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慢慢悠悠地吃,顺着李诉的热情相劝,陆瞻吃得腰带都有点紧了。
饭后当然要吃了茶再走。
陆瞻回到先前的屋子,看到宋湘端茶进来,他讨好地问:“做饭是不是很累?”
宋湘瞥了眼他:“你要不要试试?”
陆瞻想倒是想试,但主要是他试不来。要不是贬去潭州,他可能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踏足厨房那种地方。
但他还想吃。
他想天天吃她的饭菜。
他想了下,问她道:“你让濂哥儿习武了么?”
宋湘擦手坐下,看了眼他。
“我除了上晌需要在衙门观政,其余时间倒是不忙。”
宋湘没理会。
陆瞻只好道:“我知道你和你母亲都会武,我的意思是,我除了会武功还会运兵作战,你要不要让濂哥儿也学学兵法什么的?”
宋湘从小就知道送上门来的人情没那么好收。
她说道:“没想过。”
第172章 我们只是凡人
陆瞻并未泄气:“我虽不才,但教我兵法的是曾在西北以百人之师一夜之间杀敌三千,守住了雁门关的老将军窦辰。
“教我箭法的是天机营有百步穿杨之称的神箭张颂将军。
“教我拳脚与武器的是侍驾三十年,遇险七次次次护得皇上毫发无恙的前亲军卫总指挥使顾扬老将军。我觉得我教教濂哥儿应该还是可以的。”
宋湘在茶杯后抬眼瞄他:“有这么好的资历还来教濂哥儿?”
陆瞻赧然:“这有什么不能的,反正我在家也是要天天练武的。”
“是么。”宋湘道。
陆瞻顿一下,又道:“当然,毕竟这也是个体力活……倘若你能管我一顿饭,我是会很感激的。”
宋湘眯眼:“你还要吃?”
“……”
陆瞻怔住。他难道吃很多么?
明明他才比濂哥儿多吃了一碗饭,两碗汤,三四块五花肉和小半碗鸭子而已!
她居然嫌他吃的多……
他屏息半刻,短下气势:“下次我也可以少吃一点。”
宋湘简直无语。
“再说吧。”
她没好气。
……
陆瞻对这个提议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也无所谓,这次不行还有以后,他会持之以恒的。
夜里景旺看他心情极好,试着问他:“世子拿宁王手迹,莫非有什么用处?”
“那当然。”
陆瞻摆明不想跟他多说,一面除衣一面进了里间。
严格说来,宁王的事的确跟他们不相干,但是因为皇帝在查骆容,同时又莫名地把宁王的扇子赐了给他,令他总觉得这事儿撂不开,——前世所知甚少,令他越发不敢忽略这些信息。
但还没容他寻到继续往下的契机,皇后祭日就来了。
翌日要起得极早,又因为皇帝让他宣读给皇后的祭文,这日晚饭后,晋王妃到了他房中,检查他的衣冠。
陆瞻整着衣装,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那日在拂云寺,不如妙心师父如何突然发病?”
低头看着冠的晋王妃看了下他,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查看着。
陆瞻转身:“母亲撇下大姐他们直接出门去了寺中,是因为妙心师父病了,还是因为出了什么急事?”
晋王妃望着他:“你觉得呢?”
陆瞻道:“我觉得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因为妙心师父生病了您赶过去,还是她那边出了急事而您过去,都说明母亲对妙心师父的关心是很特殊的。”
晋王妃看他片刻,扬唇道:“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瞻想了下:“那她究竟又是为何突然犯病呢?”
晋王妃瞥了眼他:“你想知道?”
“母亲能给儿子解惑,那自然是最好。”
晋王妃扬唇,随后逐渐敛色:“她出家之前所嫁的丈夫,被人害死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查找证据,那日她告诉我,查到点眉目了。”
陆瞻顿住。
晋王妃又望着他:“妙心师父是个苦命人,儿女也没有,我与她情同姐妹,你也不妨把自己当成是她的儿子一样,对她恭敬顺从。”
陆瞻眉头皱起来:“母亲这话,儿子听不懂。另外,她有冤案在身,为何不曾求助母亲?”
李家有冤案,宋湘都找到胡潇替他们摆平了,此刻王妃说与妙心情同姐妹,丈夫冤死,难道晋王妃不该主张官府替她严查此事吗?
他就想不明白晋王妃为何没这么做了。
“你母亲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的。”晋王妃放好头冠,“也许圣明如你皇爷爷,也不能做到事事清明。因为我们毕竟都是凡人,不是神仙。”
说完她站起来:“但凡是人,就总有力量未及的时候。站的位置越高,往往顾及不到的方面就越多。能做到面面俱到的是管家,一定不是上位者。”
陆瞻默语。
“妙心的事牵涉甚大,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了你。但我所告诉你的这些话,你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陆瞻本是随口说到这话题,听到这里,却觉出了几分凝重。他点点头:“儿子定然保守秘密。”
晋王妃望着他:“即便你父亲问起,你也绝不能告诉。”
陆瞻怔住:“为何?”
晋王妃道:“因为你是皇孙。你生在皇家,就不能无条件信任任何人。”
陆瞻默语。最终他又点了点头。
……
延昭宫这一晚的灯熄得最晚,晋王妃近来的异常占据了陆瞻的脑海,“她和妙心有秘密”,这点疑云在他心中已越发浓重。
而翌日凌晨自然又是延昭宫的灯亮的最早,每年的六月宫中都会有场祭奠皇后的典礼。逢十年时曾举办过一场大祭,但因为皇帝尚安在,所以规格再大也有限。
今年是皇后故去的第十九年,按惯例,也只有京畿范围内的宗亲与礼部并鸿胪寺、光神寺等诸官到场,即便如此,远在各方的宗亲也仍早早地递了折子进宫。
陆瞻随同晋王与晋王妃等合府众人于卯时到达太庙,各衙礼官已经早于半个时辰准备好祭仪。
卯正皇帝到来,礼官先宣读了圣旨,而后便到了宣读祭文环节。
陆瞻今日端正一身礼服,繁复花样以及讲究的配饰衬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流星,站在祭台上的他庄严稳重,与素日轻浮皇孙的模样判若两人。
由皇孙来撰写并且宣读给皇祖母的祭文又实为恩宠,下方不但宗亲们目露艳羡,就连台下礼官们也相互间无声地目光交流着。
但是被长公主目光一扫,众人又都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下来。
晋王始终垂首静立,一如以往任何时候的他。
晋王妃作为皇后的儿媳与晋王同立在人群前方,宫中妃嫔则由安淑妃带领分立两侧。
卯时末刻典礼完毕,按例皇帝会在乾清宫挑几个宗亲来召见,顺带给外地送了折子上京的这些宗亲给予赏赐。
陆瞻与萧臻山一道往乾清宫来,刚过宫门,便见着前方晋王妃停在那里与人说话,而对话的另一方居然是俞妃。
俩人看到他来,停止了话头,俞妃目光在陆瞻脸上停了下,然后和善地冲他点头:“世子的祭文作的极好,看来这些时候文采又大有长进了。”
第173章 该立储了
陆瞻称是,便与萧臻山他们继续前行。
晋王妃与俞妃道:“你注意身子,长公主在安淑妃处,我也去那边坐坐。”
陆瞻还没完全进门,听到这话他侧了侧首,微蹙眉进了殿。
乾清宫里除了几个宗亲之外还有礼部几个官员,君臣小聚的缘故,气氛不似平日严肃。
王池引着陆瞻与萧臻山在椅子上坐了,还没奉茶,这边礼部侍郎张如坤就说道:“再过三个月又是安章太子之祭了。东宫多年无主,朝中也该立个储君,为皇上分忧解劳了。”
先前正谈论着皇后生前仁德的众人立刻静默。陆瞻虽觉意外,但也不曾多么拘束。
以前提到这种事情,皇帝都是避而不谈,今日想必又是如此。
但他刚把扇子展开,龙椅上皇帝就说道:“朕在位三十余年,有赖皇天后土护祐,总算四海太平。立储之事,诸位不必着急,朕自有考量。”
“……”
这真是几十年来破天荒的一次回应,众人,包括先前提出奏请的张如坤都愣住了。
当然要数惊愕最甚,还是陆瞻,因为他知道前世往后走七年,皇帝都没有明确表示要立储的意思,甚至后期大伙都在猜想他是不是要立遗旨的方式来确定,这怎么……
太子薨于二十三年前,他少时便有不足之症,一到冬春便咳喘不止,但却因为他的温柔聪慧,又因为是帝后的第一个儿子,皇帝登基之后仍是坚定地立了他为太子。
十八岁大婚,完成整个大婚流程不成问题,但成亲五年没有留下子嗣,而在二十三岁那年春天,他终于病重薨逝。
“皇上,方才是说已经在考虑立储?”
座中有人把这话问出了声,不可思议四个字写在他脸上。
“是啊,”皇帝不但没怪罪他的无礼,反而依旧和颜悦色,“趁着朕还康健,培养储君也还有精力。”
如果说方才那句话还显得有些敷衍,那么这句话岂不就是说明他的确有认真考虑么?
张如坤听到这里,遂道:“晋王为皇后嫡出,且德才兼备,仁爱天下,臣以为立晋王合适!”
座中又静默了。旁边的萧臻山甚至扭头看了眼陆瞻。
陆瞻也情不自禁绷紧了身躯,虽然立晋王为皇储这是大多数人认定的事情,到底提到台面上来就不同了……
“晋王作为朕与皇后的嫡子,这些年来虽不在朝中,却又替朝廷办了不少,确实让朕感到骄傲。”皇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就仿佛坐在庭院与街坊唠着家常的老人。“但立储之事事关重大,尚须斟酌。今日先不提了。”
这话出来,张如坤便不能再做声了。
皇帝低头喝了口茶:“方才说到安章太子祭日,太子薨了有多少年了?”
……
太庙也供着安章太子的牌位,晋王等皇后牌位重新归位之后,目光转向了安章太子。
楠木制就的牌位上刻着繁复的祥云与龙纹,中间那一行字,则透着孤清。
晋王抬手轻抚着这行字,指尖顺着笔划描摹。
“一晃又二十多年了,这上面的漆都不鲜艳了。”
身后传来浑厚的男音,晋王侧转身,望着来人:“沈大人。”
沈宜均拱手:“王爷。”
晋王缓声道:“沈大人怎么来此地了?”
沈家均扬了扬手上的纸卷:“奉皇上之命,臣将今日世子所读的这篇祭文抄录了一份,安置于皇后灵前百日。”说完他直起身:“世子入了今年,聪慧之气已经掩饰不住了。这也是王爷栽培有方。”
晋王扬唇,负手站开两步:“瞻儿少时得皇上栽培,方有今日之成效,本王岂敢居功?”
说完他伸手,示意沈宜均放置祭文上台。
晋王等他恭敬置于台上,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宗庙。
晋王说道:“前几日偶遇你家昱哥儿,何以看着精神不似从前?”
沈宜均微笑:“衙门公务繁忙,年轻人正该多历练。我看世子近来也稳重多了。”
晋王垂首浅笑:“说的是啊,都该多历练。”
二人边说边行路,才穿过甬道,前面忽有王府的太监来了,到了晋王面前停下。
沈宜均见状,拱拱手先离开了。
晋王看向太监,太监压声道:“张大人方才在乾清宫奏请立储,皇上回应了!”
晋王抬头……
……
祭典只用去小半日时光,影响不到正常朝务。
乾清宫这边君臣坐了会儿,说了些宗室家务,便就随着沈宜均的复命而散了场。
陆瞻夹在人群里出了宫,萧臻山憋了一路,直到出了承天门才拉着他钻进车厢,问他:“张如坤怎么回事儿?”
陆瞻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萧臻山满眼里都是意外。
陆瞻该怎么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借着皇后祭日提出立储,是个好机会,但张如坤直接提到了晋王——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满朝文武明里暗里都说过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还是有些出乎人意料。
因为作为礼部侍郎请奏这件事,已经很有份量,以至于皇帝都不能不给出答复。而张如坤突然选在这个时候当众提出,怎么能让人相信不是他有备而来呢?
那这计划晋王自己又是否知道?
陆瞻是倾向于他知道的,这么些年,晋王韬光养晦,还不就是这个皇位挡在前方么?
但如果晋王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他不跟自己通气?
他是晋王世子啊,是他的继承人,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他示意张如坤请奏立储,这件事不是更应该先告诉他吗?
“我先回王府,回头再找你。”
他留下这话,下马车上了自己的轿辇。
“哎——”
萧臻山从窗口探出脸,与他目光对上,却又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
陆瞻回到府中,在端礼门下看到晋王的轿辇,果然他已经回来了。
他直奔承庆殿,晋王正与两个食客在说话,看到他来,两个食客退下了,晋王招他进内:“风风火火地,是有什么事么?”
第174章 权力拿在手上才放心
陆瞻先行了礼,道:“先前在乾清宫,礼部侍郎张如坤奏请立储,此事父亲可晓得?”
“知道了。”晋王点点头,“我正意外着呢。”
陆瞻顿住:“这么说父亲事先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若事先知道,怎么可能不与你商量?”晋王凝眉望着他。
“那张如坤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
“我也不明这是为何。”晋王道,“不过回头我会遣人去查问看看。”
陆瞻望着他平静的面色,疑惑道:“父亲莫非不担心么?”
晋王微默:“我当然担心。今日是你皇祖母祭日,皇爷爷心中俱是哀思,提到立储之事很可能会引起皇爷爷不快。如果张如坤没有与父亲通气提出这建议,那万一皇爷爷怪罪,咱们岂不是要白背这个锅?但是担心也没有办法,别人的嘴我们是堵不住的。”
陆瞻眉头皱了下,他没有想到晋王居然这样镇定。难不成是他反应过度?
看了眼案后,他往下道:“如果这不是父亲的意思,那是否是张如坤故意如此?”
当下晋王府的政敌,只能是秦王汉王,如果皇帝怪罪,那么直接受益的就是秦王汉王,这么明显的坑,他不信晋王看不出来。
如果张如坤是故意,那他定然是偏向秦王或汉王其中一个了。
而他重生回来后他还没有与晋王有过关于政务的认真探讨,前世也就是不曾关注过这些,所以才会陷于被动。他想找出前世被谋害的真相,眼前这样的事情绝对是个往前探索的契机。
晋王站起来,负手踱了几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皇上认为为父堪当此任,那咱们就尽心竭力把这担子挑起来。若是不选咱们,那么你两位王叔定然都有让皇上青眼相加之处。
“张如坤的动机我会去查,你也不要太着急。”
说完他拍了拍他肩膀:“今日祭典上的祭文作的不错,父亲看得出来,你皇爷爷很高兴,父亲也因你骄傲。只要你成材,父亲相信,你皇爷爷会记在心里的。”
陆瞻看着肩膀上这只手,抬头道:“在父亲眼里,秦王汉王二位王叔对咱们有威胁吗?”
“那是我的亲弟弟,怎么会威胁到我?”晋王把手收回来,“不过,人心总是最难测的,再亲的兄弟,也不见得就不会有刀刃相向的时候。
“父亲是永远不希望有这一日,但为了王府这么多人着想,为了你们着想,我也不能不提防两分。
“与其去期望别人对咱们仁慈,倒不如咱们权力在手,反过去对别人仁慈,如此才能让人放心,你说呢?”
陆瞻眉头又皱紧了一点。前世他印象里的晋王可不是这样,前世这个时候的晋王从来不会对他说这些,反而还在他报复完陆昀之后,酒后吐露出他不愿看到兄弟相残的心声。这也曾使他笃定地相信,他的父亲是一个仁厚之人。
但“把权力拿在手上才能让人放心”这样的话……
他侧首默立了下,点点头。
晋王再次轻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去忙吧。”
目送陆瞻出了院门,晋王转身挥了挥手,身后太监躬身,也退了下去。
承庆殿离延昭宫有段路程。
陆瞻走出来几十步,越来越觉得心里头怪怪的,这一类的事情,从前晋王都是不等他去找就自己遣人来寻他了,毕竟他是晋王府的继承人,他理该学习这些。
但近来他们父子间不但极少探讨这些,而且今日出现这样的事,他甚至还显得有些敷衍,这又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从前他倒也不是这样。原本他还想借此机会从晋王这边得到些什么内幕,没想到他竟是这个态度。
作为继承人,却被如此草率打发,那他将来不得跟前世一样被排除在暗涌之外吗?
扶栏站了半晌,他扭头使了个眼色给重华:“王爷这边,能盯上吗?”
重华眼里露出些惊恐:“您想干什么?”
那可是他爹!
陆瞻睨他:“不想干嘛,就是有点担心王爷安全,想多派个妥当的人在他身边照应着。”
在宋湘面前他自诩是正人君子,可他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若是正人君子,前世就不会把陆昀给困成活死人了。他想知道晋王到底是什么打算?对张如坤的请奏,他不应该没有反应的。
晋王在帘后的罗汉床上倚坐了片刻,太监便把个穿着普普通通衫子的高瘦男人引到了殿中。
“如何?”他问。
背朝窗户的他,轮廊看上去有七八分恍若乾清宫中的皇帝,这身不怒自威的气质也令男人情不自禁垂下了身子。
“回王爷,准备投上去的折子方才已经在六科截回来了。”他从怀中掏出本奏折,双手呈了上去。“王大人说所幸去得及时,再慢半刻就递上皇上案头了。”
晋王翻开看了眼,然后望着他:“知道张如坤怎么回事吗?”
“事出突然,小的未及查探。”
晋王握着折子走了两步:“张如坤的妹妹,嫁给了沈宜均的堂弟沈清河,他与沈家是姻亲关系。沈家近来好像有些不妥。”
男人想了,蓦然道:“据说沈昱确是得了肿疡之症。”
“肿疡之症?”晋王眯眼。
“正是。而且据说已入骨髓,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见效。但沈家不知为何隐瞒了此事。”
晋王凝眉出了会神,摆手道:“再去探。”
这男人却又道:“沈家这边还有两件事,或许该禀告王爷。”
“说。”晋王端盏抿了口茶。
“头一件事是,沈楠日前已奉沈宜均之命前往洛阳祭奠他们姑太太,也就是柳纯如的夫人。”
晋王停了手:“沈楠亲自去?”
“是。今年是柳夫人过世十年的祭日。”
晋王撑膝站起来,立了会儿说道:“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与世子一直往来密切的那位宋姑娘,她的弟弟如今也在沈家学堂读书。”
“宋湘的弟弟?”晋王看过来,“怎么去的?”
第175章 沈家的动作
“是由胡夫人推荐的。已经有段日子了。”
晋王脸色越发晦暗。屋里静默半晌,他把拈了许久的杯子放下:“世子与宋湘,往来还密切?”
男人想了下,直了直腰身:“世子与宋湘,似乎越发密切了。”
晋王负手倒回来走了几步,神色仍未舒展。
男人走上来:“这宋湘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似乎不足为虑。”
晋王看了眼他,没再说话。
午间阳光的映衬下,空洞大殿里看着有些阴黯。
只有风很大胆,不时地撩起挂在壁上的一幅逐鹿图。
……
重华满怀着对陆瞻这个要盯他亲爹的“忤逆不道”的主子的遣责去办差了。
陆瞻则继续关注起张如坤请奏立储之事的后续。
不过连日过去,朝中再无动静,仿佛随着皇帝那番话,立储的事就这么被按了下来。
这倒不奇怪,只是晋王这边也连日没有什么动作,安静淡然得仿佛没这么回事,而让人疑惑罢了。
萧臻生约了胡俨和谢晖在长公主的别院里吃茶,别院因为连接着萧家本宅,故而萧家的小姐进出也方便。
陆瞻因为答应了敏慧,这日便把她也带上了。
萧臻生迎到门下来时,看到敏慧先是惊讶,后就笑了:“少见你四哥带妹妹出来,今儿真是新鲜。”
胡俨道:“他哪里是今日才新鲜?近来新鲜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
陆瞻被针对,待要回他两句,被重华咳嗽使眼色,才想起来他如今是宋湘的义兄,连忙忍住,把手揣起来,换了个笑脸。
胡俨反正看不懂他什么意思,说完也就撂到了脑后。
陆瞻拉住萧臻山:“你今日务必要把他跟谢小姐凑一凑!”
萧臻山还能拒绝咋地?少不得得把府里姑娘都喊过来暗示一番。然后就引着陆瞻到了旁侧,问起张如坤这事。
陆瞻实话说了:“跟我们不相干。或许是张大人自己的决定。”
萧臻山道:“那你知不知道,张如坤的妹妹嫁到了沈家?”
听到沈家,陆瞻把扇子停下了:“沈家?”
“对。”萧臻山点头,“张如坤平素与各王府有没有来往?”
“没有。”陆瞻道,“他平素也不多事。”说到这里,他心下却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他这事是得自沈家授意?”
沈家跟杨家结了亲,没有别的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他自然算是晋王府一派的,那么授意张如坤这个亲戚趁着皇帝对皇后寄予哀思的时候提出立储,以作投石问路,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毕竟晋王若能早日上位,沈家地位可保长时间无虞,而获得这段时间,沈家也能在损失沈昱之后再培养出下一个接班人来了。
不过陆瞻仍旧疑惑:“沈家为何有这份自信,由张如坤提出来这件事,不会受到斥责呢?”
“这层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我听说前阵子在审查俞家的事上,张如坤曾奉旨办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差事办得好,让皇上高兴了。”
陆瞻点点头。立诸这种事礼部本就也有其职责在,张如坤提出来也不算逾矩,万一皇帝就是民心生不快,也顶多是骂几句,不至于降罪。何况他若有功劳在身,也就更不怕了。
但是……沈家还派了沈楠去洛阳寻找柳纯如的遗物,这么一看,沈家近来动作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沉吟片刻,缓下神色面向萧臻山:“只怕是如此。只是虽是好意,却也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谁说不是?”萧臻山负手微哂,“不过好在皇上有了态度,依我看倒是可以安心了,皇上若是属意秦王汉王,定然也会有所征兆。眼下毫无征兆,‘培养’二字无从说起,则多半是你家。”
陆瞻想到前世皇帝一直没立储,心情可没他这么轻松。沈家小动作频频,倒让他觉得沈钰与杨诤联姻,并不纯是因为沈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