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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子上,马秀英被茶水呛到;朱元璋差点喷了一桌子,浪费了一桌子好菜。

  “什么?你要去北伐!我怎么不知道!”朱元璋擦了擦嘴,惊诧道。

  我他妈就是明王朱元璋,我怎么不知道我下令让你跟着北伐!

  陈标道:“我肯定要去。我不去,那些炮怎么办?”

  朱元璋皱眉:“主公肯定会让工匠随行。”

  陈标摇头:“没有一个管理的人,工匠们把大炮运到前线,炮弹先把我们的人炸死几个。”

  陈标也不想去啊。

  洪都之战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名声,但残酷的战争也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阴影。

  谁喜欢战争?谁想参与战争?

  战场上的尸山血海,有谁想去目睹?

  但陈标不能不去。

  只有他最懂得这些火炮有多危险,懂得必须执行安全规章制度。而也只有他的声望和名声能压得住前线的将士,让他们不怕麻烦,严格按照规定来。

  必须要有一个单独管理炮火的军需官。这个军需官除了他,还有谁能做?

  如果因为大炮和新式火药保管和使用不当炸了,导致朱元璋北伐失败,乱世再来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个罪谁背?

  “爹,我必须去。”陈标平静道,“结束乱世需要用我,我就要去。”

  朱元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哪有那么严重?我……我会和主公说,严格按照你写的安全规章执行,我让你徒弟燕乾去监督好不好?燕乾不够,我把廖永安也叫去。他声望总够!廖永安身体不适合打仗,管个炮弹总没问题!”

  陈标摇头:“规矩是死的,情况随时都可能变。不懂得其中原理的人,怎么能随机应变?工匠们可能懂,但工匠们无法与官员们沟通。只有我能与他们沟通。”

  这不是陈标给自己脸上贴金,就算是燕乾也听不懂工匠们的话。而且工匠们也只会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有什么话就敢说什么话,不隐瞒任何事。

  换作其他官员,工匠们担心被惩罚,当事情没暴露之前,肯定会想先瞒着,自己寻找解决方法。

  陈标道:“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只有我会计算射程,能精密操作大炮。而且那种可以超远距离射击的火铳,恐怕也只有我能用。”

  陈标苦笑一下,继续道:“真的只有我能用。爹,你知道的。”

  当陈标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他能“看”到远处的东西。这一点朱元璋当然知道。

  但是陈标臂力太弱,拉不开强弓,所以他有这个本事也没用。

  有了这种超远距离射击火铳之后,陈标的本事就能用的。只要敌军将领暴露在射程中,陈标就有很大概率对对方执行斩首行动。

  朱元璋开始犹豫。

  他并不是犹豫陈标参加北伐会给自己的北伐带来的好处,而是思索陈标参加北伐给陈标自己带来的好处。

  如果陈标能参与北伐并且立下大功劳,陈标的太子之位就能稳固到哪怕自己突然发疯,陈标也能成为第二个“唐太宗”。

  马秀英见朱元璋意动,拉住朱元璋的衣袖,用眼神恳求道:“国瑞……”

  朱元璋深呼吸了几下,缓缓拍了拍马秀英的手背,下定了决心:“去就去吧。我们陈家的男儿,不惧怕上战场。”

  马秀英瞪大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陈标跳下椅子,走到马秀英身边,抱住自己落泪的母亲:“娘,放心,我一直在最后方,不会有危险。你相信我。”

  马秀英想回答,但她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

  最终,马秀英抱住陈标,将脸埋在陈标的发顶,呜咽痛哭。

  陈标轻轻拍着自家娘亲的背,想起几年前自家娘亲跟随秀英夫人出征的时候,自己好像也这么哭过。

  恍若隔世。

  那时候自己不理解娘亲,心里甚至有些埋怨。现在自己长大了,却做出了和娘亲一样的事。

  刀枪无情,刀剑无眼。他就算再拍着胸脯承诺,谁也不会相信他上了战场就能万无一失。陈标怕死,但偶尔热血上头,大概是叛逆期到了吧。

  陈标在心里自嘲地想。

第117章 我的记忆力非常好

  朱元璋让陈标先去休息,自己安慰马秀英。

  陈标还像小时候一样,用脸颊蹭了蹭自家娘的脸颊,蹭掉了马秀英脸上的泪水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陈标离开之后,来到小四和小五的房间,坐在地上看小四和小五堆积木。

  哦,不是,是小五堆积木,然后指挥小四去推积木。

  陈猫儿堆了高高的积木房子,然后示意哥哥来推。陈狗儿就撸起袖子,憋足劲使劲一推。

  如果陈狗儿能一把就将积木房子推到,兄弟俩就会一起鼓掌欢笑;如果陈狗儿没能将积木房子一次性推到,兄弟俩就一起唉声叹气。

  两人坐都坐不稳的时候就爱这么玩。现在能满地跑了,他们仍旧玩得十分开心。

  陈标想,如果在现代,这俩一个修房子一个拆房子,正好组建一个建筑公司。

  不过猫儿修房子给狗儿拆,或许没办法组建建筑公司,只能组建“建房拆房俱乐部”,成为一桩可怕的奢侈爱好。

  陈标发完呆,看到陈狗儿和陈猫儿都坐到了自己面前,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陈标勉强挤出微笑。

  陈狗儿瓮声瓮气道:“大哥,该我问你怎么了。”

  陈猫儿低声细语道:“大哥,你好像不高兴。”

  陈狗儿和陈猫儿都已经五周岁半,说话非常清楚。

  陈标看着两个弟弟小大人般担心自己,伸手将两个弟弟揽到怀里:“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陈猫儿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乖乖趴在陈标怀里,小脸蛋红彤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陈狗儿则非常粗暴地用手吊着陈标的脖子,没好气道:“大哥,你说话怎么老得和爹似的。”

  陈标黑线:“什么老得和爹似的?”

  陈狗儿嗤笑道:“不过爹老不在家,大哥比爹更像爹。”

  陈标松开抱着弟弟的手,开始使劲掐陈狗儿的脸蛋:“闭嘴吧狗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小心又挨爹的揍。”

  陈狗儿哼哼了两声,乖乖仰着脑袋让陈标掐。

  陈标只掐了一下就放开手,并心疼地揉了揉陈狗儿脸上的红印子。

  陈猫儿靠在陈标怀里小声道:“大哥,你还没说为什么不高兴。”

  陈标揉了揉陈猫儿的脑袋,道:“我把娘惹哭了。”

  陈狗儿和陈猫儿都瞪圆了他们的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大哥对娘有多体贴,大哥还能把娘惹哭?

  陈狗儿探头往外看:“天要下红雨了?”

  陈标弹了陈狗儿的额头一下:“这话和谁学的?”

  陈狗儿捂着额头,理直气壮:“和大哥你学的!”

  陈标:“……”

  我穿越后仍旧满嘴现代梗,真是对不住啊。

  陈猫儿蹭了蹭陈标,安慰道:“大哥肯定有大哥的道理,不是故意惹哭娘,娘肯定会理解大哥,大哥不难过。”

  陈狗儿无语:“猫儿,你对大哥的滤镜是不是太厚了?这时候我们不是该劝大哥赶紧向娘道歉吗?”

  陈标震惊。狗儿怎么会懂得“滤镜”?

  哦,又是从我嘴里学的,没事了。

  陈标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主公马上北伐。”

  陈狗儿歪了歪他的大脑袋:“北伐?去北边打仗?”

  “小四真聪明。”陈标夸奖道,“都知道北伐是去北边打仗了。”

  陈狗儿把一双大眼睛眯成了兔斯基眼,不悦道:“大哥,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陈标敷衍:“好。”

  他心里感慨,只有小孩子才会不断在嘴里念叨“不要把我当小孩”。像他,心安理得地当小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猫儿想了想,道:“大哥又要出远门?”

  陈标点头。

  陈狗儿道:“不只是出远门,是去打仗,很危险。”

  陈猫儿立刻抱住陈标:“危险?能不能不去?”

  陈标摇头:“大哥必须去。等北伐成功,我们就不用打仗了。”

  其实还是会打仗。张士诚还没打,云南王正在观望,倭寇没有肃清,王氏高丽如今也是元朝的大忠臣……要打的仗还很多。

  只是灭掉元朝之后,今后的战争都只是“局部战争”,大部分百姓可以喘一口气,自己的父母应该也不用再长时间离开家了。

  陈猫儿紧紧抱着,眼见着快要掉金豆子。他的孪生哥哥陈狗儿一巴掌拍陈猫儿的后脑勺上,道:“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只会让大哥更难过。”

  陈猫儿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哦。”

  陈狗儿道:“与其哭,不如早点长大。以后大哥去哪,我们就跟去哪,我们保护大哥!”

  陈猫儿使劲点头:“快点长大!”

  陈标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

  这个“长大”,是想快点就能快点的吗?

  不过被陈狗儿这么一闹腾,陈标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又把两个弟弟揽着,脑袋埋在两个弟弟簇拥在一起的小脑袋的缝隙中。

  陈猫儿一直很安静。陈狗儿也难得安静下来。

  兄弟二人静静地窝在大哥怀里,等大哥自己把情绪缓过来。

  他们很少见到大哥的情绪如此低落的模样,除了静静地陪伴,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由心里难过极了。

  陈标抱着两个弟弟回了一番血条和蓝条,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他一只手揉着一个弟弟的脑袋,道:“等哥哥去北边立下大功劳,给你们带许多战利品回来。你们想要什么?”

  陈狗儿大声道:“小马驹!”

  陈猫儿小声道:“想看画着漂亮草药的书。”

  漂亮……草药?陈标虽然疑惑陈猫儿的爱好,还是点头应下。

  等攻占大都,他就去宫廷藏书里挑几本画多的医书给猫儿弟弟。

  希望元朝皇帝逃跑之前别把书烧了。

  今日不想工作。陈标抱着两个弟弟讲故事。

  他靠在软垫上,两个弟弟一左一右睡在他腿上,听到激动的地方就会滚来滚去,有时候脑袋还会撞到一起。

  陈标便用手掌隔着两人的脑袋,让他们撞自己手上,别互相碰撞。再撞几下,他们脑袋上就要起大包了。

  马秀英和朱元璋找来时,陈标的故事正说到高潮处,两个最小的儿子在陈标腿上滚来滚去。

  “娘。”陈标仰起头,目光中有些担忧。

  马秀英鼻头再次一酸,脸上勉强保持着笑容道:“去就去吧。正好你爹和我都得去,我们仨可能还不是同一路军。大家都要好好的,等北伐结束,一家人安安全全团聚。”

  陈狗儿震惊:“爹和娘也要去?那谁带我们?”

  陈标道:“樉儿和棡儿已经到了可以带弟弟的年龄了,姑父也会留下来,你们乖乖等我们回来。”

  陈狗儿耷拉着脸道:“啊?二哥三哥?他们俩带我和猫儿,我和猫儿还能活着等到你们回来吗?”

  朱元璋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呢!”

  陈狗儿懒得理他那一位总不回家的爹,对陈标撒娇道:“大哥,要不你把我也带去北伐吧。我不怕吃苦。”

  陈标板着脸:“你不怕吃苦,我怕你吃苦。相信你二哥三哥,何况还有姑父在。大哥以后也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你们也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撑起偌大一个陈家,让陈家成为天下第二的豪商了。”

  如果不是陈家老往外面撒钱,现在天下第一豪商的帽子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戴在沈家头上?

  陈狗儿嘀咕:“那不是因为爹没用吗?”

  朱元璋撸起衣袖,就要提着陈狗儿抽。

  陈狗儿利落地爬起来,躲到陈标身后。

  陈猫儿身体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陈标的腰,脸死死埋在大哥身上,一副我看不到爹就没有揍我哥的逃避态度。

  陈标阻止道:“干什么呢!小孩子口无遮拦,爹你和还没启蒙的弟弟计较什么?别这么小气。娘,快拉住爹!”

  陈狗儿仗着有大哥保护,梗着脖子道:“对!”

  被马秀英抱着一条手臂的朱元璋怒气冲冲往前挪动:“这种不孝子就该狠狠抽!别拦我!”

  陈标道:“快跑,去找姑父。”

  “好!”陈狗儿利落翻窗逃跑,离开前不忘记把弟弟拽起来一起跑。

  看着翻窗离开的陈狗儿和陈猫儿,朱元璋气得跳脚:“你就宠着他们!溺子如杀子!”

  陈标揉了揉被两个弟弟压麻的腿,慢吞吞站起来:“爹,他们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他们是你儿子。而且这不叫溺爱,只是保护他们免于被恼羞成怒的爹暴力对待而已。”

  陈标左晃晃,右晃晃,啪嗒一声坐回了地上,哎哟道:“腿麻了!”

  正生气的朱元璋“噗嗤”笑出声。

  马秀英赶紧松开朱元璋,把陈标扶起来:“摔疼了吗?”

  陈标道:“下面垫着地毯,不疼。”

  朱元璋笑道:“摔疼了活该!”

  陈标白了朱元璋一样,不想理睬这个喜欢看儿子笑话的老爹。

  朱元璋对马秀英道:“夫人,你去教训教训老四和老五,我有话要单独和标儿说。”

  马秀英点了点头,揉了揉陈标的脑袋,才离开这要说悄悄话的爷俩。

  “坐吧!”朱元璋坐到地上,拍了拍地毯。

  刚站起来的陈标很无语地再次坐下。

  朱元璋叹了口气,都:“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请缨。”

  陈标道:“这有什么没想到?我不是已经说了原因?”

  朱元璋摇头:“原因不重要,关键是你想不想去。”

  陈标沉默。

  朱元璋拍了拍陈标的头顶,道:“你以前更像神仙童子,除了对我、对你娘、对你弟弟、对你的家人有点在意,其他都不关心。”

  陈标死鸭子嘴硬:“谁说的?我对所有人都很好!”

  朱元璋点头:“你确实对所有人都很好,但也确实对他们不是特别关心。至少你不会抱着可能会死、会让家人难过的觉悟主动上战场。”

  陈标继续死鸭子嘴硬:“我在洪都不也上了战场。”

  朱元璋道:“你那是被迫上战场。正如你说的,洪都当时已经被渗透成了一个篓子,你身为陈国瑞嫡子的身份是很好的人质。与其贸然出城回应天,被陈友谅派军拦截,不如留在洪都城中等候救援。”

  陈标仰着头看房梁不说话。

  朱元璋又道:“倒是你去开河堤的时候,确实是主动参与战争了。”

  陈标撑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握紧。

  朱元璋轻轻将手臂搭在儿子肩膀上,父子二人一同靠在软软的背垫上沉默了许久。

  半晌,陈标低声道:“爹,你知道我记忆力很好。”

  朱元璋道:“嗯。”

  陈标道:“我给洪都守军上课时,是拿着守军名单,用他们的姓名编顺口溜。”

  朱元璋再次道:“嗯。”

  陈标往朱元璋身上靠了靠:“我记忆力很好。所以和我打过招呼的人,我都能把他们的名字和面貌对上号。”

  朱元璋眼眸闪了闪,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陈标。

  陈标的眼神放空,仿佛看着不存在的风景。

  “我砸墙的时候,有个叫王五的百户很好奇,跟着一起砸,结果用力过猛锤子木柄断了,砸到了他的小脚趾,他疼得抱着脚在地上使劲打滚,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大夫帮他看脚趾的时候,他一直嚎。他说他特别怕疼,大夫骂他软蛋。”

  “王五在城楼上被流矢击中。他把箭头拔下来之后一边流血一边继续砍杀,我为他收尸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我就和他在同一处城墙,他站在我前方几米处,帮我们争取时间计算射程,一直战斗到血流尽那一刻。”

  “他明明那么怕疼。”

  陈标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人,又浮现那个看不出相貌的血人。

  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继续说。

  “修城墙的时候,所有人身上都有灰和泥,所以有妻子跟随的人都会让妻子喂饭,据说这样能空出手来。我怀疑他们就是想秀恩爱。比如其中有一个叫张德的人,他吃饭的时候会故意带着妻子晃悠一圈。”

  “张德和他岳父家是邻居,他和他妻子是青梅竹马。天下大乱的时候,元朝缺兵,让各地地痞流氓组织乡勇军‘剿匪’。那些地痞流氓大多四处抢掠,杀良冒功。张德和他的妻子就是这样家破人亡。他和他妻子躲在地窖中,逃过了此劫,然后被红巾军一个将领捡了回去当义子。”

  “洪都被围的时候,他妻子刚怀孕不久。他不知道听谁说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懂,追着我问妇人安胎,他需要做些什么。我让他去找大夫,他说能找的大夫都找过了,还是不安心。我烦他烦得不行,骗他孕妇要心情好,让他去他妻子面前耍把戏逗他妻子开心,他还真的去了。”

  “赵将军那日率领人马冲出城门去烧陈友谅的楼船。张德断后,不慎落马。赵将军想回去救他,张德看到人追来了,一边喊着‘快走,不要救我’,一边挥舞着大刀朝着陈汉的追兵一瘸一拐地冲去……”

  陈标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双膝,身体微微颤抖。

  朱元璋将儿子搂住,收紧手臂道:“他妻子有好好安置吗?”

  陈标摇头道:“他妻子悲伤过度流产,流产后她受不了这个刺激,自缢身亡,我没救下来。”

  张德的妻子流产时正昏睡。当时伤兵太多,陈标只安排大夫照看好他,没空去一个一个安抚伤亡士兵的家属。

  当陈标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而张德的妻子,也不是唯一一个自尽的家属。

  朱元璋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话本小说,张德成为英雄,他的妻子会扶养他的遗腹子长大,之后继承张德的遗志,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但现实比小说残酷太多。张德的妻子与他相依为命多年,怀孕时又遇到攻城日日担惊受怕,悲伤过度时保得住孩子才是奇迹。

  陈标又说了几个人。

  有赡养老父母的家中独子,有家里孩子还在襁褓中的父亲,有每天嚷嚷攒钱娶媳妇的亲戚都死在战乱中的独夫……

  陈标都记得。

  当他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听到前线战争再残酷,到了他耳边,那些名字和数字都是一个个抽象的符号。

  但当他上了战场,当死在战场上的人变成了之前和他说过话的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名字和数字就变成了一张一张鲜活的面容。

  陈标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与世隔绝”。

  他没有患上创伤应激,心理恢复状况还算好。只是偶尔晚上会梦到那些人,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战争再持续几年、十几年,战火会不会烧到更多他认识的人身上。

  谁让他认识的人大多都是武将呢?

  英哥、正哥、忠哥会遇到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围城,其他叔叔们也会遇到,他爹也会遇到。

  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危险。

  就算将领不会时时在最危险的地方拼杀,但流矢、坠马甚至天灾,都可能让上刻还安全的人陷入绝境。

  陈标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他只有在有能力且很安全的时候,才会稍稍显露一些本事。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而已。

  若外面很危险,自己没那么多权力地位,他只想保护好身边在乎的人。

  洪都一战让陈标醒悟,覆巢之下无完卵,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真正安全的地方?

  唯有尽快结束乱世,才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好友不会因为战争丧命。

  陈标问道:“爹,你也会记得那些人吗?”

  朱元璋点头:“记不住所有人,但记得很多人。”

  陈标又问道:“是不是习惯了就麻木了。”

  朱元璋道:“麻木是对不在乎的人。若在战场上死的是关系好的人,该难过还是会难过。”

  陈标胡乱抹了一下眼睛,道:“说的也是。”

  朱元璋问道:“你现在积极为主公做事,是不是和你想结束乱世一样,希望改变主公晚年暴虐的未来,救下更多人?”

  陈标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道。”

  朱元璋用袖子替陈标擦脸:“你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积极给主公当臣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没有用?”

  陈标道:“可能都有吧。”

  朱元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自豪又头疼。

  我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善良?我真怕他被欺负。

  朱元璋帮陈标擦干净脸之后,狠狠揉乱了陈标的头发,没好气道:“别想那么多。你还是孩子,你爹你娘都在呢,我们会护着你,哪需要你操心那么多事?”

  陈标捂着乱鸡窝头发,更没好气道:“爹,你说这话你不心虚吗?你说我几岁当的陈家家主?啊?你说啊!”

  朱元璋心虚地移开视线:“等你长大了就当!”

  陈标愤怒地指责自家老爹:“屁!我早就是了!”

  朱元璋道:“小小年纪,不要说脏话。走,去书房,你第一次随大军作战,我有很多要教你。”

  陈标:“哦。”

  朱元璋站起来后,发现陈标半天没动静,疑惑道:“怎么了?”

  陈标伸手。

  朱元璋哭笑不得:“懒死你!”

  陈标伸直手臂,还晃了晃。

  朱元璋蹲下:“行行行,爹背你,懒标儿。”

  陈标嘻嘻笑着趴到朱元璋背上,让他爹背他去书房。

  朱元璋抱怨:“你这么大了,还要爹背,羞不羞。”

  陈标道:“正因为我快长大了,所以让爹多背背我。再过一两年爹就没机会背我了。你看,我多心疼我爹,给了我爹背我的机会。”

  朱元璋对陈标的强词夺理厚颜无耻震惊不已。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一想到以后没办法把儿子拎着抱着背着到处走,老朱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涩。

  他不由又嘀咕道:“标儿啊,你怎么长得这么快?爹还想多背你几年呢。”

  陈标趴在朱元璋肩膀上,道:“大概是我想背爹了,所以特意长得飞快。”

  朱元璋被逗笑了。

  父子俩露出如出一辙的笑眯眯表情,往书房走去。

  ……

  朱元璋宣布北伐名单的时候,陈标名字赫然在列,吓坏了一群人。

  众人纷纷劝说,朱元璋拿出了陈标当日所说的理由。

  “标儿自己非要去,我也没办法。”朱元璋苦涩道,“他说这些新式火器只有他能管理好。如果我不让他去,新式火器在战场上出了岔子,以标儿的善良,他恐怕会把一切都拦在身上,认为是自己的错。”

  众人皆皱眉沉默。

  花云嘀咕:“主公,新式火器这么不稳定,那就不用呗。没有新式火器,我们也能打下大都!”

  朱元璋道:“我也这么说,但标儿又说,元大都城墙坚固,不用新式火器,攻城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他守过城,知道攻城有多难。”

  花云抱住脑袋呻吟:“标儿太聪明了也不好,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想劝都没法劝。”

  朱元璋道:“他想去就去吧,我让徐达带着他,他不上战场,不会有危险。”

  李善长道:“只有徐元帅一人不够。主公,让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都跟在标儿身边吧。以他们的身份,不需要立功也能封爵。”

  燕乾道:“主公,请将我也派到少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