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四个弟弟抬着下巴,用练了许久的默契倨傲笑容面对朝中文武百官。
“燕王朱文正,我堂哥,我爹亲侄子。”
朱文正露齿一笑,那笑容好像是马上要开饭似的。
“曹国公李文忠,我表哥,我爹亲外甥。”
李文忠想了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但他那张脸一点都不憨厚,看得特别扭曲怪异。
“和我一同长大的义兄陈英,也是太子的义兄。”朱标回头对陈英笑了笑,陈英对朱标回以一笑,“其实知道我身份的叔叔伯伯挺多。你们往身旁看看,绝对有人对你们得意笑。”
文武百官非常没规矩的东张西望。
果然,文武百官队伍中,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有人笑得十分得意。
就算他们之前控制住表情,表现得很恭敬。标儿都让他们得意笑了,他们自然要给大侄子把场子撑起,能笑多得意就多得意。
“我在北京的时候看着你们朝中斗来斗去,觉得挺可乐。”朱标介绍完后,笑着道,“只要我这个太子在,我爹就绝不可能被任何人裹挟,屈服于什么自古以来的潜规则。无论你们怎么挣扎,都必须按照我大明的规矩来办事。”
“你们读书多?诸公可敢与我辩经?”
“你们见识广?我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知古今中外一切事,要不要和我聊聊万里之外的大陆西端英法百年战争的趣事?”
“你们功劳大……”
朱标还未说完,朱元璋就插嘴:“我听说之前朝中有人抨击朱国瑞的功劳根本不堪为大明第一,是朱国瑞把儿子朱标的功劳揽为己用。我觉得很有道理。标儿,等我回宫,就把大明第一功臣的名字改成你!”
朱标:“……”爹你快闭嘴,叔叔伯伯们快忍不住笑了。我本来准备说晕几个人,都快起效果了,你这嘴一张,什么气氛都没了!
朱标深呼吸,温和道:“这大明功劳,还有谁比皇帝更大?爹,可别胡说。再者,若不是你和娘,我岂能出生?我如何能与爹娘争功劳?”
朱元璋一听,得意极了:“言之有理!你是我儿子!我和你娘生了你,当然功劳最大哈哈哈哈!”
众臣:“……”
朱元璋笑完之后,收起笑容,眼神逐渐冰冷锐利:“我儿子都已经自我介绍了,你们是不是该磕头行礼了?”
朱元璋冷幽幽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打醒。
李善长先拱手高声道:“恭迎皇上、皇后、太子回宫!皇上万岁、万万岁!”
李善长上前一步,下拜叩首。
知道朱标身份的人最先跟上,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纷纷下拜叩首。
他们的声音喊醒了不敢置信的众人,有的人急匆匆下拜,有的人却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容仿佛痴傻。
朱标是太子?
朱国瑞是皇帝?
皇商真的是皇帝一家在经商?
朝中那些他们看不惯的政策不是朱国瑞一家主导,就是太子亲自实施?
已经在军中获得极大声望,手持皇帝的令牌,就能顺利从任何地方调兵,天下兵马无不从的小先生、小军师朱标,就是太子?!
他们希望培养出一个倾向文人的太子,太子却是官学的创始人,是朝中与他们抗衡的新兴文官势力的领头人,一个年纪轻轻在民间却已经被评价为“大儒”的开门立派的宗师文人?
这样的太子,他们真的能控制,能影响吗?
朱标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这些人,仿佛在重复他之前的话。
只要我这个太子在,你们就已经输了。我看你们在朝中上蹿下跳,就是在看笑话。
朱标笑着看了那群呆滞的人许久,发现居然只有坐在地上的人,没有晕倒的人,心里有点不满意。
他决定再接再厉。
“对了,我还有人忘记介绍。常葳,过来。”
常葳骑马上前。
“很早就跟随我爹的叔叔伯伯已经知道,但后来者不知道,我还是再介绍一遍。常葳,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大明的太子妃。”朱标轻笑道,“你们中有的人真厉害啊,辱我母亲,辱我妻子,我即便是平民,现在杀你们都能免死。”
“所以,为了省事,要不你们自裁,别让我动手?”朱标非常好脾气地和瘫软在地的人商量道。
他说完话,身后的四个弟弟上前,朝地上丢了几把刀。
朱标期待道:“现在肯认罪的人,至少不会株连九族。我相信你们中一定有已经后悔的人,来向我和我爹忏悔吧?”
李善长立刻道:“太子殿下,如果他们自杀了,恐怕会难以追查幕后之人!”
朱标的语气放软,道:“李叔叔请放心,证据我有,不需要他们的口供。再者,侮辱我爹和我,足以因言获罪,还需要什么证据?两广大案之前,得先把侮辱皇帝太子的人杀一遍,这罪可比贪污受贿重多了。”
“诸位大人,按照你们的规则,是不是这个理?”朱标好声好气地与人商量,“赶紧的,我的叔叔伯伯们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久,该回屋暖暖身子了。病着朝中栋梁,你们想罪加一等吗?”
李善长立刻闭上嘴,用沉默支持朱标的决定。
朱元璋立刻给儿子捧场:“标儿,他们可能还需要一点思考时间。”
众位大臣眼神一亮。
朱元璋接着道:“你倒数一百声,数到最后还不出来,你就诛他们九族!”
众位大臣:“……”
朱标点头:“好,是我逼之过急了。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太子殿下,你不能……”
一位大臣冲出来,想为同僚辩解。
“我记得你。你写文章称常将军当将军是伤风败俗,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常将军做了不好的事,但她当将军本身,就可能做这些事,所以莫须有呢?一个懂礼的人,应该避嫌。”
朱标摇摇头。
“你应该是被幕后之人几句话骗得热血沸腾,以为自己是卫道士的棋子吧?因为你出身贫寒,全靠寡母养活。如果你寡母不抛头露面,怎么养活你这个好大儿?你嘴上骂着女子抛头露面就可能遇到不好的事,应该避嫌,那你的亲娘?对了,你是举孝廉当官的?“
朱标露出感到有趣的笑容。
“你娘应该还活着,你敢把你写常将军的文章,一字一句读给你娘听吗?特别是‘就算别人没看到,但可能做这些事,莫须有’这句,你敢不敢对带着你逃荒的亲生母亲说?”
“你……你……怎能辱……”那人身形颤抖。
朱标冷漠道:“把你做的事照实说出来叫辱?现在这里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看着你们的百姓。”
朱标策马转身,对被禁军挡在外面垫着脚看乐子的百姓展开双臂。
“一个文人居然不敢对自己的母亲读自己的文章?”
“你这算不算问心有愧?”
“好,你不敢对母亲读,那你对着面前的百姓读你的文章,对着好不容易才在乱世中活下来的百姓们读!”
“她们自身,他们的母亲妻女,好不容易在乱世中活了下来,你能不能对百姓说,你们居然逃难,你们居然带着母亲妻女逃难,你们这不是让女性抛头露面了吗?”
“你们该去死!你们该让她们去死!”
“你说啊!”
百姓们的表情在朱标的煽动下越来越激动。
“让他死!”
“让他死!杀他满门!”
“灭九族!灭九族!”
“你才该死!给我去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母亲在哪?把他的母亲带来,看看她养了什么狗崽种!”
“你娘养了你,你说你娘可能失去了清白,让你娘去死?什么玩意儿!”
百姓们群情激愤,有的人甚至想冲出来用拳头砸死这个大臣。
即使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大臣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大臣写了什么文章。
但他们相信标儿。标儿绝对不会说谎!
“我……我……”
那大臣身形颤抖,在百姓的喊打喊杀声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是一个孝子。
他只是从礼学的角度批判一个女将军,并未想过这件事和他的母亲还能有什么关系。
“这位大人,女将军就该死,是吗?”
许淑桢和陈火星从地上抬起头,看向那位大臣。
她们俩虽只是北京地方官,但有爵位在身,所以也在文武大臣迎驾之列。
“当初元贼抢掠村庄,为避免受辱,我确实想死。但我又想,死之前,为何不拉几个元贼下地狱?”
“我杀了人,村里许多人都跟随我,我护着他们逃进山里。我和我的乡村父老都活了下来。”
“我组织乡勇结寨防守,打退元贼一次又一次进攻。”
“我听闻朱大帅仁义,肯对百姓好,带兵前来投奔。”
“我跟随朱大帅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终于得见太平盛世。”
许淑桢和陈火星你一言,我一语,眼眶通红,咬牙切齿,语气悲愤。
“你是想说,我该死在乱世中,仍由元贼屠戮,不该举兵反抗,不该活下来,不该投奔朱大帅,不该带兵南征北战。”
“我打了半辈子的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却应该因为狗屁的礼学,死在这个大明盛世中?!”
“你说,是,也不是?!”
两位女将军站起来,转向自己的同僚,居然开始解衣服。
朱标握紧了缰绳想要阻止,最终他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朱元璋,让两位女将军把她们要做的事做完。
女将军解开外袍,胸部被布裹好,露出大片背部和腹部。
她们这样做,本来有人看不下去,想捂着眼睛喊一声“伤风败俗”。
但他们的视线落在了女将军的身上是,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两位女将军的前胸后背,没有一块好肉,几乎被层层叠叠的伤疤覆满。
在乱世中用冷兵器拼杀,身上哪能不留下伤痕?
女子的力气天生比男子小,她们要为将,除了本身天赋异禀之外,也会付出比男子更多的努力,受比男子更多的伤。
“我们没死在战场上,现在你们要杀了我们吗?”
“好啊,来啊!”
许淑桢和陈火星流着泪道。
“师傅!”常葳最先忍不住,翻身下马,朝着两位师傅扑过去。
朱元璋和朱标也同时下马,马秀英和其他人慢一步。
朱元璋和朱标动作非常一致地解开披着挡风的龙纹大氅,裹住两位女将军满是伤痕的身体。
“谁让你们死,朕就让他死!”朱元璋咬牙切齿。
朱标深呼吸了好几次,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愤怒。
他穿越后,第一次被愤怒冲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能转身看着满脸惊骇的文武百官,张嘴道:“九十七,九十六……”
“八十,七十九……”
“臣有罪,我有罪……”那个最先跳出来的人,爬到一把刀面前,双手颤抖着举着刀,对着脖子比划了好几次,怎么也不敢划下去。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末将有罪!末将对不起常将军,对不起陈将军和许将军!对不起皇上!”一位武将忍不住了,从队伍中爬出,“末将与其他人的勾连证据都在书房书架暗格中,末将猪油蒙了心……”
他说着说着,哭得说不下去,举起刀自刎,鲜血溅了那个半天没能割破自己脖子的人一身。
那人呆愣,然后身体软塌塌地倒了下去,被吓得晕厥。
朱标垂眸,情绪没有因为这一幕有任何起伏,嘴中仍旧数着通往地狱的倒计时。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又一个大臣经受不住这压力,双手拿起刀,将其送入了自己的胸口。
“臣有罪,臣罪无可恕……”他咳着血,眼中满是悔恨的泪水,“臣恨……恨未能向皇上尽忠……”
“四十,三十九……”
“臣……这是臣掌握的牵涉两广之案的账本。臣日日担惊受怕,不敢不写账本,怕被人当棋子抛弃;写了账本只能贴身带着,担心被人看到……”他用刀缓缓抹过脖子,“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悔不当初……”
朱标攥紧双手,嘴中声音不停:“三十……”
“臣的不义之财都在卧室地板下。”一个大臣苦笑着拿起刀,“臣赚取了不义之财,却一分一毫都不敢用。每当卧榻,臣都扪心自问,为何会到了这一步。常将军,老朽从未真的认为你有不是,你真的很好,是我等蝇营狗苟之辈抹黑一个好官。”
他先向常葳和两位女将军磕头之后,才整理衣冠,引颈自戮。
朱标心中终于动摇,眼角泛红,声音也逐渐带上了悲伤的温度。
但倒数不会停。
朱标现在能逼迫到的人,都是良心未泯的人。
他没有骗人。现在能站出来认罪的人,只会按照他们贪污的罪名进行符合《大明律》的处理。
贪污的罪名一向只是斩首抄家,很少祸及家人。
至少,不会株连九族。
当只剩下十的倒数时,朱标停了下来。
又有人绝望的脸上出现了侥幸的欣喜。
“看来自尽需要勇气。”朱标回头道,“常叔叔,你的刀还利吗?”
常遇春毫不犹豫地抽出前一日已经磨得噌亮的刀。
“还剩下十个数字。现在肯出来俯首认罪的人,可以免于株连九族,只判贪污之罪。”朱标平静道。
在封建王朝的律令中,会株连九族的罪,都是和皇帝皇权相关。
若是想要灭了贪官污吏满门,皇帝就会给其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谋逆”,这仿佛就是古代的一个口袋罪,什么都能往里面装。
他们侮辱皇后和太子妃,就是侮辱皇帝和太子,这罪名已经涉及皇帝这一家子,株连九族理所当然。
但朱标虽然生气,但并不想因为这个“侮辱”去杀他们满门或者九族。但封建时代很残忍,如果他心软,他们会继续用类似卑劣的手段伤害他的家人。
所以朱标给了这群人机会,一个只判贪污罪,不判谋逆罪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还剩十个呼吸的时间。
这时候,那个吓晕的大臣转醒,赶紧对常遇春磕头,向常遇春求助。
常遇春眼睛都不眨,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人头落地。
“九。”
终于有连续几人出列。
“八。”
“臣……认罪!”
“七。”
“哈哈哈哈哈,朱标是太子,你们还挣扎什么?挣扎有用吗?大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在黄泉路上等着诸公!”
“六。”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只是贪了几千枚银币,为何我要为了这几千枚银币去死?标儿,标儿,我也是你叔叔啊,你能不能救救我?”
朱标认真问道:“你跟着我,我给你的何止几千枚银币?你为何要背叛我和我爹?”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那位年老的将领泪流满面地捡起地上的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常元帅,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试试,我再试试。”
这位壮年时在战场拼杀,悍不畏死的老将把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很多次,却都连华贵的衣服都没划破。
朱标停下倒数,给这位老将最后一点仁慈。
“不行啊,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老将说着说着,开始嚎啕大哭,哭得仿佛孩童般歇斯底里,“我怎么会变成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爹!”
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在百姓中大喊。
朱标神色黯然了一瞬,挥挥手,让禁军把那年轻人放了进来。
“儿子,儿子你怎么能在这?你不能来啊。”老将惊恐道,“皇上,太子,我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杀他……”
“爹,我帮你。”那位年轻人哭道。
老将愣住。
年轻人先对朱元璋磕头,然后对朱标磕头。
“夫子,辜负你的教导了。”身为勋贵子弟,这位年轻人正在南京官学中读书。在今日之前,一无所知的他,还在憧憬自己何时穿上代表毕业的外袍。
朱标背着手,仰着头看着天空,没有看那个可能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学生。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一滴一滴悬空,落在了朱色的外袍上。
“不,不用你帮!”老将突然有了勇气,他喃喃道,“几千枚银币而已,我真的何苦呢?何苦走上这条不归路,为他们背叛皇上?”
只为了几千枚银币,他向皇上磕个头认个错,说不定只是削爵免冠,顶多全家流放。他为何会走到穷途末路?
老将这一刀又准又狠,就像当年他在战场上那样。
常遇春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缓缓倒下,心中恨极,又悲哀至极。
年轻人抱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哽咽了几声,拿起父亲手中的刀,重重划过脖颈。
他已经知道,自己父亲不仅贪污受贿,炮制流言,两广调兵追杀常葳的时候,他爹还伪造圣旨,否则就算是永嘉侯和六安侯,也不可能调动军队去追杀钦差。
这一桩桩,都是满门抄斩的罪。
但他的死,不仅是明知自己会死,更是理想破灭的绝望。
父亲跟随皇上起家,他曾经将父亲视作榜样,曾经是官学中嘲笑朝中迂腐大臣的一员,曾经想象着自己像父亲辅佐皇上一样,辅佐太子建功立业。
现在他的榜样碎裂了,理想也破灭了,什么都没了。
“老师,对不起……”年轻人低声道,“如果能跟随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该跟随和忠于的太子,居然就是官学校长,他们最敬爱崇拜的夫子,他们都想当面叫“老师”的朱标。
这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朱标半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替这一位只听过他讲课,没有和他说过话的学生合上双眸。
沉默了半晌,朱标的声音再次想起。
“五。”
“四。”
一个又一个的大臣从行列中爬出来,有的自尽,有的对常遇春磕头。
没有罪的文武官员顾不上皇上并没有叫他们起身,都支起了身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无论是两广大案,还是侮辱皇后和太子妃一案,要收集证据定罪,其实都不容易。
他们敢做这等会砍头的事,当然已经竭尽所能抹除痕迹。
历朝历代,为非作歹还被抓到的官员总是少数。就算皇帝是暴君,没有证据也能处罚官吏。但如果皇帝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有罪呢?
许多官员都有这等将皇帝隐瞒到驾崩,还以为他们是忠臣贤臣甚至清廉之臣的本事。
这些饱读诗书,熟知史书每一个故事的大贤们,从未想过眼前会发生这样一幕。
刚归位的太子只是倒数一百,没有任何证据,没有点明任何人的名字。那些隐藏得很好,甚至连同为涉案人员的大臣都不知道的朝廷大员,一个一个爬着出列,引颈受戮。
他们看向那位面容俊秀,棱角和神情都过分柔和,一看就是脾气就很好的年轻太子。
大明的太子,曾经的陈家标儿,北直隶和安南知省朱标,难道是使了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法吗?
“完了,都完了,太子是朱标,什么事能瞒得住他?”一个大臣在倒数快要结束的时候,精神崩溃,从行列中连滚带爬来到常遇春脚下。
他仰着头脸上表情是癫狂的笑容:“陈家标儿,是神仙童子……我们大明的太子是神仙下凡,谁能瞒得住神仙?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啊!”
常遇春举起了刀。
朱标停止了倒数,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比常人聪明一些,博学一些。朱家军的口号你忘记了吗?不靠什么神仙佛祖,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出自我们的双手。”
大臣愣住,顺着朱标的手指,看向已经安静下来,但表情上都写着“好死”的百姓。
“举头三尺不一定有神明,但你的周围,有大明的百姓。”朱标道,“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百姓眼中。”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官宦世家,士族豪强。你们从未正视过百姓,甚至看不起我和我爹这样的泥腿子,哪怕我们是皇帝。”
“但这个天下,泥腿子才是最多的。”
“你们的死,不是得罪了我爹,得罪了我。”
“你们的死,和元朝的灭亡一样,都是让百姓活不下去的惩罚。”
已经情绪崩溃的大臣神奇地平静下来。他呆呆地看着那些面目清晰的百姓,看着那些眉眼和他差不多,都是“人”的人,心中终于明白了什么。
只是,晚了。
常遇春的刀落下,甩了一下手,长刀血液低落。
朱标嘴中的倒计时也走到了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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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亮相”,结束得十分平淡。
朱元璋之前杀过太多人,处理后续的人已经很熟练。分拣尸体的,洗掉血迹的,驱离百姓的……井然有序。
朱标揉了揉眼睛,看着离开百姓脸上的意犹未尽,心中一沉。
虽然这些意犹未尽可以理解成余怒未消,但朱标还是想,尽快推行基层教育,开启扫盲工作势在必行。
不能让朝中大臣再继续争吵,拖慢时间了。
要让民意不成为掌握话语权的上层手中的工具,只有靠“开明智”。
相反,如果要让民意成为工具,就“半开明智”,执行快乐教育,让百姓们自以为自己懂得很多,其实科学常识缺乏就行。
天下不缺乏聪明人。杨宪的举措已经证实了已经有人意识到了如何下意识的运用民意民愤这一点,而不是在揭竿而反的时候粗糙的运用。
朱标要让这“利用”不失控,就要在自己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尽可能开启民智。这样就算后来者想要再次“愚民”,民意就会立刻反噬。
为大明后来的皇帝挖坑的事,朱标会提前做很多。
“标儿,别难过了,爹带你去逛皇宫!”朱元璋见朱标沉思的模样,以为朱标还在为那位官学的学子伤心。
朱标对朱元璋弯了弯嘴角,道:“我没事,走吧,叔叔伯伯们也被吓到了,得好好休息。”
朱标想用微笑让朱元璋安心,却不料朱元璋看到儿子的笑容,心里更加难受。
他已经经历了许多老兄弟的背叛,虽说还不到心硬如铁的程度,也已经有了一定耐受度。
但他的标儿还没有。
这时候再劝慰,恐怕标儿不但会更难过,还要挤出笑容安慰自己,朱元璋立刻转移话题:“对对对,别把他们冻坏了。还愣着干什么?起来,进宫坐着,太子担心你们冻坏了,还不快对太子谢恩!”
众臣:“……”
太子先逼死了十几人,剩下的人被吓得半死,我们还要说“谢谢太子”?
李善长一边起身一边用眼睛隐晦地瞪自家主公。
主公!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一点都没有皇帝的气度,倒像是皇帝身边的狗腿子吗!
和朱元璋脾性不合的刘基心里想的事更加恶毒。他觉得,皇上现在穿上内侍的服饰,活脱脱一个谄媚的大太监。
皇帝发话后,大臣们依次起身,亦步亦趋跟着朱家人进宫。
朱标仍旧走到朱元璋身侧,他的弟弟们跟在他身后,担忧地看着朱标的背影,想安慰大哥,初次进宫又不能展现出失礼的一面,让群臣认为大哥教导无方,心里憋屈极了。
四兄弟本来对皇宫很好奇,现在眼睛只顾着盯着朱标,都没空观察皇宫。
朱文正很想仗着自己是燕王,跑到朱标身边安慰朱标,被李文忠一个眼疾手快拉住,然后陈英迅速上前一步,拽住了朱文正另一根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