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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没想到,常葳居然在来到广州的当日就乔装出城,找到了道同,还正好遇上了他假借常葳名号抓人的军士。

  如果让常葳和道同活着回去,六安侯就算有再多的功劳,恐怕都难逃一死——率兵截杀钦差,等同谋反!

  六安侯本以为能很轻松地抓到常葳。

  常葳只是一个小姑娘,还被一个老文人拖累。她身上也没有带多少干粮和武器,能逃多久?

  他们没想到,常葳居然在野外生存能力极强,在山林间穿梭的时候,仿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道同也十分惊讶。

  常葳不好意思道:“我不太认路,在北边随军出征时,经常迷路。”

  道同听到了常葳的回答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常小将军能练就一身野外生存的本事,这个“迷路”恐怕有点太厉害。

  道同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到安南。

  所以两人逃亡时,常葳先指明往哪个方向逃,再由道同带路。

  但就算这样,常葳都能蛇形迂回前进。再加上她要避开城池和明军,还要去山村换取物资,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月,还没见到广西与安南交界的影子。

  道同怀疑,现在他们如果折返,恐怕都能直接向新来的镇守将军胡大海和知省叶琛告状了。

  但鉴于道同不信任常葳能顺利返回,他们又在广西境内继续被追杀,所以两人还是继续朝着安南前进。

  又经过了两三日的行进,常葳通过询问当地人,知道再翻过一座山就能到达安南。

  常葳休息了一日,养足了精神,准备好了一直存着没用的最后一盒弹药,将已经钝了的刀磨好,带着道同开始翻山。

  在刚入密林后不久,常葳就感到了周围风声不对。

  她将道同藏到附近废弃山庄的一个地窖中,先去查探情况。

  果然,前方有埋伏。

  就在常葳折返的时候,她被一员猛将拦下。

  常葳看着面前之人,咬牙切齿:“六安侯,永嘉侯,末将居然能让两位开国功臣亲自来拦,真是受宠若惊。”

  六安侯王志和永嘉侯朱亮祖一前一后拦住常葳的去路,看着常葳沉默不语。

  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要亲自出马才能拦住常葳。

  之前他们派出的人就算遭遇常葳,也被常葳轻松战胜甩掉。一群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军士,居然还拦不住一个小姑娘。

  只能说,不愧是“常十万”常遇春的女儿吗?

  “你父亲与我有旧,你叫我一声伯父,我不忍心伤害你。”王志道,“你带我去找道同,只要你亲手砍下道同的脑袋,随我一同回京向皇上禀报道同的罪行,我就不会伤害你。”

  常葳握紧了手中的刀,冷笑道:“我可不是三岁的孩子。要战便战!”

  说完,她伏低身体,策马挥刀直取王安。

第224章 末将常葳恳请赐教

  原本历史中,王志虽无首功,但作为最早跟随朱元璋的将领之一,几乎所有大型战役他都有参加,一路积累不少战功。

  大明建立后,他随徐达伐北元,随傅友德平云南,又得了不少功劳。

  即便他镇守北平的时候整日寻欢作乐,不干正事,被朱元璋剥夺俸禄点名道姓地骂,朱元璋还是给了他继续跟随傅友德扫平西南,将功补过的机会。

  后王志因病去世,还被朱元璋追封“许国公”。死后四年,追认为胡惟庸同党,不过朱元璋没有惩罚他的家人,只是贬他的儿子为指挥使。

  王志本来是可以得到善终的。

  原本历史中的朱亮祖则是镇守广东,与当地豪强相勾连,使朱元璋冤杀道同,后被朱元璋亲自鞭杀。

  不过朱元璋那时仍旧对老兄弟很好。即使朱亮祖被杀,他仍旧让次子继承了爵位。

  到了胡惟庸案,朱亮祖的次子也被杀了。

  观朱元璋做派,在胡惟庸案之前,他对跟随他一同打天下的老兄弟们都很宽容。就算这群人被腐化了,他也尽力保住这群人的性命和后代荣华富贵。

  胡惟庸案刚发生时,朱元璋也尽可能地将涉案人数缩减到了最少,没有牵连过多无辜。

  但胡惟庸案发生几年后,朱元璋突然追查胡惟庸同党,对功臣不再宽容,牵连无数。

  谁也不知道朱元璋是不是真的查到了什么,还是他当时已经疯了。

  不过当时太子朱标也活着,那些名单都是他和朱元璋一同敲定。

  或许这对父子俩那时都疯了吧。

  这个时空,朱元璋仍旧对老兄弟们十分宽容和信任。

  即使朱亮祖和王志因为朱标和还活着的朱文正,减少了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朱元璋仍旧十分信任这两个老下属,让他们出镇广东广西。

  特别是朱亮祖。因朱亮祖心胸狭窄,过分自傲,一直在私底下对年幼成名、年少得势的朱标颇有怨言,所以朱元璋没有告诉朱亮祖朱标的真实身份,但他在朱标出镇安南的时候,只调换了广东镇守将军,让他继续留任广西,就可以看出朱元璋对朱亮祖的信任。

  常葳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会背叛皇上。

  常葳的刀被朱亮祖拦住,她愤怒问道:“皇上对你二人恩重如山,你们如何有脸背叛皇上!”

  朱亮祖淡淡道:“我没有背叛皇上。”

  他手中长刀架开了常葳的刀,但没有主动出击。

  王志看了朱亮祖一眼,知道朱亮祖下不去手。

  朱亮祖与他不同。虽然朱亮祖是降将,但因为作战特别勇猛,又颇具帅才,所以比他更得重用,与常遇春等人交好。

  朱亮祖当时和朱元璋还是敌人的时候,常遇春曾经被朱亮祖打伤。

  朱亮祖与常遇春成为同僚后,常遇春便经常去找朱亮祖切磋。武将的友谊,除了战场上同生共死,就是切磋而来。所以朱亮祖与常遇春交情不错。

  即便朱亮祖已经出兵拦截常葳,但在面对常葳时,朱亮祖还是动摇了。

  常葳也发现了朱亮祖的动摇。

  她扫视了一圈阻拦他的军士,发现她喊出“你们如何有脸背叛皇上”的时候,这些军士中也有人神色惊愕。

  她略一沉思,收起刀,冷笑道:“看来你们带来的人,并不是都知道你们在背叛皇上、背叛大明。罢了,我大概走不了了。如果六安侯、永嘉侯,你们还有点良心,就不要让你们的兵上前。”

  常葳一边说,一边整理马上的武器,并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

  “看在曾同为同袍的份上,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常葳只求一个配得上大明将军的死法。”整理好仪容和武器后,常葳抱拳道,“大明屯田将军常葳,请六安侯、永嘉侯赐教!”

  朱亮祖手中长刀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喉咙干得厉害,想愤怒地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志又看了朱亮祖一眼,策马上前:“常葳,你真的要自寻死路?你这么年轻,前途无量,何必如此?”

  常葳保持抱拳的姿势,高声道:“请六安侯赐教!”

  王志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带来的军士。

  军士们有的神色焦急,有的视线躲闪。他们心中动摇,但都不敢违背命令。

  常葳抱拳道:“六安侯!你和永嘉侯杀了我,以你们对大明的功劳,所受责罚与不杀我一样,顶多就是自己身死,家人流放,家族未来还有起复的可能。他们若出手,少说都是株连九族。他们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兵,你忍心让他们在一无所知中背上株连九族的罪责吗!”

  常葳声音再次提高:“请六安侯赐教!难道六安侯还惧怕我一个女流晚辈?!”

  有军士不由自主勒紧缰绳,所骑马匹躁动不安地来回踱步。

  王志心中骂道,这丫头嘴皮子倒是利落。

  但他心中又不由对常葳生出了敬意。

  王志不是一个本性卑劣的人,只是好享受了一些。他分得出好坏对错,也分得清谁值得敬佩谁值得唾弃。

  他拎着长矛,正准备答应常葳。朱亮祖策马绕过王志上前,沉声道:“我和你打。”

  常葳道:“父亲遗憾道,论武艺,他曾不如永嘉侯。而后他武艺精湛,又没机会与永嘉侯切磋。这次末将抢在父亲之前了。请!”

  朱亮祖手中长刀梦猛烈颤抖了一下,但仍旧朝着常葳挥了过来。

  常葳双手握住大刀,从侧面将朱亮祖长刀弹开,然后顺着刀杆向朱亮祖劈去。

  朱亮祖长刀横旋,用刀杆架住了常葳的大刀,并反手持在长刀刀杆上方,用刀杆末尾刺向常葳。

  常葳身体往一旁倾倒,避开刀杆,大刀还鞘,与朱亮祖拉开距离,弯弓搭箭,射向朱亮祖。

  朱亮祖将长刀像长棍一样一旋,挡开弓箭,将长刀斜插在马鞍上,也拿出弓箭,嗖嗖两箭射向常葳。

  王志和众多军士退后,在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即能阻挡常葳逃离,又给两人足够的斗将空间。

  常葳和朱亮祖在这片空地中来回兜圈子,顷刻间,两人都已经向对方射了十多箭,双方身上都有擦伤。

  王志不由庆幸,还好他没有上前。

  与仍旧勤于练武,虽然作威作福,但在军务上也并不疏忽的朱亮祖相比,王志沉湎酒色,身子骨被掏空了不少。

  射箭需要手稳。他长久没有拉起弓箭,恐怕很难射准。何况朱亮祖力大无穷,常葳手持大刀居然能抵挡住朱亮祖的长刀,可见常葳的力气继承了常遇春,十分可怕。王志担心自己与常葳架招的时候,被常葳击退可就丢脸了。

  朱亮祖心中也十分惊讶。

  谁都知道,女子力气不如男子。即使皇帝麾下有两员较为出名的女将,但若只论单打独斗,朱亮祖有足够的底气轻视她们。

  但常葳居然能与他长短兵相接打得有来有回,他的力气与壮年时并未衰退,常葳的力气有些过分惊人了。

  朱亮祖想起曾经在南京的时候与常遇春喝酒,好奇常遇春为何让女儿继承“屯田”的旗号,明明常遇春有两个岁数相差不离的儿子。

  世人皆知,应当让儿子继承家业才是。

  常遇春当时说,女儿更像他,儿子有自己的路。

  他还以为常遇春所说的是女儿心软,更擅长屯田。或许他错了,常遇春所说的像,是全方位的像,包括常遇春那天赋异禀的武力值。

  朱亮祖不由更为认真,甚至打出了几分热血澎湃的感觉。

  大明虽有大战,却都让朱国瑞家的小子们捡了便宜。他已经很久没有酣畅淋漓的战斗过。此刻他终于找回了曾经跟随皇上征战天下的感觉。

  常葳表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已经确定自己会输。

  她对身上武力一向自傲,曾以为就算自己有不认路等缺点,但仅凭这一身武艺,也能跻身大明名将之列。

  校长当时笑着摇头,说她这不是自信,是自负。

  “你武将天赋惊人。但如你这样天赋的武将,皇上麾下太多。不说国公,就是随意一个侯爵,在全盛时刻武力都不输你。”

  “改朝换代之际,正是群雄并起之时。后来者要比上你父亲那一代的璀璨,还差得远。”

  常葳当时虽然接受了训斥,但心中仍旧不以为意。

  虽然父亲厉害,但说和父亲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她可不信。

  比如她嘴上说“我父亲曾经不如永嘉侯”,但对永嘉侯朱亮祖传言的武力值,也不是特别相信,以为事有夸大,或者有客观原因。

  毕竟常葳是“将二代”,“将二代”和“将一代”切磋的机会太少。就算有机会,“将一代”要么老了,要么会让着晚辈。

  此刻生死搏杀,常葳终于明白,上一代的“璀璨”。

  她不由眼眶发红,忍不住咆哮:“永嘉侯!你有这等本事,轻松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为何被蝇头小利所惑,走上绝路?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即便两广天高地远,也绝对能得知真相,你逃不掉的!”

  朱亮祖没有回答,只是刚生出的澎湃热血又渐渐冷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还能回答什么?

  ……

  道同蹲在地窖中数着时间,在数到与常葳约定的时间后,爬出地窖看向远方。

  常葳没有回来,山上也没有燃起烟雾。

  这是常葳告诉他的最危险的“传讯信号”。

  常葳出发时,带着能发出红色烟雾和白色烟雾的传讯爆竹。若是前路危险,她会燃起红色烟雾,道同将回到地窖继续躲避;若是前路安全,她会燃起白色烟雾,道同朝着她靠近,节省逃跑的时间。如果时间到了,常葳却没有燃起烟雾,那就是事态危险到她无法传讯的程度——常葳陷入了埋伏。

  道同抹了一把眼泪,从地窖中迁出一头小毛驴。

  这是常葳在路上村庄用野物换来的毛驴。除了毛驴之外,常葳离开前还把短火铳和一把短刀留给了道同。

  常葳手中的短火铳是最先进的燧发枪,虽然道同没有接受过训练,但只发出子弹,稍稍讲解一下,道同就会使用。

  短火铳和短刀可以用来吓唬边界上的普通匪徒,若见到驻扎在安南的明军,也能作为身份证明。

  “我会闹出大动静,尽可能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把令牌给你,你以钦差的身份尽全力往安南跑!高举着令牌从官道跑!普通军士不敢拦你!”

  “我相信六安侯和永嘉侯,绝对不敢将真相告诉麾下将士,特别是安南和广西接壤处驻扎的将士!只要我能拖住他们,你能过去的机会很大!”

  道同虽是蒙古人,但在内地,他又从小读书,没有多少骑马的机会。但毛驴作为民间常见的代步工具,道同还是会骑的。

  小毛驴跑向官道,不断往前冲。

  路上不断有人投来诧异的视线,还有官兵试图阻拦。

  官服已经破烂的道同高举令牌,大喊:“圣上传令安南,尔等让路退下!”

  或许是道同身上的破烂官袍被人认了出来,或许是不知真假的金牌令人畏惧,或许是道同的神色和声音过于凛冽,官道上的行人真的让开了一条路,让道同骑着小毛驴,一路颠簸着往安南驶去。

  直到道同看到了象征着边界的栅栏时,一队军士将道同拦了下来。

  道同看见那个人的长相,顿时心中痛苦万分:“李彧!”

  前广东知省李彧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蔑道:“道知县,面见上官不仅不跪,还直呼姓名。你可知罪?”

  道同“呸”了一口,破口大骂:“李彧!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你与不法豪强狼狈为奸,鱼肉百姓,可对得起你读过的圣贤书!对得起重用你的圣上!对得起你列代先祖!”

  李彧冷哼:“道知县,污蔑上官更是重罪。你是来求速死的吗?还不快快把他拿下!”

  道同高举令牌:“我有皇上御赐令牌,谁敢拿我!”

  李彧道:“你一个小小的知县,哪有机会得到皇上赐予的令牌?这令牌是假的。他伪造令牌,罪加一等,立刻将他杀了!”

  “他手中的令牌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本官手中的令牌可是真的。”

  李彧话音刚落,一声嗤笑从他背后响起。

  李彧猛地转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队佩戴着新式火铳的轻骑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

  李彧还未说话,他身旁一将领疑惑道:“你们这是何意?永嘉侯派我等来抓贼,你们难道要干涉广西军务?”

  一身穿知省官服的青年人从举着火铳的骑兵中走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连串金牌,金牌上全刻着“如朕亲临”的字。

  就算旁人不知道这青年是谁,但见到这串在一起的金牌,立刻就想起一个传闻。

  曾经明王给了陈标十块“明王亲临”的牌子;之后明王成了皇帝,陈标成了朱标,十块“明王亲临”的牌子变成了十块“如朕亲临”的牌子。民间无不以此为笑谈,感慨朱标有多受皇上喜爱和信赖。

  从安南这边过来的、身穿知省官服、手持一连串“如朕亲临”金牌的人,还能是谁?

  “朱知省!”李彧脑袋一嗡,差点栽倒。

  他身旁将士也一片哗然。

  “朱知省?”

  “他是小军师?!”

  “是小先生!”

  “为什么先生会来这里?”

  李彧听到将士们的话,心中恐惧更深。

  朱标在军中声望极高,他就算巧舌如簧,也不一定能煽动广西镇守军士违抗朱标的命令!

  “你、你只是安南知省,怎么能来广西!”李彧声音颤抖,试图徒劳挣扎。

  朱标微笑道:“你一个前、广东知省都能命令广西镇守军士杀人,我拿着十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哪不能去?拿下他。”

  他身后一骑兵立刻枪口冒火,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李彧腿上。

  李彧立刻栽倒在地。

  骑兵下马,将李彧捆好,丢到了马背上。

  朱标下马,道:“令牌给我。”

  道同终于从这突发状况中回过神,一边将令牌递给朱标,一边哭喊道:“朱知省!朱知省!常将军有难,快去救常将军!”

  朱标脸色一变。

  他低头看了一眼金牌,从金牌上看到了常葳的名字——他爹赐予的令牌总是精准投放,以免丢失后被人挪作他用。所以钦差常葳手持的金牌上,自然也刻有常葳的名字。

  朱标将常葳的金牌揣好,把自己的金牌抖了抖:“见此金牌,如朕亲临!明军听令!”

  在场将士皆跪下。

  朱标顿了顿,沉声道:“永嘉侯和六安侯生变。燕王朱文正……”

  朱文正屁颠屁颠上前:“来了来了,我抓哪一个!”

  朱标:“……”这时候你都不正经吗!

  朱标压着脾气道:“燕王去围住永嘉侯府。”

  朱文正乐道:“好嘞!”

  朱标又道:“其他人跟随我去救常将军。”

  朱文正乐完后回过神:“标儿?你去?如果遇到敌人,谁保护你!文忠和阿英又不在,我还是陪着你吧!”

  朱标摇头:“我有火铳队在,怕什么。快走!”

  说完,他让人把道同带上马,让道同指路。

  朱标料定,如果常葳遇到了危险,肯定会往安南跑。而让常葳遭遇危险的人,也一定会在广西和安南边境设关卡阻拦。

  朱标不知道常葳是从海上还是从路上逃跑。

  运气好的话,常葳能入海。他让李文忠以剿匪为由,在海上游荡。如果常葳看到船只上飘荡的曹国公的旗帜,肯定会上前求救。

  运气最差,常葳遭遇的是永嘉侯的追杀,从陆地逃亡。永嘉侯手中有兵,只有朱标亲自拿着他爹赐予的令牌前往,才能将军队镇住。

  朱标悄悄来到安南和广西交界处后,派人打探哪里异常增兵,哪里来了本不应该到来的大官。

  当他知道前广东知省李彧到来时,他就知道,事情朝着他最坏的预料发展了。

  朱标一边派人乘坐蒸汽船迅速向南京和应该已经到达广东的胡大海、叶琛报信,广西广东可能会生乱,一边派人潜伏在边界,等待常葳出现。

  广西广袤,常葳又是一个热爱迷路的人。他进入广西后不但找不到常葳,还会打草惊蛇。朱标只能寄希望常葳能自己逃到边界。

  常葳没出现,一个不认识的文官出现。朱标心里凉了半截。

  在得知常葳只身引走伏兵后,朱标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理智上来说,难道不是常葳自己带着证据逃跑的获救概率更高吗!

  好吧,那丫头脑袋里一定想,道同不仅是个好人好官,还是重要的人证,比她自己逃走,作为人证的道同如果获救,更容易将六安侯和永嘉侯定罪。

  毕竟那丫头不知道自己就是太子,在这个封建时代,只要自己确认六安侯和永嘉侯有罪,没有证据这两人都有罪!

  而且,那丫头也做不出把别人当诱饵,自己逃跑的举动。

  “知省,常将军她……”道同老泪纵横,“我们赶得上吗?”

  朱标一边挥舞马鞭,一边道:“不知道。不过她很聪明,应该会尽可能拖延时间。”

  但就算能拖延时间,又能拖延多久?

  朱标担心,为了阻拦常葳,怕不是永嘉侯亲自上了。常葳经过多日颠簸,精力本就不济,武器也大概半废了。她能抵挡得住永嘉侯几招?

  ……

  “认输吧,你已经败了。”朱亮祖仍旧立在马上,常葳已经用刀支撑着身体,半跪在了地上。

  常葳仰起头,吐出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淤青,牙齿缝里全是血。

  “末将与永嘉侯切磋,就是要在切磋中光荣地死去。如果要认输,我就不会多此一举。”常葳笑道,“身为将领,在马背上死去,才是归宿。”

  说完,常葳颤颤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身旁的马,再次翻身上马,用布条将刀把缠在双手,以免双手颤抖,已经有豁口的大刀脱落。

  “再来!”

  朱亮祖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常葳的眼眸也微微颤抖。

  常葳被他从马背上打落多次,仍旧不断重新爬回马背。

  他即使知道常葳在拖时间,仍旧不忍心下死手。

  身后军士已经有人不忍再看,还有人握紧了手中武器,用不解地眼神看着他们跟随的将军——永嘉侯和六安侯。

  六安侯王志深呼吸了几下,声音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居然带了一丝哀求:“常葳,收手吧。我知道你在拖时间,但我已经派人在边界等着道同,你救不了他。”

  听到“边界”二字,常葳眼眸一亮,然后脸上即使带着恐怖的淤青和血渍,也笑颜如花般灿烂。

第225章 他们居然有了思想

  看到了常葳的笑颜,王志直觉不对。

  他问道:“难道你以为道同到了边境,就能逃走吗!”

  常葳抹了一下遮住视线的血液,道:“你们可以现在立刻杀了我,然后去追道知县。”

  王志没有让人离开。

  他不知道道同藏在哪里,也不知道道同会从哪条路走。但他在边界几个路口都有设卡,山上也有派人巡逻。道同从哪条路走,他都能拦下。所以不需要人再派人去。

  他和永嘉侯,都只是来拦住常葳。

  常葳太强,若非永嘉侯出手,还真拦不住她逃走。

  等常葳再逃入山林,他们恐怕又难以找到常葳的踪迹。

  所以常葳是不是拖时间,他们都不在意。常葳只要不肯带他们去找道同,他们就只能在边界拦截道同。

  而道同只要暴露行踪,一个普通的士兵,就能取走道同的性命。

  王志叹气,道:“永嘉侯,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

  朱亮祖看了王志一眼,又看了马上浑身浴血的常葳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了长刀,将脸撇向一边。

  王志拎着长矛,策马向前,一矛刺向身体已经摇摇欲坠的常葳。

  “哐”的一声,长矛被一马刀挡下。

  王志怒道:“刘瞿!你干什么!”

  挡下王志长矛的人,居然是王志带来的一个百户。

  刘瞿双手捂着马刀,声音颤抖:“六安侯,末将还想问,你在干什么?你真的要背叛皇上,背叛大明?我们杀的人不是背叛大明的人,你才是背叛大明的人?”

  朱亮祖惊愕地将脸转回来,看向眼眶通红的刘瞿。

  “刘瞿,你手中收受别人的贿赂也不少。你现在救了他,你想满门抄斩吗!”王志威胁道。

  刘瞿通红的眼眶中终于有眼泪流了下来,他哽咽道:“所以,真的是我们背叛了大明,背叛了皇上吗?我只是贪了些小钱,但我没想过背叛皇上啊……”

  王志看着老部下刘瞿流泪,心里也不由难受,他道:“你既然知道了,让开。”

  刘瞿举起刀,放下刀,然后他狠狠擦干了眼泪,双手握紧了马刀的刀柄。

  王志怒道:“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拦我!”

  刘瞿双手和声音一样颤抖得十分厉害:“六安侯,我老刘贪婪,不是好人。皇上看不到的时候,我就贪;皇上派人来,我就躲;但皇上派来的人已经查到了,我就老老实实认罪。背叛皇上的事,我做不来,我真的做不来……没有皇上,我一家子早就饿死了……我做不来啊……”

  王志呼吸急促:“她又不是皇上!她只是一个钦差!只要杀了她!皇上就不知道我们的罪!我们可以继续效忠皇上,不用背叛皇上!”

  马蹄声响起,又是一个壮硕大汉缓慢策马走到刘瞿身边,竖起了自己手中长矛。

  “王奇!你干什么?你要背叛我吗!你是我的族侄!”王志目眦欲裂。

  王奇握紧长矛,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十分坚定:“我……六安侯,常将军没有背叛皇上,是我们背叛皇上。那么、那么常将军就真的是钦差,对不对?钦差、钦差失踪这么久,皇上、皇上真的不会觉察吗?广东已经有、有了新的将军和知省,他们、他们不会发现?你……你不仅是想隐瞒,你真的想叛,对不对?”

  刘瞿猛地看向王奇。

  王奇痛苦地晃了晃脑袋,道:“不,叛、叛不了。谁也叛不了皇上。这天下是皇上的!是打跑了大元,分给了我们田地,还教导我们读书识字的皇上的!你叛不了!你只能逃!你要逃去哪?安南已经是大明的行省,你能逃去哪!海上吗?大明的海军很强、很强!六安侯,你真的逃得了吗!”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又是一大汉策马向前,调转马头面向永嘉侯和六安侯,“你们逃吧,我留下来。我死了就死我一个,顶多死一家。我逃了,我一家仍旧会死,但我全族都会被灭。救下常将军,说不定我家人只是流放。”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收过别人的钱!我也不知道常将军不是叛贼!”突然有一人崩溃大喊道,“我真的是无辜的!常将军,请你严查,我真的是无辜的!”

  “我、我也是无辜的!我就是一普通小兵,我能知道什么!”

  “对啊,永嘉侯让我来抓贼我就来了,谁知道是钦差啊!我平时老老实实,什么恶事都不敢做。凭什么突然要被拉着一同杀钦差谋反?!”

  “常将军是官学的学生,那不就是小先生的学生?”

  “小先生?安南知省的那个小先生?怪不得常将军要去安南。”

  “和小先生作对?我我我……永嘉侯,算了吧,小先生肯定已经算到这里的事了,他肯定马上就会来,我们逃不掉的!”

  “什么我们逃不掉,我不逃!我又没做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