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麻垂首捂脸大笑,然后横刀自刎。
梁王脖子一缩,大喊:“我降,我降,别杀我!”
属官纷纷丢弃刀剑。
除达里麻之外,无一人为早已经亡故的大元殉葬。
云南本就与大元朝廷相隔挺远,他们忠于梁王更多于忠于大元。梁王都降了,他们就没必要再抵抗。
于是王袆、康茂才、花云三人率领五十人扈从,覆灭云南。王袆亲自为达里麻收敛,事后将其厚葬。
还有五十扈从呢?他们正在开城门,迎接城外明军。
待明军入城,王袆、康茂才和花云尴尬地发现,居然只有五千提前进入云南的明军,大军还没来。
“还有五千人在路上。”领兵将领也很纳闷,“我们就分散在昆明附近等候,接到命令后刚到两日。”
花云摆摆手:“罢了,五千就五千。守城五千足够了。”
康茂才先尴尬了一下,而后也点头。
两人都是经历过许多次艰苦的守城战,问题不大。
王袆道:“把梁王和官吏的家属关到一处派人看守,以防作乱。昆明的守军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你们二位悍将率领五千人守城,绰绰有余。”
花云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那是。我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谁他妈想当文官,天天对着文书愁眉苦脸啊!
花云终于明白了常遇春的痛苦。而常遇春还能在屯田的时候到处找仗打,他被关在南京,连出个远门都不行。
再不打仗,他的身手都要退步了。
花云和康茂才很快披甲上阵,驻守昆明城。
王袆在城内四处巡逻,安抚民心,惩治趁乱作恶之人。
半路得知消息的陈英等人惊愕之下,花文逊带队继续去往昆明接应,陈英和蓝玉集中兵力攻打大理。
很快,大理被攻陷。云南其他城池驻兵听闻梁王已降后,纷纷打开城门投降。
在洪武三年八月,还未到中秋佳节,云南的捷报就发往了南京。
当十月,捷报到达南京后,朱元璋朗声大笑,当即封蓝玉为永昌侯,陈英为滇南侯,王袆为康安伯。花云和康茂才本就有侯爵位,此次不加爵,只加赏;花文逊加封子爵。
蓝玉回川蜀继续屯田,陈英和王袆留守云南屯田,花云、康茂才和花文逊回南京复命受赏。
刘基气得跳脚:“王袆他不回来了?!主公?他不回来了?!”
朱元璋心虚道:“你不是干得挺好吗?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云南确实也需要他……”
刘基气得双脚离地:“宋濂跑去督促建公学,章溢、叶琛外放,叶铮半致仕,王袆也跑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南京操劳?!”
朱元璋讪笑:“你的官职比他们都高,李公致仕后丞相的位置就留给你,你不是比他们更好吗?”
刘基袖子一回:“很好。所以让王袆回来当丞相,臣替他去云南。不然臣去北京辅佐标儿也行。”
朱元璋不满道:“怎么,辅佐我就这么不乐意?”
刘基根本不惧怕朱元璋的不满,道:“辅佐主公臣没有一丝一毫的不乐意,臣只是不想再和朝中那些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的蠢货周旋。”
朱元璋:“……这就是你不能走的理由!伯温啊,没有你,谁帮着我骂他们!”
在朱元璋的强求下,刘基骂骂咧咧留了下来。
李善长仰天长叹。怎么一个个都想外放,能不能好好接过老夫的重担?老夫想致仕!
叶铮慢悠悠道:“李公,陛下肯定还会留你好几年,别想着致仕的事了。”
李善长骂道:“我看他就想让我死在任上!”
叶铮笑道:“也不正是臣子所期望的事吗?为了这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一件幸事?”
李善长叹息道:“我不怕死在任上,但我怕我死的太突然,没有人能替代我的位置,耽误了陛下的事。”
叶铮道:“因为有李公在,王子充和刘伯温等人才会如此任性,陛下也才会由着他们任性。若李公不在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李善长笑骂道:“全都指着压榨我是吗?”
叶铮哈哈大笑:“我俩年纪大的人,宠着一点年纪小的人,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无不可。”
李善长被叶铮劝说,终于息了用拐杖敲爆刘基等人的头,然后挂印离开,让朱元璋自己头疼去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给朱元璋推荐了好几个干活踏实的年轻人,以替代自己的位置。
推荐的时候,李善长再次连连叹气。
他看重的年轻人,如叶铮的三个徒弟,全都请求外放。现在中书省就剩几个比起为国为民,更看重权势的歪瓜裂枣。
罢了,能干活就行,再歪瓜裂枣能比得过已经死了的张昶?让陛下头疼去吧。
朱元璋确实头疼,所以他坐着蒸汽船,嘟嘟嘟去了北京,找朱标吐槽。
自从有了蒸汽船,朱元璋往返北京南京十分频繁。宫廷开销大部分都用在了煤上了。因朱元璋厚颜无耻打着皇帝亲巡北疆的大招牌,朝臣没有人对朱元璋这一项开销说三道四。
“标儿啊!”
朱元璋人未到,声先至。正在院子里剥蟹的朱标愣了愣,条件反射把蟹肉蟹黄先囫囵塞进嘴里。
朱标的弟弟们也立刻做了同样的事。
显然朱元璋抢食的事,给几个儿子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朱元璋冲进院子里,见儿子们正在美滋滋地吃从南方运来的蟹,立刻在除朱标之外的儿子幽怨的目光中飞速啃掉了剩下的蟹,才说了后半句话:“南京那群蠢货!我迟早要上奏陛下,把他们的官全免了!”
有了蒸汽船后,朱元璋每次不提前通知就突然出现,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说这句话,朱标已经很习惯。
他擦了擦嘴,又在菊花水中洗了洗手,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慢吞吞道:“他们又做什么蠢事了吗?”
朱元璋道:“标儿,你在北京可能不知道,今年入秋的时候,倭寇进犯山东……标儿?!你要干什么?!”
朱标把帕子一甩,气得跳起来:“什么?!倭寇犯边?!把老子的炮扛来,老子要亲自去山东!”
朱樉和朱棡立刻条件反射挂在朱标两条胳膊上,劝慰道:“哥,哥,别冲动,先听听爹说什么,要打也不是你去打啊。”
朱元璋看着二儿子和三儿子这熟练的动作眼皮子直跳。标儿在北京待了几年,好像脾气见长啊。
“标儿,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呢!”朱元璋轻轻按了一下朱标不断往上窜的脑袋,“至于怎么生气吗?我看蒙古人犯边你都没这么生气。”
朱标气得想咬笑得一脸轻松的朱元璋两口。
那是倭寇,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爹!北京知府和北直隶知省我都不当了,我要去山东当知省!”朱标嚎道,“我这就去和皇上写折子!”
朱元璋虽然不明白朱标为何这么激动,但他被儿子的急躁模样逗得哈哈大笑:“陛下肯定不同意,你别想了。蒙古人比区区倭寇重要多了,别任性。”
朱棣和朱橚也凑上来,蹲下身体后抱住朱标空着的两条腿:“哥,别激动。”
身上挂着四只弟弟,脑袋还被亲爹按着,朱标过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
确实,虽然倭寇十分恶心,但对于大明而言,倭寇只是抢掠,残元则对回归中原虎视眈眈,北边的威胁远远高于海上。
现在残元未灭,瓦剌又逐渐崛起,自己确实不能抛下北方防线,去山东杀倭寇。
“气死我了!”朱标坐下,咕噜咕噜喝了一小盆菊花水。
朱樉欲言又止。
朱棡:“哥……算了,唉。”
朱棣急匆匆道:“哥,那是……唔……”
朱橚迅速捂住了双生兄长的嘴。
朱元璋不像朱标的弟弟们,丝毫不给朱标面子,捧腹大笑道:“标儿,你喝的是洗手水,你还刚洗了手!”
朱标抹了一下嘴,冷冰冰道:“我乐意。”
朱元璋看着朱标冰冷的表情,没来由地笑声迅速减弱:“你乐意就乐意吧。山东的事你别操心,陛下已经让汤和去海边建卫所。”
朱标皱眉:“卫所?等着他们打过来?愚蠢!怎么能将战场放在我们的领土上!那不是让百姓受苦吗!”
朱元璋终于开始说正事:“我正是说这个愚蠢。标儿你曾经说过,要御敌于千里之外。我们的船只难道不比倭寇厉害?倭寇打我们,我们就该去问责他们的国王。朝中却说要禁海……唉。”
朱标瞪大眼睛:“什么?他们说要什么?”
朱元璋道:“禁海!”
朱标还未说话,朱樉先忍不住了:“爹,朝中官吏的脑子没问题吗?别人打过来,我们不打回去,还自己禁海?这和盗贼上门,不杀盗贼,就关着门自己以后不再出门,在家里活活饿死有差别吗?”
朱元璋叹气:“大明地大物博,怎么会饿死?”
他细细说了朝中大臣的建议。
倭寇犯边,有以前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和元军的不肯投降大明的水军逃兵,以及海上一些海盗的带路与配合。所以朝中大臣,特别是出身自南方沿海的大臣们都上奏禁海。
他们要求严格控制百姓的船只,可以在近海打鱼,不可以去远洋经商,这样就能杜绝百姓和倭寇勾连。
而且大明的商人不再去远洋经商之后,倭寇无利可图,就不会再掠夺。
大明只需要在海边建卫所,提防他们上岸即可。
那群人说得头头是道,他们又出自南方沿海,朱元璋如果没当过大豪商大海商,还真的会被他们说动。
大明地大物博,自己吃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为何要出海?百姓们留在陆地上,也才更好管理啊。
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朱元璋当朱国瑞的时候,是大豪商。
朱标小时候只负责指手画脚,朱元璋一边打仗还要一边经商的时候,很清楚那些大臣的家族都控制有远航船队,甚至大部分收入都来自这些船队。
朱元璋很疑惑,这些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利益?
疑惑虽然没能得到解答,但朱元璋肯定不会同意禁海。
朱标给他算了一笔账,太平盛世几十年后,大明的土地产出的粮食就不够大明的百姓吃了。如果不和海外贸易,难道让百姓饿死?
朱元璋天天瞅着世界地图,用手指当尺子比比划划。
世界这么大,大明这么小,朱元璋虽然不会为了开疆扩土去压榨当代百姓,但他心里也难受啊。
我不打不占领,我就去看看,和他们做生意不行吗?
要是没有我家标儿和海外做生意,我哪来那么多粮食兵器,不过分压榨治下百姓,就能夺得天下?
听了朱元璋的抱怨后,朱标心中怒火更甚,但脑子彻底冷静下来。
他问弟弟们道:“你们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要禁海吗?”
朱樉、朱棡、朱棣和朱橚皆冥思苦想。
朱元璋立刻道:“我都想不到,他们怎么会想不到?”
朱樉瞥了朱元璋一眼,道:“哥,他们在远洋贸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绝对不会放弃利益。他们要求禁海,肯定是为了夺取更大的利益。只是弟弟一时想不到,这个献策究竟如何让他们夺取更大的利益。”
朱棡学着朱标捏了捏下巴,道:“大哥曾经说,物以稀为贵。是不是大明对外的贸易少了,他们的货物就更值钱?”
朱橚小声道:“可禁海了,他们也不能出海啊。”
朱棣冷哼:“说不出就不出了?天高皇帝远,他们是南方沿海大豪强,想出海就出海,皇帝在南京,还能拦得住?”
朱元璋失笑:“季泽想得太过了,他们没这个胆子。”
朱标摇头:“不,他们所想的,就是四弟说的。他们要禁止官方和民间贸易,好垄断走私贸易。”
朱元璋笑声一滞。
朱棣得意道:“走私的利润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何况他们将来走私,肯定不是自己家的人去,而是让表面上毫无关联的奴仆去!”
朱标再次摇头:“不。天高皇帝远,交通闭塞,一南一北要走几个月。他们的家仆们会以他们家族的名义走私,才能让卫所放行。官官相护,才是走私的捷径。爹,汉时禁止向匈奴贩卖盐铁,而往匈奴贩卖私盐私铁的商贩络绎不绝。还记得天书中说过的话吗?如果利润超过百分百……”
朱元璋咬牙切齿:“他们能践踏世上一切律令!”
朱标道:“显然,陛下因为我们家的经商行为,在海外贸易上尝到了甜头,不仅不想禁止,还想加大力度。大明的政治和经济中心都在长江三角洲,如果官方支持海外贸易,长江三角洲立刻就会取代南方海港地位。”
朱樉不理解道:“但哥你也说过,市场打开后,人人都有得赚,他们也肯定赚得更多。”
朱标道:“但在许多人心中,他们不会计算自己获取的利益,而是计算和别人相比的相对利益。人人都穿丝绸衣服,那么穿丝绸衣服的人就不会有地位了。所以穿丝绸衣服的人希望其他人都穿粗布衣服,甚至没衣服穿。这样哪怕他们的丝绸衣服会变少,他们也乐意。”
朱樉语塞。还能这样?
其他弟弟们都若有所思,思索现实中是否见到过类似的现象。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很黑了。
朱标道:“虽然会得罪几大家族,但爹……算了,我给皇上写折子吧。要保护百姓,应该大力发展海军,御敌于国民之外。倭国不过弹丸之地,若不是无利可图,早已经被华夏王朝所平。忽必烈当初遭遇台风而退兵,不过也是权衡利弊,不是真的怕了。”
朱标深呼吸了一下,道:“沿海许多百姓生计都依赖于海外贸易和远洋打鱼。为了一弹丸小国的海盗,而断绝自己百姓的生计,这会被后世所嗤笑的。这与和残元对峙的时候,不思打出去,甚至不思修筑长城,而是敌进我退,将百姓内迁,有何区别?一步退,步步退。海洋占地球……世界面积的七成,我们怎么能让出海洋?”
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心中繁乱的思绪就像被一双手一根一根理顺。
他知道这群人的献策绝对问题很大,却想不出辩驳的方法。
就连伶牙俐齿如刘基,都只能揪着“不能夺百姓之利”这一点不放,找不到能痛击对方的点。
北方、特别是内陆的官员,几乎已经被说服。
他们没想到,这些人的献策中有如此多的陷阱,有这么大的弊端。
朱元璋再次想到了世界地图。
标儿说,海洋占世界的七成。虽然现在大明还不能很好的探索海洋,但不代表以后不能。
就像是汉武帝征西域,而后才有丝绸之路。
如果大明放弃了海洋,华夏广袤的海岸线外的海洋被其他国家占据,那岂不是四面受敌?
丢掉了海洋,大明和丢掉华夏大半领土的大宋有何区别?!
“标儿,我会和陛下好好说,绝对不会同意他们的……献策。”朱元璋咬牙切齿,心中动了杀意。
朱标道:“其实有了蒸汽船后,他们的妄想就不会实现……哦,他们可能也会发现这一点。我想,他们接下来就会抨击蒸汽船和蒸汽机了。”
朱元璋捏紧拳头:“蒸汽机是国之重器,他们如何抨击?!”
朱标道:“简单。他们可以从风水啊之类玄之又玄的地方抨击。这天下年年都有天灾,不可能避免。只要哪里出现灾祸,他们就推到蒸汽机甚至新式火器上,甚至推到……我们家头上。”
朱标翻了个白眼:“比如说这种可怕的机器是掠夺龙脉之力和华夏气运,我们朱家要造朱家的反。”
我们朱家要造朱家的反……朱元璋心情古怪极了。
“好,我等他们上奏皇上,我们朱家要造朱家的反。”朱元璋道,“我现在就回南京!”
朱标抱怨:“爹,煤炭还是挺贵的,你这样跑一趟,很浪费啊。”
朱元璋使劲揉了揉朱标的脑袋,把朱标的发髻揉散:“爹来看标儿,不浪费。咱们朱家攒了那么多钱,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用自己的钱来看儿子,怎么能叫浪费?这不是标儿你说的吗?”
朱标抱住脑袋:“好好好,你把我说服了。下次把娘带来,你回去,娘留下。”
朱元璋失笑:“好。不是我不带你娘来,是你娘最近有点忙。不过到了冬季,她就会回来过冬。我们会一起待到明年开春。”
朱标开心道:“好,等你们回来。”
朱元璋再次揉了揉朱标的脑袋,板着脸离开。
他回到南京后,立刻就会掀起一场血腥清洗。
朱元璋不喜欢麻烦的事,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他更乐意直接动刀子。这些人既然为了利益敢践踏一切律令,那希望他们也不怕死。
朱元璋在回南京的船上,一边转着朱标特意塞给他的文玩核桃,一边下了决定。
如果豪强认为自己在地方上盘踞很深,天高皇帝远,动不了他们,那么就让他们离开盘踞的地方。
大树没了根,还能那么嚣张吗?朱元璋冷笑。
于是在洪武三年末,大明皇帝朱元璋下达了一道让江南和南方沿海怨声载道的圣旨——迁沿海富户往云南、甘肃、山西等地!
朝中一片哗然,许多大臣撞柱子死谏。朱元璋皆不理不睬。
后世明太祖暴君之名,从此时初见记载。
第173章 简单粗暴明化政策
原本历史中,朱元璋也曾迁徙江南富户去云南、北方。
沈万三家也在被迁徙的行列。
不过《明史》上记载的沈万三修南京城和劳军被朱元璋嫉妒,流放云南,实属扯淡。
不说沈万三在大明建国的时候已经死去多年,且沈家一直为张士诚做事,为张士诚押运去大都的漕粮。朱元璋得了失心疯才会让沈家修南京城、劳军。
但有个确切的史料是,沈万三女婿顾学文与蓝玉通谋,连累沈家直系血亲几乎满门抄斩。
也就是说,沈家与蓝玉官商勾结。后来蓝玉被杀,沈家也败落了。
如果朱太子没死,蓝玉没被杀,仍旧权倾朝野,恐怕沈家就能借着蓝玉再次兴盛。
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南方富商在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等人失败后,并未放弃谋夺政治上的权力。
为张士诚做事的沈家,都能在洪武朝巴上蓝玉这位开国功勋,其他富商和士绅、豪强,肯定也巴上了其他开国功勋。
洪武年间朱元璋疯了似地砍贪官,仍旧无力阻止大明官场一步一步沦落到他看不懂的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这个时空的朱元璋再次迁徙富户,并且扩大了范围。
他也再次杀人,虽没有用剥皮充草的残忍手段,以免吓到自家善良的标儿,但南京在冬季来临之前,大臣们和地方豪强被砍得人头滚滚,朝野上下一片风声鹤唳。
当朱元璋决定迁徙富户的时候,东莞等地接连造反,再加上国内有灾异,许多大臣都认为这是上天示警,让朱元璋改变主意。
朱元璋再次充耳不闻。
这时汉唐得国之正的好处就来了。汉唐开国皇帝的声望和权力极大,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大臣使劲去撞柱子(但一个都没死),他们也能乾纲独断。
当然,始皇帝也做得到这一点。第一个一统天下的皇帝,这点魄力和权力怎么会没有?
之后,此起彼伏的造反一点声响都没有激起来,就被当地百姓告发,县衙和知府派兵剿灭。富户豪强们终究还是带着奴仆妻妾往内陆迁徙了。
主动迁徙,大明会补给他们失去的土地,并免除三年税;如果不主动,迎接他们的就是家产没收,发配边疆。
大明虽说执行井田制,但并没有收缴没有犯罪的富户豪强的土地,只是将“永业田”强制改成井田制同等年限。他们到了内陆,仍旧会有许多土地。
但富户豪强们为了偷税漏税,多隐瞒田地亩数,实报能到五成就算是遵纪守法的好大明百姓。大明官府只按照他们实际缴税的田亩数分地,他们只能吃个哑巴亏,不敢声张。
历朝历代对偷税漏税的惩罚都极其严重,他们如果声张,那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了。
北边生态较为脆弱,暂时还没有看到百姓迁徙的好处。云南有大片土地可以开垦种植,陈英很快就利用这些迁徙百姓,蚕食云南当地土司政权。
作为一个封建官吏和朱元璋教养长大的义子,陈英做事没有朱标那样多的道德心,和朱元璋一样简单粗暴。
元朝在云南分封藩王,将云南纳入中央管理后,元兵驻扎在云南,几十年过去,已经形成相当庞大的人口。这些都是云南的隐患。
陈英强制命令所有蒙古人改汉名汉姓,必须与汉人通婚,并将他们的族落打散。
当豪强和富户迁徙来之后,陈英立刻下令他们释放所有奴仆,为他们分配婚姻。
对蒙古人陈英表现得很强硬,对云南那些土司所管辖的山民,陈英的手段稍微委婉了一些。
只要改汉名、与汉人通婚的人,就能分得汉人一半的土地;如果学会了说汉话,就等同于汉人,能分得和汉人一样多的土地。
当然,陈英不会说“汉人”“汉名”。他义父不喜欢这个。他们都是称“大明人”“大明的名字”“大明话”。
陈英的命令很简单,要让云南无论什么籍贯的人,都成为大明的百姓,成为“明人”。
就像是唐人在外都自称唐人,很少用到“汉人”一样。朱元璋的野心是,以后他的百姓无论来自哪里,哪怕是浅色头发高鼻梁,都会自豪的自称“明人”。
朱元璋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因为史书中盛唐时就是这样,他们梳着胡人的发髻,演奏着胡乐,跳着胡舞,身形相貌都与更遥远的西方人一致,但他们都称呼自己为“大唐人”,也没有人质疑他们大唐人的身份。
而后这些东西融入了大唐,就是大唐的东西,不会有人因为他们来自丝绸之路就排斥,也不会有朱标那样“后世XX年后的某些人发现我们的东西的根不是大明,会不会巴拉巴拉”的忧虑。
这就是盛唐的自信,也是目前华夏民族还未消失的自信。
很多年后,有一个没有根的强国,他土地上的所有人、他国度中所有文化、他发展的所有科技都不来自与他,但他土地上的人会说“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的”吗?
不会。
全世界都不会,反而会将其当做指路明灯。
这就是独属于第一强国的自信和骄傲,以及舆论优待。就和后世养成抽卡游戏一样,强度才是最大的“爱”。
朱元璋令人怨声载道的迁徙政策,第一次让云南外来人口超越本地人口;陈英令人怨声载道的“大明化”政策,极短的时间就让云南“大明化”。
这期间,许多土司此起彼伏造反,都被陈英血腥镇压。
陈英将经过防腐处理的造反的土司的脑袋悬挂在旗杆上,就像是驱赶啄食种子的鸟群的稻草人一样,立在云南各个城镇必经之路的田埂上。
随着脑袋越挂越多,越来越多的山民逃下山。
人的潜力很可怕。为了分得田地,无论是蒙古人还是什么人,他们都很快磕磕绊绊学会大明官话,结结巴巴去找大明官吏领田。
土司们龟缩在山林间,见本来是他们奴隶的山民日子逐渐过得比他们还好,心中不由动摇,试图与陈英“和谈”。
陈英抓紧机会,对云南实行了“改土归流”,即废除元朝的土司世袭自制制度,变成和大明其他地方一样,由朝廷派往官吏。
当云南试验成功后,贵州、广西部分地区很快跟着推行。
至于川蜀……先常遇春,后蓝玉,两人闲极无聊时,已经把土司杀得差不多了,没有可以改土归流的地方。
这两人就是杀神,骨子里就爱杀戮。只是现在两人杀戮之前,会先进行一场道德评价。
很显然,土司制度作为奴隶制度,再加上原始神灵崇拜,它的落后和残忍程度,可以参考吐蕃的农奴制度。两人手痒了去杀一波,恶人只有少杀没有枉杀。哪怕外界评价最好的土司,按照大明律令也够死几百次。
其他将领和官吏不像常遇春和蓝玉这样酷爱杀戮,且他们要名要脸。所以都采用陈英的“改土归流”方式,杀土司也要等土司造反了再说。
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常遇春和蓝玉这样把当地土司都杀空了的残忍杀神,在后世川蜀大地处处都有庙宇供奉。巴蜀分家后,年年都会为“常王爷和蓝王爷是更喜欢重庆待在重庆时间多一点还是更喜欢成都待在成都时间多一些”而发起网络口水骂战。
陈英都为其简单粗暴的“大明化”政策被骂过,常遇春和蓝玉愣是没被骂。
后世有史学家开玩笑评论,这可能是因为常遇春和蓝玉把会骂他们的人都杀光了的缘故吧。
然后这个史学家被巴蜀人骂得删博,这是后话。
北京城中,朱标看着自家英哥写来的报喜不报忧的信,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他得到陈英的信时,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爹娘都过完年,又回南京了。
山东在闹倭患,南方迁富户引发乱象,英哥在云南搞改土归流——大明上下都很活泼,北京身为边塞重镇,居然生活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朱标刚萌生出这个念头,立刻使劲摇头。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想,小心立下不得了的旗帜,立刻就有人给你搞事。
“标儿!大事不好了!”李文忠匆匆冲进来,“朱文正,朱文正他……”
朱标吓得立刻跳起来,脚不小心踹到了桌子一角,疼得龇牙咧嘴:“正哥怎么了?惹事了?出事了?”
李文忠因跑得太快,大喘着气跌坐在地上,手狠狠在腿上一拍:“朱文正那混球,得到残元老皇帝重病可能驾崩,长时间停留在捕鱼儿海没有继续迁徙的消息,留了一封书信,就带着他麾下的三万人跑了!”
朱标也因为撞到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啊?”
李文忠似哭似笑:“标儿,他就这么跑了!”
朱标傻眼:“后勤呢?出征的圣旨呢?还有,他就三万人,能干什么?!”
李文忠双手抖抖索索把信拿出来:“他写,时机难得,先去看看,后勤什么的,标儿你会想办法。”
朱标深呼吸,然后破口大骂:“我想个屁的办法!草原连个路标都没有,我连他往哪跑了都不知道!我现在就写奏折给皇帝,让皇帝把他砍了!”
……
“阿嚏。”朱文正揉了揉鼻子,对张玉说,“标儿一定在为我的英勇果断而感动。”
张玉:“……”
朱文正军中副将薛显十分老实道:“燕王殿下,我确定军师一定在骂你,不会感动。”
朱文正扬鞭:“屁!没有人比我更懂标儿!走,去直捣龙庭!”
第174章 哥哥要急弟弟所急
前面已经说过,打仗就是打后勤。
现实中打仗,每场战斗人都会受伤,需要伤药;兵器都会折断或者卷刃,需要新的武器和重锻;再加上每个人消耗的食物,还要枪支弹药,后勤辎重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
若在中原内地打,打下一个地方就能补给。去草原,沿路补给就只能靠后勤部队长途运输。后勤部队自己还要耗粮。
汉武帝北伐匈奴时,只说粮食,后勤部队运输的粮食和北伐士兵到手的粮食比例几乎是六十比一。
汉朝到明朝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运输的技术手段并没有突破性进步,还是靠人扛马拉,所以大明也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每次大型作战,一定有许多后勤兵和民夫随行。折算成人力,基本是三个后勤兵或者民夫,保障一个士兵的后勤。
也就是说,朱文正拉了三万精兵去远征,如果朱标要保障这三万精兵的后勤,他得短时间内凑出至少九万后勤部队,给朱文正凑一个十二万大军出来。
历史中许多十万二十万百万大军,就是这么凑出来的。
朱标当即往书房地板上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