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桢再次被摸头,尴尬得脸红透了,支支吾吾道:“是,太子大哥。”
“我也要去吗?”朱文正道,“我先说了,我不耐烦整理文书。”
朱标想了想,堂哥进入皇帝的书房,恐怕又有许多闲言碎语:“那你回朝堂吧。我……”
他看了自己身边的弟弟们:“我想他们足够当好我的护卫。”
四个弟弟都笑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连今年才满十四周岁的朱棣和朱橚都很自信自己的刀足够快。
朱标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个弟弟已经偷偷跟着二哥和三哥,让刀见过血了。
“其实我更想回家睡觉。”朱文正虽然嘴里如此嘀咕,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给他四叔摇旗呐喊。
朱标带着五个弟弟来到朱元璋的书房,认识了一下管理书房的人,拿着朱元璋的私印晃了晃,让人把奏折都搬出来,一边看一边一心二用考校弟弟们的功课。
这一考校,他的脸就黑了。
别说朱棣这混球,朱樉、朱棡和朱橚三个弟弟全都有些荒废功课,只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上。
朱樉对海仗特别感兴趣,朱棡天天都想往草原跑,朱橚则丢下功课去背医书了。他布置的功课,这三人都是敷衍了事。
朱标停下分类了一半的奏折,让内侍送来圣旨专用的纸,给宋璲、刘琏和朱同三人写了信,说太子归位,让这三位已经快忘记自己是唯三的太子东宫文吏的家伙迅速回南京。
朱标没有直接在信中询问他们弟弟们功课的事。这些诏书都要“存档”,如果后来人发现太子第一次拿着皇帝的私印写圣旨,是骂下属没有管好自己弟弟的功课,实在是有点丢脸。
而且,朱标知道自己现在一言一行都在京中一些人的视线中。他一则纯粹私事的诏令,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误会。
朱标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人将自己发出的诏令上的事泄露出去。
“你们不用帮我整理了。”朱标道,“少看的书抄十遍,从现在开始抄。”
四个弟弟脸色煞白。
“小六,你跟着抄。”朱标道。
第五个弟弟脸色也煞白:“啊?为什么?”
朱标道:“你抄一遍。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们。等你们抄完,我会给你出题考试。如果你做不到九十分以上,你继续抄一遍,他们继续抄十遍。”
抄书不会让他们记住书本的内容,但教导别人会。
朱标不愧是朱元璋的儿子,深知“连坐”制度有多好用。
不知道朱标性格的朱小六还想说什么,被朱棣和朱橚一个捂嘴一个拖着肩膀往书房旁边的厢房拖。
朱樉和朱棡挤出难看的笑容:“好,我们马上抄!”
朱棣凑到朱桢耳边小声道:“闭嘴,大哥生气的时候不要说话,大哥会惩罚加倍!比爹娘狠心多了!”
朱桢也小声道:“看到大哥腰间的鞭子了吗?那鞭子是爹的。每当大哥从爹那里要来鞭子,是真的会揍人!”
朱桢好不容易才挣脱,喘着气小声道:“大哥……太子大哥揍人很可怕?”
朱樉扶着额头道:“大哥揍人不疼,但一边揍一边念,非常可怕。”
朱棡抱着双臂道:“我们倒不是怕被揍,只是大哥已经够累了,如果再让大哥气出好歹,我们心疼。”
朱桢犹豫了许久,小声提问:“既然你们担心太子大哥生气,为什么还要气他?”
朱标的四只从小带到大的熊弟弟同时沉默。
好问题,但他们不想回答。
把弟弟们赶到一旁抄书后,朱标静下心来看折子,迅速了解朝中大事。
以前他虽然会从爹和其他叔叔伯伯口中得到朝中的事,但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现在他回到南京,通过这些折子,他能迅速了解现在大明全国各地的情况。
朱标一边看一边不住叹气。
封建时代大权独揽的皇帝真的不好做,京中哪个勋贵的下人抢了另一个勋贵的下人要买的缎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到皇帝的桌子上让皇帝评断。
皇帝将从浩如烟海的鸡毛蒜皮折子中,寻找真正需要他评断的国家大事批改。许多皇帝受不了这个高强度的工作,才会创建中书省或者内阁,让大臣们先过滤一边折子。
这造成的问题是,皇帝不知道这些大臣们过滤过一边的折子,是否有私心。
无论是丞相还是代替丞相的内阁,权力过大之后,皇帝能看到什么折子,全是他们说了算。
大部分皇帝后来会依靠太监,比如掌印太监、司礼太监,内阁筛选奏折的时候,这些太监会代替一部分文吏工作,也有筛选奏折的职责。
然后强势的皇帝能让太监和大臣互相撕咬,弱势的皇帝就被两边坑。
机构改革势在必行。
现代的机构将权力拆分得很细,每个部门都有最高领导,这样就算权力旁落,也不会养出“巨头”。再加上监管机构和畅通的信息渠道,让国家领导人能够尽可能地掌控全局。
虽然这一套模式仍旧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比起现在强大许多。
要逐步改革成现代的权力细分的公务员机构,就得培养更多的公务员,以及……赚钱。
朱标轻轻叹了口气。这事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到一个“钱”字上。
现在官府中也有许多文吏和差吏,但这些都是官员自己雇佣,不是朝廷任命。
许多官员科举上任,对庶务一窍不通,能管管教化或者修修水利就算是厉害的地方官,庶务基本交给“师爷”“幕僚”,这就是大明的官员俸禄虽低,但一月俸禄至少抵得过寻常人家吃几年,但许多人都过得不好的原因之一。
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聘请幕僚,才能够应付庶务,否则就无法工作。
官员的潜规则孝敬和不交税的职田,也基本是用来养庞大的并非朝廷直接任命的地方“差吏”。
在朱标和一众忠心老下属的帮助下,朱元璋了解了官场的“一个官养一整个官府”的潜规则,再加上因朱标的经营,国库和内库都有钱。他虽然砍掉了不交税的职田,但给官吏的俸禄还算宽厚,也不禁止一些潜规则补贴。现在没有官吏哭诉“当官要穷死”。
只是潜规则就是制度漏洞,潜规则越多,贪官就越难禁止。如果将“一个官养一整个官府”的潜规则抹去,朝廷直聘“公务员”,就能光明正大的禁止这些潜规则,堵住官员贪污受贿的路。
自己是已经归位的太子,能做的事太多。朱标一边迅速浏览这些充斥着大量无用信息的折子,一边在脑海里规划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两广大案已经暴露,接下来只是水磨工夫的砍头抄家流放。
朝中大臣的心思都放在两广大案上,以为皇帝和太子会在此事上与他们纠缠许久的时候,朱标已经当这件事已经结束,开始思索下一步的事。
“先制定公文书写规范吧。”朱标自言自语,“爹好像在提倡白话文折子?”
一个老太监道:“皇上确实下过令。”
朱标抬头看向那个老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老太监行礼道:“奴婢姓冯,名致礼。”
朱标道:“听你的名字,你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
老太监道:“奴婢曾是前元秀才,因家中获罪,入宫为奴。元大都被攻破后,入了大明的宫中继续伺候贵人。”
朱标回忆了一下,道:“哦,那你可能还是我送来南京的。”
老太监嘴角不由上弯,更加恭敬道:“是。”
朱标点点头,一边看奏折一边问道:“你家中还有人吗?可想归家?”
老太监苦笑:“我这身体,回去了又如何?不如老死在宫中。”
“回乡后你可以去公学教书,子嗣的事可以在族里找人过继。”朱标手中不停翻着折子,“官吏可致仕,宫女也可出宫,太监自然也可以。我和爹说说吧,愿意回家就回家,不愿意我也想想法子看有什么可以养老的事给你们做。总不能你们伺候不动人了就出宫等死。能混得有权有势的宦官毕竟是少数,还是得有一套完整的制度。”
其实最好是不要宦官。
宦官的出现是因为皇帝后宫女人太多。现在朱元璋就明令禁止民间自阉入宫,很久没有进新的太监了。
朱标看不得扭曲的事物。他回京的时候就和朱元璋说好了,身边还是正常的文吏小厮,不要太监伺候。
他今后就常葳一个皇后,没有后宫,更不需要什么太监。
争取在他在位期间,把太监制度废除。之后儿孙想要后宫三千,再自己顶着推翻老祖宗决定的压力,颁布新的太监制度,在青史中留下骂名。
朱标只是随口一嘀咕,心里没想太多,很快就继续沉浸在折子里的鸡毛蒜皮小事中。
没说,虽然大部分折子无关朝廷大事,但当做八卦故事来看,还挺有趣,跟后世上论坛看人扯皮似的。
老太监怔怔地看着朱标,然后低下头,悄悄退回阴影中。
他大着胆子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主动与太子说话,自然是想博得太子好感。
宫里太监想出头,总是要冒一些风险的。
但现在,他心里却没有了讨好太子的心思。
书房中不止老太监一个伺候的内侍,他们都听到了这位十分突兀地冒出来的大明太子的话,心情都十分复杂。
看太子殿下的神情,他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仿佛思考太监们的未来养老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很怪异。他们想不到太子殿下图什么。
总不可能……总不能在太子殿下眼中,太监和其他人无二,都是他的百姓吧?
他们不敢置信,但手脚都麻利了许多,视线一直跟随着太子。
老太监悄悄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小太监们,心中叹息。
还是年纪小,他们才会为贵人一席话,眼中带着光。
“呼,爹平时就看这玩意儿?他都不生气?一万字的折子可以浓缩成一句话,‘臣这里无事,陛下身体可好’。”朱标伸了个懒腰,“以我爹的脾气,不会掀桌子?”
他看向老太监:“爹掀过桌子吗?”
老太监本不应该说皇帝“坏话”,但他看着朱标好奇的神情,嘴里不由自主道:“掀过。”
朱标笑道:“我就知道。唉,我休息一会儿,冯致礼,告诉内史监监令,让他把宫中宦官名册拿来。嗯……把宫里几个品级最大的太监都叫来。”
朱元璋还未设置伺候皇宫的二十四衙门,掌管宫中一应事务的是内使监。
无论是后来俗称的“太监二十四衙门”,还是现在的内使监,官吏其实都并非要求是太监,只是明中后期后,二十四衙门的长官才逐步全部变成了太监。
现在的内使监不出朱标所料,应该是以前“陈家”的老管家。
冯致礼愣住。
朱标道:“放心,管理宫中内务的事,爹在回京的时候就交给我了。以前也是我在掌家。你把话传给内使监监令,他就知道了。”
朱标把私印拿起来晃了晃:“有这个,我的话等同于圣旨,放心去做。今日正好无事,我先把宫里的庶务理一理。明年试行一下,年底你们也能过个热闹的好年。”
冯致礼:“……”太子殿下还真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现在就要做吗?!
他精神恍惚地离开。
朱标以为冯致礼是惶恐他的权力过大,做事太过揽权。他摇摇头,看来宫里这群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他。
其实朱标没想过继续管宫里的事,但他爹抱着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要他管,他不管就是不信任父子感情,朱标就只能像管着陈家一样继续管着宫里。
不过朱标的管理范围不包括后宫。那是他娘该操心的事。
内使监监令过来,一见到朱标就开始流眼泪。
嗯,确实是看着朱标长大的老管家。
老管家还带来了以前陈家许多老下人,抱着一大堆册子向朱标汇报。
跟随他们来的不知情的人都很震惊。
这身衣服……难道是太子?
皇宫里怎么会冒出一个太子?
上官们似乎都认识太子?
太子第一天进宫就先把宫里内使监的事接管了?
不行,头好晕。
真的没问题吗?!皇帝不会怪罪我们吗?!
太子是不是太过揽权了!
“大公子……太子殿下,”监令抹抹眼泪,“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没有太子殿下看着,老奴总觉得哪里都做不好。”
“你都当官了,别再自称什么老奴,说错自称我扣你工钱。”朱标开了一句玩笑缓和气氛,“监令做得很好,其他做起来不顺的地方是制度问题,不是人的问题。我观察一段时间,把制度改顺一些。他们有读书吗?”
监令道:“陛下担心宦官专权,所以不让读书。”
宦官们肩膀一缩,冯致礼更是心里慌乱极了。他刚和太子说话,不会被皇上当做想专权吧?!
“宦官能不能专权,是看皇帝让不让他们专权。读不读书,和这个没关系。倒是他们读了书,懂了道理,做事才更有条理。”朱标道,“不过我以后不需要太监,爹也不会再招太多太监入宫,什么专权的事,交给哪个后宫三千的后代自己去思索吧。”
监令听着朱标的话,不由笑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还是照常读书?”
朱标点头:“我陈家……哦,朱家的下人,怎么能不读书?先给宫里包括宫女、太监在内的内侍都办一个……嗯,学校。以后他们出宫了,也可以有谋生的本事。”
监令道:“老奴……下官遵令。”监令在朱标不赞同的眼神中改口。
朱标继续道:“册子放在这,我慢慢看。这事急不来,我先想想。嗯……我和弟弟们终于回家,先让大家热闹热闹。拿我的手令,让太医院的人给宫中伺候的人都把把脉,医药费从内库出。再拿些素净点的好布,给大家都做身新衣服。赏钱你按照惯例来分。”
监令笑道:“是,太子!下官这就去办!”
朱标提醒道:“后宫以我娘的名义做,其他以我爹的名义做。借口……就是庆祝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回宫。”
监令道:“下官省得!”
朱标颔首:“监令先去休息吧,我和弟弟今日应该宿在书房附近偏殿。今后可能会住在宫外,宫内暂时不用太张罗。”
监令苦笑:“太子殿下,皇上早就把你的东宫备好了。”
朱标挑眉:“哦,我就不住,我要去住温泉庄子。他不满?不满也憋着。我才不要和他一起在宫里看着光秃秃的石板路发呆。”
我朱标从不亏待自己!
监令听了朱标的话,一点意外都没有,带着人乐呵呵地走了。
不知情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宫里是要变天了吗?
太子回宫,果真是要变天吧?
很快,后宫妃嫔也知道了太子回来的消息。
胡充妃还顺带得知自己儿子逃课被太子撞了个正着,现在正被押着抄书的事。
“太子殿下……就是官学嚣张朱标朱夫子?”胡充妃吓得手中的暖炉都掉了,差点砸到脚。
大太监擦着吓出来的汗道:“监令、监令是这么说的。奴婢也听到了传闻。”
胡充妃呆滞了许久,才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原来是他……是他啊……”
念着念着,胡充妃的眼泪流了下来。
朱国瑞一家有多厉害,胡充妃即使在后宫也早有耳闻。
她现在才知道,曾经的陈国瑞,现在的朱国瑞,就是大明的皇帝朱元璋。
虽她只是一个妾室,也把朱元璋身边当成家。
但对朱元璋而言,只有皇后马秀英和五个嫡子组成的“朱国瑞一家”,才是他的家。
对于这个将一身都系在朱元璋身上的女人,这件事当然难以接受。
在这个时代,妾室也是正儿八经的家人。
可朱元璋的妾室们,生生变成了外室。
不止胡充妃,宫中其他妃嫔都忍不住落了泪,心里酸涩极了。
特别是最受宠的孙贵妃和陪伴朱元璋时间最久的郭宁妃。她们二人虽从未有过与马皇后争夺什么的心思,但自认为在朱元璋心中有着几分地位,与旁的妃嫔不同。
可现在,她们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这之后,本来有些争端的后宫,突然变得一片祥和。
原本互别苗头的几位有册封的妃嫔,突然间变成了好姐妹,仿佛回到了朱元璋还是朱大帅的时一样和乐融融。
她们互相窜门,一起读书、打牌、绣花,聊着自己偶尔出宫去女子官学看到的新鲜事,直到逝世,也未再有过冲突。
连曾经最格格不入的贵妃胡顺妃,也融入了这一家姐妹中。
朱元璋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件事,非常满意,认为后宫这么和谐,都是他魅力极大的原因。
这是后话。
现在妃嫔们的心绪不宁,整个皇宫所有人都心绪不宁。
太子和四个嫡出的皇子回宫,吓坏了宫里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因太子消失太多年,把宝压在其他人身上的人。
如果这太子真的被皇帝藏了起来,他们还敢继续押宝。
太子居然是朱标,朱国瑞一家就是朱元璋一家,谁还能押?押屁啊!
他们想想朱标从幼建立的功勋,就头皮发麻。
“不愧是我们的朱夫子,一回京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官学的学生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心里又忐忑又兴奋。
他们忐忑的是两广大案,生怕自己家也被牵扯在内;兴奋的自然是自己能为朱夫子效力,自己是“太子门生”啊!
一想到自己是太子门生,官学的学生们连恐惧都忘记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们都在想,朱夫子什么时候能莅临官学,以太子的身份给他们讲课,鼓励他们上进。
他们的朱夫子,现在正挤在朱皇帝身边,帮朱皇帝在名册上一个一个的圈人。
“侵吞税收,私立杂税,贪污五百多担粮食……六部官员皆有参与?!”朱标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朱标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我x的!这不是郭恒案吗!我得庆幸提前发现了这件事,只是贪污五百多担,而不是两千多担吗!
郭恒案促使官方记账开始大规模使用大写数字,是华夏史上很重要的一次经济事件。所以他是朱标脑海中唯一能记得明初大事件。
他记得郭恒这个人,所以一直盯着郭恒,郭恒刚露出贪婪之相就被他弹劾辞官。
结果,大明朝廷里没了郭恒,大明朝廷到处都有郭恒。
这是历史的惯性还是贪官的惯性,一定要有一个“郭恒案”是吧?!
朱元璋勃然大怒:“剥皮充草,统统剥皮充草,游街示众!”
朱标:“……”该来的剥皮充草还是会来吗?
就在朱元璋勃然大怒,朱标也十分生气但还要劝阻自家爹扩大化的时候,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进门禀报紧急军情。
“秉皇上、太子!永昌侯说是有人谋逆,率兵屠了沈家庄!还把苏州知府抓了!”
朱标:“永昌侯谁啊?!”
朱元璋:“谁谋逆?沈家庄是哪?”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朱元璋:“标儿啊,你怎么会连永昌侯都不知道?永昌侯蓝玉,你媳妇的舅舅啊!”
朱标:“啊?!”
。
第238章
说永昌侯朱标脑海里没印象,一说蓝玉,朱标就知道了。
他一拍桌子,惊讶道:“蓝玉谋逆?!”
蓝玉还是谋逆了?!明初四大案的“蓝玉案”要来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历史惯性,难道我还要紧盯着胡惟庸,免得“胡惟庸”也来凑热闹吗!
朱元璋本来听清了来人的禀报,朱标这么一喊,他立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跟着一拍桌子,愤怒道:“蓝玉那小子居然谋逆?!”
禀报的侍卫愣了一下,赶紧道:“不不不不,不是永昌侯谋逆,是永昌侯说别人谋逆!”
朱元璋挠挠头。啊,我没听错,是标儿听错了。
“标儿,蓝玉没谋逆。”朱元璋对朱标道。
朱标冷静下来:“我听到了。”
吓死我了,太子还没死,蓝玉就谋逆,这家伙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细说细说。”朱元璋对蓝玉印象极好,如果不是朱标听错,他肯定不会相信蓝玉谋逆,“他怎么气性这么大,又是屠庄子又是抓知府,谁惹到他了?”
朱标瞥了自家爹一眼。
爹啊!蓝玉他屠了村庄还抓了苏州知府!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你怎么能一副“蓝玉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态度?
听说蓝玉被杀的原因之一是过分猖狂。朱标看到现在爹的态度,心里嘀咕,蓝玉过分猖狂,原本历史中的洪武皇帝绝对得负一定责任。
“将军虽有自行带兵剿匪的权力,但永昌侯此举过了。他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朱标沉声道,“他可有解释的折子送来?”
朱元璋本来条件反射信任蓝玉,听朱标的话,也点头:“对对对。”
朱标:“……爹,你只说一个‘对’字,会显得更有气势。”
朱元璋:“对!”
侍卫:“……”听了皇上太子父子俩一席话,他都紧张不起来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能笑不能笑,笑了脑袋就掉了!
“永昌侯却有密信送来。”侍卫将一封厚厚的信呈上。
这封信用蜡封得很严实。朱标眉头一挑,这位永昌侯准备得很充分啊。
朱元璋催促朱标:“标儿,快拆开看看,蓝玉那小子写了什么东西。”
朱标:“……”你就不能自己拆吗?
他拆开信,把信纸铺平,父子二人脑袋凑一起看。
永昌侯准备得确实很充分。
他先在第一页信纸中详细写了自己发现沈家庄人谋逆的前因后果。
蓝玉说,他在路上听到了许多关于抨击屯田将军和宫中贵人的不好传闻,派人打探后,收缴了许多写着不堪之语的话本。
仔细甄别后,这些话本表面上是含沙射影抨击屯田将军和宫中贵人,实际上是动摇百姓对大明根基“井田制”的信心,侮辱大明的皇帝,蓝玉认为这是谋逆,于是派人侦查。
他很快就查到,这些话本都是在沈家庄印刷,便率兵前往沈家庄,却遭到了沈家庄的人的攻击。
蓝玉率兵反击时,有苏州的官员出来呵止。
蓝玉立刻感到此事事关重大,恐怕苏州官府和沈家庄有勾结,于是派人去要求苏州知府一同来严查沈家庄。
“苏州知府不但不同意,还派出官府差吏对蓝玉动手?”朱元璋皱眉,“苏州知府胆子这么大?”
朱标无奈:“爹,你装傻吗?这时候你不应该说蓝玉胆子这么大,居然不先给你写折子,就对一府长官动手?”
朱元璋笑道:“在我看来,就是苏州知府胆子大。”
朱标深呼吸了一下,继续看信:“好吧,我明白了。”
从“程序”上来说,蓝玉此举显然有大问题。但在封建时代,“程序”是否正当,是皇帝说了算。他爹说是苏州知府胆子大,那么蓝玉此举就是正当行为。
写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蓝玉又在信纸后面附上了自己的发现,以及一些证据的摘要,并说已经在安抚苏州百姓,很快就会带着证据来向皇上请罪。
蓝玉在信纸后面用挺憨厚的语气对皇帝道歉,他是看到有人谋逆,实在是太过气氛,就起了杀性。他应该把人抓起来,让皇帝审判他们。
“他还说要我给他把永昌侯的爵位免了呢,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朱元璋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朱标又瞥了自家爹一眼:“你不用护得这么明显。不过永昌侯确实聪明,不愧是叶大先生的弟子。”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的蓝玉不仅是历史中的杀神,还是一个有文化有城府的杀神。他这封信,戳中自家爹的心坎,自家爹肯定会保他。
“如果他不出手,等苏州那群人毁掉证据,不知道会漏杀多少人。”朱元璋冷哼道,“如果提交朝议再做决定,我若判他们都去死,一定又会被骂草菅人命。哼,这次可是普通百姓,更坐实了我草菅人命。说不定会引起苏州百姓的恐慌。蓝玉是替我受过了。”
朱标手指头轻轻敲击了一下信纸,抬头问道:“那沈家庄,为何能印刷那么多话本?”
侍卫低头道:“永昌侯派来送信的人就在宫外,太子殿下可要传唤?”
朱标点头。
侍卫赶紧去叫人,来者朱标居然认识,乃是叶铮的三弟子薛知默。
叶铮的三弟子薛知默是永嘉学派代表人物艮斋先生薛季宣的后裔,对经学理论研究非常透彻,颇具辩才。
薛知默的师兄陈麟是朱标在北京时候的二把手,现在基本上代行朱标知省之职,与朱标很熟悉。朱标听陈麟提过,薛知默若在春秋战国,恐怕会成为纵横家。
叶铮的三个入室弟子陈启、陈麟、薛知默,除了陈麟跟着朱标之外,其余两人都跟着蓝玉。
蓝玉虽不是叶铮的入室弟子,但他在叶铮门下,地位和入室弟子无异,叶铮的三位入室弟子都把蓝玉当小师弟看待。此次蓝玉“闯祸”,薛知默亲自来送信并解释,朱标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慨,蓝玉这次准备非常充分啊。
“臣叩见皇上,太子!”薛知默叩首。
朱元璋道:“起身,太子问你些话。”
薛知默站起来,看着上首处的太子朱标,额头上滴落豆大的汗。
他并不知道朱标是太子,小师弟蓝玉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猜测,朱国瑞一家恐怕其实是皇帝的亲戚,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改了姓的宗室。但他们万万没料到,朱国瑞就是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