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哥哥说起他们对未来的计划。
朱标心里有些难过,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大家即将分别的现实。
毕竟他们已经分别了很多次了。这次如果不是哥哥们捅了娄子,他也会在很久后才能和哥哥们见面。
以后哥哥们还是能至少一年一封信。如果铁路修好了,他们说不定还能两三年见一面。虽然大家会分别,但也一定会重逢。
朱标收起心中不舍,道:“现在我们对大明之外的了解还是太少。我们需要派出使臣,前往西方了解现在他们的国家情况,完善我们的地图。”
在古代,地图非常重要。没有卫星,世界地图是人们花了几百上千年用脚步踏遍土地,然后汇总描绘出来。
所有能拥有世界地图的国家,都是当世强国。
朱标占了穿越者的便利,脑海里有这个地球大陆完整的形状。但他还需要往这个框架里填充细节。
朱标还是陈标的时候,为世界地图框架填充内容就已经是陈家海外贸易商队最主要的任务之一。
陈家虽然没有走遍全球,但经过和其他国家商人做生意,他们打探着国外政权变更和疆域变化的消息,一点点完善世界地图。
只是商人们一出海就可能好几年不回家。他们对政权变更的了解并不及时。所以朱标手中的地图其实有滞后性。
特别是中亚、东欧这一带,因大元覆灭,大蒙古国中的汗国也陷入战乱,国家政权更迭很快。朱标对四大汗国的了解并不多。
倒是鞑靼和瓦剌的消息朱标了解了不少。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朱棡。
朱棡虽然也常去草原游荡,但他和朱文正不一样。朱文正抢了就跑,朱棡则和那些草原部落“不打不相识”“以战交心”,不断把草原上的人往北直隶领。
现在朱棡手中已经有了一支来自于草原的骑兵,朱棡经常拉着这支骑兵去和边防军的老将们打架,被朱标罚过很多次社区服务(扫大街挑大粪)。
朱标对于瓦剌和鞑靼的消息就来自于朱棡手下的蒙古骑兵。
“都是正哥开了个坏头。现在三弟三天两头就带着人去蒙古贵族中开会,还和鞑靼和瓦剌的贵族做起了生意。”朱标满心的嘈想吐。
朱文正乐了:“瓦剌和鞑靼是傻的吗?我骗了他们一次,他们还相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蒙古小贵族?”
李文忠在竹躺椅上翻了个身,脸对着朱文正道:“没听标儿说吗?朱棡手下的蒙古部落和蒙古骑兵都是真的。”
陈英想了许久,都想象不出朱棡带着蒙古骑兵在草原上浪,冒充蒙古贵族,被瓦剌、鞑靼的当权者拉拢的画面。
在他的印象中,朱棡还是个十分孩子气的顽皮少年。
陈英想,无论是标儿还是朱棡,在这个年龄阶段,成长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朱标提起朱棡,又头疼又自豪。
“我已经罚过他了,不准他再深入草原。”朱标叹气,“他去多了总会露馅,而且跑那么远,后勤耗费太多,不划算。现在我已经着手在草原上铺铁路,沿着铁路沿线建城,该是草原部落防着我们了。可惜西边的地理情况太复杂,还是得哥哥们来守。”
朱文正好奇:“铁路是什么?”
朱标比划着告诉他们铁路的概念。
李文忠越听越兴奋,跑去书房拿来纸笔,让朱标画给他看。
朱文正只咋舌:“有了这玩意儿,我岂不是还有机会回来看望你?”
朱标心头一酸,脸上笑道:“要在复杂地形铺设铁路很难,我会努力。”
朱文正伸手拍了拍朱标的脑袋,笑道:“不努力也没关系。等我老了打不动仗了,还得回来让你给我养老呢。”
陈英立刻道:“我也会回来。”
李文忠笑道:“我就不一样了,我会一直麻烦标儿。”
朱标在心里道,等你们老了,我年纪也不小了。
但他仍旧笑道:“好,一言为定。你们回来后,我就把皇位丢给太子,我们兄弟四人一起环游世界去。唔,如果你们身体不够好,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有温泉的地方隐居。”
三位哥哥都笑着应下。
……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之后,朱标调整好了精神和身体状态,开始干活。
他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军队,检查军士们文化课掌握情况。
和朱标相处过的将领和士兵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疲惫微笑,不熟悉朱标、只听过朱标名声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先生真的很可怕!
朱标确实很可怕。
现在安南行省最大的麻烦是官吏不够。
大明都缺官吏,安南行省哪来的合格官吏?
于是朱标盯上了军中的人。
现在大明建国都五六年了,算上建国前的时间,军中的老兵们有些已经读了近十年的书,虽说文采不怎么样,但读书识字算术已经完全掌握,当个文吏绰绰有余。
安南行商刚打下来,军队不能撤走。三人的军队加起来,只论精兵都有五六万人。
这五万人都经过了军中基础教育,再差也会写几十个字;读写顺利的人将近一万人。只要把这些人都利用起来,安南行省就不缺行政官员。
朱标已经和哥哥们商量过了,朝中的武将们都去当文官了,那么军中这些人为何不能当文吏?
朱标不仅要让军中的普通士兵们当文吏,还要让他们当教化百姓的老师。
劳动改造营和流民营中已经实践完善的制度,朱标会照搬到安南。明军不仅要给百姓们分田、帮百姓们重新规划和建造村落,还要负责教导百姓们说大明官话和识字。
有百姓能学会大明话,就能多领一块地;如果能学会读写,就能分得更多的地,并从平民一跃成为底层管理人员。
这一点有些违背井田制的公平原则,但比起公平,调动当地百姓学汉话、汉字的积极性,对目前的安南和大明更为重要。
朱标问自家爹要了孔家人。
但能来的孔家人数量有限,且不擅长教导一无所知的平民百姓。军士们受了这么多年教育,依葫芦画瓢,再加上朱标制定的教学大纲,正好“辅佐”孔家人。
孔家人的学识,再加上军士们的经验,应该能迅速撑起安南行省的教育体系。
这样广撒网的教育,效率肯定非常低下。
教化和教育本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朱标不奢望一两年时间内能取得多大的成果。
朱标想要的,是让当地人都忙碌起来,并且在忙碌中有一种他们已经是大明人,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思想。
安南行省要激起民乱,肯定是要让当地百姓感觉大明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必须要回到以前。
安南行省的百姓们比华夏的百姓过得更加没有尊严,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尊严。大明来了之后,又分田又免费教导识字算数,还帮他们修房子整道路,第一次将他们当成人来对待。朱标相信,就算感情不可靠,利益也会让他们做出合理的选择。
同时,这些文吏和老师都是大明的军人。如果有谁要生乱,他们立刻就能镇压。
一手糖果一手鞭子,嘴中还要念着圣贤书中的道理,这就是朱标安抚安南行省的政策。
“当地的贵族肯定想回到以前作威作福的状态。拉拢贵族治理当地,短期内安南看上去会很平静,但安南的大明化过程会非常艰难。长期来看,会留下巨大隐患。”
“将目标放在被贵族们看不起的百姓身上,放在他们没当做人的农民身上,用农村包围城市,虽然开头会很麻烦,只要战线铺开了,他们便无力反抗。”朱标笑着对到来的孔家人道,“而且他们轻视这些他们认为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百姓,就不会对我们的行为有太多阻拦。”
虽然受了重伤,仍旧咬牙亲自过来的孔希友叹息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就是如此成为皇帝。”
朱标点头:“是的,皇上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依靠百姓建立大明。现在不过从安南从头再来一次而已。”
孔希友笑道:“还好老朽没留在南京休息。”
朱标也拱手笑道:“我也非常高兴来的是老先生你。我想我们一定能相处愉快。”
孔希友道:“除了我之外,陛下说,他之后会派官学的人来这里‘实习’。詹事府中书令,‘实习’是什么意思?”
朱标现在已经不是北直隶知省,但他还有了“詹事府中书令”这个拗口的官职。所以孔希友称呼朱标为“詹事府中书令”。
“实习即在实践中学习。”朱标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游的诗。”
孔希友感慨:“当年诸子百家都会周游列国,不会闭门造车。先祖也曾游历诸国,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总结得失。确实‘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孔家后人以后要做学问,应该多走多看才行。”
朱标道:“现在压在孔家人身上的枷锁已经被去掉,孔家人可以沿着孔圣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孔圣人周游当时的天下,你们乘坐着更好的船和车,周游现在已经发现的天下,一定能有更多的启发。我想孔圣人等着后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荀子的话。虽然荀子老被程朱理学的人抬出来抨击,想把这个儒家先贤开除出儒家籍贯。但现在文人主流观点,荀子仍旧是儒家圣人。朱标用这句话,不算冒犯。
孔希友沉默了许久,道:“或许只有詹事府中书令才会对孔家人说,要超越先祖。大部分人都认为,先祖是圣人,是不可超越的圣人。”
朱标笑着摇头道:“孔圣人先是人,才是圣人。学海无涯,生命有限。孔圣人生前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从不认为自己全知全能。他对弟子谆谆教导,言行中都传达出他希望弟子能在他开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攀爬得更高的期望。”
“哪怕只把孔圣人当做一位普通的先祖,那位先祖不希望子孙后代一代比一代强?无论是子孙还是学生,一代不如一代,那是多么悲哀和可怕的事?”
朱标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这么说,你可能认为我不尊敬孔圣人。但我有时候翻看《论语》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孔圣人在世,看到现在的儒学、儒士和他的子孙后代,一定会很痛苦吧。”
“几千年了,这群不肖子孙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退步了呢?我想要的大同世界究竟何时才会到来?”
孔希友呆愣了许久,双手颤抖着平举,一言不发,只对朱标深深作揖。
第219章 百姓知道才叫成功
不知道孔希友回去后和带来的孔家人说了什么,这些本来略显焦躁的孔家人情绪逐渐平和,对待朱标越发尊敬。
就是他们尊敬之余,隔三差五就来找朱标讨教学问。
封建王朝在封孔家衍圣公后,对孔家又吹捧又防备,所以孔家人大多都在家中做学问。
在这个时代,家中藏书够多,就不算闭门造车。只是比起朱标,他们就差远了。
朱标攻入元大都后,每日都泡在元大都的图书馆中,往记忆宝库里储存书籍。
只读书无实践的孔家人谈论起学问,全是从书本上得来。朱标不仅能与其相谈甚欢,还能说出是哪本书哪一段,并且多次提醒他们,“书错了”“作者错了”“你自己编的吧”。
和朱标谈论完后,孔家人回到住处,打开书箱狂翻书,然后第二天红着脸给朱标作揖,辩解“不是我在编,只是记错了”。
朱标非常厚颜无耻地用记忆挂将孔家人和他们的弟子折服,这些人便听他使唤了。
朱标压榨人,让他们骑着安南行省的特产战象,踏遍安南行省每一块土地,先把行政区划划分妥善,界碑立好,连深山里的人也要统治到,现在这块地叫安南,是大明的行省。
朱标甚至让他们带上了大明和周边大致地图,给底层的百姓看,让他们知道大明是个什么概念,皇帝叫什么,年号是什么,他们如果活不下去了,该去哪里讨生活求帮助。
“我们不是来教书吗?”孔家人惊讶。
朱标解释道:“教书要等秩序稳定之后,由军队护着你们开展。如果不让他们知道已经改朝换代,我们是接下来统治他们的人,他们就不会来接受我们的分田和教导。”
孔家人在脑子里使劲翻书,找史书上记载过的东西:“改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
朱标笑道:“差不多就是如此。”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就是厉害,就算孔家人没有实践经验,只要书读得够多,也能从老祖宗的书籍中汲取经验。
孔家人现在没了“衍圣公”和先祖的光环,都对建功立业很有野心。他们便如同先祖一样,踏上了游历的旅途,期望在这样旅途中重振孔子后裔的名声。
朱文正好奇道:“标儿,你是认真的吗?让他们把每一寸土地都踏遍?你不会是玩他们吧?”
朱标道:“怎样才算夺得一块土地?不是军队打进来就算夺得,要百姓们都知道改朝换代了才叫夺得。现在没有便捷的通讯方式,只能靠人去传达。”
李文忠道:“文正,叫你多读些书,你总是除了兵书和武将列传,其他都读不进去。文人传记中曾有过许多记载,他们到了偏远的山村,村民还以为在前朝。”
朱文正满脸不关心:“哦。”
反正他只管打仗,打完之后治理和教化,他才懒得关心。
朱标忍不住了:“正哥!你还有三年就到不惑之年了,怎么你还和十几年前一样,不能成熟一点吗?这些很重要,就算你不喜欢,你也……”
朱文正捂着耳朵,转身就走。
不听不听,标儿念经。
标儿还说我,他不也一样?十几年前奔跑时还会摇摇晃晃的标儿就经常拽着他的衣摆啰嗦,十几年后标儿个头都和他差不多了,还是追在他身后啰嗦。
“正哥!你不要跑,听我说!”朱标气急,抓住了朱文正的衣服。
朱文正捂着耳朵翻白眼。
李文忠单手放在嘴上忍笑。
陈英被朱文正和朱标吵得看不下去文书,只好放下文书,帮朱标把朱文正的手按下来,让朱文正被迫听朱标啰嗦。
李文忠的笑忍不住了,前俯后仰笑得超大声。
双手被陈英按住的朱文正,气得用脚踹李文忠。
李文忠坐在椅子上,用脚踹回去。
朱标更气了:“你们别闹了!好好听我说话!”
朱标气得撸袖子要揍人,他们终于停止了玩闹(陈英:我没有,我冤枉……),听朱标解释这其中的道理。
攻城略地的时候,百姓们大多是被动接受。甚至城中大部分将士都不会太忠诚,等上面领导换人之后,立刻换个人领军饷。
这种事在朱标前世的现代社会也经常发生。
比如在太平洋、非洲等地方的小国,因为互联网不发达,只要攻占了广播站和电视台,就算没有消灭对方的军队,也能夺权成功。
其中一个最经典的例子,就是某个猛男独自去了把电台占了,政变就成功了。
在不发达的小国中,占领了广播站和电视台,全国广播和电视直播就算政变成功。百姓就会安静地等着改朝换代,机关和军队的抵抗也会减少,等着新政府来接收。
大明的军队虽然多,但以目前的人数,不可能控制住安南每一座城池。所以安南的贵族们都等着大明用他们的“自治”。
如果仍旧是原本安南那群贵族治理安南,那么安南的百姓根本不会意识到安南已经是大明的土地。
朱标让孔家人带着护卫踏遍安南的领土,充当“传旨官”,起的就是现代小国政变占领广播站和电视台同样的作用。
“说起来,以前我们还是红巾军的时候,每占领一座城池,也会搭个高台子大喊这个城池归红巾军,还会到处张贴告示,并在周围村庄宣传。”朱文正摸了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懂了!”
朱标眼露欣慰。
李文忠和陈英交换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眼神。
外面的人都说标儿智多近妖,心机深沉,最不好惹。但在自家人面前,标儿就像是装了温水、裹着棉花的暖手皮袋子一样,软乎乎还暖呼呼,特别好哄。
“既然懂了,正哥在剿匪的时候,也记得多宣传。”朱标道,“别老闷头打仗,打完就不管。三弟都比你出息。”
朱文正用自己壮硕的胳膊压着朱标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标儿,你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等我回去,我一定揍朱棡。”
朱标鄙视道:“你就说大话吧,说不准是二弟和三弟联合起来揍翻你。”
朱文正冷哼:“你等着瞧!”
朱文正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把朱樉和朱棡揍得跪地叫哥。
将宣传安排下去,连朱文正都扛着“大明燕王”的旗帜充当宣传吉祥物了,安南知省的贵族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怎么大明好像没打算让安南“土司自治”,仿佛要真的好好治理似的?
这可不行啊!
如果大明真的将安南纳入行省郡县制管理,他们还怎么等明军离开后,继续在这块土地上作威作福?
他们现在这么老实,就是知道明军这些大官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迟早会走,权力会还给他们。
到时候大明要求税十一,他们税十九,不就轻轻松松激起民变,可以把明军赶走了吗?
如果换做大明自己的官吏还官吏,哪怕官吏税十五,吃掉四成回扣,贱民们得到了田地后仍旧能过得下去,才不会跟着他们冒险。
贵族们慌了,当地的商人却都嗤笑不已。
就算不是华商,这在海上经商的人,谁没听过“陈标”和“陈记”的名字?
“他们也不看看,来的人是谁。还有财神童子养不活的城池?”
“现在可不是财神童子,是财神爷!听生意伙伴说,北方的豪商跟着财神爷去高丽和倭国做生意,赚疯了!”
“你消息落后了吧?我听说财神爷都和草原上的蒙古人做起了生意。蒙古人!被财神爷赶回草原的蒙古人!”
“你的消息才落后了,我听说山东遭了倭患,那些商人趁机抬价,把财神爷惹毛了,让那些商人都破产了。”
众商人震惊:“真的假的?还能让一省的商人破产?!”
消息最灵通,疑似是托的豪商得意洋洋道:“真的!我和你们蜗居南洋不一样,我还往北边做生意。听说朱知省做生意出了名的和气,也出了名的霸道。愿意好好交税、好好做慈善的商人,都跟着朱知省把资产翻了几倍;若是不肯交税、欺压百姓的商人,根本不需要官府审判,朱知省动一动他的手指,就能用生意手段挤兑得他们破产。”
安南知省的官职任命已经下来,现在朱标又成了知省。
“知省这么霸道,皇帝能容得下他?”有商人犹豫,“我们跟着他,会不会遭殃?”
疑似是托的豪商摇头:“现在知省掌管的可不是陈记,而是皇商。所有生意手段使出去之前,都有皇商的旨意。据中原的人说,用皇商治理商人,是现在朝廷的策略。叫什么……呃,国家调控市场!”
众土鳖商人纷纷咀嚼着“国家调控市场”的话,深感自己学会了许多。
以前朝廷也有调控市场,不过一般只针对盐铁。就算是茶、糖、丝绸等赚钱多的商品,也只是特别征税而已。
“朱知省是不是有点像吕不韦?”有商人小声道。
疑似是托的豪商再次摇头:“吕不韦狂妄,想当皇帝的义父。但朱知省几兄弟都是皇帝的义子,这完全不一样。”
仍旧有商人担忧:“那如果太子上位,能容得下朱知省吗?”
疑似是托的豪商笑道:“朱知省赚取的所有钱财都进了内库和国库,他两袖清风,身边连个漂亮点的丫头都没有,也不允许别人送奴仆给他。这样的好官,如果太子是被如今皇帝好好教导过,就不会害朱知省,顶多让朱知省提前致仕。跟随过朱知省的人,反而还会被新君重用。”
商人们都不蠢,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
如果新君忌惮朱知省,让朱知省提前养老后,总要有人接手朱知省的工作。他们这群商人,照旧会被朝廷新来的皇商安抚。
远的近的都有利可图,商人们放心了。
赶紧投靠去!
第220章 名是最上等的利益
安南沿海富人基本都是靠经商富裕。但安南以往政权比华夏更保守,对商人、海洋更不重视。所以安南的商人有钱没权,这一点和中原王朝大部分沿海地区也差不多。
如果用天书中的话来说,他们与安南贵族的矛盾,就是新兴资产阶级和大地主阶级的矛盾。
理清了这样的矛盾,再抓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朱标就能以利诱之。
大明不仅有广袤的市场,还有强大的海军武力能庇佑他们去更远的地方做生意。再加上自己“财神”的名号,随意给这些人指点一些生意经,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跟随自己。
安南的商人和华夏的商人不一样,他们没有“儒家思想”做底子。
儒家思想千不好万不好,至少告诉了读书的人什么是道德底线。哪怕大部分人不遵守它,但底线划在了那里,让人知道对错,总会有人践行底线,成为“良心商人”。
也只有华夏这样的土地,从古至今都不缺爱国爱民的好商人。
安南的商人只要让他们看到了利益,朱标就不担心他们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工具。
以大明如今的人力,要短时间内消化安南这块地很难。如果安南的大商人们投靠大明,要实现朱标的目标就较为容易了。
身为豪商,他们人力财力都不缺,且拥有“本地人”这个身份优势。同时,商人们能说会道,比明军和孔家人都更会和人打交道。朱标相信他们推销商品时练出来的甜言蜜语,一定能让安南的百姓们更快相信大明这个新朝廷。
朱标拿出了一点利益。
如果这群商人好好干活,他将会在当地组织商会,教他们如何把商品卖到大明;
如果他们更努力,朱标会让海军护送他们,去和高丽、倭国做生意;
如果他们的贡献格外出众,朱标就会把他们纳入皇商体系,带着他们去开拓新的市场。
“只有大明皇室才拥有这个世界最详细的地图。”朱标诱惑道,“只有大明的海军才能护送你们去往这个世界每一处角落。”
“那些无人到达过的国家,遍地流淌着无人在意的金银河。”
“第一个到达的人能拿走最多的金银,后去的人只能捡走前人漏下的残渣。经商和去金矿淘金无区别。”
朱标与这些商人们开了一场会,用充满善意的眼眸扫视了商人们:“你们都是成功的商人,我相信你们都清楚这一点。”
商人们眼中迸发金钱的光芒,屁股无意识在椅子上挪动摩挲。
朱标等他们冷静下来之后,用另外一个“利益”诱惑他们。
“更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你们的身份就是大明人。你们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听过无数华夏中原王朝的传闻,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成为华夏中原王朝的百姓后的生活?”
朱标的声音越发和煦。
“陛下派来了孔家人兴教化,以后你们也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你们经常与中原经商,对中原文化最为精通,这最先考得秀才举人进士的人,舍你们其谁?”
在场的商人们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过分加速。
“福建和广东行省与安南距离最近,有许多人逃避元朝时的战乱来到安南,你们应该从他们口中听过,宋朝有许多籍贯福建、广东的大官。”
“你们肯定接触过儒学,知道程朱理学。大儒朱熹便是出生在福建。”
“福建和广东与安南一衣带水,它们也曾经是南蛮之地,再往上追述几个朝代,甚至也是藩属国自治,和你们有什么区别?现在福建和广东是文教兴盛之地,在外谁会说他们是南蛮?”
朱标微笑:“福建和广东的繁盛在于海上贸易。它们的地理位置,难道比你们好?只是因为它们是大明的一部分,背靠一个强大的国家,才会比你们更繁华。现在安南也是大明的行省,你们也是大明的商人,难道你们会比他们差吗?”
“从今以后,你们也是华人,是礼仪之邦的百姓。”朱标抚了抚衣袖,“今后发冠戴好,华服穿上,身体站直,你们也是儒商。孔圣人的后裔亲自来教化你们,你们都是孔圣门人。”
朱标的言语,就像是一股暖过的美酒,缓缓注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商人们有了微醺之意,甚至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们想象着自己穿着广袖长袍,头戴簪缨,手持着散发着墨香的书卷,面带矜持的微笑,与人侃侃而谈,接受无数人钦羡目光的模样。
他们能想象出这个,是因为他们见过。
大明鼓励海上贸易,江南闽广有许多儒商来到南洋与他们做生意。
这些儒商虽然自己经商,但他们家中族人都有饱学之士,有些还在朝做官。他们自身也经过了良好的儒学教育,谈吐言行都和旁人截然不同。
这些人让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词,那就是“清贵”。
他们知道“清贵”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字面上的意思。但他们听过这个词之后,看到这群人将富裕和清高结合在一起矛盾又统一的模样,就忍不住联想到这个词。
朱标见着他们都在自己面前十分无礼的走神,垂眸无声轻笑。
以利诱之。
名是更上等的“利”。
安南行省的贵族们知道大明要管理好安南,必须任用本地人,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朱标当然也知道,安南和云贵不同。云贵即便以前是土司自制,但历朝历代已经多次开发,中原文化早已经渗透,朝廷对云贵也已经很了解。
现在了解安南的人只有他,他分身乏术,就算有大明军士为官吏,勉强能填充基层,但也很难迅速教化安南。
但本地人可不只有那些老贵族。
拉拢一批人,打击一批人,这是华夏史书中看腻了的最低等的朝堂斗争,和为君之道。
朱标的诱饵已经抛出,那么这群商人为了得到他们的利益,为了得到身份和地位,能付出什么?
答案是一切。
这时候投靠大明,与从龙之功无异。
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赚钱,甚至不是成为安南新的官宦之家,他们的视线投向了北方,投向了他们曾经不敢踏足的中原,投向了大明的京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可不只是用于造反啊。
……
朱标的三个哥哥知道自己突然打下这么大一块蛮荒之地,之后肯定会很辛苦。
他们已经动员好麾下将士,让大家勒紧裤腰带,重回红巾军时代,艰苦奋斗。
但朱标来了才一个月,只开了几场会,朱标的三个哥哥发现,他们急缺的人力物力似乎都不缺了。
别说朱文正,李文忠都傻了。他们俩一人拿着朱标的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看,观察这只手怎么就能点石成金。
陈英虽然没有做这么傻的动作,视线也在朱标左右手之间来回移动。
“我爹还是个乞丐的时候,就能空手套白狼,娶到我娘,得到濠州红巾军基业,还成了皇帝。我好歹背靠着大明,说动几个商人为大明做贡献,有什么值得惊讶?”
朱标好脾气地让哥哥们把他的手当玩具捏来捏去。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番话的效果这么好。我还以为他们会等到大明对安南有很多的投入,知道大明不会撤离安南,真的把安南当行省建设后,才会投入资产。”
陈英忍不住道:“标儿,你真的没想到?我还以为他们会这么迅速信任你,也在你的考虑内。”
朱标笑道:“我确实有做努力,比如我亲自来,比如让孔家人来。但我确实没料到这么顺利。”
朱标低估了他和孔家双重名声加成,对这些向往中原文明的只富不贵的人的震慑程度。
朱文正笑道:“等他们知道标儿你是太子,他们就会对大明死心塌地。”
李文忠惊讶:“文正,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朱文正:“你妈……”
他松开朱标的手,就要揍李文忠。
李文忠一边还击,一边道:“我妈是你姑姑。”
双手终于得到自由的朱标抖了抖手,叹气。
这两个哥哥都三十多了吗?
朱标想起他前世见过的那些三十多的男人……呃,比哥哥们更幼稚甚至中二。罢了,他对这两个哥哥不抱希望了。
还是英哥好,从小就成熟靠谱。
“英哥,既然他们肯出钱出力,你带着炸药去云南和安南的边境,先修一条路出来。”朱标道,“用水泥修。”
陈英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