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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大概可以“出师”,独领一支队伍了。

  陈标看着弟弟陈樉的名字,叹了口气。

  其实单以成绩来算,樉儿也可以独领一支队伍,无奈樉儿年纪太小,精力不济,只能再等几年。耿天璧已经十七岁,超过了军中征兵的年龄。

  陈标又看了一眼常葳的名字,又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常葳的方向感不好,即便常葳还有着一丝天真,但她对敌军又不天真,只要不派她去处理百姓的事,只上阵厮杀,也是能独领一队……等等,她的年龄也不够啊!

  陈标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连连哀叹。

  我的年龄也不够啊!为什么我这么小,就要为别人规划人生,成为人生导师了!

  生气!

  陈标把自己的脸砸向桌子。

  他刚把自己的脸砸下去,就有卫兵急急跑来。

  “知府,知府,有……”

  陈标将砸出了一个红印子的软乎乎小脸蛋抬起来,道:“慢点说。是不是甘肃那边来人了?”

  卫兵看着陈标平静的表情,心瞬间落回了胸膛中,说话语调也正常了:“是!于光将军只率领了十几骑突围,说王保保来了!”

  陈标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

  他已经不需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而是稳稳地直接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他往外走的时候,燕乾从阴影中走出来,为陈标披上大氅,戴上毛茸茸帽子,还塞给了陈标一个暖手炉。

  燕乾没有跟着陈标直接入京,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南边,半月前才急匆匆过来。

  陈标抱着暖手炉走出大门,踏在了北平的雪地上。

  “燕叔叔,你说徐叔叔此次输给了我,会不会哭鼻子?”大战在即,陈标却笑得很轻松。

  燕乾板着脸道:“他就算自己不哭,主公大概也会把他打哭。”

  “请称呼主公为皇上或者陛下。”陈标纠正道,“现在已经是大明的洪武元年了。我看不至于,徐叔叔已经做出了安排,陛下不会生气。”

  燕乾看了陈标一眼,心道,不生气才怪。

  标儿刚来北平,就要打第二次守城战。主公知道,怕不是气得跳脚。

  但主公更气的肯定是自己,因为主公自己也不认为扩廓帖木儿会抛弃一切,冒险来大都。

  军队调遣需要顾忌很多事,如果主公将军队放在甘肃东路,就无法戒断扩廓帖木儿和元太子的联络,也无法阻拦扩廓帖木儿回草原。

  主公和标儿一致认为,扩廓帖木儿是比元朝皇帝和太子更大的心腹之患。所以主公是下定决心堵死了扩廓帖木儿北逃的路。

  但主公和标儿意见不一致的是,主公认为扩廓帖木儿会北逃和元太子汇合,标儿却说,扩廓帖木儿可能会东取大都,以振兴大元士气。

  主公不相信。就算扩廓帖木儿去了大都,也不一定能打得下来。就算标儿败退,也不会被没有大船的扩廓帖木儿追上。扩廓帖木儿损兵折将,还守不住大都。

  作为一个和元朝朝廷内讧了许多年的割据军阀,扩廓帖木儿吃饱了撑着才会消耗自己的力量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标儿坚持认为,扩廓帖木儿以前是个割据军阀,但元大都被攻破的时候,他就不是了。

  “扩廓帖木儿是大元忠臣,也将是大元看得最长远,将大元的利益放在自己利益之上的人。所以我才说,他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若他在,大元就会恢复他的精神,重新被整合。就算不能进入中原,北元也会持续存在许多年。”

  陈标对扩廓帖木儿的评价极高。

  因对陈标的信任,朱元璋便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扩廓帖木儿真的攻打大都,不出十日,大军就能形成合围。

  而陈标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中,在新式火炮的加持下,守卫十日绰绰有余。

  以逸待劳,以热兵器对冷兵器,陈标如果还输了,他就不回应天丢人现眼了。

  当然,陈标自己是这么说的,燕乾回到陈标的身边,就是随时准备把陈标打晕了扛着就跑。

  就算丢再多的城池,哪有大明太子朱标的性命重要?

  在登基的时候,朱元璋说完“建国大明,建元洪武”之后,就立刻封马秀英为皇后,马秀英所生嫡长子“朱大”为太子。

  嗯,朱大。

  陈标看到这个名字再次笑出了声。

  他万万没想到,到大明建国的时候,可怜的朱太子还是没有正式名字。虽然朱元璋说了什么神神叨叨的话,陈标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是朱大……哈哈哈哈,好可怜的朱太子。

  大明建国多么大的事,朱大这个名字名留青史啊。

  陈标以后会尽力保护朱大的安全,争取让朱大登基。

  如果朱大没登基,作为一个早逝的可怜明太子,后世恐怕很少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连电视剧中都只会让他当一个观众不认识的配角。

  但如果朱大成功登基了,作为明太宗,这个名字……哈哈哈哈哈,咳,也没什么,许多皇帝都有一个悲催的小名,不过是朱大而已,真的没什么,哈哈哈哈哈。

  陈标差点笑呛着。

  北平是他的地盘,他笑得再大声,可怜的明太子朱大也不会知道。所以他就尽力去笑了。

第139章 全军出击百姓守城

  陈标没有告诉除了朱元璋和徐达任何人,自己认为扩廓帖木儿会打过来。

  北平充斥着元朝的眼线,陈标没必要把自己的预测告诉别人。他只是指挥军民做好战时准备,用水泥修补城墙,随时准备守城。

  大都城墙牢固,扩廓帖木儿奇军突袭,短时间内造不出大型攻城器械,只能现砍树木做攻城车。

  陈标考虑了一下是否把北平附近的树木砍光,然后他笑了笑,觉得没必要。

  扩廓帖木儿奇袭一是靠信息差,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二是大都内部有内应,恐怕会在城中引发乱子,甚至有人会偷开城门;三是北平镇守大将一个都不在,扩廓帖木儿以为自己一个小孩,恐怕无法短时间内整合军队,明军的战斗力极低。

  陈标说,扩廓帖木儿说得都对。

  陈标召集守将,从怀里拖出一条用绳子串好的令牌“项链”。

  他去濠州祭祖,朱元璋……洪武皇帝给了他半块虎符。他先回应天又回北平,这半块虎符没能还回去。洪武皇帝说继续留着,以防万一。

  所以他这条“项链”正中间的吊着半块虎符,虎符左右各五块“明王亲临、陈标专用”的令牌。

  “军队归我统帅,没意见吧?”陈标把令牌项链晃得哐啷哐啷响。

  其他人还没说话,赵德胜就上前一步,搓着手手道:“军师,我当然听你的。主公……陛下说了,没令牌也听你的。我就是想开开眼界,给我看看令牌好不好?’

  好多令牌!

  陈标不吝啬,将令牌项链丢给赵德胜。

  赵德胜赶紧双手接住,其他将领纷纷把脑袋凑过来,看着令牌和虎符啧啧称奇。

  妈耶!整整十块“明王亲临”的金牌!

  他们现在可没有任何人当杠精,说什么“现在已经没有明王,只有大明皇帝”,心中只能狂喊“妈耶”。

  邓愈好奇:“军师,为什么是十块?陛下有什么深意吗?”

  陈标道:“有深意。他怕我弄丢,懒得给我补。”

  邓愈:“……”陛下是在开玩笑,绝对是在开玩笑吧?那么威严可怕的陛下,怎么会说出这种奇葩话?

  镇守的将领,除了邓愈和赵德胜率领的军队,就是陈标三位兄长的军队了。

  朱文正留下的副将叫薛显,李文忠留下的副将叫李荣,陈英留下的副将叫宁正。除了宁正,其余二人皆和陈标在洪都并肩作战过。他们虽然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但不会怀疑陈标的任何决定。

  沐英在洪都的时候只管着一支火铳队,现在才扩充为一支完整的队伍,所以他的副将宁正为新跟随他的将领。

  宁正原本为在至正十六年战亡的朱元璋早期将领韦德成的义子。后因跟随朱元璋立下许多功劳,朱元璋让其回到了原本的姓氏。

  他自幼就跟随韦德成生活在朱元璋军中,对朱元璋的忠诚自然不必说。不过朱元璋认为他太过年轻,没有告诉他陈标的真实身份。

  陈英在离开的时候,不断叮嘱宁正,凡事都听从陈标的安排。但宁正仍旧对此抱有疑惑。

  因为陈标如今是文臣,基于对朱元璋的忠诚,他认为文臣不应该过问军事。

  但现在宁正看到陈标拿出来的一串令牌项链,整个人从内而外都麻了。

  算了算了,主公自己都不介意,他介意个头。

  宁正抱拳:“末将遵令!听从知府调遣!”

  其他人道:“叫什么知府?叫军师!”

  宁正:“……是,听从军师调遣。”

  宁正看着周围人过分狂热的表情,好像他们才三万人的守军可以轻松打败扩廓帖木儿号称的十万人似的。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现在是以逸待劳,与扩廓帖木儿的军队人数差距也不大。比起洪都守城战,现在的情形确实不错。

  唯一的问题,只是他们这群人来到北方可能有些水土不服,且上都可能会同时出兵协助扩廓帖木儿。

  轻松收拢兵权之后,陈标把自己的学生们安排了下去。

  “你们只需要好好看,好好学,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陈标道,“这场战役,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会下那么残忍的命令。”

  他有一半的学生脸上闪过尴尬,剩下的一半人则瞟了身边同窗一眼。

  特别是陈标的两个弟弟,鼻孔都要翘上天了。

  质疑我哥,你们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陈标安排好学生后,让陈狗儿和陈猫儿跟在镇守北平的宋璲身边。

  他要率军直接出征。

  守城?

  陈标已经从徐达那里拿到了扩廓帖木儿部曲大致数据。扩廓帖木儿和徐达战斗的时候就没有十万精兵。打了这么久,扩廓帖木儿能有五万精兵就算不错了。

  如果比五万多,剩下的人一定是扩廓帖木儿沿路驱赶的民夫。

  自己城中不算民夫新兵,有满打满算三万精兵。

  以逸待劳,还有更优秀的武器,他怕个球!

  陈标平静道:“主公登基为帝,我们该为主公献上一份大礼。随我出征!”

  宁正虽然决定听从陈标的指挥,也忍不住惊讶道:“出征?不是守城?”

  陈标笑道:“我早就知道他会来,早就打探了他的情况。他的精兵不过四万,我们还以逸待劳,拥有更优良的武器。难道不能拼一拼?”

  宁正仍旧忧虑:“早就料到?这人数确实……但是北平城中肯定有他们的眼线,如果我们全军出城,城中只有新兵镇守,肯定会出岔子。”

  陈标摇头:“不会,放心,我有安排。”

  宁正心中虽然忧虑不止,但其他人都把着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听军师,不用担心。

  连陈英其他下属也劝说他安心,“难道还有军师算不准的事吗?等着立功就成”。

  宁正只好把忐忑收了起来,下令全军整备出发。

  陈标率军出征前,让军队四处敲锣宣扬。

  “元军率领三万人来打我们。我们要出去把他们揍回去。你们好好监视身边的元朝旧官吏,谁敢出门就杀了谁。你们分了田,这群人就等着元军回来,抢走你们分的田!”

  “等元军回来,你们的田地又会成为元朝贵族的猎场和牧场,你们所有人都要被饿死。想想前几年你们如何度过!拿起你们手中的木棒,把城里守好!等我们揍完元军回来开庆功宴!”

  大明军队沿街敲锣打鼓,用最直白的话告诉北平百姓,元军要来了,我们要出去打仗了。

  百姓们都惊恐出门,拦住一点都不怕的大明兵:“啊?咋元军又要回来了?你们能赢不?”

  大明兵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过我们军师陈标的名声吗?这有什么好担心。军师只是怕出征的时候,那些被你们分了地的元朝旧官吏和旧贵族会趁机来抢你们的东西。在我们回来前,你们自己护好自己。”

  百姓们点头:“哦哦,说的也是。有陈大人呢。”

  于是百姓们回家拿起木棒锄头镰刀,按照陈标编的街道户籍,自发开始巡街了。

  当大明军队在北平城门口集结的时候,百姓们青壮男女全部出门,老幼纷纷闭门等候。街道两旁店铺和门户全部主动关闭,不明白状况的行商全部被北平的百姓劝回了客栈乖乖等候。

  “陈大人打个不长眼的贼元而已,很快就回来。说不定陈大人在阵前一吆喝,那什么元将自己就落马死了。你们可不要想不开。”

  行商立刻道:“不会不会,我们当然相信陈大人。我们是从南方来的,谁不知道陈大人的厉害!”

  百姓们十分自豪。

  没错,我们北平知府就是这么厉害,你们继续夸!

  陈标听了下属汇报之后,对身后将领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将领们都不知道心中那复杂的情感是什么。总之,他们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现在就策马杀到扩廓帖木儿阵前。

  第一次随军出征的刘琏感叹:“常将军以千骑取巴蜀,听闻也是靠的民心。”

  陈标扬鞭:“民心就是民心,谁再对你们说民心只是士族的心,占天下百姓绝大多数的庶民愚笨麻木,根本不懂何为忠义,你们就可以唾他一脸了。出发!”

  将领们扬起笑容,马车拖着火炮,浩浩荡荡向居庸关驶去。

  元代不需要长城,长城已经废弃。但居庸关作为捍卫元大都的雄关,关城仍旧存在。

  此刻,扩廓帖木儿已经在保安州驻扎修整。

  居庸关和保安州的正中间统漠镇,将会成为扩廓帖木儿和陈标第一次相遇的地点。

  而统漠镇,后世将会有个新名字,叫土木堡。

第140章 大元铁骑可敢一战

  陈标并不知道统漠镇将是大明历史上最丢人的事件发生地。

  他率领着大军一路不紧不慢走来,朝着扩廓帖木儿的大军趋近。离开北平军队驻扎地之后,沿路几乎没有看到普通百姓,所有村庄都已经废弃。

  北平曾经是元朝的大都,现在是大明的边城。百姓若不在大军的保护范围内,只能面临元朝残军和许多匪寇的劫掠,完全无法生活下去。

  陈标治理下的北平,不到一年就已经显示出繁华。来到北平的学生们,还以为北平和应天一样,只是一个风格不同的繁荣大城。

  所以陈标许多残忍的政策,他们才会质疑。

  但当他们渐渐离开大军的保护,去往更偏远的地区——这更偏远的地区有多偏远呢?现在这残破的村庄凄凉的荒野,后世是北京市昌平区。

  大都被大明攻占后已经过了大半年,明军能保护的地方就这么一点;陈标努力经营了许久,能让百姓活下去的地盘,也就这么一点。

  还是那句话,有些战役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

  扩廓帖木儿想要奇军突袭,仗着自己骑兵的优势,迅速堵住北平的几个城门。

  大元的重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个bug,就算是陈标拥有了许多新式火器,拿重骑兵也不是很有办法。

  新式火器洗地或许能炸垮重骑兵,但陈标没有能炸垮四五万重骑兵的弹药。

  打仗就是一笔经济账,陈标没办法凭空变出那么多弹药。

  但陈标主动出击就不一样了。两军对垒,基本就抛弃了所有计谋,只剩下谁士气更足、炮火更猛烈,就能打赢。

  扩廓帖木儿若攻城,骑兵能攻能退能逃,守城军队要出击得开城门,还要纵列出门,他们足够勇猛,能把守军堵在城门中出不来。城门既能阻挡攻城一方,也能阻挡守军。

  在旷野中,元军既没有坚持打下去的目的,又有广阔的可以逃跑的空隙,重骑兵经过前面几轮轰炸,士气就急速下降。之后陈标这边的骑兵再冲上去,就能把对面阵型冲垮。

  再说了,扩廓帖木儿的战略目的是以攻打北平扰乱明军攻势,等上都和草原来兵,逼迫草原上的蒙古贵族与他一同全面对北平出手,而不是龟缩在草原上先把利益分割讨论完了再打。

  扩廓帖木儿自信,这时候草原上的蒙古骑兵如果能拧成一股绳索,要在大明大军救援前抢回大都很简单。

  就是他们一直在内讧,才给了大明可乘之机。

  北平军队早早得知他们到来,直接在旷野开战,扩廓帖木儿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

  因为他会担心,北平军队居然全员出动,总不可能留下北平一座空城?再结合徐达离开军营前给他的信,他不敢派人去联系上都。

  “打仗,就是心理仗、信息仗和经济仗。在你情报、后勤、心理都已经做到极致的时候,如果还能输,那就是遇到了汉光武帝召唤陨石,非人能违抗,那就乖乖认命。”陈标还有空教学生,“我说你们这次跟着我出征,就知道为何我命你驱逐北平周围百姓,你们可知道了?”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在将领们的围观下率先开口,怕丢脸。

  陈标看向刘琏:“要不你说?我记得你小子反对得也特别厉害。”

  刘琏无奈:“你小子……陈知府,你这张脸不适合扮老。”

  陈标扬起鞭子,作势要抽刘琏。

  刘琏笑了笑,夹紧马躲开后,收敛笑容,叹着气道:“元军要来攻打北平,后勤肯定全部靠抢掠。不驱逐百姓,百姓囤积的过冬物资就会成为元军的粮仓,百姓就会成为元军的民夫。元军驻扎在保安州整顿休息,而不是驻扎在离北平更近的地方,就是因为我们把这一片百姓都清空了。”

  为何乱世中“千里无鸡鸣”?各大割据势力之间都会人为制造“无人区”,增加其他势力进攻时的后勤压力。

  这很残忍。但陈标已经给足了这些百姓选择的权力。南方急需民夫屯田,他们可以沿着运河南下。

  不需要南下多远,鲁豫之地已经归大明所有,成为北平的大后方。他们在北平也短时间内得不到粮食,能撑到鲁豫之地,到了就有一口饭吃。

  “若只是为了活命,百姓肯定会去中原大地;如果三次驱逐,仍旧非得往北平走,那就很可能有其他原因。”刘琏继续叹气,“或许他们本意不是与我们有害,但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一个个筛选。”

  将士们听了刘琏的叹气,脸上都露出对刘琏的叹气不以为意的敷衍态度;只有稚嫩的学生们也跟着叹气,跟着继续良心不安。

  邓愈道:“别人和我们的兵,流民和我们的百姓,以后你们要做的取舍还很多。但唯一不变的是,长官的命令不可置疑,这是军令。”

  别说学生们,刘琏的神情也有些尴尬。

  赵德胜也满脸的没趣:“我们这群兵都知道凡事都听军师的,军师的命令就是军令。你们是军师的学生,居然还质疑军师。不是说读书人最尊师重道?还是说你们读书人的事,和我们军队里的事不是一件事?”

  赵德胜虽是个大老粗,说话却很戳人心窝子。

  刘琏满脸通红,连连告罪。

  陈标道:“好了,你已经告罪过一次了。你们刚上战场,不知道也不习惯如何遵守军令很正常。这就是我这个当老师的要教你们的事。”

  他教会了这些人读书,但读书太多的负面效应就是他们把书中对战场上的浪漫场景当真。

  打仗从来都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或者说,打仗对当事人不浪漫,对看这段故事的读者而言很浪漫。

  用现代的时髦话语来说,故事中的人都是纸片人,纸片人流血死亡都不会痛不会哭,没有人权,只配给读者爽一爽。

  现在这群只从书本中汲取知识的学生们就是“读者”,包括邓愈、赵德胜在内的将领们就是“纸片人”。陈标教导他们的过程,就是把“读者”拉入“故事”中的过程。

  学生们虽然在实习中上过战场,但这些战场都在明军的视力范围内,具体一点来说就是连后世北京市昌平区都没到。所以他们看到的人间惨景太少,才以为自己在制造惨景。

  现在他们终于踏足了北京市昌平区,陈标指向一栋一栋残破的房屋,一具一具残破的尸骨,还有些尸骨是已经下葬又被挖出来,旁边还有灰烬。

  什么是乱世?这就是乱世。

  乱世为什么要用重典?因为陈标是个自私的人。因为将领都应该自私的人,他们要率先保护的是自己的兵,是自己兵身后的百姓,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试图去保护这个界限之外的人。

  许多学生都已经上战场杀过人,但他们一路走来,脸色都很不好看。有许多学生都止不住呕吐。

  就算是曾经随父亲在军营中待过的耿天璧,都脸色很差。

  陈标暂时停止讲解路边的蛛丝马迹代表了什么。他握紧了缰绳,望向远方。

  碰巧此刻,扩廓帖木儿也正在马上,握紧了缰绳望向远方。

  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即使徐达等主将已经离开,朱元璋麾下名将如云,副将单独拎出去也是能征善战的人。

  扩廓帖木儿能率领他的人离开宁夏城,没引起明军的注意,除了他对地形更熟悉、明军没想到他会弃城之外,他早早地谋划,选好了东进的路,也是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如陈标和学生们讲解的一样,信息战、心理战……天时地利人和,扩廓帖木儿都盘算得很清楚。

  以为帅为将的本事,他超出了围困他的副将一个大层次。

  所以当他发现保安州后再东进,居然几乎没有人烟之后,他就察觉了不对劲。

  当他抓到了明军的探子,即使这些探子都没有吐露情报,他也从“有探子”前来这一件事本身,窥见了些许北平守将的动静。

  现在放在扩廓帖木儿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回甘肃的路,在他离开宁夏的时候就已经被堵死,这也是明军不认为他会弃城的原因。他只能北回草原,或者继续东进探一探明军的虚实。

  扩廓帖木儿沿路抓了许多百姓,除了充当民夫之外,也探听了许多情报。

  对于逃命的老百姓而言,死亡的恐惧或者一个糠皮饼子的诱惑,就能让他们知无不言。

  扩廓帖木儿确信,他对北平兵力和将领的判断没有出错。目前北平守城精兵比他的精兵少,且至少有一半是步兵。

  这些精兵分属好几个将领,将领们彼此级别差不多,谁也不会服从谁。能成为主将,统合这群人的人,只有朱元璋的义子朱文正或者李文忠,连那位新崭露头角的朱元璋义子陈英都不够资格。

  朱文正和李文忠都已经回到了应天。如今北平没有主将。

  去,还是不去?

  “河南王,我们该往什么地方去?”副将担忧道。

  扩廓帖木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认为那个叫陈标的妖童,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副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陈标的事迹太神奇,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能两日内连克海津镇、通州、大都三城,更想不明白他怎么骂死的陈翰林。”

  扩廓帖木儿道:“我以为他在说谎。但如果不是说谎,北平的主将会不会根本没有离开?”

  副将惊讶:“河南王,你的意思是,北平真正的主将不是朱文正,也不是李文忠,而是陈标?!”

  扩廓帖木儿道:“如果传闻都是真的,他为何不能当主将?”

  副将犹豫:“可他年纪很小啊,现在也才十二三吧?我听说朱元璋麾下的那些将领个个傲气,能服他?”

  扩廓帖木儿道:“古时有十二岁的丞相,现在为何不能有十二岁的主帅?如果他的传闻都是真的,他以稚龄挣得泼天功劳,那些将领为何会不服他?”

  副将以己度人,惊出了一头汗。

  如果陈标的事迹是真的,自己是亲眼看到陈标神奇的将领,当然会心甘情愿被陈标驱使!

  副将道:“河南王,你的意思是,北平是陷阱,陈标就等着我们来?那我们回草原?”

  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不好意思。他们这么多人,到了草原照旧能称霸一方。

  扩廓帖木儿正犹豫,有士兵道,一个自称大明信使的人来为北平知府、詹事府中书令陈标送信。

  扩廓帖木儿眼皮子一跳,冷笑道:“让他进来!”

  大明信使被五花大绑拖了过来。

  扩廓帖木儿让人给他松绑,然后非常大胆地亲手从信使手中接过信件。

  “河南王已经猜到我才是北平守军主将了吧?我陈标可有资格成为大元心腹大患?”

  扩廓帖木儿眼皮子跳了跳。

  “我已经率领守军全军出击,请河南王来统漠镇一叙。无伏兵,无援兵,河南王是否相信?”

  扩廓帖木儿深呼吸了几下,怒斥道:“黄口小儿竟小瞧我!”

  大明信使平静道:“军师并非小瞧河南王,相反,军师认为河南王对大明的威胁远超残元昏庸的皇帝和无能的太子。所以,军师以自己为饵,以北平为饵,请河南王一叙!”

  大明信使仰头,毫不畏惧地直视马上环刀已经出鞘的扩廓帖木儿。

  “统漠镇地势开阔,长城早已经废弃,无关隘可守。两军对垒,任何计谋都无用。唯一能决定胜局的就是军队本身力量。”

  “军师言。”

  “大元号称无敌的重骑兵,可敢与我大明北平守军一战?!”

  “大元扩廓帖木儿,可敢与我大明陈标一战?!”

  扩廓帖木儿看向未看完的后半截信纸,大明信使所说的话,也白纸黑字地写在了信纸上。

  除此之外,陈标还写道,为大明筹集钱粮的大元心腹大患陈家家主也是他,聚集大明改良火器的工匠的人也是他,谏言教导大明将士读书的人还是他。

  “我陈标能保大明两代帝王,百年安稳!你可要来杀我?!”

  扩廓帖木儿拿着信纸的手不断颤抖:“好,好得很,不愧是妖童陈标!传我命令!全军整备,继续东进!我大元铁骑无敌!”

  扩廓帖木儿身后的将领举起兵器高喊:“大元铁骑无敌!”

  士兵们也跟着高喊:“大元铁骑无敌!”

  声势震天,风云变色!

  喊完之后,扩廓帖木儿环刀出鞘,将大明信使一刀枭首。

  大明信使看着刀光一寒,眼中没有恐惧,倒是有一丝笑意。

  在他的脑袋落地的时候,他的双眼是闭着的,嘴角是往上弯着的。

  扩廓帖木儿看着地上那颗带着笑容的脑袋,本想将大明信使的脑袋挂在旗帜上挑衅明军。

  但他话到嘴边,变成了:“将他就地安葬。”

  扩廓帖木儿不会让大明信使回去,因为他不能让大明军队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但看着信使悍不畏死的一面,他失去了亵渎对方尸体的兴趣。

  另一边,陈标已经在统漠镇安营布阵,用水泥修筑工事。

  低温不会影响水泥的凝结,干燥的天气让水泥在几个时辰就能凝固。

  不过北平的天气虽然不到泼水成冰的时候,搅拌水泥时也需要先加热,这有点影响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