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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标捧着茶杯,仰头喝茶,呼。

  有手下了,今天标儿不批改作业,围观手下批改作业。

  陈标在一旁偷懒,三人并没有意见。

  陈标年纪小,精力不足,且可能还存着考验他们的心思,他们当然没意见,只会全力以赴。

  一刻钟后,三人眉头紧锁;

  两刻钟后,三人面色青黑红紫不断变换,仿佛吃了毒蘑菇;

  三刻钟后,三人的屁股就像是猴屁股一样,开始在椅子上不断摩擦摩擦……

  半个时辰后,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朝外面冲去。

  小院子有个小型练武场,是陈标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锻炼身体的地方,武器全是木头雕刻而成。

  现在三人各抽出一把木头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

  陈标捧着茶杯,慢吞吞踱步出门看他们怒气冲冲舞剑。

  仰头,喝茶,呼~。

  能忍半个时辰,真厉害。陈标还以为他们顶多一刻钟就要暴跳如雷呢。

  三位文人的涵养不错,被作业气得肝疼也只是舞剑发泄。

  舞出了一身汗后,三人面含怒气一言不发回房间继续批改作业。看他们那神态举止,不像是回去批改作业,倒像是要回去找人寻仇似的。

  陈标捧着茶杯,屁颠屁颠回房继续围观。

  又是半个时辰,三人就像是约好了似的,又冲出门舞剑。

  如此循环几次,他们终于批改完所有作业,将桌上文书整理妥当。

  宋璲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半晌,才道:“标儿,你每日都要批改这么多功课?”

  陈标点头:“每日都要布置作业,自然每日都要批改作业。”

  宋璲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标儿,辛苦了。”

  陈标使劲点头:“确实很辛苦。”

  趴在桌子上仿佛小憩的刘琏站起来,对陈标拱手作揖道:“我以后再也不挑战你,我服了!”

  朱同两眼无神:“我也服了。当老师这么难?”

  陈标笑道:“我这还算好的了。这些人毕竟是将领,他们成为将领后,知道读书的好处,曾请了先生教导一些知识,只是大部分人行军打仗太忙碌,没能坚持下来。朱先生和季先生现在做的事才叫难。”

  陈标感叹道:“将领都知道自己只要读书,将来会有更大的成就,再加上还有晚辈和亲戚监督,主公训导,再难也会坚持下去。军中那些底层士兵们可就不一定了。他们就算学了字,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用处。就算有用,他们也习惯将未来托付给孩子。”

  宋璲问道:“他们自己不学,为何还要教他们?”

  刘琏和朱同也点头。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奢侈品。不愿意读书的人就不配读书。为何还要追着他们求他们读书?

  陈标笑道:“大概主公认为,他的兵没有堕落懒惰的权力吧;大概两位先生也认为,他们教化的人没有不接受教化的权力吧。”

  三人皆微怔。

  陈标感慨:“如果有一个国家,不允许自己的百姓成为文盲,不允许自己的百姓饿死冻死,哪怕百姓自己不肯努力也不允许。这一定就是圣贤书中的‘天下大同’。”

  三人垂下头,略有所思。

  陈标放下茶杯:“好了,这些是要当皇帝的人和要辅佐皇帝的人考虑的问题,咱们别想那么远。先想想怎么教教这群文盲将领吧!”

  三人脸色一白,同时抱头绝望呻吟。

第116章 新火炮和准备北伐

  把批改作业的工作交给了三位“大助教”,三位“大助教”将每个学生的薄弱处统计出来,陈标只需要看统计后的表格就行,能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授课上。

  宋璲、刘琏、朱同三人跟着陈标当了一月的将领老师,身上浮躁和锐气被磨平了不少,看上去更加成熟了。

  陈标总觉得,这不叫成熟,叫被批改功课折磨得心如死灰。

  身在应天的宋濂看到儿子的变化,十分欣慰,也十分感慨。

  太子伴读都会选择聪明伶俐且博学的孩子,以带动太子勤奋学习。大明的太子伴读怕不是都成为太子学生?

  宋濂笑了笑,对未来更有希望了。

  快到年末的时候,将领第一期扫盲班马上结业。朱元璋趁着陈标受季仁寿所托去城郊军营讲学,偷偷潜入了将领扫盲班中,查看老伙计们的学习情况,顺便考核一下三位太子伴读的能耐。

  朱元璋粘了一脸大胡子,往衣服里塞了点棉花,以比平时壮实一圈的姿态进入詹事府时,三位太子伴读正在批改期末考试试卷。

  见朱元璋到来,他们都很紧张。

  朱元璋摆摆手让他们起身坐下,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道:“你们可有什么收获,可有什么困难?别紧张,一个个说。宋璲,你先说。”

  宋璲是侄子的小舅子,朱元璋当然要优待。

  宋璲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晚生本以为为将军们扫盲,不过是教些识字识数。扫盲班一期只有三个月,也只能教这么多。没想到陈先生会教这么多内容。许多内容我并不了解,只能一边教书一边自学。这是困难,也是收获。”

  其他两人纷纷点头。

  朱元璋失笑:“居然是这个困难和收获吗?我还以为你们遭遇的困难是批改他们的功课。”

  三人皆苦笑。

  刘琏胆子很大,拱手主动开口道:“最开始确实很痛苦,但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进步,就不痛苦了。”

  他们最初批改功课的时候,恨不得拿剑把这些功课劈成碎片。

  三人非常疑惑,这些人真的有认真学吗?陈标这么努力地教导真的有意义吗?他们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不服从陈标的教导,故意学这么差。

  陈标没有为他们解惑,只是将批改作业的事都交给了他们,并让他们给每个将军都列出学习进度表格,以检验他们的学习情况。

  第二次、第三次……十几次,他们看着自己列出的表格恍然发现,最初列出的问题基本消失了。

  虽然这些将军们的功课仍旧很差,但确实每一次功课都有进步。他们真的很努力,只是底子太差了。

  三人看着自己列出的表格,心中对这群扫盲班的将军们的轻视消失,变成了敬佩。

  “他们真的很努力”——当看到这些人有切实的进步的时候再说这句话,就不是后世用来挽尊的调侃和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敬佩甚至感动。

  朱同反省:“陈先生没有告诉我们答案,而是让我们自己寻找,让我们自己发现自己的短见。”

  朱元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标儿就是这样的人。他学识渊博,眼界高远,视线却放得很低很低,看得到周围人任何微小的进步和长处。”

  我的儿就是这么厉害!朱元璋心中的小人叉腰得意大笑。

  宋璲道:“我们教导将军们的时候,将军们也在教导我们。陈先生每日给将军们教导的识字识数‘课文’,都结合了行军打仗、经世济民、律令法规的实际内容。除了‘课文’中需要学习的文字和算术,‘课文’本身的内容也是陈先生想要教给将军们的内容。说到将军们擅长的内容时,陈先生会让将军们上台讲课。”

  宋璲苦笑:“我真的没想到短短几月,陈先生居然如此贪心。他仿佛想将将军们现在和今后能用到的知识一股脑全塞给他们,不管他们是否能理解。”

  刘琏叹气:“陈先生说,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只要他们把自己要教导的知识背下来,将来遇到需要用到这些知识的情形时,总能派上一些用处。”

  朱同好奇:“主公看过陈先生编写的课文吗?”

  朱元璋点头:“看过。”

  自家宝贝儿子教导别人的内容最先肯定会先交给他,一些用在课文中的明王军中的事例,还是朱元璋提供的材料。

  这三个人不敢说,朱元璋却知道,陈标不仅教导这些人军事、治民、缉盗等知识,还教给他们“政治”。

  如果上峰索要好处怎么办?如果朝中有权相从中作梗要求他们投靠怎么办?如果亲戚宗族打着自己的名义做了很多坏事怎么办?如果自己被朝中污蔑怎么办?……

  陈标对他说,许多底层出身的将军会打仗,但不会“政治”。

  他们成为朝廷高官,自己的命运就不仅仅是打仗能不能打赢决定,甚至也不是对主公的忠诚而决定。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陈标不认为几月的课程能让他们懂“政治”,但他至少要提点这些人,让他们将来遇到这些事的时候不要慌,要相信主公。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做,就写信询问主公吧。”

  这是陈标给他们的最终答案。

  陈标亲眼看到的现在的主公是一个对下属很好很宽容的人。每次见到主公,主公总是很不注重形象地哈哈大笑,好像心胸非常开阔。

  陈标不知道如今的主公是怎么变成那个历史中暴虐的洪武皇帝。但人的变化,总该是有原因的。将军们如果自己不改变,仍旧“遇事不决问主公”,给朱元璋以足够的安全感,朱元璋或许就不会举起屠刀。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无奈的答案,如果这样做都没用,那陈标也无计可施了。

  那谁都无计可施了。

  陈标对着自家老爹感慨。朱元璋频频点头,然后轻轻揉着儿子的脑袋,夸赞儿子说得对。

  朱元璋看着三个曾经自恃才高,对陈标还有些不服气的年轻人,如今一口一个“陈先生”,提起陈标的时候眼中都有光。

  朱元璋又想起自己的心腹们在累得动弹不得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提起标儿,提着提着脸上就忍不住浮现笑容,眼中也有光。

  他不由笑了笑,眼中仿佛也闪烁着点点星辉:“你们有收获就是好事,我就能和你们的父亲交代了。”

  三人不知道为何,稍稍有些羞赧。

  这羞赧或许是他们曾经看不起那些文盲将军们,也或许是他们曾经试图向陈标“挑衅”。

  刘琏道:“听了将军们讲解的治兵之法,至少在带兵打仗上,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朱元璋脸一黑。

  什么叫“至少”?你这个毛头小子还认为自己说得很谦虚了是不是?怪不得刘基会把你压在家里不让你出仕!

  朱元璋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们不仅要学习标儿的学识,更要学习标儿的为人处世。以后你们做官,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比你们做事的本事更重要。标儿能获得文臣武将交口称赞,连守城的士兵和与陈家打交道的行商都对他赞不绝口。你们能学到标儿的一两成,和同僚就能和睦相处。”

  刘琏皱眉,似乎对朱元璋所说的话不太赞同。

  宋璲打圆场道:“陈先生也这么提点过我们。就说这批改功课,自己一个人闷头做和三个人一同做,效率完全不同。以后做官后,不仅同僚,还有上峰和下属需要联络。人际交往就像是水道,只要堵塞了一处,就可能造成决堤。”

  刘琏也想起陈标的话,眉头舒展开来,瓮声瓮气道:“主公教训的是。”

  朱同也拱手听教。

  朱元璋见三人听从教诲,心里却不是特别高兴。

  他突然发现,自己给标儿找了三个助手,怎么仿佛又加重了标儿的负担,给标儿多加了三个学生?

  应该是错觉。我今天晚上回家问问标儿!

  朱元璋又和三位太子伴读聊了一会儿,勉励了他们之后,“卸妆”等陈标回家。

  陈标当晚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陈家郊外的工坊看火器。

  蒸汽机做了出来,但仍旧不知道怎么用于实际,倒是火器改良有了新突破。

  这次火器改良和枪支性质没关系,改良的是子弹。

  现在的火铳所用的“子弹”就是铅丸。黑火药爆炸的时候,把铅丸从枪口“喷出去”。这样的枪威力可想而知,当然破不了重甲,还不如重弩。

  陈英现在手中的新式火铳所用的铅丸改成了圆锥形,为陈标依照后世子弹的模样改造,发射速度和打击力度都高不少,但还是破不了重甲。

  陈英的新式火铳队比以往先进的地方,在于他将子弹和火药分包装进了一个纸包里,要用的时候将火药和子弹一同送入火铳中,精度和速度都得到很大提升。

  若要比这个更先进,就要把火药放入子弹中。

  黑火药燃烧后的杂质太多,只有使用无烟火药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陈标已经做出了无烟火药,却找不到如何安全地批量将无烟火药塞进子弹里的办法。

  朱元璋已经将军中火药工坊交给陈标管理。陈标提出了需求,工匠们群策群力,也一筹莫展。

  现在工匠们虽然没有将无烟火药塞进子弹里,但找到了把黑火药塞进了铁管里,从后膛发射的办法。

  以前不用铁子弹用铅子弹,是因为铸造工艺的问题,火铳内部凹凸不平,铁的硬度太高,与火铳内部摩擦很容易炸膛。

  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工匠脑袋一拍,在火铳内点燃炸药,铁子弹容易炸膛。那把火药装进小铁管里不就好了吗?正好陈公子说要在子弹内部放火药,咱们试试。

  这一试验,就试验出问题。

  黑火药果然杂质过多,打几枪铁子弹就容易堵塞,需要清一清,效率非常慢,综合杀伤力还不如铅丸喷豆子。

  效率不够威力来凑,咱们放多一点黑火药?

  但这样又容易炸膛。

  把子弹做小一点?在火铳内部刻一根膛线,尾部用活木塞撑着?

  工匠们改来改去,改出一根很长的金属棍子。

  这根金属棍子的后上方开了个门,把小门打开之后把装有火药的铁管放进去,再把小门关上,用燧石击发。

  陈标看着怪模怪样的成品,心中一阵无语。

  后膛放入铁管的枪最有名的是施耐德步枪,有膛线的最早的枪是来复枪,都是十九世纪发明。

  自家工匠把两者魔改到一起,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大长棍。

  陈标不是军火专家,只是为了陪客户聊天勉强了解了一点点枪械的历史用于吹牛逼。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枪大概在他前世的历史中,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不过无论发展到哪一步,这枪都不能量产啊。

  陈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实验品是工业品的第一步,至少自己跨出一步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个要怎么用,直接按动扳机就可以了吗?”陈标问道。

  工匠们使劲点头。

  陈标实验了一番,威力比起装着铅弹的火铳……也就半斤八两吧。不过这枪不用点火,方便许多,也不需要装火药,培养火铳手更方便。

  如果能量产,或许能替代现有的火铳。

  “这个威力不行,我们有一个威力很厉害的火铳,就是不方便使用。”工匠们又扛了一个金属管子过来。

  这个金属管子更长,上面还立着两个铁环。

  陈标问道:“这个铁环是干什么的?”

  工匠们拿了两个水晶片安装上,两个铁环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望远镜。

  陈标额头突突突跳。

  光是这两个水晶片,这枪就不可能量产。

  他自我安慰,实验室出品不计成本,正常正常,以后慢慢改。

  然后工匠们开始装弹药,居然是把枪立起来,把子弹从枪口塞进去。

  这么高的枪,从枪口塞子弹,这是给对面的人当靶子吗?陈标无语极了。

  但当工匠们用这把滑稽的枪打靶后,陈标不无语了。

  这把枪的射程高达两百米,且精准射到了靶子上,射程堪比强弩,且比强弩威力更大,射击精度更高。

  这个时代的狙击枪?

  不过这个后坐力和填弹速度……陈标惊喜之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种新式火器都很厉害,但前者设计太过精巧,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无法量产;后者倒是可以量产,但在战场上用就是找死。

  陈标赏赐了金钱后,道:“方向正确,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

  工匠们纷纷举手:“还有还有!我们还有新发明!”

  陈标嘴角抽搐:“好,我一个个看。”

  不知道今天我还能看到多少奇葩的发明,但大概没法回家睡觉了。

  陈标心里叹了一口气,让人回家报信,自己宿在了火药工坊附近。

  说是附近,但他严格控制了距离,就算发生安全事故也炸不到他。

  朱元璋在家里等了一晚上没等到陈标回来,第二日也去了火药工坊,逮夜不归宿的陈标。

  他观看了新的火器发明展览后,略有所思:“标儿,不能批量生产的火铳确实没什么用,但如果是火炮,就算数量少,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陈标一拍脑门:“对哦,我钻牛角尖了。先试试改造炮弹。唉,精度还不够,不知道研究车床的人什么时候能研究出东西。”

  朱元璋疑惑:“什么是车床?”

  陈标道:“就是利用齿轮差分原理高精度加工零件的工具。燕龙图的手稿中有图纸。”

  车床在工业革命之前就有了,只是工业革命之前用脚踏或者手拉作为动力,有时候可以用水力。工业革命之后换上了热动力。

  指南车和记里鼓车所要求的齿轮精度非常苛刻,靠工匠目测不可能。这两种高精度机械所用的零部件,就用了车床。

  其实批量制造火铳的时候,也用了简易车床,才能批量生产制式较为统一的火铳。

  陈标让人研究的车床精度更高,且试图用上蒸汽机替代人力。若靠人力,加工金属零件的时候就很困难,需要多人协同,大大增加了成本。

  朱元璋跟着陈标一起学习,勉强能听懂陈标的话。

  他点了点头,道:“如果人手不够,你向主公多申请些。”

  陈标叹气:“我缺的人手是数学人才。我现在要做的事靠工匠一点一点尝试非常困难,要用到理论研究。可惜女校那边刚起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培养出几个数学人才。我要求不高,祖冲之那样就行。”

  朱元璋脸一黑。标儿,你这个要求真的太不高了,估计就和日月星辰肩并肩吧。

  朱元璋道:“可以让主公颁布招贤令,招揽你所说的数学人才。宋时有许多官宦都在钻研算术,这一百年总不会所有人都不肯研究了。”

  陈标叹气:“好吧,希望老天爷能给我天降一个数学家。我可不想最后变成没人做理论研究,我去顶上。”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理科生啊。学金融经济的理科生和数学系中隔着一道银河好吗?我真的做不到!

  朱元璋失笑。他拍了拍陈标的肩膀,道:“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陈标嘀咕:“爹你失信多少次了?我根本不信你,你是乌鸦嘴,好的不准坏的准!”

  朱元璋:“……”心虚。

  不过这次朱元璋没有乌鸦嘴。

  经朱元璋提议之后,陈标在车床技术发展之前,将技术攻坚从火铳改到了火炮,居然在除夕夜传来了好消息。

  这群工匠们连年都不肯过,终于肝出了能用于战场的新式火炮——后装膛重炮。

  这个重炮,如果陈标没有先把混凝土拿出来,就完全没法用。因为它在使用的时候,得用混凝土把后面“焊”住。否则大炮一响,它就会以炮口为起点,往后做高速运动。

  炮弹砸敌人,炮身砸自己,干脆改名叫同归于尽炮吧。

  有了混凝土,炮身才能被固定住,不会变成同归于尽。

  如果换作石块之类当然也能用,但这样大炮就只能固定在城墙上无法移动,说不准还会震碎城墙。

  有了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凝固的混凝土,才让这种后装膛重炮有了实用价值。

  只要提前半日时间将重炮扛到战场上,用混凝土“焊”住,就能参与攻城。移动的时候,只要敲碎混凝土就行。

  只用在攻城上,那么这提前半日的时间,军队等得起。

  有了之前国瑞炮和小国瑞炮的经验,工匠们又做了一款技术差不多,但威力减小了不少的“小炮”。

  大炮精准度不行的最主要原因是后坐力,每次大炮发射都必须复原。所以现在的大炮都是闭着眼睛往前砸,不追求落点。

  他们通过自己发明的火铳膛线进行思维发散,把大炮当做子弹,弄了个滑膛。大炮每次发射的时候就会沿着滑膛退后,再推回去就能回到原本的位置,大大提高了大炮的精度。

  他们在滑膛后和两侧还放了缓冲装置,比如加入了弹簧。

  弹簧装置其实很早就开始运用,大型弩车上就运用到了类似弹簧的装置。只是这时候弹簧就只是个蓄能和缓冲装置,且需要手工制作,没办法精确运用,自然也不能成为精密仪器中的零件。

  直到胡克定律发明后,“弹簧”才作为机械中的零件出现。

  陈标知道胡克定律,但现在只给大炮做缓冲,用不上胡克定律,只需要将钢铁浇筑成螺旋形,作为缓冲部件即可。

  工匠们说这种带滑膛的炮叫“小炮”,但加上滑膛装置,那个头也非常大了,只能作为守城定点炮台使用。

  不过工匠们又提出了一个新构想,可以将小炮安装在船上,咱们就有较为精确的船载火器了。

  陈标眼睛“噌”的一亮:“对啊!咱们的船上安装了火炮,出海就完全不怕危险了!”

  朱元璋赶紧道:“打住,先打住,现在我们没水战打,船上安装火炮的事先放一边。”

  陈标:“爹!”

  朱元璋干咳一声,道:“主公现在肯定不会让咱们在船上安装火炮,我们陈家自己出钱!我和主公说,我们先在船上试验,以后主公为了防备海对面的倭寇,肯定会组建更厉害的水军,到时候就用得上!”

  陈标装出星星眼,双手合十:“爹,我相信你!爹你只要承诺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朱元璋哭笑不得。之前谁说我说话不算数,还说我是乌鸦嘴?

  不过朱元璋可不会揭穿陈标的前后不一致。难得儿子崇拜自己一次,他怎么也要办妥当了。

  朱元璋给工匠们放了半月的假,一直放到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再回来。

  应天的官员们都没有这么长的假。

  他们只过了除夕和正月初一,就回到明王府,商量北伐的事。

  南方已经扫荡得差不多,虽说没有完全平定,但能给朱元璋造成麻烦的势力已经没有了。

  朱元璋原本还有点犹豫,心想要不要再发展一段时间,积攒了更多的力量再去打元朝。

  但现在元朝的皇帝和太子打出了狗脑子,他唯一比较看重的王保保,又和同在甘肃、投靠了元朝的军阀李思齐、张良弼打了起来。元朝内乱,正是北伐的好时机。

  两种新式火炮敢在除夕夜被工匠们发明了出来,朱元璋认为,这是老天爷在催促他北伐。

  于是朱元璋在正月初二拍板决定,二月收拢所有兵线,三月北伐!

  众人有些震惊,又不是很震惊。

  朱元璋这心血来潮,确实挺让人震惊的。在除夕放假的时候,朱元璋还说再看看情况呢。

  不过听闻工匠在除夕夜发明出可以移动的重型火炮时,他们又不震惊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天命。他们都知道工匠们在陈标的带领下一直在研究新式火器,一直进展缓慢。

  这次赶在除夕夜发明出来,不是天意是什么?

  “不先打张士诚吗?”张昶快吓死了。

  他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内,就凭借着惊人的才华和毅力成为了朱元璋麾下重臣,能参与这次军事会议。

  但怎么第一次参加军事会议就是北伐?而且时间还这么赶!

  他就算给大都递消息,等消息到大都的时候,朱元璋这里都出发了!

  而以大都现在的混乱,恐怕朱元璋都打到了大都,他们还没有握手言和,统一力量对抗朱元璋。

  张昶待在应天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大元比朱元璋厉害。现在朱元璋嚣张,只是大元腾不出手。等内乱平定,皇帝和太子分出个高下,再调转兵锋攻打朱元璋,朱元璋绝对抵挡不住。

  但他现在在会议中听了众人的讨论,才恍然朱元璋好像真的有力量反叛大元了。

  张昶心中骇然无比,惶惶不安。

  他努力伪装着平静,竖起耳朵听众人讨论,然后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一个频率非常高的名字——陈标。

  陈标?那个自称小军师小先生的黄口小儿?这次北伐怎么又有他的事?!

  张昶想,他必须找机会接触陈标。或许拯救大元,这个叫陈标的人就是突破口。

  张昶心思浮动的时候,朱元璋和他的心腹们一边讨论,一边都在偷偷打量他。

  李善长的位置正好和张昶相对,他将张昶的神色收入眼中,目光越来越冰冷,就像是在看死人。

  张昶在他们提起标儿的时候,眼神波动最大,这人绝对想要对标儿做什么。

  李善长收敛心神,继续在会上讨论后勤,并不避讳张昶。

  张昶得到了重要军事情报也递不出去。而他们能利用张昶对北方的了解,选定攻打大都的路线。

  当然,他们不会完全相信张昶。经过这些时日的共处,他们已经学会如何分辨张昶献策中的利与弊。

  张昶虽然很有学问,但因为一直在大都做官,所以狡猾程度上比不过李善长等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他的思维有定式,又很轻视朱元璋这边的人。只要拆穿他一次,再拆穿他第二次、第三次就十分容易。

  张昶并不知道自己看不起的这群人已经看穿了自己,他积极参与北伐的讨论中,仿佛对大元恨之入骨,要亲手斩落大元皇帝的脑袋似的,演得逼真极了。

  朱元璋捻须微笑,对张昶夸了又夸,许诺以后一定让张昶当丞相。

  众位心腹想起朱元璋曾经说过“丞相的位置还是别安排了”的话,心里不由笑着叹气。

  主公这句话就是告诉张昶,他可以去死了吧?

  朱元璋决定北伐,首先就要下达讨贼诏书。

  此诏书由宋濂经手,文采飞扬,但百姓们听了后都没什么反应。

  那些文绉绉的话,说实话,百姓听不懂。他们只知道要打仗了。

  陈标倒是仔细研读了一番。

  诏书中肯定了元朝是正统王朝,朱元璋讨伐元朝是因为元朝连出了几个坏皇帝,导致民不聊生。

  朱元璋认为,百姓过得不好,就证明这个王朝腐朽了,该被取代了。民心即天意。

  陈标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历史中朱元璋的北伐诏书中写了什么,但现在这诏书挺符合他的心意。

  至少朱元璋点出了民心。

  有这个思想,朱元璋对百姓一定不会太差。

  陈标打点行装,叮嘱弟弟和学生,也准备跟着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