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又道:“正哥,你既然这么闲,就多在湄公河平原逛逛,主持湄公河平原开垦。这块地非常重要。”
朱文正叹气:“好好好,不就是屯田元帅吗?你哥我也能做。”
“忠哥,你就负责海军。最近肯定会有许多安南贵族冒充海盗,劫掠我们的物资。”朱标道,“汤叔叔已经南下,胡叔叔和叶二先生也在南边,你们一起维护好海上贸易线路。建设安南,海上通道最为重要。”
李文忠十分高兴:“海仗我也很擅长,标儿你放心。”
朱文正满脸不高兴。他也想打仗,但他确实不擅长水仗,只能让李文忠去。
“除了打仗,你也要寻找可以建设港口和码头的地方,特别是安南海峡两侧。”朱标叮嘱,“还记得我教你的如何看港口的知识吗?”
李文忠道:“我会把手抄本带上。”
朱标合掌:“那就没问题了,我们一起努力。等朝中吵完架,发现安南已经被我们真正拿下,吓死他们。”
朱文正实话实说道:“标儿,不需要把安南拿下,你现在去朝堂上大喊一声‘我朱标就是太子’,就能吓死他们。”
朱标飞起一拳砸向堂哥的脑壳。
要你多嘴!
第221章 说好的安南是蛮荒呢
朱元璋认为自己摆平朝堂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他得到朱标的书信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朱标想要的孔家等人,将其他心腹的岗位安排到位。
一个月后,朱元璋召集了官学前三届学生中已经通过毕业考试、且能空出手的人,前去安南支援朱标。
又是一个月后,朱元璋得到了从安南送来的书信,顺带把那群学生们给长辈写的信收集起来,大家凑一起拼凑安南现在的真实情况。
他们拼凑的情况如果写成一篇游记,大约是如下。
“在出发前,我已经知道安南是蛮荒之地,百姓皆为蛮夷。我做好了充足的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
快靠岸的时候,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络绎不绝的大船。船上堆满了货物,在挂着大明旗帜的风帆战船的护送下远航,其繁荣不输泉州等万国港口。
到岸后,港口十分宽敞,船只停泊、货物搬运井然有序。身穿大明服饰的人在码头处行走,不断有官吏拿着写着汉字的木板讲解什么。
上岸前往知省官邸。官道宽敞平整,岸边房屋鳞次栉比。商铺悬挂的旗帜、小贩叫卖的口号、街上往返的行人,也都与大明腹地无二。
此地真为蛮夷遍地的蛮荒之地?”
朱元璋看完之后,抬头问道:“难道安南其实和中原一样繁荣?”
李善长无语道:“即便安南繁荣,和大明无二的景象,难道也是安南原本就有?”
徐达忍不住爆粗口:“标儿牛叉!”
朱元璋这才意识到,臣子中居然有个徐达。
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让你去北京嗯。”
徐达也很无语,他都来了多久了?陛下怎么现在才发现他。
兄弟之情会消失的,对吗?
“二皇子、三皇子十分厉害,连年少的四皇子、五皇子都能独当一面,臣听闻京中忙碌,特意来帮陛下。”徐达拱手恭敬道。
朱元璋道:“说人话。”
徐达放下手,满脸无奈:“你家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把活都干完了,我逛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问老大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待,好无聊。”
朱元璋道:“什么?你这么废物?”
李善长无语道:“主公,说正事中,不要嬉闹。”
朱元璋挠挠头:“我没嬉闹。好吧,我不骂他,行了吧?我让你去北京,是借着你的名声和地位镇住想要插手北京的人。你干不干活无所谓,得给我乖乖待在那。”
徐达叹气:“我觉得就算坐镇都不需要我啊。军队被你家老二老三攥得死死的,你家老三甚至自己去草原上招募了一群蒙古骑兵,开始在草原上建城了。”
朱元璋也十分无语。
原来我那没用的二儿子三儿子其实也有点用吗?至少比没仗打后逐渐长胖的徐达有用。
“魏国公的事之后再聊,现在聊安南!”李善长再次阻止朱元璋和徐达话题跑偏。
李善长十分头疼。
每次朱元璋和徐达等人凑一起,立刻话题就会歪到不知道哪去,唠叨许久才会说回正事。所以从他加入朱元璋的队伍后,就时常承担起提醒“别废话,先说正事”的角色。
朱元璋干咳一声,道:“看来标儿在安南干得不错啊。我都想去看看,标儿已经把安南变成什么样了。刘伯温,你平时话不是很多吗?现在怎么傻了?”
刘基深呼吸,然后拍着大腿懊悔道:“我真傻,真的!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留在标儿身边。我留在南京干嘛?错过了多少事!”
朱元璋:“……”
章溢见朱元璋神色不豫,立刻替刘基打圆场:“陛下,伯温只是担心太子殿下身边事情太多,没有足够的人手。”
朱元璋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想!我留在南京干嘛啊!待在标儿身边多有意思!”
然后朱元璋和刘基这对狗猫君臣交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
章溢:“……”
这一刻,章溢脑海里冒出了诸多如“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等词语。
“太子的信中没有说明他在安南做了些什么吗?”章溢试图把话题扳向正规,“若太子做得很出色,我们也能让朝堂上那群仍旧喋喋不休的人闭嘴。”
章溢能教出一个武将儿子,对朝中那群天天嚷着放弃安南的朝臣自然深恶痛绝。
如果不是他刚回京,还不清楚朝堂的规矩,需要先蛰伏一阵子。章溢一定会抄起手中的朝笏,在嚷着放弃安南的朝臣中杀个七进七出,就像他儿子在敌军中手持马槊杀个七进七出一样。
朱元璋叹气:“标儿不装之后,就变懒了。他在信里说,平时要处理那么多政务,还要写信向我详细描述怎么处理的政务,十分麻烦,所以懒得写,让我自己派人去问。”
众人皆无语。
朱元璋还在那一边叹气一边比划:“标儿还说,要说明他做了多少事,估计一万字都写不完,他才不要把每日紧张无比的休息时间用来写这东西。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多睡一个时辰。”
李善长立刻道:“标儿所言极是。安南陌生,水土不服,且事务繁重,标儿还是多休息为好。”
刘基道:“主公派去的人,应该把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书信应该很快就到,不急。”
徐达叹气:“要不让我去瞅瞅?反正我无聊。”
章溢:“?”
作为一个进入朱元璋核心文臣群体后就已经自请外放坐镇一方的人,章溢实在有些不习惯这群人的言行。
你们这样,还像皇帝和大臣吗?
章溢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被这群人同化。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成何体统!
这一场君臣奏对逐渐离谱,众人都开始吹标儿厉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决策。
章溢两眼发直,神游天外。
他认为,自己丢下公务急匆匆应召进宫是一个错误。或许皇上根本就没想召他们来做什么大事,只是单纯炫耀一下太子有多厉害。
好了,我已经知道太子有多厉害。皇上你能放我回去工作吗?我今天也想多睡一个时辰!
章溢对皇帝的敬畏敬仰程度逐步降低,对同僚的认可程度更是直线下滑。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主公成为皇帝之后,怎么比在朱大帅的时候还“洒脱”了?
难道是标儿长大了,主公肩上的担子越发轻了的缘故?
章溢头开始疼了起来。
……
朱元璋看到的书信中对安南的描述,还收敛了许多。
官学的学生们来安南之前都充满雄心壮志。
安南是蛮荒之地?那不是更好吗!正是因为安南是蛮荒之地,他们才能尽情的挥洒才能,施展拳脚啊!
他们已经有了许多计划。
比如打仗,比如治理,比如如何艰苦地把那群野兽般的安南百姓变成懂礼仪的大明人。
但他们来到安南之后,看到了繁华的港口,宽敞的道路,精神面貌十分良好的“大明人”,所有人都懵了。
“你们懵什么懵?”朱标疑惑,“这都几个月了,安南有这样的变化不是理所当然吗?现在事情还非常非常多,你们与其发呆,不如赶紧干活!”
学生们欲哭无泪。
校长,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都几个月了”?几个月的时间难道很长吗!
谁治理一块地不是从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算?几个月,粮食都还没丰收呢!
“粮食丰收了一茬了。”朱标更正道,“这里一年三熟,早稻已经丰收了。正因为丰收了,所以现在安南各处喜气洋洋,民心归服十分迅速,正是你们施展拳脚的时候。”
学生们再次欲哭无泪。
啊?这里粮食都丰收了,民心都归服了?那我们来除了给校长打下手,还有其他事可做吗?
他们此次,是抱了可以为校长排忧解难的小心思啊!
学生们在南行的船上多次做梦,校长一筹莫展,自己出谋划策,让校长惊为天人。
结果果真只能是做梦吗!
朱标见学生们浮躁的模样,十分头疼。
这群学生们都和他是同龄人,年纪最大的比他大接近十岁。但他怎么觉得,这群“年轻人”真的太年轻,思维跳脱得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你们究竟在想什么啊。”朱标无奈,“还是说,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
学生们使劲摇头。
不满?不敢不敢,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把校长想得特别厉害,校长却总能比他们想象中更厉害。
挫败啊!
第222章 民心之重重逾千斤
一群以为自己会是“救世主”的学生们,再次发现自己想太多。
特别是朱标第一批学生,颇有些欲哭无泪。
“我想起了当时刚去北京时遭受的打击。”
“想好一点,至少我们现在不会傻到和将士们争执。”
“别说了别说了,这就是夫子说的黑历史吧?我恨不得跳回过去,把那时候的我揍一顿!”
“我现在在外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小将军了。如果是我遇到当年的事,一定不会像当时老将们那样好脾气。”
“不知道师弟们会不会犯傻?”
“拳头已经捏紧了。他们如果犯我们当初的傻,用不上老师出手,我就会锤爆他们。”
一众师兄们不怀好意窃窃私语,师弟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朱标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在打什么主意。
从古至今师兄师姐都喜欢坑师弟师妹,人之常情。
朱标找来耿天璧和周骥,道:“你们带好同窗和师弟,如果出现问题,唯你们是问。”
耿天璧和周骥立刻应下,保证绝对不会给朱标添麻烦。
耿天璧和周骥为官学第一届学子中排名前五的人,是整个官学目前的领头羊,现在所立功劳也是目前前来安南的学生中第一第二,声望和资历都能压服众人。
朱标将任务派给这两人,然后让他们去协调同门。
二人不负朱标所望,将同门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用朱标额外操心。
朱标已经搭起了大框架,现在只需要往里面填充内容。学生们的到来,提供了一批值得信任的“核心官吏”。
朱标将他们派往各处当知府,他们就像是朱标的手臂手掌手指一样,不用朱标再亲力亲为为每个府规划政策,他们就能先实地研究,然后做出决定。
虽然这样比朱标自己来做,难免有疏漏。但在大框架搭好的前提下,这些疏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朱标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让朱标能将精力集中在整体规划中。
耿天璧一直在汤和麾下为将,现在继续在海上作战,成为李文忠的得力干将;
周骥和朱文正气(臭)味相投,朱文正一副要和周骥结拜的模样,朱标赶紧把周骥派给了陈英,免得这两个家伙加起来,麻烦加倍;
其余学生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朱标根据他们的能力,将他们派遣到不同的岗位,迅速让他们的能力转化成安南的行政效率。
现在官学教出来的学生,都沿袭了朱标当年的教育方针,知识面很广,注重实践,经常与百姓们聊成一边,能吃苦,没架子。
他们面对安南的百姓,也会笑容满面,不耐其烦地用肢体语言和百姓们比划,注重与百姓们的交流。
安南的百姓何曾见到过如此可亲的官员?
明军帮助他们耕地、盖房子、整平道路,他们都已经吓得以为明军是什么神仙兵下凡。
现在大明新来的官员也十分和蔼,不嫌弃他们,愿意和他们说话,在他们惶恐不安“官大人你和我说话,会不会有厄运发生”的时候,十分惊讶地问他们,“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和你们说话会有厄运发生?”。
安南的百姓都惊恐不安。我们怎么会和官大人是一样的人呢?
官学的学生们更惊恐不安,这群人怎么回事?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他们纷纷写信给朱标,请求朱标的帮助。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他们进一步和百姓交流,了解百姓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刘璟是刘基次子,朱标身边第一(自称)副手刘琏的弟弟,历史中觐见永乐帝时指着永乐帝鼻子骂“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被逮下狱,当晚在狱中用头发编成鞭子,自缢身亡的头铁娃,今年二十三岁(周岁)。
因刘琏多次向他炫耀,他此次能来安南朱标座下为官,十分激动,非常珍惜能直接和朱标交流的机会,与朱标写信最勤快。
得到朱标的回信后,刘璟思索了一晚,第二日穿着短衫,系着头巾,踩着草鞋,佩戴长剑和短铳,带着几人随从,每日走访民间,与民间宿老聊天,了解安南之前历史。
每个地方都有有智慧的人,这些人一般都会获得较长久,成为村庄“长老”。
刘璟通过和这些人交流,再加上朱标印刷的记录了安南历史的书籍,逐渐了解了这一块土地。
贵族谱系、宗教变更、势力倾轧、政策法规……在这些上层的规则下,百姓们被严格分成三六九等。
这三六九等并不仅仅上是地位的差别。他们的宣传,甚至上升到了“生理”的层次。
如大明,洪武皇帝为了让更多人屯田,废除了包括乐籍在内的贱籍,无论哪个民族,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编为“民籍”。
之后家仆都签订“用工契约”,再不是世世代代都为奴为仆。
但即便是以前有贱籍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贱籍和民籍只是身份的差别,人本身能力没有差别。
贱籍中也有才高八斗的人,比如文人们追捧的名妓,哪个不是才华横溢?
许多贱籍曾经还是官宦世家,获罪入贱籍。
但在安南不一样。别说贱籍,就是普通百姓和贵族官宦的区别都上升到了“生理”层次。
百姓们是愚昧的,是不可教导的。别说与他们面对面说话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就是被他们的视线平视了,贵族们都会勃然大怒。
好像百姓和贵族不仅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刘璟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暴躁性子,越走访火气越旺盛。
文人的火气一般都通过自己的笔头开发泄。于是刘璟在安南期间文思泉涌,写下不少抨击安南旧贵族、怜悯百姓的诗篇。
用诗篇直抒胸臆之后,刘璟将怒气转化成动力,开学堂,亲自教导蒙童。他还时常带着政令继续走访村落,将大明的政策比划着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获得怎样的利益。
“现在这里是大明的安南,你们是大明的百姓,我们是你们的父母官,会像父母一样照顾你们、引导你们。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明人,你们的孩子如果好好念书,也能考得功名,成为如我一样的大明官员。”
刘璟不厌其烦地向百姓们传达这个在安南人心中,匪夷所思的思想。
一个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好好读书,科举做官的思想。
百姓们将信将疑,但面对这样和善的“贵族”,他们都笨拙地表达出自己的善意,希望让这样和善的“贵族”继续管理他们,不要换回以前的贵族。
刘璟看着百姓们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十分难受。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以为自己读了很多书,懂得了许多道理。比如民心一事,他以为自己了解得非常透彻。
当他真的面对百姓,面对这群愚昧无知的人捧出的一颗颗真心,刘璟才感到,民心之重,重逾千斤,非常人能承受。
这群人其实并不算民风淳朴。因为长期以来缺乏管教,只是被盘剥,所以他们拥有许多恶习淫俗,有许多人都当过恶徒无赖。
第一次接触他们时,刘璟甚至觉得,这些人就像是未开化的野人,甚至像野生的动物,很难与其交流。
但刘璟的头铁也显示在他行动上的倔强。当他耐心地与这些百姓交流,软硬皆施,强迫这群百姓改风易俗,告诉这群百姓,你们是人,现在拥有人的权力,以后要活出人的模样。那群野兽般的安南村民,居然十分迅速地改变了。
只要给予从未得到尊重的人尊重,并让他们相信这种尊重以后还会有,他们突然就改变了。
刘璟本来只是好奇这群人以前过的什么生活,现在他已经在最初的“目标”上偏离了很远,且越走越远。
他渐渐对这一块蛮荒之地,对这些蛮夷,有了感情。
看到刘璟长长的书信后,朱标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群被保护得很好的学生十分青涩,怀抱着最纯正也最天真的理想,是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但现在的大明,就需要这样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他和他爹,会保护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说到理想主义者.....
朱标皱起眉头,心生疑惑。
他爹召集官学学生来安南时,正在南方监督井田制推行的常葳也响应了号召。他爹在信中说,已经允许常葳带兵直接来安南,在安南推行井田制。
比起朱文正,朱标和朱元璋当然都更信任常家的“屯田元帅”金字招牌。
常葳很早就前往广东。广东坐船来安南,路途不远,就算乘坐普通帆船,也要不了几日的路程。
就算常葳出发之前需要处理一些事,现在应该早就到了。
更让朱标担忧的是,常葳两个月前就写信,说她准备出发。现在就算有事耽误了,怎么能音讯全无?
“没有远程通讯的时代,真是麻烦。”朱标嘟囔,“怪不得有‘天高皇帝远’的说法。别说偏远之处,皇帝如果没点本事,恐怕连京城的事都不清楚。”
历史中许多官吏在京城作威作福,身处深宫的皇帝都一无所知。信息传递,真是个大麻烦。
朱标摊开地图。
常葳要带兵前来,肯定不会走水路,而是从广东入广西,再由广西入安南。
朱标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心中阴云密布。
如果常葳真的遇到了麻烦,敢让常遇春之女遭遇的麻烦,估计是能震撼整个大明的麻烦。
“这一天天的,怎么不消停呢?”朱标自言自语。
他自言自语后,想到了明初四大案。
成吧,他前世的历史中,就算洪武大帝都杀疯了,明初也没消停过。
朱标双手抱头,用脸轻砸桌面。
第223章 两广生乱常葳西逃
“今天在这里休息。道知县,你先在山洞里休息,我出去猎些野物。”常葳停下马,将同骑老先生扶下马。
道同看着面前的山洞,又看了一眼胳膊还绑着沾染着血迹的布的常葳,拱手问道:“常将军,我们这是到哪了?”
常葳神情略有些尴尬,拿出指南针看了一眼,道:“我不知道在哪,但一直望着海岸线往西走,就能进入安南。只要进入了安南行省,我们就安全了。”
常葳的方向感不好。但只要有指南针,沿着看得到海岸线的地方往西走,顶多绕了一点。
道同叹息:“常将军,你若留下我,一个人去安南,恐怕更好。”
常葳摇头:“我若留下你,你还能活吗?就算把你藏在山间,他们也能把你找出来。何况我需要留一个人证。道知县,你先歇息吧,放心,我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到朱知省那里。”
道同却很忧虑:“他们连你都敢截杀,朱知省真的能把我的奏章递到皇上那吗?”
常葳道:“朱知省和燕王、曹国公、滇南侯在一起,安南行省驻有大明精兵,他们不敢进入安南。即便他们想做什么,曹国公麾下有海军,我们可以从海上走水路回南京。”
那群人连常葳都不放在眼里,道同颇有些心灰意冷:“从海上走,就不会遇到截杀吗?”
常葳笑道:“南方的海军元帅是信国公汤和,他们再有钱,可收买不到信国公头上。信国公还是朱知省很亲近的长辈,他一定会站在朱知省这边。道知县,你放心,只要见到朱知省,一切迎刃而解。”
道同勉强笑道:“老朽不怕死,只担心皇上被人蒙蔽,让更多的百姓罹难。如果再遇截杀,常将军请将老朽丢下,把账本呈给皇上,才最重要。”
常葳倔强道:“道知县,我身为大明将领,护住大明的好官是分内之事。护卫一职交给我,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常葳说话时,在山洞中生好火,拿着弓箭离开。
弹药没办法补充,常葳离开的时候带了几捆箭,现在已经用了大半。
若箭用完,常葳就要冒险进一趟城,换取物资了。
常葳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能落到如此险境。
常葳只是屯田,不是打仗,她也负担不起那么多人满大明乱跑的后勤。所以她所领屯田“军”,一般只领一个百户,即一百二十人左右。
这一百二十人,都是熟知大明屯田履历,最早接受军中文化教育的人。
如果需要用到军队的时候,常葳都是和当地镇守将领打招呼。屯田和分田是大明要务,镇守将领都会支持常葳。
比如在山东,常葳把曲阜围起来的兵,就是汤和“借”给她的。
常葳在推行和监督井田制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危险。这些危险大多伪装成劫匪,或者直接以死士刺杀的形势出现。她自己的武力和所带的军士,足以应对这些危险。
她此次来广东,是因为在山东港口见到了乘坐商船北上逃难的广东百姓。据逃难的百姓说,广东的井田制几乎崩坏,他们的田地都被豪强富户掠夺,只能北上讨生活。
常葳询问百姓为何不告官,百姓都不敢言。
她将这个疑点告知皇帝之后,皇帝派常葳去闽广查探井田制推行情况,若有不法行为,可行钦差之权,先斩后奏。
常葳每到一地,习惯性地先去找镇守将军报告,寻求支持,来到广东也不例外。
广东的镇守将军是六安侯王志。
王志曾也是统领乡兵的一方豪强,早早投奔了濠州红巾军,是跟随朱元璋夺集庆、战陈汉、平张吴,见证了朱元璋从底层一路拼杀至皇帝的老下属。
常葳的父亲常遇春虽然爵位比王志高,但见到老资历的王志,也会客客气气问好。常葳自然对王志很尊敬和信任。
常葳将朱元璋的旨意给王志看,请王志配合她侦查广东不法行为。
王志当时表现十分吃惊,不相信自己麾下居然还有此等不法之事,要亲自陪同常葳去广东各地侦查。
而后,王志大摆宴席款待常葳,以关照晚辈,担心常葳水土不服为由,让常葳休息几日后再出发。
常葳直言自己身体无碍,王志仍旧不为所动,坚持要她休息。这让常葳感到了不对劲。
她悄悄换装,离开王志的府邸,前往广州周边询问情况,从市井坊间听到了王志和广州府番禺县知县道同不睦。
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会得罪镇守将军?
常葳便悄悄去拜访道同,正好拦下了以“皇帝钦差常葳常将军”的名义,试图带走道同的人。
之后,常葳就带着道同踏上了逃亡的路。
常葳带来的百户有的被拦在广州府内,有的护卫她时战死。她一头钻进了丛林,才甩掉了追兵。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大明的土地上,自己居然会和大明将士同袍操戈。
摆在常葳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向北回京城告状,一条向其他行省寻求帮助。
回京城路途遥远,常葳决定向西行,寻求镇守广西行省的镇守将军朱亮祖的帮助。
但道同告诉他,广西也和广东沆瀣一气。
常葳进广西后,在城门口看到她和道同的通缉画像——据说画像上是一对父女山匪。她便知道,道同所言非虚。
广西与安南接壤,她只能去安南需求帮助了。
一路上道同告诉了她为何六安侯会铤而走险。
广东豪强宗族势力十分顽固,当地官员权力几乎被架空。六安侯来到广东后,和当地豪强狼狈为奸,连他麾下将士也不遵守军令,经常欺压百姓。
道同秉公执法,和六安侯与当地豪强多次交锋。道同是因孝被直接举荐到南京,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六安侯不敢直接对道同做什么。于是两人便如此僵持。
因安南建立行省,皇帝信任朱亮祖,没有动广西的镇守将军,但不太信任六安侯,所以派胡大海和叶琛前来接替镇守将军与广东知省的职位。
胡大海原本出镇西北,传旨、交接、前往广东路途遥远,现在还在半路上。
六安侯很担心胡大海、叶琛来到广东后,他在广东作威作福的事会暴露,所以想提前扫灭证据。
道同就是他的眼中钉。
六安侯正有动作时,常葳带着皇帝的圣旨来到广东,让六安侯慌了神。
他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先借常葳的刀杀道同,再说道同和蒙古人勾结,将杀掉常葳的罪推到死了的道同和不存在的蒙古人身上。
六安侯若能在胡大海和叶琛来广东前杀掉常葳和道同,这个计谋还真的有可能成功,因为道同是蒙古人。
广东生乱的事,也可以推给蒙古官员道同。六安侯劳苦功高,皇帝顶多会削了他的爵位和俸禄。而且以他在朝中的人脉,肯定很快就有机会复起。
这一环扣一环,他的计划十分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