲!”她红光满面,眉宇间全是喜悦,进门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和她说悄悄话,“…我和芳姐儿悄悄去看邓公子了!”声音压得很低,高兴地和十一娘分享着自己的小秘密,“可惜人太多,不知道我们看见的人是不是邓公子。”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怀揣美好憧憬、天真活泼的时候。

“哦!”十一娘笑眯眯地望着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贞姐儿却突然坐直了身子,讪讪然地笑道:“母亲忙不忙?要是不忙,我等会再过来。”

可能是想起了上次的事!

十一娘笑道:“下午没什么事。”

贞姐儿听了这才又伏到她的肩头:“慧姐儿和邓公子已经过了庚贴。芳姐儿就说去帮慧姐儿看看。十二姨不肯去,李小姐却嚷着要去。芳姐儿就说不去了。背着两人却把我给拉去了。”

“等等,”十一娘打断了她话,“你们难道跑到邓公子的住处去了?”

“不是,不是。”贞姐儿连连摇手,“我们在林大奶奶正屋的宴息处喝茶,听到小丫鬟说邵家的几位公子和邓公子来给林大波问安,隔着屏风看了一眼。”

十一娘笑起来。

想到了甘兰亭。

“后来呢?”她问。

贞姐儿道:“小丫鬟说邓公子穿着件青莲色的锦袍。可那群人里有两位穿青莲色锦袍的。也不知道哪个是的。不过,两位公子都玉树临风的,和慧姐儿倒很搬配。”说这话的时候,她脸色微微一红。

十一娘看着好笑。道:“慧姐儿的外祖父和舅舅亲自选的,想来不会有错。”

贞姐儿点头,道:“不过,听说林家五姑姑的婚事又黄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她看不上人家吗?”

“不是。”贞姐儿道,“好像八字不合。”

这样看来,是男方看不上女方了!

这位林五小姐的婚事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所以林夫人很不高兴。”贞姐儿道,“弄得家里气氛也有些紧张。”

“那你们摆春宴,林夫人可说了什么?”

“没有。”贞姐儿笑道,“不仅没说,而且下午还和我们一起游园了。慧姐儿也说,还好摆了这春晏,要不然,真是闷死人了。”

想必林夫人也为女儿的婚事心烦,趁着机会散散心吧!

十一娘思忖着,问道:“那慧姐儿一时半刻只怕嫁不了!”

“嗯!”贞姐儿颌首,“所以大家听了又高兴起来。”然后掩袖笑,“我们可不是希望林家五姑姑嫁不出去啊!”

样子很活泼。

十一娘笑起来。

贞姐儿有了同龄的好友,开朗了很多。

两人说说笑笑,看着天色不早,贞姐儿回韶华院换了衣裳,和十一娘、徐嗣诫一起去太夫人那里晚膳。

太夫人问起她春宴的情景。

“…厨子做了一种萝卜糕,不像一般的萝卜糕有涩味,反而入口很绵长香甜!”贞姐儿笑盈盈地回着太夫人的话,隐去了她和芳姐儿看邓家公子的那一段。

不一会,徐嗣谕和谆哥下了学。

大家行过礼。

徐令宜还没有回来。

太夫人正要让杜妈妈去外院看看,照影过来:“侯爷说有客人,不过来吃晚饭了。请太夫人和夫人别等。事一忙完就过来给太夫人问安。”

“谁来了?”太夫人听了奇道。

照影笑道:“是马左文马大人来了!”

太夫人不再追问,笑着对十一娘道:“既然他不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

十一娘笑着点头,簇拥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晚上,徐令宜很晚才回来。

十一娘已经歇下,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喊了声“侯爷”,听到有人应承,她又迷迷糊糊地翻身睡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抚摸她。

“徐令宜!”她含含糊糊地嘟呶。

“嗯!”耳边传来醇厚的低笑声。

十一娘抬睑,看见明亮凤眼…慵懒地闭上眼睛,搂了身边人的肩膀…

早上醒来,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体的衣裳整整齐齐,让她有片刻的怔愣,分不明昨天晚上是一场绮梦还是真实的存在。

她起身掀了中衣。

和湖色抹胸上绣着的点点红梅交辉相映的是初雪般肩头上残留的殷红色吻痕。

十一娘驼鸟似钻进被褥绻缩了半晌,才喊了值夜的雁容进来服侍她穿衣。

“侯爷一大早就出去了。”雁容低声道,“二少爷、大小姐、五少爷和姨娘们都在外面等着给您问安。”说着,她语气一顿,“乔姨娘也来了!”

“哦!”十一娘挑了挑眉,穿了件樱草底素面妆花褙子,选了对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戴了,去了厅堂。

乔莲房清减了很多,穿了件青碧色杭绸小袄,石青色的综裙,乌黑的青丝随意绾了个纂儿,眉宇间含着几份浅愁,如花照水,楚楚动人。

看见十一娘进来,她拂花分柳般地上前几步盈盈曲膝:“夫人!”姿态放得很低。

十一娘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文姨娘已经笑吟吟地上前给她行了礼:“夫人,您今天的气色可真好!”

十一娘看见一旁牵了徐嗣诫的贞姐儿,笑道:“可能是春天来了!”

文姨娘听了不住地点头:“可不是。天气温和了,人的精神都好起来。”

秦姨娘趁机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坐到了厅堂的太师上。

徐嗣谕领着贞姐儿、徐嗣诫给她行了礼。

十一娘端茶让几位姨娘散了,留孩子们吃了早饭,然后去给太夫人那里。

谆哥已在屋外侯着,给十一娘行了礼,一起去太夫人那里请安。之后徐嗣谕和谆哥去了学堂,贞姐儿回了韶华院,南永媳妇抱徐嗣诫回了丽景轩,十一娘则去了花厅。

管事的妈妈鱼贯着进来请她示下。

结香求见。

“…二夫人想回娘家一趟。烦请四夫人帮着拔辆马车。”

十一娘让琥珀拿了自己的对牌去安排二夫人回娘家的事。

晚上两人在太夫人那里碰见,她笑着朝十一娘点了点头。

十一娘客气地和她见了礼。

太夫人道:“老四说今天有事,让我们别等他!”

十一娘笑着应“是”,吩咐小丫鬟们摆饭。

二夫人则搀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饭后,二夫人和贞姐儿回韶华院,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又问了问谆哥的功课,这才回了垂纶水榭。

迎面却碰到了二夫人。

十一娘错愕。

二夫人已笑着和她打招呼:“四弟妹回来了。”又道,“侯爷让我打听件事,我特意来回侯爷的。”解释着自己的到来。然后带着结香袅袅而去。

十一娘怔了半晌才回屋。

徐令宜看见她满脸的高兴,朝她招手:“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十一娘狐惑地走了过去。

“我准备和项家结亲!”他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帮谕哥和项家的二小姐订亲。你看怎样?”

前两天徐令宜拜访韶华院,今天二夫人回访徐令宜…一切好像都明白了,又好像全然不明白。

“侯爷什么时候决定的?”

十一娘眉宇间的温柔渐渐敛去。

徐令宜看着神色一滞:“那天见到项大人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也就是说,并不是二夫人的意思。

“项家可同意了?”十一娘望着徐令宜的目光虽然平静,却也清冷。

“刚才二嫂来,就是说这个事。”徐令宜感觉到十一些娘的不悦,神色也渐渐淡了下来,“项大人同意了。”

“侯爷决定和项家联姻,然后托了二嫂去项家说项,订下了项家的二小姐。”十一娘声音冷静、从容,却有一种轻霜般的冰冷,“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不知道侯爷刚才招妾身,还有什么事吩咐?”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十一娘在徐令宜的心中一直是温和恬静,宽容大度,甚至有点敦厚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十一娘。

神色从容镇定,说话柔中带刚。

一时间竟然语凝。

十一娘垂下眼睑:“侯爷这样,让我情何以堪!”语气很是伤感,颇有些垂泫欲泣的味道。

徐令宜大为尴尬。忙道:“这件事有些复杂,不是我事先不和你商量…”

“侯爷!”没等他话音落下,十一娘骤然抬睑望着徐令宜,“您是一家之主,儿女们的婚事本该由您做主。”她没有笑容的面孔如皑皑雪峰般冷寂,“想来是妾身见识浅薄,所以侯爷才把挑选媳妇的事交给了二嫂。”说着,她语气里流露出几份沮丧来,“既是如此,妾身谨遵侯爷吩咐就是。”让看惯了十一娘笑颜的徐令宜心里很不是滋味。解释的话就脱口而出:“先前只是我自己有这打算,也不知道项家同意不同意,因此不好跟你说。后来马左文来,给我的那份皇长子妃的人选解了我这几个月以来的困惑,我忙着安排区家那边的事,没机会说…项家那边一定下来,我不就第一个跟你说了吗?”话到最后,已隐隐透着几份无奈。

十一娘很是意外。

第一个?难道这件事徐令宜连太夫人也没有商量?

又好奇皇长子妃的人选为什么解了徐令宜这几个月以来的困惑。

可想到徐令宜的所作所为,她不由强压下心底的狐惑,侧脸朝窗外望去。

而徐令宜看见妻子一副拒绝听他解释的样子,不由苦笑,起身坐到了十一娘的身边。

“默言,有些事,你不清楚。”徐令宜神色微凝,“徐家是公卿之家,走的是荫恩。谕哥是庶子,以后爵位与他无缘。偏生我为家族安危三次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说到这时,他语气一顿,“断了谕哥儿的前程。做为永平侯,我无愧列祖列宗。可做为父亲,我却亏欠谕哥良多。”

十一娘渐渐有些明白。

“我总得为这孩子找条出路。”徐令宜语气有些唏嘘,“好在他还算聪慧,与其让他像五弟那样无所作为地等到我晚年为他求个荫恩,还不如让他试试走科举入仕。何况他没有五弟那样的根基,与他不能相比…这样一来,他们兄弟各有各的路,也许能更亲热一些。”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徐令宜。

徐家的子弟不是不走科举入仕的吗?当年三爷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考了个秀才就没再下场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徐令宜见妻子脸上少了几份清冷,语气更是柔和,“之前我虽然有这想法,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次我见到项大人,发现他比从前更加务实、干练。只要他不出什么大错,再有个十几二十年,封疆大吏指日可侍,如果运气好一点,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也知道。我们既是公卿又是外戚,我又是带过兵打过胜仗的人。寻常人沾了一头都要被人眼红,何况我们家三样占尽。谕哥走荫恩的路子还好说,凭我的余威,故交的情份,军中多多少少要给几份颜面。可要是走科举的路子,他的出身反而成为被那些清流攻讦、同僚排斥的原因,不受我连累就是好的。”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

十一娘默然。

御史最喜欢弹劾外戚和公卿。

在他们眼里,外戚能享受国家奉养,全是“一人道师鸡犬升天”的原因,公卿则是一群靠着祖宗余恩浪费国家粮食的蛀虫──他们对得道之人尊敬,对开国功臣尊崇,可对于跟得道之人升天的鸡犬、早已没有了祖先峥骨的纨绔子弟却没有客气的道理。偏偏这些人还比你的官大,享受的权利比你多,不免让人那些经过十年寒窗苦才有了今天的士大夫们心中不喜,要时时找这些人的错误来证明自己对这些人的轻蔑的理由。

何况徐令宜还是个带兵打仗、让文人轻视的大老粗!

“我不能维护他,只能帮他找个能维护他的人。所以才起了和项家联姻的心思。”徐令宜望着十娘,“谕哥是庶子,生母又是婢女。如果换了其他的人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可二嫂是看着谕哥长大,谕哥的秉性如何,她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我才想到和项家联姻,想托了二嫂去说项。别说是项大人了,就是二嫂,当时听了也有些为难。这种情况下,我就更不好跟你说什么了。至于说让二嫂从几个侄女中选一个,那也是因为二嫂一肩托两头,两边的孩子都比较了解。妻好一半福,总比我们懵懵懂懂找了一个性格要强的进来的好。要知道,以后接你手主持中馈的可是谆哥的媳妇。”

徐令宜的坦诚让十一娘怨气渐消,可不并代表她就因此而原谅了他的举动。

“侯爷说的都在理。”她语气真挚,“可妾身心里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徐令宜见到妻子愿意和自己好好的说话,心里一松,认真地道:“你说,我听着呢!”

“侯爷为何要向我说这些?”

徐令宜微愕,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因为你性格宽厚又明事理…”

“那到底是因为妾身性格宽厚呢?还是明事理呢?”十一娘打破沙锅问到底。

徐令宜一怔。

“侯爷不可敷衍妾身。”十一娘已道,“侯爷怎么想的就怎么答了妾身。”她望着徐令宜的目光很是郑重。

徐令宜不由心中肃然,道:“当然是因为你明事理。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你一说,你自然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和项家联姻。”

“既然如此,侯爷为什么不事先和妾身说说呢?”十一娘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声,让徐令宜微微一滞。

“在侯爷心目中,妾身宽厚又明事理,侯爷在决定为谕哥求娶项家二小姐之前和妾身商量,难道妾身就不能明白侯爷的为难之处?”十一娘定定地望着徐令宜,“反而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才来跟妾身说一声。妾身又怎能不伤心难过?”说着,她眼神微黯,“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不吱会一声…妾身乍一听,真是又羞又怒,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只盼有个地缝能钻了进去,也免得让人知道了笑话妾身没有容人之量,连继子的婚事都要瞒着…心灰意冷,想丢了手什么也不管才好…现在听侯爷这么一说,心里更不好受了…妾身秉承敬顺之道,侯爷却只记得妾身的宽厚好说话…”

坦然却悲伤地说着心事的十一娘让徐令宜心里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更让他如坐针毡般的不安起来。

“十一娘…”他声音苦涩,望着她的目光有些犹豫,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来。

十一娘微微有些失望。

婚姻,是两个家族结好,所以和谁联姻,由丈夫决定。娶媳妇回来是要操持家务的,所以娶谁做媳妇,是由妻子决定的。徐令宜愿意向她解释,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却不愿意向她道歉。是因为男尊女卑的原因?还是久居上位的矜持?

她朝着徐令宜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窸窸窣窣地下了炕,“时候不早了,侯爷从马大人给的皇长子妃名单里看出了蹊跷,想来这些日子也有些忙。早些歇了吧!”然后起身去给他铺床。

“默言!”徐令宜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

十一娘站直了身子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样静立了片刻。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徐令宜的声音徐徐在她耳边响起,“下次会注意的。”

十一娘转过身去,目光笃笃地望着徐令宜:“侯爷,我想见见项家的三位小姐!”

徐令宜脸色微变。

十一娘静凝了他好一会,一言不发地转身铺床。

徐令宜伫立在原地,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铺好了床,把灯移到床头的小杌子上。

“侯爷,妾身服侍您更衣吧!”十一娘声音轻柔,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徐令宜缓缓抬起手臂。

十一娘帮他脱了外衣。

夫妻俩一里一外地歇了。

羊角宫灯散发着柔光的光芒。

十一娘翻了一个身。

眼睛睁得大大的徐令宜听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十一娘又翻了一个身。

徐令宜闭了上眼睛。

又听见十一娘翻身。

然后十一娘又翻了个身。

他睁开眼睛,看见十一娘翻身。

徐令宜忍不住开口:“默言。这件事,原是我的意思…”

对,的确是徐令宜的意思。可二夫人提出让项家的二小姐和徐嗣谕订亲,徐家难道就不能提出异议?

“侯爷也说,不能娶个性子要强的进门。”十一娘的声音有些无力,“我想仔细看看项家的三位小姐!”

“嫡长女是肯定不能行的…”徐令宜还想劝阻十一娘。

“不是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吗?”十一娘的轻轻地道,声音里却透着淡淡的坚持。

徐令宜眉头微皱,没有做声。

十一娘翻过身去,背对着徐令宜。

徐令宜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把十一娘搂入怀中:“默言…”

十一娘没有转身。

远远传来的更鼓声中,隐隐有烛花的爆破的声音。

而位于徐府东南角的项府,项大人和项太太此刻却怒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