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沈楠奉命寻找的柳纯如的遗物是什么,也不知道杨鑫能否探知到?

“你怎么今儿带上她了?”

被萧臻山的话唤回神,看了眼远处的敏慧,他回道:“她说要跟着来,我不就带着了?”

“真是稀罕。”萧臻山再度感慨了一句。

陆瞻笑了下,继续走了。

之所以带敏慧,不是他良心发现要做个好哥哥,只是一则她前世与宋湘关系还不错,他不妨与她走近些。

二则他也实在需要接近一下内宅,不能再如前世一般隔离在内宅之外了。若非如此,他前世也不会让陆昀那么容易给算计成功。

萧臻山说他变了,他当然会变,那七年经历于他而言比得上两个前面十七年的经历之多,二十三岁的他,又怎么会跟十七岁的他一样呢?

为免引人起疑,他也只敢一点点地释放出这些不同,唯独只有在宋湘面前,他丝毫都不用伪装。

……

宋湘听到关于皇帝同意立储的消息是在皇后祭日的次日,听来铺子里抓药的官眷说的。

“听说从前皇上都是避口不谈,这次却说会考虑,十成十东宫就要有主了!”

年轻小官眷们说得眉飞色舞。

这种事必然陆瞻最清楚,宋湘觉得跟她们探讨毫无意义,也就笑着听听。

但接连两日陆瞻也没来过,反倒是对面铺子热热闹闹开起张了,取名叫悦香斋,天天在门口摆着各种不同样的点心卤水,勾得宋濂两腿不听使唤地往那儿跑,拦都拦不住!

因为宋濂弄坏了沈钿的珠花,这日瞅空,她就上对面睃了一圈,发现好多样都是王府里常见的膳食,再一看里面厨子也有点眼熟,一问原来也是重华从王府里临时请过来的大厨。

便挑了几样点心酥糖什么的让伙计包上了,提着到了沈家学堂,打算趁接宋濂放学的当口拿给沈钿。

刚下马车,眼光余光瞥到似有人跟随,扫眼望去,又没了。

进门后她便闪身到门边,借着砖缝往外看去,还是不见异状,便皱皱眉头,拐上了游廊。

又到了散学时,小猴子们又闹腾起来了,宋湘没找到宋濂,倒是先让圆圆的沈钿给发现了。

“宋姐姐来接宋濂吗?他跟我六哥玩去了。”

第176章 你见过我姐了?

宋湘听到她说话就忍不住撑膝弯腰,把声音软下来:“没关系,那我先找你。”

她把手里两摞纸包递给她:“我们那儿新开了一家馆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上次宋濂弄坏了你的珠花,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拿回家吃。”

沈钿顺手接着纸包,小鼻子微翕闻了闻,然后说道:“好香。”

宋湘笑着点头。

沈钿道:“可是宋濂他已经赔过我珠花了。你不用再赔了。”

宋湘笑容收起来:“他赔了?”

沈钿重重点头。

宋湘纳闷了:“他拿什么赔的?”

“也是珠花呀。就昨天,他赔了枝跟我那枝差不多的珠花给我。”沈钿说着就抚上自己的小鬏鬏,颇有些骄傲地:“你看,就是这个。”

宋湘看去,这是枝串满了绿豆大小珍珠的百合花,做工扎实的很,看着少说得二三两银子,而且珍珠莹白,分明是崭新的,这是哪来的?若是买的,这家伙哪来的钱?

宋湘警觉地问道:“他跟你说过哪儿来的吗?”

沈钿摇头。道:“怎么了?”

宋湘怕吓着她,笑着道:“没怎么,他能赔你的花,这很好,这是应该的。”说完她道:“不过如今我得接他回去了,可以劳烦五姑娘帮我上府里带个话,让他出来吗?”

沈钿想了下:“那我带你去就行了,你跟着我来吧。”

宋湘可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沈钿虽是主人,到底是个孩子,她说要带她进沈家,哪里能真的就跟进去呢?她笑道:“还是劳烦五姑娘遣个人前去传话就行。”

沈钿哦了声,看着好像有点失望。

宋湘道:“姑娘是不是有不同的想法?”

沈钿望着她:“我也想去六哥那里看看呢。”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地,里面写满了委屈。

宋湘不由笑道:“若姑娘不嫌麻烦,那就劳驾姑娘一趟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好!”

沈钿高兴地去了。

……

沈家六爷沈栎,是沈楠的亲弟弟,沈家三房住在沈府东南角上,从学堂过去不远。

宋濂凭借从宋湘那里讨来的两只竹蜻蜓,成功被沈家一众小爷们所认可,今日便是六爷沈栎的座上宾。

这会儿沈栎正邀请他在沈楠平日舞剑的小院里玩弹弓。宋濂很好奇:“你们家不是读书人家吗?怎么你哥会舞剑?”

“嗨,他也就是学人做个样子!”沈栎不以为然地说,“他最佩服有武功的人,所以虽然读了很多书,但也没有走仕途经济的路子。”

宋濂看了圈四下,道:“那他去哪儿了?咱们跑他的院子玩,回头他不会着恼吧?”

“没事儿!他不在家!”

“噢。”宋濂朝画着圆环的石屏上弹了颗石子。

“宋濂!”

石子刚出手,沈钿软糯的声音就在后头响起来了,宋濂听到她声音就心慌,手下颤抖,那石子落到壁上不偏不倚又弹到了他脑门上!

就听沈栎一声哎呀,宋濂捂着脑门蹲下地来!

沈钿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你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乍乍乎乎的?!”沈栎埋怨她,然后来瞧宋濂脑门,只见他光洁额头上,这时已瞬间红肿了一块!

沈钿吓得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沈栎世家大族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儿,见到这伤情已觉不得了,连忙道:“宋濂你到我房里去,我给你请大夫!”

宋濂疼得出冒泪花了,但还是保持了理智:“不用,我家开了个药所,我回去就行!就是不能让我姐知道。”

沈钿想起来意,停住眼泪道:“为什么不能让宋姐姐知道?”

“她知道我是在这儿伤的,准得又以为我在你们家闯祸了。”

沈钿微讷:“可是宋姐姐就在学堂等你呀。”

“什么?!”宋濂顿时连疼也忘了,并且立刻朝她头上的珠花看去——“这么说呢她见过你了?”

沈钿点头,指着学堂方向:“她就在那儿,我说来寻你来着。”

“完了!”

宋濂大惊失色。

沈钿弯下腰来看他的伤口:“疼不疼?”

这不废话么,肿这么大能不疼?沈栎瞪了他一眼。

沈钿就呶起小嘴朝伤口轻轻呼了两口气,带着微香的风落到额头,倒是挺舒服。但此地不宜久留!

宋濂抚额站起来,问沈栎:“能不能帮我个忙,让我换个门出府去?”

沈栎倒是痛快:“我送你回去!坐我家马车,快些!”

宋濂想想,也就不纠结了,点点头就抚着额随他往别个方向走了。

走到半途他又倒回来:“不许往外说!特别是我姐。”

沈钿听话地点点头,睁大眼看着他们走了。

……

沈府通往这边的月洞门下,沈钰刚好走到这儿,看到院子里的宋湘,她停步问丫鬟:“那是谁?”

丫鬟探头望了望,说道:“便是胡夫人的义女,宋公子的姐姐宋湘。”

“哦?”沈钰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半步,然后道:“原来是她。”

宋湘察觉到视线,看过来——沈钰她自是认识的,只见穿着身七成新湖绿夏裳的她这会儿正立在那儿,便连忙迎上前,行了个万福。

沈钰回礼:“宋姑娘。”

宋湘不想这深闺之中的世家千金竟也认得自己,但又想到整个学堂唯独宋濂一个外姓人,沈钰能猜到自己身份也不为奇了。便也笑了下:“沈姑娘安。”

沈钰微笑:“你怎么站在这儿?没进屋去?”

“我来接舍弟,但他却与贵府六爷进府去了,我已拜托五姑娘替我进内知会他。”

沈钰点点头,又道:“既然来了,不如进府喝杯茶吧?”

沈钰在宋湘印象中是个不多话的人,前世便是成为亲戚,二人之间也未曾有过多的交往,眼下这番热情,多半就是客套而已。

宋湘便推辞了道:“岂敢任性叨扰,我在这里等待即可,二姑娘有事还请自去。”

“哪有扔有客人不管的道理?回头胡夫人知道,怕是要怪责我了。”沈钰笑着指向院子的桌凳:“既然姑娘不进府,那请过来这边坐吧,青帘,你去斟两杯好茶来,招待宋姑娘。”

她这一抬袖之间,宋湘就恰恰看到了她袖内露出来的一截粗布袖口。

第177章 她居然会武功!

“请坐。”

沈钰再伸手。

宋湘从善如流,随她在树荫下坐下来。

看着空荡的院落,宋湘笑道:“沈姑娘今日怎么有闲暇往这边来?”

沈家把学堂搬出主宅,位置便离沈钰正常活动范围很远了,按理说沈钰不该出现在此处,而应该正忙着备嫁才是。

沈钰顿了下,回应道:“我往这边散步,顺道绕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上姑娘你。”

宋湘笑了下,没有错过她双眉之间隐含的忧色,想到沈昱的病情,如此情况之下嫁给杨诤,于她而言想必也有压力。

却不知沈宜均打发沈楠去寻柳纯如的遗物,与沈昱的病又有没有什么关系?世家大宅的秘密,她也探听不起,只能眼鼻观鼻观心吃茶。

“五姑娘回来了。”

零碎的闲聊中,沈钰的丫鬟说道。

宋湘抬头,果见方才去了的沈钿期期艾艾地走了回来,两手背在身后,眼圈儿还是红的。

“五姑娘这是怎么了?”宋湘站起来。

沈钿从后头掰着手指头支吾:“宋濂,宋濂他回家了。”

“回家了?”宋湘讶异。

“嗯。”沈钿点头,“他走了一会儿了。是我六哥送他回去的,是我六哥的小厮说的。”

沈钰也站起来:“那你哭什么呀?”

沈钿摇头,不说话。

宋湘看出来有猫腻,也不多说了,转身与沈钰道:“多谢姑娘招待,既然他先走了,那我就先告辞。”

沈钰点头:“不必客气。”

直到目送她出了门,她才使了个婆子带着沈钿回去,然后带着丫鬟跟门房点了头,出了角门。

宋湘刚坐进马车,就看到这主仆俩出来了,瞅了半晌,她且不管宋濂了,也让车夫跟了上去。

沈钰到了驿馆,抽出袖中一封信件,递给了驿馆的人,说了什么,宋湘隔得甚远,自然听不清楚。

等她们离开,她走进去,递了一颗碎银给伙计:“方才那位姑娘寄信去哪儿?”伙计接了银子,道:“寄去洛阳。”

“洛阳?”宋湘微顿,“哪家?”

“姓柳的人家。”

沈楠如今也在洛阳柳家,沈钰寄信给他,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寄信这样的事,又何必她亲自出来呢?何况,她又是绕了这么远的路,选择从放了学的学堂这边出来。

宋湘出了驿馆,追上沈钰,只见她们拐进了一间绸缎铺,便也跟了上去。

但还没等她找好理由进内,就见这主仆俩竟已经换了装束走出来,沈钰穿着身寻常的布衣,竟是先前宋湘所发现的她穿在里面的一身粗布衣裳!头上钗环已卸,要不是宋湘认得她,不然看着就如个寻常女子也似。

这不就更奇怪了……

眼见着二人步行往前,宋湘再度跟上,最终看到她们进了间茶楼。稍顿之后,她看了眼后方,随后跃身翻进了茶楼后墙。

而隐藏在角落里的人看到她轻灵跃入的这一幕,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

今日已经是皇后祭日后的第三日。按照本来计划,该是晋王妃传召宋湘进王府来的时候了。

但此刻晋王妃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面前水灵灵的果子,像是入了定。

英娘在这当口走进来:“洛阳那边有了消息,说是动了骆容坟墓的人确实身手利索,而且碰的只有棺椁,撤走的时候也很小心,是侍卫的可能性很大。但属下连日布署,并未能查出是宫中的侍卫还是王府侍卫。”

“张如坤是怎么回事?”晋王妃抬头:“沈家想干什么?”

“正有件可疑的事情要禀报。去洛阳的人还说,昨日正逢柳纯如夫人的祭日,沈楠代表沈家前去祭祀了,但沈楠连日来私下里都颇为关注柳纯如生前之事。另外,似乎还有批人也在柳家周围,暂且却不知道是哪边的人。”

晋王妃抬起双眼:“沈家是不是也想从柳家获取什么?”

英娘道:“柳纯如是当年那份名单上的人,此人死有余辜。可惜的是他死后照样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以至于沈家当年还主张过让柳家儿子们告官,后来是柳夫人压着没让。后来几年沈宜均也恼着柳夫人,几年没来往。

“如今沈楠在柳家这番动作,的确有些像是重新对柳纯如的死因起疑了。”

晋王妃凝眉望外:“沈家不会无缘无故起疑,你这么一说,我是越发怀疑‘他’对瞻儿有了疑心。但他到底又是怎么怀疑上的呢?

“如果他真有怀疑,那么瞻儿前番从马上摔下来,是不是他所为?——瞻儿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攥起了拳头。

“去萧家了。说是今儿小侯爷组了局。”

晋王妃刚想要她去把陆瞻请回来,这时候太监匆匆进来:“周贻回来了!”

二人抬头,果然周贻匆匆进门,到了跟前一拱手:“参见王妃!”

晋王妃起身:“不是让你去跟着宋姑娘吗?怎么回来了?”

周贻抬头:“属下不敢渎职,只是方才,方才——王妃,宋姑娘她会武功!”

“会武功?!”

英娘吐口而出,这下不但她惊讶了,连晋王妃也愣在了那里!

“她不是个文人之后吗?她怎么会武功——”话说到这里,晋王妃蓦地一顿:“我知道了,她母亲出身将门,她的祖上原是跟随先帝大军发家的,还得过朝廷授予的将衔,她会武功,怎么会是毫无理由!”

明白了这层,她立刻又想到:“你怎么发现的?”

“宋姑娘在跟踪沈钰。”

“沈钰?”晋王妃皱眉,“这是为何?”

周贻凝眉:“沈姑娘今日先是与丫鬟从角门出来,上驿馆去了一趟,然后又换了装束去了茶馆。具体做什么,属下不清楚,因为属下一直在看着宋姑娘。后来,就见宋姑娘翻身进入了沈姑娘所去的那家茶馆的围墙!”

晋王妃屏息看他片刻,侧首看了眼英娘,提裙坐下来:“这姑娘真是了不得。她不光细心冷静,落落大方,而且还会武功,且居然还鲜少展露……”

英娘走过来:“王妃,宋姑娘如此能耐,于咱们而言是愈加好了!”

周贻也点头:“属下观察了宋姑娘几日,无论待人接物,还是应酬对答,倒是都无懈可击。”

晋王妃默片刻,道:“话虽如此,但沈钰又是在做什么?——宋姑娘人呢?”

第178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约娘子出来,是想说前番的方子已经试过,确有些许效果……”

茶室里沈钰谦逊相待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听交谈,妇人应该也是个医士。

宋湘断断续续听到了些内容,眼看着沈钰出茶馆,又跟随她回到绸缎铺换了装,再回到沈府,才皱着双眉回到街头。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与路人拉着家长里短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嚷得宋湘脑子里也稀乱一片,她努力想择个头绪出来,却又始终择不出个头。

一辆马车倏地驶到跟前,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车门打开,跳下一人,却又令她神情微震。

“宋姑娘,我们王妃特使小的前来请姑娘入府。请姑娘这就上车!”

宋湘望着周贻,神思从乱麻一般的状态逐渐恢复清明。她分明是跟踪沈钰而来,此处究竟是哪里,她还得仔细辩认才能记得,但周贻却轻易找着了她?而且他还一副丝毫不意外她在此处的模样?

她蓦地想起先前在学堂门口察觉到的盯梢的人,心头又是一震。

难不成这几日她所察觉到的人,是周贻?是晋王妃在盯她?

她未及说话,周贻又开口了:“宋姑娘功夫不错,小的竟看走眼了。”说完深施一礼,身势端正。

他这意思,岂非就是承认了跟踪的人是他?

宋湘微微攥拳:“周侍卫何以这么做?”

周贻让开半步,指指马车:“王妃要见姑娘,兴许姑娘去这一趟就知道了。”

宋湘抿唇,随后二话不说上了车。

前番在指云寺,晋王妃曾叮嘱过她上王府去取诊费,并且交代“务必要去”。也许沈家是有秘密,但于她而言,晋王妃寻她的目的,同样令她关心。

往王府去的路程不短,车轱辘咔咔地轧着路面,把宋湘那腔心思轧得更碎了。

前世不明不白地死去,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凶手身份,重生至今,让人意外的消息或者说真相倒是得来不少,但要捋出一条明确的脉络来却又无比费劲,沈家按说是跟他们无关的,可他们偏又是柳纯如的亲戚,而皇帝又在查柳纯如,这么一看,这背后就像是有着一根无形之线,将眼下这些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那么明显与妙心有秘密的晋王妃,会不会是这连串疑云之中的一环呢?

车轱辘声响了半晌,终于逐渐缓下,她心潮涌动,撩开车帘看去,果然王府大门矗立在眼前。

晋王府占地不小,但其实距离他们原先建造在青州的府邸而言还是小上了许多。皇帝当年宣晋王一府搬回京城,时间紧迫,新的晋王府也只能挑一处荒废的王府进行改造扩建。从开建到峻工,据说前后花了不过一年。能有如今这样的气派,不过是后来这些年逐步修缮而成罢了。

打从这世苏醒过来,宋湘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踏入这里,下车立在影壁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攥手上了王府用以代步的软轿。

算上这一世时光,距离前世离府南下之日也不足两年,重回故地,还是有不少被忽略的画面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从前这里于她而言是困缚,是牢笼,但如今,她却又要重新踏入此处来寻找解开那些未解之谜的途径。

软轿过了端礼门,又穿过了几条甬道,直接前往栖梧宫。

如印象中的每一个午后,在王府中有着不一般地位的栖梧宫此时此刻也一样透着安宁。熟悉的沉水香自门窗里飘出来,盖过了隐隐的草木香,也盖过了暑气。宋湘脚步平稳地随着前来迎门的英娘过了宫门,到了正殿门口。

一抬眼,立在殿中的晋王妃也转过了身,冲她招起手来。

“进来说话。”

晋王妃倒是神色平静,也不曾有多余的客气,那些该有的繁琐的规矩,仿佛也不重要了,说完这句话,她就示意余者退下,折步走向了东边窗下的锦榻。

宋湘行着礼,迈门进内,唤着“王妃”。

晋王妃坐下来,望着她:“你心里是不是有很多疑惑,比如,周贻为何会找到你?”

明人不说暗话,宋湘猜到她有话说,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她点头:“宋湘是感到疑惑,不过周侍卫已经透露过,似乎他近日有在关注宋湘。”

晋王妃点头,似乎也对她的快人快语而满意。“是我让他去的。不过你不必急着生气,我这么做,其实是有原因的。”

宋湘颌首:“王妃言重,宋湘并未生气。”

拢共她有所察觉的这几次,都是在外头,而在他们铺子里,甚至是家里,都没有发现被人暗闯的痕迹,可见,晋王妃虽然是交代周贻做了些不太光明的事情,但也未曾探足太长。而她这么做,宋湘也能相信是事出有因,否则她不必巴巴地把自己请到王府。

“我听说你今日在跟踪沈钰,在我跟你解释之前,不知你能否把你这么做的原因告诉我?”

晋王妃语气平和,就像是开诚布公要与她谈心的样子。

前世谋害他们一家的凶手至今未能确定,宋湘早前也曾把晋王妃列为嫌疑之一,按说这些事情不该吐露,但是不管从陆瞻的所见所闻所感,还是她自己对晋王妃的分析,她都觉得或许他们是可以信任她的。

再者,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若是不丢出些东西来,怕是也不会那么容易能从晋王妃手上换取到想要的讯息。

她只顿了一下,便实言道:“不瞒王妃,宋湘今日跟踪沈姑娘,实在是因为早前听说了一些事情,而她今日又有些奇怪,先前我从学堂出来的时候,曾见她与丫鬟步行上街,我担心她有不妥,就跟了一程,没想到却又撞见她与丫鬟在绸缎庄里换了装束。出于好奇,我就做出了这番举动。”

“你听到过些什么事?”晋王妃直了直腰。

“宋湘听说,沈家的姑老爷,也就是十余年前在洛阳殉职的柳纯如柳大人,当年死因似乎有些不大寻常。而此番沈家四爷奉命前往柳家祭祀柳夫人,似乎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晋王妃屏息望着她,片刻才道:“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

第179章 难怪他愿与你做朋友

宋湘回道:“承蒙王妃与胡府关照,药所里往来的多是贵眷,因而宋湘近来也听得了不少官户中的家长里短。”

晋王妃望她片刻:“那你觉得,柳大人的死因有何不妥?”

“宋湘不敢说有何不妥,只能说沈家可能觉得柳家有不妥。否则时隔多年,沈四爷不会再借祭祀之机前往打探。”

“他打探什么?”

“据说,是奉命从柳家获取十余年前柳纯如所留下的遗物。”

晋王妃望着她,片刻没有说话。

沈楠前往柳家的事她早前已经知道,消息的来源自然是可靠的,沈家做事也定然是谨慎的,她没有想到这件事连宋湘都会知道。

虽然说她才思不凡,但也不应该敏锐到这种地步,更不应该她还会关心起这个跟她毫不相干的圈子的事。

她说道:“你实话告诉我,这消息怎么来的?”

她不相信沈家这些事,能传得连随便一个官眷都知道。

宋湘略凝神,说道:“实则,是舍弟在沈家听来的。”

“令弟?”晋王妃掩饰不住讶然,“令弟不是还只是个孩童?”

宋湘微垂首:“确实尚且未够九岁。他知道这个消息,却也是个意外。”说罢,她便把宋濂如何在沈家意外听来柳纯如这段给说了。“舍弟听完之后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认为有疑,追问之下他才和盘托出。”

宋濂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这件事若不是他,她与陆瞻也没有办法了解到皇帝查柳纯如的目的。

但这犯不着让晋王妃过多关注,毕竟,她们双方远没有到可以凡事开诚布公商讨这些的地步。

晋王妃默了会儿,看着她,又说道:“那么沈钰此行,你又探得了什么?”

宋湘沉吟片刻,说道:“沈姑娘似乎在暗中替沈家大爷求医。”

“哦?”

宋湘便将先前所观之经过细细说了出来。

晋王妃凝眉:“沈昱患了恶疾,何以是由沈钰在外求医?”

“这层尚不清楚。”

晋王妃望着她:“那你从中能看出什么?”

宋湘微吸气,道:“沈姑娘与这女郎中看模样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从她舍近求远走到学堂这边角门来看,应该是连沈家的人都在瞒着。

“她身为沈家小姐,沈昱的亲妹妹,想来这个郎中也不是随便求来的,猜想她已经暗中活动过多时。我想,沈姑娘除去为家族着想以久,或许还有她自己的原因,想要间竭力保住沈昱吧。”

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来忘了问陆瞻,究竟沈钰如何会嫁给杨诤?但是无论如何,这是桩利益交换的婚姻是没跑的。沈钰如果没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她急于拯救沈昱,定然是因为她并不接受与杨家这桩联姻。

——也是啊,她也是个读过书,有见识的少女,明白自己在何种情况下嫁人,她又怎么甘于坐以待毙?

沈钰与杨诤的婚姻,可是与当初她和陆瞻的赐婚还不一样,沈杨两家,这是活脱脱的利益交换。但这话她不能挑明了说,因为沈钰要嫁的,正是晋王妃的娘家侄子。

可是她即便不说,晋王妃又岂会不知道?

沈杨两家的婚事是利益结合,这违背了她对于儿女之情的态度,但她没理由去体谅一个还需要家族庇护的女子的心境。

沉默了一会儿,她扭头道:“紫英。”

英娘应声进来。

“遣人去驿馆查查沈姑娘那封信。”

英娘称是离去。

整个过程俩人都没有避讳宋湘的意思,宋湘感到诧异,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截沈钰的信,而且还当着她面交代出来,这种私秘的举止,前世身为儿媳妇,她都未曾见晋王妃如此不见外过。

便不由心下暗凛,这种圈子里的事情,总是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何况晋王妃还是主动展露的。

她开始想到陆瞻,不知道此时此刻陆瞻在哪里?她在这里见他的母亲,他是否知道?

“我听说,重华前几日在南城收了间铺子,改成了家茶馆,就开在你们药所对面。”

听到晋王妃忽而转了话题,宋湘抬起头。

晋王妃神色未动:“这铺子当然是世子开的。我想他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