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一时失语。

晋王妃微微扬唇:“我们瞻儿,从小到大没有与哪个姑娘亲近过,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替他感到高兴。”

宋湘听她这么说,倒有些不自在了。“王妃如此抬举,让宋湘汗颜。承蒙世子不弃,近来是接触多了些。”

“世子心性纯善,认定了的人和事都很死心眼儿,希望宋姑娘也能慢慢发现到他品行的长处。”

“王妃言重。”

宋湘望地不敢抬头。

晋王妃扬了扬唇,接着道:“妙心师父也让我转告你,以后她的脉就由你们药所来诊。希望你能尽心尽力。”

“请王妃放心,宋湘定当竭力而为。”

晋王妃点头,拉开炕桌小抽屉,拿出几张银票:“这是上次的诊金。”

宋湘双手接了银票,一看面额,立刻又看了眼对面。

晋王妃道:“收下吧。”

“这数额太大了,宋湘不敢。”

“你这么聪明,当知道我不会白白多给你。你不敢收,可是对我还曾有什么顾虑?”

宋湘倒吸了一口气:“王妃此言,可折煞宋湘了。宋湘得罪了周俞两家,家中以及铺子还能有今日,多亏了王妃一手成全。宋湘焉有不愿亲近之理?

“王妃既然瞧得起宋湘,往后但有吩咐,宋湘都愿意无条件为王妃效劳,这也是宋湘的荣幸!”

晋王妃微笑起来:“真是会说话。处处都无可挑剔,也难怪世子愿意与你做朋友。”

宋湘脸上一热,略有窘迫。

晋王妃自如地别开目光:“你是世子的好友,令尊是翰林院的官员,亦与世子是忘年交,如此说来你我彼此也可说有些情分在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请王妃吩咐便是。”

第180章 她给出的诱惑

晋王妃敛色:“今日传你到此,也是准备了几句肺腑之言。你虽然身在民间,行事却很是老练通透,比起同龄的官户小姐而言,你不但知书达礼,而且还从容机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见慌张。

“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何以如此冷静持重,但你这份冷静持重,却正是我所需要的。”

宋湘神色渐凝。

“所以,”晋王妃顿一顿,“想必你也知道身处在皇室之中的我及世子,虽然有享不尽的滔天富贵,但终究也有些福气是没有那么容易好享的。

“我只有瞻儿这么一个儿子,不瞒你说,他因为心性纯善,很多人情世故都看不大透,更别说身边的明枪暗箭。

“他身边倒是有宫人侍候,但宫人终究是下人,他心高气傲,也并不肯听。难得他与你这么投契,而你不但心思细密,更难得的是还有一身过人的武艺。我便想请你替我多提点他些。不知你能否答应?”

宋湘屏息片刻,问道:“王妃这提点的意思是?”

晋王妃微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是好人家的女儿,你的父亲是清贵的翰林院出身,我不至于让你当他的扈从。我是想让你以朋友的身份,用你的才智多多扶助他。大约只有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王妃此话,可让宋湘惭愧了。”

宋湘连忙欠了欠身。

事实上她如今已经与陆瞻在紧密配合,晋王妃这话说不说影响不大。只不过有她这么一说,她与陆瞻往来就算是过了王妃这边明路罢了。这么一想,又觉王妃是不是知晓了什么,故意把她找来,把话挑明,好让她与陆瞻配合?

她想了下,说道:“王妃的吩咐,宋湘自当谨记在心,但凡世子有疑难之处,宋湘也会竭力相助。只是晋王府目下太平,皇上又百般器重世子,想来世子也没有什么风险才是。”

晋王妃指指旁侧的圆墩儿,示意她坐下,然后道:“你知道世子坠马之事么?”

这事宋湘当然知道。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不过了。

“我怀疑,这件事是有人背后下的手。”

“王妃可已有证据?”

“就是没有,所以才是怀疑。”晋王妃道。

宋湘凝眉。最初她也怀疑陆瞻坠马是有人下手,不想如今晋王妃也提了起来。她问道:“您跟世子说过吗?”

“最近还没有。不过,你可以跟他说说。甚至,你们可以先设法把这个人找出来。只要把凶手找到,也就能够证明我的猜测了。”晋王妃的神色十分认真。

听到这里,宋湘觉得这才终于进入了主题。

晋王妃这是也在怀疑有人要害陆瞻吗?而她手上拥有那么庞大的人手,为何又要交代她去查呢?

她默了一下:“不知王妃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我没有线索。不过,我相信此人绝不会是不相干之人,你可以提醒他往身边人亲近的人先着手。但此事不宜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晋王妃说到这里,忽又自小炕桌下抽出一小张舆图来:“这舆图你可曾见过?”

宋湘定睛看了看,就愣住了。这舆图可不就是她当日在妙心禅房里见过的那张?

她神色变了两变,最终点了点头。

晋王妃把图放下:“等你们把这案子破了,我便把这舆图的秘密告诉你们。”

宋湘再度屏息立了会儿,颌首道:“是!”

“去吧。”晋王妃道,“我就不留你吃茶了。也许,日后你我坐一处吃茶的机会还有很多。倘若你也想知道舆图的秘密,那么眼下就尽快与瞻儿把这件事办妥,办好,让我看到你们的能力和魄力。”

……宋湘的神思蓦然间变成了另外一种乱。

沈家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晋王妃传她这一趟,令她感觉到王府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

她这世与晋王府缘分浅薄,晋王妃却不惜纾尊降贵将她拉拢,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她这么做?

要不要帮陆瞻查坠马一案她其实有选择余地,可是当晋王妃抛出来这张舆图,她就知道她没得选择了!那舆图她不过是在妙心屋里看过一眼而已,晋王妃就能猜到她看过,并且还对那图感兴趣,这说明什么?说明晋王妃对她与了陆瞻的动向哪怕不曾了解到十成十,也至少有个六七分!

搞不好,那日她在寺里看到那张图就是个圈套!

圈的就是她和陆瞻!

可眼下她明知道晋王妃拿舆图引诱她,她却偏生还不能不上钩,因为他们确实对这图好奇极了,还因为晋王妃是他们身边掌握前世凶手线索最多的人,而周贻临死前还一再叮嘱过陆瞻,说回京之后王妃有要事告诉他!她需要接近晋王妃,不管她的动机是善是恶,她也需要跨出这一步。

“好。”她缓声道,“我尽快帮世子把这案子给查清楚。”

晋王妃深深点头,也站起来:“就是实在查不出来,也不妨事。总之安全至上。”

宋湘深深屈膝。

……

出了晋王府,宋湘在门口站了站,又回头看了眼那面大影壁,这才收回目光。

前世在这府里住着,夜里游蹿着,只觉得一切寻常得紧,如今看来,却像远不是这么回事。晋王妃找到她来当了陆瞻的左右手,多少带点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味,可到底是什么使她如此心忧?又是什么使她不曾跟陆瞻说到坠马的事,反而先与她说?

陆瞻分明活到现在还一切平顺,她为何要说到他周身是明枪暗箭?仅仅凭一次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意外的坠马事故吗?

但瞎猜是没用的,如今她和陆瞻至少已经有了努力的方向,只要把坠马这件事弄清楚,那么她相信不光是那副舆图,还有很多疑问也会从王妃那儿找到答案的!

而无论如何,她眼下都须尽快找到陆瞻准备行事!

她飞快转身看向拉着马车准备送她回去的周贻:“你们世子眼下在哪儿?”

周贻立刻道:“世子今儿去了萧家,不过姑娘若是要找,小的可立刻着人去请!”

“那就劳驾了!”

第181章 我已经多吃了七年饭

陆瞻在萧家刚好吃完饭,在庭院里与胡俨及萧臻山他们说话。

胡夫人认了宋湘这个义女之后,隔三差五都会遣人往宋家去看看,或者又请宋湘和郑容登门坐坐。总之两家往来甚是亲密。

这当口周贻就派人来请陆瞻了。听说宋湘找他,他还愣了下,随后才立刻起身,接了马鞭便往宋家赶来。

宋湘也是刚刚好回到药所,看到宋濂打眼前掠过,正要去抓住他,听说陆瞻来了,便先饶了他,然后引了陆瞻到后院。

她当先问:“让你这些天打听的事情,你都打听得如何了?”

陆瞻忙说:“妙心的事我已经从母妃那儿问出点眉目来了,她说妙心身负冤案,丈夫早年不明不白死了,这些年她正在寻找证据翻案。

“我正觉得奇怪,按理说既是认定有冤,就没有我母妃申诉不了的,但她那日却又跟我就,她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到的。

“而且她还交代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想着事情若真如此,那确实也不便戳人伤疤,就暂且没再追究。至于洛阳那边,杨鑫还没回来,暂时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宋湘愣了下:“妙心师父从前有过丈夫?”

她蓦然想到了她脸上的疤……

“必然是的。”

宋湘嘶了口气:“这么说也就是妙心患病的秘密,王妃已经告诉你了?”

“可不就是如此?”

“那就怪了,先前我在王府,她又为何跟我说会把这当中秘密告诉我?”

陆瞻道:“你方才去过王府?”

宋湘点头,望着他道:“是王妃传我进去的。”说罢,她又把跟踪沈钰的这一段给说了出来。

“她传你去做什么?”

宋湘默吟半刻,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她让我帮助你。”

“帮我?”

宋湘点头:“她好像很担心你的处境。我却不知道她这份忧心从何而来。按照如今表面上的局势,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忧心忡忡才是。

“我说按理你如今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就提到了你坠马之事,还怀疑那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找你来,就是因为她让我和你一起把这件事查清楚。等查清楚之后,她就会把妙心的秘密还有当日那幅舆图的秘密告诉我们。”

陆瞻愣了:“她为何只跟你说而不跟我说?”完了他又道:“她这么说,那么难道是妙心的冤情,还有那幅舆图跟我有关系?”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从与晋王妃那番接触下来,宋湘觉得晋王妃还是有顾虑的,只是她不能确知这份顾虑是什么。

但晋王妃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让他们去查这案子,不但结果很重要,而且也需要通过这个来检验他们的实力。

“我总觉得王妃能帮我们很大忙,她说让我们从你身边亲近的人下手查,目前而言,她是可以排除的,皇上也可以排除,余下的人里,秦王汉王要是下手,应该不至于大老远地就给你的马匹投个毒。他们俩也可以先排除。

“剩下的人当中也就陆昀和陆曜与你利益攸关,也最有能力把手伸这么长。你查陆昀,查到最后怎么样了?”

就算不是为了探知晋王妃的秘密,这件事情也还是必须查清楚。

陆瞻道:“应该不是他,若是他,他就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究竟在哪儿伤的。”

“陆曜呢?”宋湘想到了这个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的王府长子。

“陆曜是有可能,但那天他随我父亲去往京郊皇陵了。如果是他的话,那他便得提前布署,也就是说,他在出京之前,定然知道了皇上私下交代了任务给我。可按道理,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宫里是不可能走漏消息的,你回想一下,是不是你从宫里出来后露了马脚?”

陆瞻凝眉回想,却很多细节都没法想起来,毕竟已经时隔七年了。

“这么说来想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也是不可能了。”宋湘道。

陆瞻想了下:“事情过去两三个月,已经不可能还找得到物证了。当日下手的定然不会是凶手本人,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是陆曜,那么动手的一定是他身边的侍卫。

“前世陆昀在坑过我之后,我就是直接从他身边的侍卫下手的。或者,这次我照样可以这么行事。”

宋湘听到这儿,就进屋取来了纸笔,铺开纸边写边说道:“陆曜身边共有三十六名近身侍卫,其中最受他器重的有八个。”说着她刷刷地写出了这八个人的名字。

陆瞻接了纸,只见上面八个名字一个不错,他不禁也点了点头,转身唤来阿顺:“替我叫声苏慕。”

苏慕很快进来。陆瞻道:“你即刻去查查这八个人,看看我坠马那日有哪几个没有跟随安惠王去皇陵。”

苏慕接了名单,立刻去了。

“除此之外,我觉得你应该再排查排查你身边,前世陆昀暗算你时得了手,凶手暗算你坠马也得了手,我怀疑你身边可能也不干净。”宋湘琢磨着说,“你去兴平的事一定是走漏了消息,凶手才能够提前布署,而你的扈从,是离你最近的人。”

“我在回城之后就已经排查过侍卫。有疑点的那些人我都已经替换掉了。”

宋湘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陆瞻道:“毕竟比起前世,我已经多吃了七年饭,总得多留些心眼。不过,倒是也还有必要再去找他们问问。”

说着他站起来:“我先走了。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宋湘跟着站起:“对了,祭典那日张如坤请奏立储是何缘故?为什么都在传皇上要立王爷为皇储了?”

陆瞻想起这茬,便把来龙去脉也跟她说了。包括跟晋王的那番对话。

然后又道:“那日在宫里我还见着桩稀奇的事,我看到母妃与俞妃在说话,彼此像是谈论着什么一样。你知道母妃与俞妃之间交情如何吗?”

宋湘道:“王妃与宫中妃嫔们不是一直都关系不错吗?”

第182章 血缘最为亲近的那个人

因着皇储未立之故,三个皇子之间相互都是竞争关系,可是抛却这层竞争不谈,彼此几个派系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摩擦。

若非如此,前番陆瞻因着周家害死李诉家三条人命,就不会特意找到俞歆婉转提醒了。

更何况俞妃还曾在皇后榻前侍候过多年。以王妃的八面玲珑,她若与俞妃她们不往来才叫奇怪了。

所以在宋湘看来,别说是晋王妃与俞妃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就算是明面上她对汉王有什么关照,那也是不会让人太意外的。

“是么。”

陆瞻听着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然后道:“我先回去看看苏慕那边如何。”

宋湘点头,看着他出门上了马。

由于都是同个屋檐下住着,借着陆瞻世子的身份要看看进出府的名册十分容易。苏慕这一趟倒是很容易就查到了记录。

但是跟随陆曜出了府,不代表半路就不会拐去兴平,于是他又辗转找到同去的几个马夫,问明了详情。

这一来就花去了个多时辰,待要回去药所时听说陆瞻已经回府,便又到了延昭宫。

“回世子,这八个人一个都未曾留在府中,全部都跟随安惠王去皇陵了。据马夫所说,他们也未曾离开过安惠王身边。不但这八个人没有,其余的侍卫也没有离开过。”

“一个也没有?”陆瞻皱眉问。

“没有。马夫是彻夜守着马厩的,安惠王他们的马自打入厩即一匹也没有离开过。”苏蓦笃定地说。

陆瞻凝眉未语。

皇陵在北,兴平在南,马匹全在马厩里,侍卫们工夫再好,也不可能徒步赶到兴平作案。

难道不是陆曜?

那又还能有谁?

这时候苏慕看到他愁眉不展,便又试着道:“倘若一定要说有,那也的确出去过几个,不过却是王爷的人。”

“王爷?”陆瞻蓦然侧首。

“正是。”苏慕颌首,“据马夫说,那天傍晚他在行宫里听到马匹嘶鸣,以为是马厩里出了篓子,跑过去一看,却见王爷的几个侍卫在行宫外头遛马。

“他们还大大方方地跟马夫打了招呼,说他们只是因为值夜,怕犯困,所以就跑了几圈。完了又让马夫回去歇着,他们回头把马拴树下。

“是夜果然马匹没进马厩,但翌日马夫下差时,却看到树下确实拴着那几匹马。”

傍晚到凌晨,这个时间要行事实在是够了。

于是陆瞻脑海里立刻就闪过了一个可能……

但随后他又甩了甩头,拂去了这个念头。

这不可能。

晋王是他亲爹,是他在这个世上血缘最为亲近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派人在他的马上做手脚?

听说他摔伤之后,前世晋王甚至都跑去跪求皇帝,让皇帝不要再给他派发任务了。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呢?

不可能的。

他抬头:“你……”

他想把思绪绕回到正题上,话到舌尖,那底气却又逐渐消散殆尽,以至于心思又随着那团疑云在徘徊。

晋王是他亲爹,他的确不该怀疑他的,但曾经他也相信陆昀不会害他,结果陆昀还是把他给害了。

王妃说的很对,这件事要从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这么说来,晋王岂非也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还是最最亲近的那个人。而晋王近来的态度也很有些不对劲,在陆瞻对周俞两家不留情面地要求严审的时候他责怪他太张扬,在张如坤请奏立储而他安然若素,对了,还有这一世他对自己和宋湘频频往来却视若未见,还说与宋裕并不熟络……

怎么可能会不熟呢?

倘若不熟,前世那个赐婚圣旨又是因何请下来的?

他想了下:“重华呢?喊他过来。”

苏慕转过去片刻,便就把重华给传回来了。

“世子。”

“怎么样?怎么连日都没什么消息?”陆瞻望着奉命前去盯着晋王的他。

重华走上前:“世子,王爷身边似乎有隐藏的人出没,属下这几日就专门在盯着个人。”

“什么意思?”陆瞻顿了下,“是影卫?”

皇子身边有影卫这是正常的。

“不是。那人属下没见过。”重华说道,“此人出现过两次。都是暗中潜入王爷身边接触的。一开始属下以为是宵小,后来却看到他伏地跪在了王爷面前。远远见着,像是王爷交代着他办什么差事一样。属下也曾经尾随过,但此人极为机敏,把我给甩脱了。”

原本他觉得陆瞻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爹,这纯属是他吃饱了没事干,没想到却当真让他有所发现。

晋王身边有着大批侍卫和影卫,他为何私下里还有分派任务的扈从?

这很明显不正常。

“你确定是武士?是交代有任务?”陆瞻拧紧了双眉。

“确定!他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很不错,否则不可能甩掉我。虽然属下并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但从神态看起来,只能是交代下去任务。”

陆瞻默然了。

“还有什么?”

“此外倒是没什么了。”

陆瞻不知作何言语。

原是要重华进来打消他这不该有的疑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有所获,晋王私下豢养着武士,竟然还连他这个自己的继承人也不曾告诉,这是为什么?

他豢养的武士,又接了他什么样的任务?这武士养了多久了?他养这个目的是为什么?

坠马之事,陆昀没有了嫌疑,陆曜也证据不足,晋王妃和皇帝显然都不可能,秦王汉王要出手也不至于大老远跑来这小打小闹。那么剩下的人,可就只有他了……

难道……

不!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既然他养了武士,那么直接让武士到兴平下手不就行了吗?为何又要遣使侍卫?

那是他亲生父亲,他绝不能仅仅因为马夫几句话就怀疑上他。

凝神片刻,他松开了攥着的拳头,与重华道:“你再去盯着,那人若出现,即刻来告诉我。”

“遵命!”

第183章 虎毒不食子

重华退去后,陆瞻靠入椅背,只觉掌心还有些发麻。

他搓了搓手心,把苏慕又唤了进来:“早前被替换掉的那批侍卫,你挨个地去查查,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不妥?”

苏慕也下去了。

陆瞻停止了搓手,像座石雕一样坐在案后,没了生气。

……

宋湘送走陆瞻后,第一时间就把宋濂抓到,问明了沈钿头上那枝珠花的来历。宋濂一开始抵死不说,后来屁股上挨了几板子,连梨花都看不过眼,伸爪子来挠他了,他这才把陆瞻给了他钱的事情招了出来。

“你居然乱接别人的钱?!”好么,这下可又多挨了几板子。

其实也不疼,还没有他额头上被石子蹦得疼呢。

不过他要是不说疼,少不得这火气还消不了,于是拼命挤出了两滴眼泪,这才使得宋湘把鸡毛掸子扔了,推着他去店堂上药,然后移交给了郑容。

不用说,又是一顿揍……

接下来整个下晌没有陆瞻的消息,宋湘猜想也不会有那么快,但心思却闲不下来。

陆瞻来这一趟,话说得匆匆忙忙的,临走前关于张如坤请奏立储这事她都没来得及细问。

关于皇帝有意向立晋王为太子的传言这两日仍在官户之间传播,但听陆瞻的意思,晋王一则没有与张如坤通气,二则张如坤如此,晋王也没有着急,虽说印象中的晋王的确稳重,总归这份从容还是有点过了火。

要不然就是他有动作,但瞒着陆瞻。可陆瞻是他的亲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他瞒着作甚?

宋湘只觉得跟王妃这么一番接触下来,对晋王府已经完全不能以从前那般散漫的态度去看待了。

陆瞻坠马一事目前仍然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他确实事出意外,但当晋王妃也有了怀疑的时候,那这可能性就很小了。

已经排除的秦王汉王和陆曜陆昀,都是最有可能办成这件事的,陆昀既然已被排除,那么陆曜的嫌疑就很大了。不然的话,还能有谁具备这些条件呢?陆瞻当时并未入朝,是不可能会有仇家故意针对他的。

说到这里,先前她竟忘了问陆瞻,晋王对此事态度如何?按理说王妃都在怀疑,不可能晋王不怀疑。

而就算晋王没顾上怀疑,王妃必然也该提醒他才是。那不管怎么说,晋王都应该把此事严查一番才是正理,可是自始自终,晋王似乎都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发什么愣呢?”郑容收拾完宋濂进来洗手,出声打断了她。

宋湘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想到晋王妃在与她交谈时充满了对陆瞻的担心,没有理由她不会把这个告诉陆瞻的亲爹。

而晋王没有反应,那便要么是王妃压根没说,要么是说过了晋王没放在心上。可是不管哪种,晋王的表现都不像是个父亲该有的反应。

果然陆瞻说的没错,晋王有些奇怪。

仔细想想,前世的晋王的动作的确要出挑很多,至少若不是他,她和陆瞻是走不到赐婚那地步的。

但至今为止,陆瞻与自己往来这么久,他似乎都无动于衷,他是突然不记得与她父亲曾有交情了?

“还在愣呢?”

洗完手的郑容走回来又戳了她一下。

宋湘攥手道:“您说,这世上的父母亲,可有冲着自己亲生儿女下手的?”

说出这话来,她是不太有底气的。

晋王屡屡表现异常,再加上王妃那句从身边人查起,这便使她不自觉地也想到了晋王这个爹。

要说在陆瞻的马上做手脚,晋王是完全有条件的。首先他在宫中几乎出入自由,且乾清宫不少人都很卖他的面子,再加上他身为王府的一家之主,要想从陆瞻身边人处套到点消息可谓不用费什么力气,那么他遣人去暗算陆瞻没什么做不到的。

但他再怎么有条件,他也不能够这么做啊!

陆瞻可是他的亲儿子,他妨碍了他什么?怎么就到了要暗中冲自己儿子下手的地步呢?

“虎毒不食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下手?又不是疯了!”

郑容也像看疯子似的目光看向宋湘,“你想想我,会突然之间想冲你们下手吗?”

宋湘的猜疑一下子就被击垮了。

她自是万万,也是绝对不会相信母亲会害她的。

同理,晋王又怎么会害陆瞻呢?他们宗室之中,对子嗣是犹为重视的。晋王得多想不开,得去害死自己的儿子?尤其这个儿子还是皇帝重视栽培过,他自己的王妃也视如亲生,倘若要杀他,当初又何必花那么多精力栽培他?

“别瞎想了。”郑容道,“不过要像濂哥儿这么着的,那我在被他气死之前先剐了他的皮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她掀帘出门。

宋湘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出去,才收回目光。

……

一旦心里有了猜疑的种子,万事万物落在眼里都有了变化。

傍晚陆昀来寻陆瞻练武,陆瞻陪他走了几招,看到一副想提防他,却又还是要亲近他的陆昀,他蓦然也觉得没那么可憎起来。

倘若在马上做手脚的人是他的父亲,那么陆昀这个异母哥哥下巴豆粉陷害他,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慕把对替换掉的那批侍卫的审查结果拿回来后,他逐一看完,目光又黯了几分。

所查的十来个侍卫经过复查,还是没有与坠马一案相关的痕迹,这么一来,嫌疑岂非只指向一个人了么?

他手心又开始潮湿,窗外夜色深沉,像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