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朱文正乱来就罢了,在群臣面前大大咧咧跑到皇帝皇后和太子那一列,嫌现在朝中还不够乱吗?不能给标儿添麻烦!
朱文正轻轻地“啧”了一声,居然按捺住了。
朱元璋回到了宫中,立刻派人去搜查那些出来认罪的官员的宅子。
群臣被扣在宫中,许多人心里发虚。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若这些人的宅子中真的搜查出了什么怎么办?
朱标已经将心绪平静,问了朱元璋太医院和御膳房的位置,自己去御膳房,弟弟们去太医院,给短时间不能回家的文武百官准备汤药和食物。
朱元璋先让几个年老的大先生在隔壁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参与议事。
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也腆着脸跟着李善长等人去旁边休息,汤和还装模作样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一瘸一拐往里走。
朱元璋忍不住多看了汤和一眼,把“你腿瘸捶什么腰”的吐槽咽了下去。
“标儿,辛苦了。”
朱标去御膳房之前,先带着弟弟们与叔叔伯伯们打招呼。
他招呼还没打完,叔叔伯伯们就七嘴八舌安慰朱标,让朱标别难过。
朱标心中温暖之余又哭笑不得:“是我逼杀别人,又不是别人逼迫我,我怎么会难过?”
徐达板着脸道:“你的性子我们还不清楚?你这是逼杀吗?你是怕皇上大开杀戒,先保下一批人。他们把你逼迫到这地步,就算全杀了又如何!”
朱标立刻求饶:“是是是,是我心软了,徐叔叔别念了。”
“就该多念念你。”李善长皱眉道,“你不擅长做这些,把事交给皇上,交给我们做,何必亲自出手?”
朱标道:“总不能把什么为难的事都推给长辈?否则我白长大了?再说了,我迟早要面对自己不擅长的事,不趁着长辈们都还能护着我来做,什么时候做?”
汤和忍不住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道:“你永远有说不完的大道理,说不过你!”
周德兴看看汤和,又看看徐达,总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发小也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他肚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引人瞩目。
周德兴也不尴尬,拍着肚子道:“怕等太久内急,没敢吃太多。标儿,你说你要去御膳房?我也一起去。我以前可是给地主家当过厨子,厨艺非常好!”
“别信。”徐达拆台,“他就当过烧火的。”
汤和黑着脸道:“你想偷吃就直说。”
朱标被叔叔们逗得笑出声,道:“等会儿再聊,我会在南京待很久。你们先休息,我和弟弟们给你们准备膳食和驱寒的汤药。”
朱标对弟弟们招招手:“来,给大夫们打下手去。”
弟弟们乖乖跟着大夫们离开。朱标也离开的时候,朱文正从朝堂中冲了过来,说要和他一起去,给他当护卫。
朱标疑惑:“你不在里面和爹一起议事?”
朱文正道:“我连续咳嗽了十几声,又打了五个喷嚏,四叔就让我滚蛋了。不是我的错,是四叔嫌弃我!”
朱标无语,无力地摆摆手:“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御膳房有什么好吃的。”
朱文正笑着替朱标正了正头冠,道:“好,我的肚子也早就饿扁了。”
朱标往朱文正身后看。
朱文正疑惑:“你在看什么?”
朱标道:“忠哥和英哥居然没和你一起出来。”
朱文正大笑:“我抢了先,他们就出不来了!”
朱标先愕然,然后捂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虽然很对不起两个哥哥,但想着两个哥哥现在难看的神色,真的很好笑。
朱文正在南京皇宫来过几次。他认路的本事很强,不需要别人指路,大摇大摆地带着朱标沿着一条直线去御膳房,十分熟练。
朱标好奇:“正哥去过御膳房?”
朱文正道:“当然啊。御膳房送来的东西都凉了,我和四叔饿了的时候就自己去找吃的。”
朱标哭笑不得。
其实御膳房离朱元璋议事的宫殿不是太远,但每个宫殿都很大,走路仍旧要走几分钟。若在冬季,饭食都会先备好,放在朱元璋议事的宫殿旁小厨房温着,等朱元璋想吃的再传膳。
只是这次朱元璋回来地很急,才没有提前备膳。
御膳房的人就算不认识朱标,也不会没眼力见到不认识朱标这一身衣冠。何况,还有朱文正大嗓门地介绍自己的太子弟弟。
朱标制止住这群人惶恐地行礼,道:“有什么能迅速端上来的好消化的膳食,先给诸公端过去……嗯?徐叔?你在御膳房?”
掌管御膳房的徐兴祖连忙道:“太子殿下,下官可不敢逾越。”
朱标笑道:“那我叫你老徐还是官职?”
徐兴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道:“若太子殿下不嫌弃,就仍叫下官一声老徐吧。老徐永远是太子家的厨子。我这一手厨艺,还是和太子殿下学的。”
朱文正插嘴:“他是光禄寺卿,现在除了给四叔和四婶做饭,我都吃不上他做的饭!”
徐兴祖脸皮抽搐。
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向太子告状?
朱标失笑:“正哥,这件事估计要怪在爹身上。除非爹下令,否则谁敢不给你做饭。”
朱文正点头:“有道理。标儿你帮我去骂他!”
徐兴祖脸皮不抽了。他麻木了。
嗯,不愧是燕王,还是这个性格,亏得大公子能护得住他。
“好。”朱标想也不想就应下。在他看来,他爹这样做确实很小气,“虽然老徐已经是大官,但我们从小吃老徐做的饭,长大了怎么就不能吃了?是爹没道理。”
朱文正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他还在南京的时候,徐兴祖是家里的大厨。他去了背景,特意把徐兴祖留下,免得爹娘吃不好饭。
家里又不缺正哥这一口吃的,爹何必想方设法折腾正哥?
以朱标对自家爹的了解,自家爹就是单纯想气一气正哥,看着侄子跳脚而已。
徐兴祖哭笑不得:“燕王若来下官家里,下官当然仍旧会为燕王掌厨。”
朱文正道:“我就是想在宫里吃。他越不让我吃,我越想吃!”
朱标听不下去了:“正哥你闭嘴吧。爹是皇帝,你这样没事就想忤逆一下,爹只会揍你屁股,其他大臣们听到了,可是会想摘你脑袋的。我不想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朝臣吵架。”
朱文正抱着双臂叹气:“好吧。”
徐兴祖感动极了。果然只有大公子管得住燕王!
御膳房其他的人都吓得下巴快抵到胸口上了,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这是他们能听的话?!
认识的老厨子是管着御膳房的人,朱标就放开了。
他挽着衣袖,和以前在家里一样,把厨子们指挥得团团转,一边指挥还一边抱怨。
“少加点酱!哎,我知道我爹爱吃,正因为他爱吃才不能多吃!”
“豆芽多加一点,他就是该吃新鲜的蔬菜,越是挑食就越该吃。”
“点心一盘就好了!爹最近喊牙疼!”
“汤加一点点高汤调味就好,喝现煮的。汤熬久了味道好,但对身体不好。他这次出去吃了太多海鲜,得少吃点发物。”
“有干菇吗?干菇和牛羊肉切成片,再下点面疙瘩。面疙瘩端过去也不会腻掉。”……
朱标指挥的时候,朱文正在一旁看到什么吃什么,很快就吃撑了。
“你是谁,居然在御膳房偷吃!”
朱标指挥的速成膳食快准备妥当时,一个沙哑的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从门口传来。
朱标回头,见到一个穿着皇子服饰的不认识的少年郎,正鼓着腮帮子瞪着正哥。
“我是谁?你猜啊?”朱文正乐道,“我就偷吃怎么了?”
少年郎愣了一下,拱手道:“燕王……”
他看向燕王身边的青年,眼神瞬间呆滞。
“现在不是上学时间吗?可有请假?”朱标眉头一皱,“难道逃学?”
少年郎:“……夫子?!!!你怎么会在这?!!!”
少年郎吓得差点腿一软,坐地上去。
因京中勋贵请求,除了快毕业的学生去北京接受教导之外,南京官学每一届学生期末考试的时候都会去北京,接受朱夫子爱的鞭挞。
这位少年郎自然是今年刚刚十周岁的六皇子朱桢,去年第一次接受了朱夫子的期末测验,并被朱夫子单独教导,被沉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朱标向马秀英透露自己已经猜到亲爹和自己的身份后,着重关注了一下朱桢的课业。
庶弟什么的不重要,身为大明皇子,不考个年纪前十你好意思吗?自己都没说前五呢!
“朱夫子是你大哥,大明的太子。”朱文正乐得牙花子都笑出来了,“顺带告诉你,我是你亲堂兄。怎么?御膳房的肉我吃不得了?”
“好了,别逗他。”朱标见朱桢已经快晕过去,平静地再次问道,“你请假了?”
朱桢:“我、我……”
他身边一小太监立刻道:“六皇子是听了皇上皇后回来的消息,立刻赶了回来,是一片孝顺之心啊!”
朱标垂眉,不说话。
朱桢立刻脸色大变:“闭嘴!大哥问我,你插什么嘴!”
那小太监一愣,然后立刻跪下掌自己的嘴。
“别吵闹,退下。”朱标淡淡道,“朱桢。”
朱桢身体一抖:“在!”
朱标道:“既然是一片孝心,就和我一起过去吧。”
朱桢:“……”他没想到夫子这么好说话。
等等,夫子是我大哥?是大明的太子?!我大哥不是叫朱大吗?怎么变成朱标了?!
朱标领着端着膳食的人回朱元璋议事的宫殿,朱桢小碎步跟在朱标身边,仿佛步子跨大了一点就会被罚加作业似的。
“原来、原来夫子的真名是朱大啊。”朱桢决定说点什么,缓解现场尴尬的气氛。
朱文正:“噗嗤……咳,标儿,我不是笑话你!我是笑四叔他不会取名字!只要你发话,我就帮你去揍他!”
朱桢:“???!”揍谁?!
朱标瞥了朱文正一眼:“你非要我去牢里捞你吗?那我一定会在你坐满至少一个月牢后再去捞你,而且会命令牢里只给你提供犯人吃的食物。”
朱文正:“……我是你亲堂哥!”
朱标道:“知道,不是亲的,谁理你。”
朱桢看看朱标,又看看朱文正,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很不是滋味。
朱标带着朱桢回去时,正在偏殿唠嗑的老臣们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就像是自己在外面做了坏事被抓住一样。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就算我不知道我是太子的时候,我也知道我爹还有其他孩子。养爹妾室和庶子的钱,都是从我手中签字写条子批出去的。”朱标无奈,“别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啊。”
徐达使劲点头:“哦哦哦,对对对,你当然知道……等等,标儿,你几岁开始批养皇上妾……妃嫔的条子?”
朱标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掌家,就什么时候开始批条子。”
徐达:“……两三岁?”
朱标点头。
朱桢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什么两三岁?”
徐达和六皇子也很熟,实话实说道:“你大哥两三岁的时候就赚钱养家养他爹的妾室和妾室生的孩子。其实现在也一样。内库的钱,都是皇商赚的,也就是你大哥赚的。”
朱桢傻眼:“两三岁?!”
朱文正抱着手臂频频点头:“只要一想到标儿的岁数,就觉得四叔不当人,对吧?这都不是不为人父了,是不当人!”
朱桢嘴唇翕动。
虽然不应该,但他现在居然也是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即使他是被养的那个庶子,他也很震惊,父皇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等等,他确实知道父皇从打天下到当皇帝用的都是皇商朱国瑞家赚的钱,朱国瑞据说是有军务在身,只有夫子朱标在赚钱。
之前他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毕竟朱国瑞和朱标都是他父皇的臣子。臣子为皇帝赚钱,天经地义。
但这臣子变成当朝太子,他嫡出的大哥,时间还从大哥两三岁开始……
“两、两三岁就能赚钱?传说是真的?!”朱桢又抓到一个很震惊的重点。
“外面对标儿传闻,远没有标儿本身神奇和厉害。”徐达笑道,“你以前不是问我,要如何才能得到朱夫子亲自教导吗?现在你有机会待在你最崇拜的朱夫子身边学习,一定要抓住机会。”
朱标看了徐达一眼,知道徐叔叔是在委婉地为他缓和与庶弟的气氛。
“先吃东西吧。药应该也快熬好了,我等会儿给你介绍其他哥哥。你还有四个哥哥。”朱标走到朱桢身边,压低声音道,“逃学的事,吃完饭单独和我说。”
朱桢:“……”
今年还不到正月十五,官学人人都在放寒假,唯独他这个皇子因为没有考到父皇理想的成绩而被留下补课。父皇和母后离京,他终于能休息,结果还是没瞒住吗?
是了,谁的谎言能瞒住校长?
十岁的小少年朱桢,露出了认命的表情:“是,夫子……太子大哥。”
朱桢从小被母妃耳提面命,对夺嫡之事绝无想法。
毕竟,朱元璋是能为了在弱冠才能归位的太子,就压着不给孩子取名的人。
“朱桢”这个名字,是朱元璋在快回南京时,发往宫里的信中提醒他补课的时候才告诉他的。
那之前,他一直叫“朱小六”。
朱桢当了九年没名字的朱小六,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朱标也知道这件事。
当没猜到自己家的真实身份时,朱标只把洪武皇帝这个诏令当笑话,感叹一句洪武皇帝对太子真好,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现在吃瓜吃到了自己瓜田里,眼前这个六皇子,是因为自己才九年没名字,朱标就对朱桢排斥不起来了。
朱桢不是自己乐意才投胎成朱元璋的庶子,甚至朱桢他娘也不是自己乐意才给朱元璋当妾。
封建时代啊……朱标心中唏嘘。
朱桢还小,头上梳的还是总角。
朱标伸出手,摸了摸朱桢头上两个小揪揪,并在朱桢头顶轻轻拍了拍:“以前我养着你,以后我也会养着你。补课的事我会和爹说,不要揠苗助长。逃学的事得受处罚,明白吗?如果觉得不合理,可以提出抗议,他不仅是皇帝,也是你的父亲。”
朱桢懂事之后,第一次被人摸摸头,很不适应:“嗯……”
“哥,他是谁?”四个弟弟带着药汤进门,“啊,是六弟对吗?来来来,和哥哥亲近亲近。”
四个弟弟立刻把朱桢从朱标身边拉走,围住。
“你小时候功课很好,怎么现在成绩不好了?哥哥帮你补课!”
“我们朱家人,不考个前五好意思吗!”
“放心,补课我最在行了,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准备小抄。”
“四哥,大哥听到了。”
朱棣:“大哥,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朱标扫视了一眼周围忍笑的长辈们,嘴角弯起一个和善的幅度:“先吃东西,晚上大哥慢慢听你说……小抄的事。”
朱棣:“!!!”天要亡我!
“噗……咳,四皇子,考试作弊要不得啊。”
“四皇子,这个下官得好好说说你!”
“监考官是谁?!居然会被糊弄过去?!”
“难道有徇私舞弊?北京官学的监考官不是我儿吗?!刘琏他究竟在干什么!”
“还有我儿。”
“我儿宋璲也……竖子!”
朱棣:“……”哦豁,彻底完蛋。
朱标扶额叹气。
他的四弟,以一己之力缓和了嫡子庶子见面的尴尬气氛。
不愧是另一个时空的永乐大帝,强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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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大哥……”朱棣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气,露出了温柔慈祥的微笑:“先吃饭,晚上慢慢聊。”
朱棣感觉背后快被冷汗浸湿了。
朱标看向一脸茫然的朱桢,道:“你也先吃饭,等会儿再说。”
朱桢:“……”为什么我和太子大哥正式见到的第一面,会是我被训?
朱标举起拳头,在朱棣额头上轻轻一敲:“最近忙于公务,对你关心少了,大哥会好好反省。”
朱棣脖子一缩:“大哥,别这样,我害怕。”
朱标笑而不语,开始给看热闹的长辈们分发苦得要死的汤药。
中药讲究先喝药,再吃饭。朱标要先把药给长辈们灌进去,才准他们吃东西。
这次案件涉及到了马秀英,所以朱标的娘也难得在朝堂上听政。
朱标问了内侍,朝中辩论现在进入僵局后,让内侍询问爹娘是否用膳。
得到回答后,朱标带着人将膳食端到宫殿中。
这次留下来的官员面前都有小桌子,坐着听朱元璋提问。他们可以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吃饭。
百官以为朱元璋询问案情的时候,太子会在一旁。没想到一回宫,太子居然离开了。
不仅太子离开,朱元璋将老臣也“赶”到了偏殿,亲自与他们针锋相对。
他们都不能理解朱皇帝在想什么,总觉得有很大的阴谋,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在偏殿慢悠悠喝完药后,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的老臣们却知道,平时心肠冷硬的洪武皇帝在太子面前很心软。他这么做,只是想让皇子和老臣喝驱寒药,吃饱饭,现休息休息罢了。
至于朱元璋和马皇后夫妻二人,他们的精神力和体力都好得过分,可以与群臣慢慢耗。
但朱标不想让父母跟着耗。他提出该用膳,朱元璋和马秀英便同意了。
朱标亲自端着给父母单独做的膳食上了龙座旁。朱元璋一看到饭菜就苦了一张脸。
“你让御膳房随便做做便成,不用亲自来。”朱元璋委婉道。
朱元璋的声音挺大,坐在前面的大臣惊讶地抬头。
太子还亲手为帝后做膳食?
朱标在朱元璋耳边压低声音道:“想都别想,有我在,你别想天天胡吃海喝,吃出问题再找大夫麻烦!”
朱元璋的脸皱成一团,慢吞吞地往嘴里塞菜。
菜进了嘴里,朱元璋的眉头就松开了。
朱标给亲爹吃的又不是后世贵得离谱还难吃得离谱的营养减肥餐,不过是荤素搭配、用料稍稍清淡罢了,味道比起浓油重盐并不差。
只是除了亲人,谁还会在营养和味道上反复斟酌,并且不怕斟酌错了皇帝发怒?对于御膳房而言,即使有徐兴祖这个老厨子在,也是只求无过,用最“隆重”的烹饪,满足朱元璋的口舌之欲,不敢“简陋”。
“这汤不错,喝着又鲜美,又清爽。”朱元璋赞叹道,“怎么做的?这么快就能熬出来?”
朱标道:“不是熬的。清水加一点点高汤调味,加上干菇煮开,就是一锅很美味的汤,喝着也健康。”
朱元璋点头:“标儿有心了。”
朱标在朱元璋说下一句的时候,同时开口,与朱元璋同时道:“但爹还是想吃肉。”
朱元璋:“……?!!”
马秀英差点呛到,用帕子捂着嘴,使劲忍笑。
朱元璋讪讪低头刨菜,暂时不想理睬自家宝贝儿子。
马秀英道:“你也吃,别看着我们吃。”
朱标拿起碗筷,陪着父母一起吃饭。
在众位大臣面前,他们没有平时那么多话,暂且遵循了食不言的规矩。
吃完饭后,朱标让人拿来淡茶水给父母漱口,一切结束后,小声道:“我在御膳房遇到了朱桢。”
朱元璋眉毛一横:“臭小子逃课?”
朱标嘴角抽搐。他爹难得有和他非常相似的地方。他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正月别人都在放假的时候他还在上课,有些松懈正常。晚上我会好好训他,你别摸你的鞭子,小孩子打多了不好。”朱标先将这件事告诉朱元璋,好征得朱元璋让他教育弟弟的权力,顺便替这个可怜的朱小六求情,“我是留在这,还是回偏殿去?”
朱元璋把腰间鞭子丢给朱标:“必须抽!你去帮我抽一顿!然后带着你的弟弟们随便逛逛,这里交给爹。这些日子你已经够累了,早些休息。如果睡不着,就去我书房看书。折子你随便翻,顺便帮我整理一下。”
朱标犹豫道:“我不累,我可以帮爹。”
朱元璋笑着拍了拍朱标的手臂,道:“让你休息就休息,想多干活,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快去休息。”
若其他皇帝和太子说“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大臣们就要担心皇帝是不是和太子有矛盾了。
但坐在前排,听着朱元璋对朱标说出这句话的大臣,完全无法往那方面想。
太子是朱标,那么这个太子无论是在文臣还是武将中,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威望都过高了。用这件事,明明可以很好挑拨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可他们看到朱标和朱元璋父子二人相处,挑拨的念头一生出来,心中就会生出极端危险的预感,让自己别找死。
“好,那我去书房看看。还有……”朱标凑到朱元璋耳边小声道,“四弟刚说漏嘴,他考试可能作弊。我今晚上要揍个弟弟,等会儿有空了,爹再帮我写张诏令,让宋璲、刘琏、朱同来南京,我问问官学考试防作弊的事。”
朱棣把腰间小印丢给朱标;“你自己写,写完就让人送信。朱棣那混球,你揍完后我再揍!”
朱标把小印揣进怀里,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和爹娘告别,回了偏殿。
坐在前排看到这一幕的大臣吓得手脚冰凉。太子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把私印丢给了太子?
皇帝的玉玺一般只在重大诏令上盖章,平时圣旨都是盖私印。皇帝把私印给太子,莫不是让太子自己写圣旨?
这太子权力过大的事暂且不提,太子究竟要做何事,需要用到皇帝的私印?
爹娘既然说让自己休息,朱标信任他们,自然不再想朝堂上的事,去做揍弟弟抓作弊之类的“私事”。但朝中大臣不知道。他们心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猜测,心中的防线本就因为朱标逼杀多人而动摇,现在动摇得更厉害。
许多人甚至开始后悔,在宫门前为何要抱侥幸心理。说不定当时认错自尽,还能保护一家人。现在还有他们反悔的机会吗?
朱元璋等朱标离开后,才将视线重新投向群臣。这一看,他就看到许多人神情中的动摇。
细细思索,朱元璋猜到他们误会了。他立刻和马秀英分别如厕,浑身轻松,但不准群臣如厕,大家继续开会。
朱元璋相信,肚子胀鼓鼓的压力,一定能让群臣的心理防线进一步崩塌。
老臣们吃饱喝足小憩一会儿后,接二连三精神饱满地回朝堂,换下了一些朱元璋确认没有掺和进此事的人出来如厕和休息。而被朱元璋怀疑的人继续憋着。
很快,就会有人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认罪,并且被吓出一身屎尿。
光鲜亮丽的朝堂出现了浑身屎尿的人后,就会有更多的心理崩溃了。
朱元璋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充满味道的“心理学”,朱标已经不关注了。他带着弟弟们去书房,帮爹整理奏折,顺便考校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弟弟们的功课。
朱桢也别想逃。
朱桢都要哭出来了:“父皇的书房?我、我不敢去!”
他母妃说,让他远离朝堂,当个文弱书生皇子啊!
“听大哥的,大哥的话比爹好使。”知道自己会挨打,所以变得非常淡定的朱棣把着这个可能会和自己一起挨抽的弟弟,挤眉弄眼,“在咱们家的生活方式,就是听大哥的、听娘的。”
朱桢:“……”那是你们家,不是我家!你们是嫡出的皇子,和我这个庶子完全不同啊!
朱标看着莫名就和朱桢混熟的朱棣,心中叹气。
他的弟弟们都比自己更快接受朱桢。或许因为他自己的灵魂还带着现代人的矫情吧。
朱标伸手揉了揉朱桢的头,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道:“机密文书我不会给你们看,只是让你们打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