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你知道汉唐使臣吗
别说梁王,文官花云和文官康茂才也一头雾水。
花云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叹气道:“王公啊,我们就在这吃喝玩乐?皇帝陛下知道了,恐怕会暴跳如雷。”
康茂才也十分心虚:“我们出门的时候,皇上就叮嘱我们早起回去,朝里忙得很。”
王袆醉醺醺道:“急什么?难得出来一趟,好好享受。标儿说得果然没错,都说云贵是蛮荒之地,瘴气弥漫,常人难以久住。南京这时已经是炎炎夏日,这里还如春季已经舒适。哪儿像个蛮荒?”
康茂才也点头:“标儿说昆明四季如春,又称春城,果真如此。”
花云愁眉苦脸:“昆明好是好,但那和我们一直待在这里无所事事有什么关系?”
王袆笑道:“这里这么好,所以多享受啊。”
花云一张粗黑壮汉脸拧成了幽怨小媳妇的表情:“王公,你别逗我了。你才不是喜欢享受的人。”
王袆吃了一口新鲜花果,轻笑道:“那你可说错了。没有人不喜欢享受,只是被道德约束,不接受内心不认可的享受罢了。哎!这里的水果可比南京的好吃多了!”
花云郁闷地啃了一口果子,愁眉不展:“确实好吃。但没事做,我心慌。王公你能不能下个命令,给我点事做?哪怕让我去刺杀梁王,送死都行!”
康茂才差点被花果呛住:“咳咳咳,倒也不必如此。”
王袆笑道:“说不定我真的会命令你们去刺杀梁王。”
康茂才犹豫了一下,然后正色道:“王公,我相信你,你认为有必要,我就去做。”
花云愁眉展开了:“真的吗?什么时候!”
搓手手,跃跃欲试。
康茂才看着花云这积极的模样,不由反省,自己居然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比花云境界差远了。
王袆被花云的积极逗乐了,道:“放心放心,很快。对了,你们最近还在认真读书吗?”
康茂才点头:“当然。”
花云眼神漂移:“当然……”
王袆忍不住抄起吃剩的果核,砸了花云一下。
花云接住果核,丢一边后尴尬地笑道:“读,今晚就读。”
王袆白了花云一眼,道:“汉唐帝王心胸开阔,广纳海川,派出使节最多。你们此次出使,读过汉唐使节们的故事吗?”
花云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个我读过!”
王袆笑道:“你们听过傅介子的故事吗?”
花云眼睛一亮:“当然,我读过很多次!”
康茂才也道:“不止傅介子,汉武帝时期的使臣故事我全部读过!”
王袆道:“你说我们效仿汉朝使臣如何?”
汉朝使臣如何?
汉朝使臣用一个贬义词来说,就叫搅屎棍。
汉武时期,汉朝实力已经非常强盛。按理说,汉朝使臣出使匈奴之外的地方,使臣应该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但根据史料记载,汉武之后,经常有小国猖狂,杀害使臣。
然后,汉朝皇帝就非常伤心愤怒,说小国先动的手,朕只能违背汉朝对许多小国只和解不吞并的承诺,命令出兵。
那么这些使臣干了些什么呢?敲碎别人的国宝,斥责别人的国君,私通别人的太后(?),斩杀别人的贵族……总之,怎么刺激怎么作死就怎么来。
更刺激的是,这些使臣中看留下来的著作和修习的经书,大部分人都是纯正的儒士。
天知道他们从儒家经典里学了些什么玩意儿,大概是修公羊的,不仅十世之仇可报,没仇也要制造点仇报吧。
当然,汉朝使臣也不是纯粹作死。他们也可能直接杀了对方的国君和权臣,别人抗议就说“汉军正等着,瞅什么瞅!”。
比如傅介子斩楼兰王,文忠斩罽宾王,段会宗杀乌孙太子……
汉朝的使臣这么刺激,唐朝的使臣虽然和善一点,但也不是很和善,比如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
而王玄策在后世人眼中很厉害,在唐太宗时期也就是一个很一般的功劳,连个列传都捞不着。可见唐太宗时期猛将如云的盛景。
只是自宋太祖驾崩后,读书人们就只能从史册中哀叹遗落在历史长河中的吉光片羽,怀念当时使臣背靠一个国家,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的疯狂。
王袆很向往汉唐的使臣。
他曾经写过一篇《麒麟阁苏武颂》,称赞苏武“表里纯忠”。但他以前不敢宣之于口的是,他敬佩苏武的忠诚,更羡慕有一个强大的汉王朝,能为苏武“报仇雪恨”。
若没有后来汉武帝出征匈奴、征服西域,“苏武牧羊”的典故就多了一丝郁结难解的痛苦色彩。
王袆是个狂士,他喜欢的故事,前面剧情再压抑,后来都是要扬眉吐气的。
王袆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今日才在只有他们三人的小船上,将自己心声一一道来。
康茂才虽然听得心情澎湃,但也有些疑惑:“大明和大汉不同,就算我们不死在这里,皇帝陛下肯定也要出征云南。”
花云白了康茂才一眼,他那一双白眼球在黑脸上特别显眼,嘲讽力十足:“蠢!王公这番话主要是说汉唐使臣背靠强大的国家,能一人灭一国。王公让我们学的是汉唐使臣悍不畏死的豪气、胆略。你这个叫……嗯,标儿讲课里说过,叫形而上学!”
康茂才:“……”他居然被花云嘲讽了?回去就提灯苦读!
王袆失笑:“的确。我虽已经做了准备,但此计谋要算计人心,而人心难算啊。不过以两位将军的身手,带着骑兵杀出重围很容易。遁入山林后,即使是云南本地人,也难以找到诸位。所以两位将军不必太过担心。”
花云立刻道:“我和老康倒是容易冲出去,但你也得出去啊。”
王袆道:“我能逃,当然也会跟着逃。要是逃不了,在云南为大明殉节也不错。这计谋毕竟是我出的,我应当为它付出代价。”
康茂才立刻道:“王公,别这么说。我们都要一起回去。”
花云连连点头:“对啊,我和老康冒充文臣出使,不就是为了保护王公你?”
王袆哈哈大笑:“二位将军已经当了很久文臣,本就是文臣,何谓冒充?”
康茂才失笑:“这倒也是。”
花云捂着耳朵,瞬间蔫了:“不,我不是。”
康茂才忍不住和王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艘以护卫之名偷偷跟着三人的船只上,正在打瞌睡的梁王侍从们被三人的大笑吓了个激灵。
他们冲出船舱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回船上睡觉。
半年前,他们还会想方设法打探王袆的一举一动。半年过去,监视的人已经很懈怠。
王袆等三人下船后,继续这半年的“工作”。
他们寻访云南官员,将新得到的报纸分享给他们,告知他们大明的强盛。
云南地处偏僻之地,对外界并不了解。虽然大明说元朝已经覆灭,他们中很多人仍旧不相信。
王袆带来了一马车的旧报纸,让这些人长长见识。
最初大部分人都认为王袆带来的报纸上面的消息是假的。王袆只笑着让他们自己去查。
半年时间,足以让他们去旁边已经被大明占领的地方偷偷打探,倾向大明的人越来越多。
蜀道难,无论是从长江三峡的水路走,还是翻阅巴山秦岭,道路都十分险峻。
但经过一代又一代巴蜀百姓的开拓,蜀中商队早已经能够往来全国各地。特别是走川东长江水路,与长江中下流的沟通与交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比较便利。蓝玉一两月就能和南京交流一次,购买这期间的旧报纸。
这些报纸在王袆派人去报平安的时候,他就会捎带给王袆一份。王袆拿着最新的报纸去游说云南的那群坐井观天的乡巴佬。
所以王袆也不是一直在游玩,还是有一边游玩一边做正事。梁王这才没有对王袆太过警惕。
在信息闭塞的梁王看来,三个文臣没什么好忌惮,即便有个文人长得粗犷一点,这个乱世中长相粗犷的文人又不少。从言谈举止来看,那位姓花的副使臣确实是文官。
如果王袆真的只顾着游玩,什么都不做,梁王就会怀疑王袆有什么阴谋了。
云川边境,在一千人骑兵营的背后山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新的兵营,沿着狭长的山道,绵延几十里。
蜀中山林挺凉爽,陈英坐在一棵树下,正翻看从南京新带回来的报纸。
“文英,王公要行动了。”蓝玉一边用大大的叶子当扇子呼哧呼哧扇风,一边笑着走过来,“真是让我们好等。”
陈英放下报纸,道:“这半年我们一直在悄悄调动物资,可不算等。希望子充先生不要冒险。”
蓝玉道:“有康将军和花将军护着,王公怎么会有事?”
陈英摇头:“子充先生的性格你不清楚。他有时候性格很激烈,而且很会讲道理。康将军和花将军恐怕会被子充先生说服。”
蓝玉想起自己的老师,眉头跳了跳:“说得也是。我们得赶紧出发。”
陈英点头。
王袆一月一次的报平安,也是传递信息。
梁王虽然知道信使肯定会传递信息,但他不敢阻拦,且对云南险峻过分自信。
梁王现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不知道元朝究竟灭没灭。身在云南,他不像其他元朝宗室一样,打了败仗可以回草原。除非他身上有一对翅膀,否则他不太可能跨越大半个华夏腹地逃回草原,只能殉国。他不想殉国。
但就这么投降了,梁王又很不甘心。
假如大明是骗他了的呢?
梁王一直在向北方骗派出使臣,试图打听元朝的情况。
凑巧,草原上的残元也派了使臣来安抚梁王,让梁王扛着大明的进攻,争取帮助元朝“光复中原”。
虽然残元回到了草原,被迫恢复成草原奴隶主。但已经见识到了中原大地的繁华,习惯了文明人的生活,谁又愿意继续住在帐篷里?
就算草原奴隶主每天有吃不完的肉,但元朝皇帝和太子更喜欢吃御厨用牛羊肉调味做出来的素羹。
云南作为大元留在南方最后一块地,他们对其抱有很大期望。
于是,一位和朱元璋正让人著书立传的丞相脱脱同名的蒙古使臣脱脱,带着十几人护卫,灰头土脸来到了云南。
其实脱脱带人南下的时候,护卫有千人之多。
只是他人带太多了,太过显眼,一路被明军追着揍,虽然运气好来到了云南,但只剩下十几人了。
没拦住他们的蓝玉为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去深山中亲自当先锋剿灭了好几个匪寨,把匪徒们全部挂在了树上,看着被匪徒们残害的百姓邻里和亲朋,拿着钝口的柴刀、斧头,把这群匪徒一个个削成了人棍。
陈英知道蓝玉的习惯后,扶着额头叹息了许久。
蓝玉真的和常遇春只是姐夫和小舅子,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吗?这脾气,简直……唉。
这两个残暴的家伙,居然成为百姓口中最具传奇性的“大善人元帅”。叶大先生真的很可怕。
蓝玉很担心逃掉的元朝使臣会给王袆等大明的使臣带来麻烦。王袆的回信让他安心,并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来了。
虽然偷偷驻扎在这里的明军只有三万余人。并有一万人分散成几百人的小队,随着王袆派来的人不断带来的地图,偷偷潜入了云南各处险地,等待大明军队到来。
王袆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既然向朱元璋承诺,朱元璋就相信他,给予他让川蜀军队全面配合的军师的权力。
同时,陈英率领直属自己的五千新式火铳队悄然来到了这里。
在大部分大明将领眼中仍旧是小将的陈英和蓝玉,分别成为进攻云南先锋军的主将和副将。
除了这两人,花文逊也率领三千人前来支援,被朱元璋命为先锋军偏将。
明军拔营的时候,花文逊正把自己挂在树上睡大觉。
蓝玉一脚踹到树上,大喊道:“猴子,下来,准备去接你干爹了!”
花文逊骂道:“你是想摔死我吗!”
他一边骂一边手脚利落下树。
蓝玉嘲笑道:“喜欢在树上睡觉的人,总有一天会自己摔死,还需要我来?”
陈英打圆场:“好了好了,干正事了,别斗嘴。”
陈英很头疼。他离开了朱文正和李文忠,怎么还是要时不时劝架?
明军准备拔营离开时,从云南那边的高山上,一群干瘦百姓身上带着溜索,从陡峭的山崖上滑下。
为首的人一口奇奇怪怪的官话:“花将军,你们终于要来云南了?”
蓝玉一面对百姓,仿佛印在脸上的自带嘲讽的高傲笑容,立刻变成了儒雅明朗,看得花文逊一阵反胃:“是。你们躲好,我很快就能来帮你们分田。”
从高山溜索下来,不知道是云南哪个民族的百姓手舞足蹈。然后他们只回去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自愿替明军引路。
蓝玉派出的一万人,身上不仅带着王袆差人带来的地图,还有云南本地人引路。
他们有些人甚至扮成了山民的模样,先去村落山寨里,然后等候命令。
蓝玉很信任那群自愿引路的人。
他在川蜀经营的时候,已经逐步接管了川蜀边境的“行政权”。
云南是土司自治,除了收税和征丁,不会对基层有过多管理;土司治下大部分是奴隶制,他们也不会太关心这些贱民,只需要他们供奉粮食和人口。
元朝将云南纳入直属版图后,其他地方的人难免涌入云南,对土司奴隶制造成了极大冲击。一些土司也接受了汉人更为先进的“封建管理”理念,从奴隶主转化成了封建主。
在于外面人频繁交易和交流后,山民自身也发生了变化,开始有了“想过得更好”的想法。
临近的川蜀百姓日子越过越好,都很少饿死人了。云川边境的百姓们难免心生羡慕,想往川蜀逃。
川蜀百废待兴,蓝玉来者不拒,只要好好遵守律令,勤恳劳动,赚取“流民积分”,都有田地可分,还能接受最基础的识字识数教育。
这群云南逃来的流民吃饱肚子之后,就会开始想家,希望家乡也变得如隔壁川蜀一样好。
他们带着川蜀的消息回家后,就是蓝玉蚕食云南的前哨站。
这是常遇春曾经对巴蜀明夏政权做过的事,现在蓝玉依葫芦画瓢,用在了云南上。
没有人比云南的百姓更了解有哪些路可以进入云南的腹地。王袆又带来了各大城池的城防和军营图,蓝玉很有信心直取昆明和大理,打云南一个措手不及。
当昆明和大理两个政治中心被攻下,就如同诸侯国的国都被攻破一样,云南已经被大明握在手掌心。
王袆制定的计谋和蓝玉之前的谋划一拍即合。
劝降?
当然,梁王如果能直接投降,大明就更省力。但劝降的时候,王袆当然也要做好劝不降的准备。
有屯田和新式火器,以及常遇春、蓝玉经营的强大民心作为后盾,王袆的胆子真是大得让蓝玉都自叹不如。
出发的路上,花文逊笑道:“如果我们仨率领先锋军把云南打下来,是不是勉强算是复刻了小军师用先锋军打下大都的壮举?我们也能摆脱小将的名号了吧?”
蓝玉道:“我说不好,问文英。”
陈英道:“当然。”
花文逊道:“我终于可以向文正那臭小子炫耀了。他当了燕王,隔三岔五就写信嘲讽我,他是不是有病?!”
蓝玉板着脸道:“他也给你写信?他就是有病。”
陈英:“……他只是太过高兴,想找熟悉的人分享快乐。”
花文逊和蓝玉:“呵呵。”
陈英头疼。
为什么到了云南,他还要为朱文正收拾烂摊子?朱文正究竟仗着自己劳苦功劳、又是义父的亲侄子,去招惹了多少人?
幸亏朱文正真的姓朱。
昆明。
“好了,好戏终于该开幕了。”王袆在衣服里穿好软甲,整理好手中磨得十分锋利的宽剑,“走。”
花云和康茂才也整理了一下腰间花里胡哨的佩刀,对藏好火铳的扈从道:“都精神起来,终于要结束了!”
扈从们皆笑道:“是!”
大明使臣一行人大摇大摆前往梁王皇宫。
梁王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将隐藏了许久的大明使臣暴露在了脱脱面前。
脱脱趾高气扬,在梁王王宫劝降大明使臣。
这半年间已经被王袆气度学问折服的云南官吏皆叹,王公此去,凶多吉少。
第172章 三人使团覆灭云南
王袆、花云、康茂才三人进入梁王府时,没有被要求解下武器。
谁都知道他们三人是文臣。文臣的武器就是花架子,不足为惧。
何况王袆在第一次见到梁王的时候,就拒绝解除武器。说云南要么是敌人要么是大明的藩国,无论是哪个身份,他们都不会解下武器。
梁王被王袆讲大道理,说得一愣一愣,且有其他属官为王袆帮腔,让梁王忍让,他就给了大明使臣这个“荣耀”。
不过每次在王袆进入宫殿大堂的时候,扈从们都被留在了院子里,不允许进入,以防万一。这次也不例外。
王袆、花云、康茂才三人浑然不惧,毅然决然走入死地,看得一旁云南的属官们感叹不已。
三人进入宫殿后,使臣脱脱已经换上了华贵的衣服,十分嚣张地坐在主位。梁王都甘愿陪在下方。
王袆瞥了梁王一眼。梁王不敢直视王袆的目光。
以梁王的身份,即便是元朝皇帝派来的使臣,也不该坐在藩王上首处。
梁王已经对大明使臣起了杀心,偏执地相信大元很快就会回来,自己在云南依托天险可以抵抗明军。
但大明强势,王袆又是声望极高的大儒。梁王不想背负下令杀大明使臣的责任,所以才将首位让给使臣脱脱,做出一副自己是被逼无奈的姿态。
简单来说,梁王就是又当又立,实在没有一方势力之主的气度。
梁王的属官们脸色都有些尴尬和憋屈。梁王的司徒达里麻一直是坚决的抗明派,主张驱离大明使臣。现在连达里麻看着梁王的视线都多了几分不满。
使臣脱脱不知道是和梁王你唱我和,还是嚣张得没头脑,在主位上坐得非常自在,一开口就是代替梁王行事,对王袆喊打喊杀。
“你若降我大元,我可以饶你一命!”使臣脱脱用汉话倨傲地说道。
王袆手放在剑柄上,冷笑呵斥:“元朝气数已尽,我大明已经取而代之!残元小小余烬,岂能与日月争辉?该是你降我大明,我饶你一命!”
王袆只一句话,就气得使臣脱脱举着刀从主位冲下来,要亲手砍了王袆。
之前与王袆最不和的达里麻,此刻动作最迅速,立刻拉住使臣脱脱,道:“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何况王公高义厚德,请天使三思!”
使臣脱脱嚣张道:“他即便是孔圣再世,我也杀定了!”
梁王给达里麻使了好几次颜色,达里麻无奈松开了手。
他对王袆拱手:“我必厚葬王公。”
梁王也叹气,道:“天使如此决定,小王也无可奈何。王公,恕罪。”
王袆浑然不惧:“今日我死,他日大明天兵必至。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说罢,王袆拔出宽剑,做自刎状。
使臣脱脱狞笑一声,跨步向前,似乎要看清王袆死前痛苦的模样。
王袆双手握着宽剑,架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手腕一旋,手臂一挥,宽剑从王袆的左肩膀处猛地向前方划出一个明亮的银色半月。
“哐”的一声,使臣脱脱华服割破,胸口飚出喷射状的鲜血,整个人被大剑带得砸到了右边墙上,惨叫连连。
已经准备冲出去的康茂才:“……”王公的力气不错啊。
康茂才愣神的时候,花云已经像一颗炮弹似的冲向了梁王。
梁王被王袆这一手宽剑横劈(砸)惊得脑子一片空白,还未回过神,胸口就像是被一头愤怒的公牛狠狠冲撞,朝着后方直线飞去,“啪”地一声贴墙上,胸口都凹了下去。
花云在梁王往后飞去的时候同时脚一蹬,与梁王同时“飞”出。梁王顺着墙壁滑落时,花云一把扯住了梁王的头发,拽着进气少出气多的梁王的发髻,弯刀出鞘,架在了梁王的脖子上。
康茂才:“……”你们怎么都这么快?!
还好梁王的属官终于回过神,有的人急急忙忙往外冲,有的高声大喊“来人”,还有人拔出了武器朝着康茂才奔来。康茂才不至于没架打。
属官和侍卫们见梁王被花云挟持,便想挟持王袆或者康茂才,以交换梁王。
王袆手中的宽剑看上去杀伤力很大。康茂才年纪最大,平时又最沉默,似乎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大明平均年龄三十多岁,但那是“两个马爸爸和我的资产加起来平均后,我们都是亿万富翁”的反面版。孩童死亡率极高,平民百姓寿命不长;在士绅阶层以上的人,五十岁以下都算青壮年,活不到六十岁就算早逝,朝中官员七十多岁的大有人在。
王袆和花云正好卡在青壮年的边界上,康茂才比王袆大七岁,已经是个五十六岁的“老年人”。梁王的属官和侍卫们当然会冲着老年人去。
知道自己被当成软柿子的康茂才嘴角抽搐了一下,从腰间拔出大刀,瞬间砍翻两个长相凶猛的侍卫,一路面无表情从王袆身旁砍到王袆身前,护着王袆朝着花云汇合。
康茂才力气虽然不如壮年时,但一手刀法技艺更加精湛,不计持久力,只看短时间杀伤力,他的战斗力比壮年时更甚。
在原本的历史中,康茂才应当在明年出征回途时病逝。在病逝前,康茂才南征北战就没停过。
他不是什么老年人,是可怕的老将。
王袆乖乖被康茂才护在身后,时不时伸出宽剑,在康茂才的刀光空隙中刺一下,砸一下,补刀补得熟练且猥琐,和他本人的名声完全不相符。
花云发现梁王养尊处优惯了,被自己撞一下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不需要用刀比着,便一只手像拖着一只死狗一样拖着梁王,右手单手持刀,架着对方三四把刀剑都能轻松推开。
花云畅快大笑:“爷爷我让你们一只手,照旧打得你们抱头鼠窜。王公,接着!”
战斗能力最弱的王袆抓住梁王的发髻,宽剑搭在了梁王的身体上。
花云腾出了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双刀挥舞着虎虎生威,刀影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横飞。
梁王的属官们已经退到了侍卫的身后,大呼小叫指挥侍卫杀掉眼前三人,不敢与三人对抗。
王袆用剑尖戳了一下梁王的大腿,威胁道:“赶紧让你的人退开!”
梁王“嗷”地惨叫一声,声厉内荏道:“你、你赶紧放了我,否则你们都得死!”
王袆笑道:“明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你们说谁会死?”
说完,外面穿来“砰砰砰”的枪击声。
王袆的扈从,即花云和康茂才的兵拿出了燧发枪,五十人分成五排十人横队,开始射击。
他们从靠近宫殿门口的院落处开始,最前面的人射击,后面的人依次上前两步,越过前面的人的身体,第一排的人在火力掩护下跑到最后一排,这样井然有序、火力不间断地向前推进。
燧发枪比起原始火铳,不仅射击速度和换弹速度更快,还更小巧。连元军都多次栽在新式火器上,云南地处偏远,就更没见过。所以这五十人明兵能轻松将云南元兵没见过的燧发枪藏到怀里。
不过云南守兵多年没有打仗,梁王又轻视深入敌方腹地的大明使臣,量他们也不敢做过分的事,只把扈从赶到庭院,不做搜身。王袆、康茂才和花云三人都惊讶极了,才十分嚣张地揣着燧发枪来。
梁王的王宫中配备有五百人着甲侍卫。当他们听到动静的时候,都往宫殿中堂聚集。
但为防刺客,宫中侍卫不能戴头盔和面甲;为了巡逻方便,他们的着甲也只是皮甲布甲等轻甲。
这样的甲,在威力比火铳大许多的燧发枪面前,几乎就和一件装饰用的衣服差不多。
如果他们现在有马,可能还能冲过只有五十人的火力封锁线,直接与明兵白刃战,可能能将其剿灭。但他们在宫中不可能配马,面对手持燧发枪,且在陈英手下训练过许久的新式火铳兵面前,简直像是赶着来被枪毙。
在宫中当差的侍卫,许多都远离血腥战场多时,一些人还是混日子的勋贵子弟。
当直面死亡后,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抱头逃窜,溃不成兵;只留下少数勇猛的壮士直面明军新式火器的威力,这种鲁莽又无智的勇敢,让他们很快就死得干干净净。
火铳兵迅速推进到王袆等三人所在宫殿门前,踏进了一片血腥的宫殿中。
花云问道:“情况如何?”
总领这五十人的队长道:“宫中侍卫已经四处逃窜,无人阻挡。”
花云道:“关宫门,放信号!”
队长领命,领着四十人离开,只留下十人待命。
被朱标命名为“窜天猴”的火药信号弹冒着红色的尾烟冲向了天空。
没几分钟,从昆明城正城门处,也有一个冒着红色尾烟的窜天猴冲向了天空。
花云大笑:“老康,那几个小将的速度真快!”
康茂才见到了信号弹,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今日后,我们恐怕不能叫他们小将了。”
花云擦了擦脸上的血:“其他人且不说,花文逊我能叫他一辈子小将。”
康茂才:“……你随意。”
王袆看到城门处的信号弹,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
他回头对被他们三人压制住的云南属官们道:“我说大明天兵将至,你们现在信否?”
属官们皆呆愣。
梁王大喘着气,不敢置信道:“明军来了?怎么可能?我都没收到消息!”
这时,躲在宫殿中仅存不多的侍卫后面的几个属官丢掉了头上的元朝官帽,整理了一下仪容,笑着越过侍卫,朝着王袆等人走过来。
“恭迎天兵。”那几个属官对王袆等人作揖。
梁王更加不敢置信:“你们、你们……”
梁王参政喻金闾道:“明代元乃是天命所归。诸位若能归降,在大明也能继续当官。何必与已经覆灭的大元共生死?”
另一位参政高抚慰也道:“大明皇帝有雄主之风,乃民心所望所归。诸位为了云南的百姓,也不应抵抗。”
达里麻沉默半晌,哑声道:“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大元真的亡了?”
王袆沉声道:“大元被赶回草原,已经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