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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樉和陈棡站在陈标身后攥紧了小拳头。

  陈樉稚嫩的脸庞上露出狠戾的神情,十分不协调。

  陈棡又是愧疚又是着急,眼中不由生出一丝恨意,心中窝着好大一团火。

  兄弟俩都知道自己哥哥有多么好。不仅对他们好,对陈家所有人都好。这样的好的哥哥,谁能忍心让哥哥哭?

  他们的哥哥在走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代替几乎不存在的爹撑起了这个家。他们从小到大只有哥哥没有爹。陈樉和陈棡很少见到陈标哭,更何况哭得这么伤心。

  兄弟俩此刻深恨自己为什么年纪小,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他们只能干站在这里,想帮哥哥出气都做不到。

  朱文正看了一眼两个露出了阴狠暴戾表情的小鬼头,心中不由嗤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朱家只有标儿一个良善人。无论是他四叔、他自己,还是这几个堂弟,心里都住着嗜人的恶兽。

  就算是那个看上去最乖巧的猫儿,小小年纪就露出出奇的冷漠和算计,更别说狗儿。

  狗儿根本不是狗崽子,是一条小小年纪就不掩饰自己凶残和霸道的狼崽子。如果不是有标儿这头“头狼”压着,这条狼崽子长大后大概会为了头狼的位置六亲不认。

  人很多时候讨厌和自己性格很像的人,所以朱文正与其他堂弟的关系并不好。

  他只和堂弟们在陈标面前关系好。这不是伪装,而是在陈标面前,他们都是性格各异的兄弟,相处起来确实融洽,并不是性格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狠戾人。

  现在看着堂弟们露出内心的戾气,朱文正难得不厌恶。

  有这样的恶狼恶虎弟弟也不错,标儿还是太柔软了,需要豺狼虎豹的守护。

  陈标哭得眼睛都肿了,才止住声。

  他看着陈樉和陈棡分外不好意思。自家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在弟弟面前嚎啕大哭呢?

  陈标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试图掩耳盗铃。

  陈樉和陈棡已经准备好湿帕子和水,一个给陈标擦脸,一个为陈标喂水。

  陈标享受了一下弟弟们的殷勤,差点被陈樉喂的水呛着,赶紧说自己已经好了,让他们俩别瞎忙。

  “这件事结束了。”陈标强压着心中的难过,继续教导弟弟,“你们看懂我做这些事的目的吗?”

  陈樉绞尽脑汁想了想,道:“哥哥……哥哥一边讲课稳住他们,一边派人搜查他们?”

  陈棡抱住脑袋,结结巴巴道:“大哥讲课,是让他们自己来认罪?真的背叛咱们的人,会认为大哥已经知道一切,所以逃跑。”

  陈标欣慰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没用什么复杂的计谋,这件事很简单。但你们都能猜出来,真厉害。”

  陈标见弟弟们一语中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只要弟弟们有成长,这件事……这件事还是好他妈的生气啊!

  陈标又给弟弟们讲了一些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举措背后的意义,比如讲课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稳住他们,讲课本身也是这件事中最重要的一环。

  不立规矩,不成方圆。陈标本以为这些人能自己好好做事,如果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做,就自己划定规矩方圆,定好奖惩。

  接下来,陈标就要免除一些人抄写一百遍课件的惩罚,并奖励他们;其他人依次减轻或者增加惩罚,并进行相应的单独谈话。

  陈标还要卖惨,将自己遭人背叛的事说出来。他会问其他人,是不是自己这个少东家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最信任的人捅了心窝子。

  适当的示弱卖惨,再加上强势又准确的奖惩,就能在每一次危机来临的时候,增加这个团体的凝聚力。

  没有不出问题的团体,将每一次问题都当做磨炼,团体才会越来越成熟和稳固。

  陈标教育弟弟们,把自己也教育了一遍。

  心情不可能不变坏,眼泪下次可能也憋不住,但不能让这件事影响自己今后的行为,更不能因此就埋怨上没有背叛的人。

  陈标不但没有埋怨,还给所有人加了一个月的工钱。

  得知陈家居然有人背叛的时候,陈家家丁们先是呆滞,然后有人抄起了挂在床头许久没用的老伙计,要找人拼命。

  李贞好不容易才把这群从战场上拼杀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人安抚下来。

  陈棡身边的人更是捶胸顿足,被奖励的人把奖励退了回去,说抄一百遍绝对不含糊。

  他们怎么知道一件小事,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样险恶的用心?

  陈标眼见着陈家下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身边人时,赶紧叫停,给他们开了一场文艺表演会,每个人都要组织团体上台表演节目,把插混打趣把这个小危机应付过去。

  “大家曾经是战友,现在是同事。背叛的人是少数,不要影响大家的感情。背叛的人的事件分析我已经写好,你们多看看,以后绕过这些坑。”陈标叮嘱,“我不希望影响我们陈家和乐融融的气氛。为了一个背叛的人,不值得。”

  陈标已经知道了那个人为什么背叛。

  那个人被审判的人提点,才知道自己被人下套了。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背叛陈家。

  他好心救下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被那女子以身相许。然后那女子找到了母亲,又被远来寻亲的富商舅舅找到。

  富商舅舅非常感谢他,给了他更多钱,经常与他一起吃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这富商舅舅还是个读书人,曾经当过元朝地方官。他听到这个人夸陈家的好主人时,说他对待小主人的方法不对,这样会被小主人记恨。

  “陈三公子才是你真正的主人。你事无巨细地听陈大公子的话,陈三公子以后肯定会厌恶你。”舅舅苦口婆心道,“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你就帮着他瞒着。这样他才会信任你。这不是背叛你的大公子,只是小事而已。”

  他听从了。陈棡果然对他很好。

  事情就这么开了个小口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只是纵容陈棡一些小事。待尝到被奖赏和看重的甜头后,他开始主动教唆陈棡做一些陈棡喜欢,但家里禁止的事。

  从偷吃零食,到功课偷懒。因为只是小事,代替陈标照顾弟弟的陈樉并没有发现,只以为大哥不在,三弟开始偷懒耍赖。

  直到陈棡带着狗儿爬树,这个危险性超出了“小事”的范畴,才让陈樉开始严格管教陈棡。

  这时候,那个人又开始顺着陈棡的心情,挑拨陈棡与陈樉之间的关系。说大公子就罢了,二公子只比陈棡大两岁,凭什么管着陈棡。

  那人一直以为,他所做的事都是出自自己想要获得更多好处的本心,只是想着三公子以后肯定被封王,他跟着三公子会有享用不尽的富贵,所以要成为三公子的心腹。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出自那个“曾经当过官读书非常厉害的富商舅舅”的潜移默化引导。

  陈标看完后,心中一声叹息。

  陈标并不知道,这个人所面临的诱惑,是成为一位王爷的心腹的诱惑。

  所以他叹息,不过是给棡儿当心腹的利益,就能让原本忠诚可靠的家仆变成谄媚的小人。腐化真是太容易了。

  陈标同时很疑惑,如果只是这样,他大可不必逃跑。他诚实向自己请罪,自己顶多让他远远离开陈家。

  这个人跟在陈棡身边,可不知道什么机密。自己不会取走他的性命。

  他至于急匆匆逃走吗?

  朱文正道:“你顶多让他离开陈家,但我和四叔可不会。他是四叔的老下属,知道我们的性格。”

  陈标挠了挠头:“好像是这样。唉,他……算了,我不问。”

  朱文正懒洋洋道:“问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给他留了个全尸,他有问题的家人就给杨宪处理了。可惜那个什么富商舅舅跑了。看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张士诚那里的人。”

  陈标叹气:“张士诚?这手段很像朝廷中人的手笔,以张士诚的性格……不过他麾下聚集了许多元朝旧官,这确实有可能。没想到正哥你给那人留了个全尸,我还以为你和爹一样有剐人的爱好。”

  朱文正骂道:“屁!谁和他一样,哥我是正经人!”

  陈标失笑,心中因这件事生出的阴云彻底散去。

  他本就是比较凉薄的人,对家人之外的人会难过,但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

  朱文正见陈标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他当初真的想剐人。但他得知这个人哪怕怕死逃走,也没有泄露陈标的身份,甚至预防自己逃走后说出来,剪了自己的舌头,就心软了。

  朱文正想,他大概也受了陈标那番话的影响,仔细考虑了这个人的罪责。

  谄媚确实有罪,但若不是这个人知道陈标的身份,离开陈家后断不可留,他本不必死,顶多发卖流放。

  朱文正做出这个决定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怀疑了好久的人生。连他已经可以摇摇晃晃走路的儿子在他身后用小木剑戳他的背都不动弹,把宋氏吓坏了。

  当朱文正将自己的困惑告诉宋氏后,宋氏扑哧笑出声:“这不是好事吗?该死的人死了,你也没有做太暴虐的事。标儿得知那个人留了全尸,心情或许也不会太差。”

  朱文正似懂非懂。但他看到陈标确实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之后,认为自己一时心慈手软也算值了。

  就是义父暴跳如雷,骂自己为什么要擅自给那个人一个痛快,不等他回来亲手剐了。

  朱文正对义父骂人的书信嗤之以鼻,连擦屁股都嫌弃墨水多。

  义父的心情算个屁,标儿开心就好。

  花了几日处理好家里事之后,祭祖的筹备也做好了。陈标又要离开应天。

  这次他爹来信,让他把陈樉和陈棡也带上。两个孩子都到了可以长途跋涉的年龄,正好去见见世面。

  明王也来信,叫他带上樉儿和棡儿,免得又被人钻了空子。至于请罪就不用了,这本是陈家家事,他只是怕陈标下不去手才让杨宪出手。既然陈标能自己解决,那就没问题。

  明王随信还寄过来半个兵符,说拿着兵符可以调动任意军队,如果祭祖路上出现什么事,他随意用,相信他。

  杨宪吐槽:“还好这次只是半个兵符,不是复制了十块兵符过来。”

  “十块?什么十块兵符?”季仁寿疑惑。

  杨宪阴阳怪气道:“主公给了标儿十块‘明王亲临’的金牌,怕标儿弄丢。”

  季仁寿:“……标儿,你可千万收好!”

  陈标掏出一面金牌:“背后刻着陈标专用呢,丢了也不怕。”

  季仁寿忍俊不禁。

  陈樉和陈棡虽然头一次跟随哥哥出门很开心,但又担心狗儿和猫儿。

  “哥哥,要不我留下,你带三弟去。”陈樉犹豫了一宿,失眠了半宿,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陈标笑着摸了摸陈樉的黑眼圈,道:“狗儿和猫儿由姑父带着。娘说还有几日就回来了,娘会照看好狗儿和猫儿。”

  马秀英得知此事后,急得差点骑马回来。朱元璋怕马秀英累着,好说歹说才让马秀英坐船。

  朱元璋处理完北平的事后也会尽快赶回来。

  居然差点被偷家,夫妻俩简直吓得肝胆欲裂。

  陈樉松了口气:“不早说。哥!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吗!”

  陈标沉思了一会儿,非常正经道:“有。好看的有尸横遍野千里荒芜;好吃的有树皮草根观音土。”

  陈樉小脸一僵。

  陈棡结结巴巴道:“啊,我们吃树皮草根?”

  陈标摇头:“我们当然会带干粮吃。但路上可能会遇到遭遇灾荒的饥民和山贼,恐怕会有恶战。这一路杀的不一定是该杀的人,我们不可能把自己的口粮给他们。你们……唉,你们好好看看。应天太繁华了,你们还没见过乱世。”

  陈樉和陈棡顿时紧张极了。

  陈标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出门走走也好。虽然哥哥舍不得,但你们或许已经到了该出门增长见识的年龄了。”

  陈标真的很舍不得。樉儿也不过今年十二月才到十周岁而已。若是在现代社会,这该是除了读书之外都无忧无虑的年龄。

  在这个时代,樉儿已经到了该懂事的年龄。

  陈标正心疼地摸摸弟弟们的脑袋时,张昶从门外大步走来。

  他见面就对陈标笑着深深一作揖:“你可是陈家标儿?陈军师骂死陈状元的逸闻,老夫真是敬佩极了。”

  陈标笑着回作揖:“张先生,没有这事。我已经在报纸上说了,我可没骂人。可能是陈翰林跟着狗皇帝路途劳累,一时撑不住,正好倒了。”

  张昶差点没控制住脸皮的抽搐,双手在袖子中握紧。

  季仁寿护着陈标道:“当然,标儿从不骂人。我也看了报纸,标儿实话实说而已,怎么能叫骂人?”

  实话实说……

  张昶站直身体,笑道:“的确是。”

  陈标热情道:“早已经听闻张先生弃暗投明,心系百姓。今日见面,张先生果然气宇轩昂,只看面相就知先生的才气和道德之气充沛。”

  张昶忍着厌恶,慈祥笑道:“陈军师如此过奖,老夫可不敢当。”

  陈标更加热情:“实话而已,张先生太过谦虚。小子正好有差事想要张先生帮忙,等祭祀之后,我还要叨扰张先生一段时间,和张先生当一阵子同僚。张先生可不要嫌弃。”

  张昶还没回答,季仁寿立刻道:“什么事?!”

  主公怎么能让标儿和张昶单独相处!

  陈标收起笑容,挤出一个悲伤的神情:“主公来信,北平有多人为丞相脱脱申冤,状告昏君奸臣。主公看了脱脱的事迹后,决定宣扬脱脱的贤名,以警示当世人和后人昏君奸臣的危害。”

  说到这,陈标衣袖掩面擦拭眼角,把眼角擦红:“我之所以说汉明得国最正,是因为无论汉高祖还是我的主公,都是平民小吏,若在太平之世,只会安安分分过一辈子。”

  “其他王朝争夺皇位的豪门世族,无论乱世盛世,他们都过得很好。我的主公真的是被逼无奈,活不下去了啊。”陈标哽咽,“若是脱脱早早遇上了明君,让大乱消弭,百姓有活路,谁还愿意过刀口舔血的生活?肯定早早接受招安,解甲归田了。”

  陈标又衣袖掩面,身体颤抖了两下,放下袖子露出殷红的眼眶:“这样的好丞相,是不是应该纪念?”

  张昶愣了半晌,才沉声道:“是!”

  陈标道:“所以主公让我给张先生打下手,好好整理脱脱的事迹。我们应天发行的第一期报纸,就用来阐述脱脱的事迹,为脱脱正名申冤。主公还说了,待他登基为帝后,脱脱这样好的官,得在太庙供着。”

  张昶身形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季仁寿见状,心中敌意消散了一些。

  他叹息道:“贤臣忠臣不遇明主,确实可惜。主公有心了。”

  陈标又擦了擦眼眶,道:“主公还说,大元的官吏知道大元气数已尽,但要投靠大明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咱们让张先生祭奠脱脱,正好给他们这个理由。”

  张昶心脏猛地一跳。

  陈标感叹道:“张先生曾是元朝户部尚书。张先生因脱脱一事看到元朝皇帝昏庸,决定另投明主。这不是背主,而是心系天下苍生啊。脱脱死的时候,大元就该一同和这位贤明的忠臣陪葬了。张先生为脱脱丞相写祭文,想来天下元朝旧官知道大明会厚待他们,就愿意来大明做官了。”

  陈标袖子半遮面:“张先生,你说是吧?”

  张昶脑袋里嗡嗡直响:“是。”

  陈标感叹道:“张先生是汉人,是心系百姓的大儒,是为脱脱丞相鸣不平的大元贤臣。这样的人,离开狗皇帝另投可以结束乱世的明主,理所当然。我想全天下的大元旧臣都会以张先生为标杆,尊张先生为模范。张先生也确实是这样的人,再高的赞誉都受得起。”

  季仁寿看向张昶,隐藏住眼中的同情,颔首道:“确实如此。张公才德兼备,堪为模范。”

  季仁寿好奇极了,标儿这一招,张昶要怎么接?

  不过无论张昶怎么接,这一局都是标儿赢定了。

  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势不可挡。

第129章 陈樉陈棡首次出门

  从应天到濠州大部分路程都是坐船,只有一小段江河到城门的距离需要坐马车,这也是朱元璋放心让二子和三子跟随陈标出游的原因。

  这个时代,车马劳顿,水路是最安逸的出行方式。

  陈标和陈樉、陈棡一辆马车,季仁寿和张昶一辆马车。其余随行文官的马车会小一些,乘坐的人也多一些。带队的武将朱文正和燕乾一首一尾骑着马护卫车队。

  燕乾不声不响变成了陈标的专属护卫队长,这一点让陈英极其羡慕。

  陈英本以为这个位置属于他。但朱元璋从陈标那里得知陈英将成为后世有名的“沐王爷”后,就不肯暴殄天物,让陈英当一个小小的护卫队长,悉心培养和重用陈英,让陈英颇为无奈。

  燕乾因被邵荣谋叛牵连,有罪在身,现在让他重新领兵,其他将领心里难免犯嘀咕。让燕乾跟在陈标身边,既能活用他的才华,又不至于让他看上去地位过高,仿佛没被惩罚似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燕乾已经自认陈标的弟子,想要服侍师长左右。对燕乾这种思想较为顽固的书香门第子弟,朱元璋很信任燕乾护卫陈标的决心。

  季仁寿和张昶已经是“朋友”。他们年纪也相仿。若是以往,两位老头已经高谈阔论,谈诗论道。现在张昶却以疲惫为由,上车后就靠在椅背上小憩。

  季仁寿也跟着闭目小憩,虚着一条眼缝观察张昶。

  另一辆马车上,陈标卷起了马车车帘,让陈樉和陈棡探出头看马车外的世界。

  陈樉和陈棡第一次离开应天府城。

  应天府作为朱元璋的大本营,被陈家经营了近十年,即便与盛世王朝相比,也算得上繁华。

  马车驶出应天府城门后,画面更替地就像是马车从一个世界驶向了另一个世界。

  应天府城外,阡陌连天的景象也算是繁荣。

  应天在陈家找来的南方老农的教导下,也已经普及一年两熟,如今正好是夏收秋种的农忙时节。屯田的军士和种田的百姓互相帮助,在田地里忙碌,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

  只是细看那些百姓的身体,可以看见他们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若不是脸上的喜色让他们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仿佛干尸骷髅一样。

  陈樉疑惑:“难道有贪官污吏吗?还是明王税收太高?他们看上去好可怜。”

  陈标摇头:“没有贪官污吏,明王税收在这个时代也算正常。在应天周围种田的百姓,生活已经算是这个乱世中很不错的了。你看他们脸上表情,他们很满足。”

  陈樉更加疑惑:“他们那么瘦,怎么会满足?他们看上去就不像能吃饱肚子啊。”

  陈标道:“就算是在风调雨顺四海升平的盛世,农人也不是每一顿都能吃饱。一家人都饿不死,就很满足了。”

  陈樉嘴唇翕动,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问。他趴在马车车窗上,继续看着在田野里忙碌的农人。

  一些农人正行走在官道两旁。当他们看到明军仪仗中的旗帜颜色,就知道这支仪仗代表着明王。

  明王有下令,当见到行军的仪仗,百姓不可下跪,以免扰民。

  经过这几年的习惯,农人们没有下跪,但都整理了一下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服,朝着仪仗低头弯腰。那动作和文人作揖的礼仪不一样,更像是上庙时求神拜佛的姿态。

  陈樉看得很清楚,那些农人们脸上都有兴奋和感激,似乎看到明王仪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陈樉又问道:“他们很感激明王?”

  陈标道:“当然。明王给他们分田,让他们不被饿死,他们就感激明王。”

  陈棡嘀咕:“不饿死就够了?获得百姓的感激这么容易?”

  陈标没有嘲笑三弟的幼稚,道:“你们年纪已经到了可以干农活的时候了,这次回家我在庄子里给你们分田,你们带领下人们自己试试。靠嘴说的你们也难以理解,实际自己操作一下才会明白。”

  陈棡兴奋道:“真的吗?分给我?不会收回?”

  陈标点头:“不收回。这些田和产出都是你们的零用钱。你不是老抱怨你用我的钱给我买礼物吗?以后地里的东西都是你辛苦得来的,这下就不用抱怨了。”

  陈棡攥紧小拳头:“大哥,你等着!我一定种出好多好多粮食,卖钱给你买礼物!”

  陈樉立刻道:“我也是!”

  陈标笑道:“好。”

  陈樉只比陈标小一岁,陈棡比陈标小三岁。但不是人人都和陈标那样早熟,他们心智都是纯粹的小孩子。听到有田地可以分,他们立刻高兴起来,将因看到路上百姓贫苦生活而产生的心情低落抛到脑后。

  陈标由着他们高兴。

  会产生怎样的心情和感悟,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自己声嘶力竭质问“你们怎么能不同情”也没用,只显得脑子有病。

  再说了,他们家姓陈,又不姓朱,培养那么多忧国忧民干什么?给朱家当耗材吗?

  有他和他爹两个苦逼的朱家忠臣就够了,弟弟们只要有简单的是非观,不惹是生非,祸及性命即可。

  马车到了长江边上,就换了大明水军的大船。

  在陈标的努力下,大明水军终于有了几艘看得过去的大船,不再拿着渔船充数。

  陈标此次乘坐的,是大明水军最好的船。华夏人从古至今都好脸面,祭祖就是最大的脸面体现的时候。朱元璋不会在这个时候节俭。

  陈樉和陈棡第一次坐船。两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刻也不消停,半点没有晕船的迹象。

  陈标都被他们晃晕了。

  叮嘱了两人不准靠近船舷以免落水后,陈标将看孩子的事交给了搬了张贵妃榻在甲板上吹风的朱文正,和在船头指挥水军前进的燕乾,自己回船舱睡觉。

  陈标现在的事越来越多,所以有时间他就睡觉,每天坚持睡够是四个半时辰。

  如果可以的话,睡六个时辰他也不介意。

  待陈标睡醒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两个热源。

  起身一看,果然是两个玩累的弟弟趴在自己左右一同午睡。

  陈标无奈极了。一起睡就一起睡,挤什么挤?一身汗。

  他起身冲了个澡,在燕乾和朱文正的指导下进行今日的习武训练。

  不一会儿,弟弟们揉着眼睛跟了过来,也跟着习武。

  看他们那架势,比陈标差不到哪去。陈标甚至非常郁闷地发现,别说陈樉,就连比他小三岁的陈棡,力气都比他大多了。

  陈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枪,一脸的怀疑人生。

  朱文正捧腹大笑,不放过这个嘲笑陈标的机会。

  燕乾手忙脚乱地安慰:“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老师大部分的能力都在学问上,身手弱一些很正常。”

  陈标瘪嘴:“我究竟是不是武将的孩子啊?我怎么看樉儿和棡儿才像爹的亲儿子,我就是个捡来的?”

  陈樉立刻道:“我和大哥一起捡来的!”

  陈棡满脸惊恐,丢掉手中木头刀,抱紧陈标:“要大哥,不要爹!”

  朱文正道:“标弟啊,我知道你力气输给你弟弟很不高兴,但也不能骂人啊。”

  陈标:“……”

  我自怨自艾,怎么变成骂人?我说我的弟弟们是爹的亲儿子,我不是爹的亲儿子,难道不是我自己骂自己吗!

  陈标再次看清了亲爹在堂兄和亲弟弟心中的地位。

  “别这么说,爹非常厉害。”陈标试图扭转亲爹在堂兄和亲弟弟心中的印象。

  朱文正道:“我知道四叔非常厉害。”

  陈樉道:“真的吗?”

  陈棡使劲摇头:“我不信。”

  朱文正再次捧腹大笑,那夸张的笑容让陈标想把朱文正丢下船。

  比起陈家这艘船上欢声笑语一片,另一艘载着大部分负责这次祭祀的文官文吏的船上,就充斥着压抑的气氛。

  张昶上船后仍旧一言不发,只把自己关在船舱中房间不知道做什么。

  季仁寿年纪大了,也不想出来吹风,便也待在船舱中休息。

  剩下的文官文吏们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不知道顶头的两位长官为什么气氛这么压抑。

  他们偶尔听到前面船上连江水都压不过的孩子们的笑闹声,不由心生感慨。

  “以前觉得孩子们的尖叫声很吵,现在想,吵一吵也不错。”

  “顽童令人头疼,但现在我宁可头疼。”

  “我想和陈小公子一个船,问问他骂死陈状元的细节。”

  “现在那艘船上有三位陈公子,你该改口叫他陈大公子。唉,我也想。”

  “别说这件事了!我听说张大人和那位陈状元曾经是好友。在他面前说这件事的人都被他训斥过。”

  “哦?还有这事?”

  “挚友反目,张大人心里恐怕很痛苦吧。”

  “但为了百姓,张大人也无奈啊。”

  “是啊,张大人就是元朝旧官吏中的清醒人。听说他要写诏令,号召元朝旧官吏都归顺咱们明王呢!”

  “有这事?”

  “有!我亲耳听见!是陈小……陈大公子和张大人说的!陈大公子也会参与这件事。”

  “不愧是张大人!……张大人?”

  在船头窃窃私语的文官文吏们疑惑地看着一脸愤怒的张昶。

  张昶刚走出船舱透气,就听见这令他火冒三丈的话。

  下属关心道:“张大人,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晕船了?”

  张昶背在身后的手拳头捏紧,沉声道:“嗯。”

  说完,他再次转身回船舱,在靠岸休息之前,再也没出来过。

第130章 陈国瑞二谏朱元璋

  从应天到濠州,先通过长江水路到达大运河,再从大运河西进淮河,濠州就在淮河边上。

  濠州是个很大的范围,下船后到朱元璋祖地,还得坐一日的马车。

  朱元璋因家境贫寒,父母兄嫂的坟墓极其简陋。

  朱元璋从一介乞丐即将变成皇帝,心中当然难免有暴发户心态。他曾想过迁都凤阳,又想过给父母兄嫂修建最华丽的陵墓,后来想着给祖父曾祖等也修建华丽陵墓。

  朱元璋和陈标说起此事时,因为陈标并不知道朱家就是他家,抱着他爹捶胸顿足干嚎了许久。

  “主公还没登基,就要变昏君了!爹,咱们还是找机会出海逃命吧!”

  朱元璋震惊不已:“标儿,有话好好说,主公怎么变昏君了?”

  陈标拉着朱元璋,给朱元璋算账,修建豪华陵墓需要多少钱,要在凤阳凭空建立一座都城又要花费多少钱。

  修这座陵墓的钱粮和劳力,我都可以再组织两次北伐!

  陈标都念起《阿房宫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