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强汉盛唐的历史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强汉和盛唐包容并蓄,海纳百川,经济文化艺术宗教方面都非常自信地吸收外来者精华,并很快将其糅合成自己文化的形状。
陈标感到自己这个穿越者,至少在这方面,真是完败如今时代的人啊。
哈哈,陈标心里一高兴,在梅花桩上蹦蹦跳跳更起劲了。
朱元璋搬了把椅子,坐在梅花桩旁边给陈标鼓劲。
他鼓劲的声音太大,导致陈标起跳时吓了一跳,“啪嗒”摔了下来。
梅花桩下面都铺着软草垫,陈标没摔疼,但一头草屑非常丢脸。
陈标震怒:“爹!不要捣乱!”
朱元璋鼓掌:“标儿,摔得真好看,再摔一个!”
陈标气得追打朱元璋。朱元璋用非常滑稽的高抬腿小跳步逃跑。
马秀英牵着猫儿和狗儿正散步中,见到这一幕,秀眉微蹙:“这爷俩又在干什么?”
陈狗儿嚎叫:“坏爹!追爹!揍!”
陈猫儿左顾右盼。
马秀英好奇:“猫儿,你在找什么?”
陈猫儿轻声细语十分秀气道:“找石头,砸爹,救大哥。”
马秀英:“……”你没看见是你大哥在追打你爹吗!
马秀英开始犯愁了。她是不是真的不会教孩子啊?之前她不常在家,老二老三没教好,她还能找借口。现在狗儿猫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带,她找不到借口了。
不过马秀英转念一想,标儿带大的老二老三似乎也是这副德行,或许不是她和标儿的问题,而是……
马秀英看向已经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对陈标大肆嘲讽的某大龄顽童,一副找到了罪魁祸首的表情。
……
宋濂和刘基在百忙之中接到朱元璋加急书信,被指派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但这两人看到这重要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自己被重用的感动和参与打造一个美好世界的激动,他们俩的想法此刻非常一致,那就是“累死”。
主公麾下文吏已经逐渐变多,各地底层文官队伍逐渐充实,政令运行顺畅许多。
可主公麾下的“文官”还是非常少。稍稍有名气的文人都爱惜羽毛,不敢投奔朱元璋。
“好不容易”有一帮文人来投奔朱元璋,还被陈标骂走了。甭管这些文人是不是活该,但物伤其类,其他有名望的文人也歇了来投奔朱元璋的心了。
看看正常王朝的文官配制。六部光是一把手尚书二把手侍郎,加一起都有十二个。他们这帮朱元璋麾下能承担重任的文人,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凑不齐,更别说尚书和侍郎下面还有干活的人。
以往朝代的文官还需要争权夺利,划分地域和师门搞什么党同伐异。现在朱元璋麾下文官就算勾心斗角也仅限于日常斗嘴。不是他们没有文人内斗的传统,实在是太累了,斗不起来。
宋濂和刘基相隔千里同时仰天长叹。他们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没有一个和他们学识能耐差不多的师门友人回应一下吗?
你们再不回应,等主公当上皇帝,让你们后悔去吧!
宋濂和刘基痛苦地在百忙之中为朱元璋起草诏书和政令,看得随行武将同情不已。
他们却不知道,朱元璋现在正讨论一个邪恶的计划。
“文官确实是太少了。我看常遇春当文官当得挺好,其他人应该也有这个潜质。”朱元璋双手交合,放在下巴处,“花云镇守应天的时候就做的不错。只要他们识字,其实大部分事都能处理好。”
已经忙疯了的三个文官纷纷点头。
李善长睁眼说瞎话:“古时哪有什么文官武将的区别?武将可治民,文官可带兵,本就是一体。”
季仁寿从古籍中找根据:“周时贵族皆是军功封爵,文官也一样。汉时朝廷文官也多有爵位在身,都立下过军功。”
朱升试图从展望未来中说服朱元璋也说服自己:“主公麾下将领将来在主公立国称帝后,都是勋贵高官,都需要主镇一方。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将来没仗打了,勋贵无所事事定会滋扰百姓。主公定是要好好教导他们才行。”
朱升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是吗!这群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们没仗打之后,说不准会变成大号混混!一定要让他们读书明志!
朱元璋非常赞同。他决定轮流让武将们来应天陪他识字读书,处理庶务。
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头一回做官,一起学习一起努力嘛。先从本就识字的武将开始培养!
李善长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会在大明朝建立之前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放松地笑道:“主公,我听标儿说,燕乾燕将军家中其实是耕读世家?祖上是龙图学士?如燕将军这等投笔从戎的武将应该不少。主公何不筛选一下武将的出身和家世,让他们退伍从文?即便他们想继续打仗,也可学常将军啊。”
常将军的“模式”非常成功,李善长非常有信心。
朱元璋点头:“燕乾、花云、康茂才三人都处理过庶务,能将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转为文职。我义子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读书也很厉害,为标儿一手教导。他们可以身兼文官之职。”
三位大文人齐齐道:“主公,请立刻下令!”
朱元璋立刻下令,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身上多了一个文官职位,给他们安排的文官被调到了急需文官的地方。
李文忠、朱文正和陈英看到朱元璋的亲笔书信,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么叫做“既然你们识字,那你们自己当文官,文武配合更默契”?我们就算识字、就算能当文官,但我们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李文忠:“我去,义父,舅舅,你……我……我要不要装病?”
朱文正:“累了,毁灭吧,我这就反了四叔,让标儿当主公。”
陈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和知府做工作交接,询问知府的工作该如何做。
朱元璋看了一眼三位义子的回信,特别是朱文正那言辞激烈的抱怨,默默将回信丢到了炭盆里。
回信烧了,就当没看见。
燕乾、花云和康茂才接到调令,回到了应天。
他们回来时是被朱元璋骗回来。三人还以为朱元璋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们,比如北上攻打大元,或者西进去打明夏之类。
结果朱元璋直接接触了三人的军中职务,送给三人一套文人长袍。
花云当即哭出来:“主公,是云哪里做得不对吗!”
康茂才更是心中惶恐。难道因为他和陈友谅有过旧情,所以主公终于想起来秋后算账了?
只有燕乾若有所思。他跟随陈标的时候,听陈标抱怨过“陈国瑞”说文臣不够的事。
朱元璋赶紧把伏地痛哭的花云扶起来,道:“你们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我麾下文臣太少,你们都是出身耕读世家,会读书习字,通晓经义,所以让你们暂时当一段时间的文官。待需要的时候,你们还是会随我披甲上阵。”
燕乾心中叹气。果然,他没猜错。
燕乾和康茂才都同时跪地,接下了文人长袍。
只有花云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云指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大黑脸:“我?文官?主公,你不是消遣我?”
朱元璋道:“我消遣你做什么?你当初在应天,不是干得很好吗?”
花云的泪顿时飚得更厉害了:“主公!请别提应天的事!你知道我掉了多少头发吗!主公,这文臣,请另请高明,我做不来!我不当将军,重新给你当护卫成不成?”
朱元璋严肃道:“我不缺亲卫,只缺文臣。你还当我是主公,就给我老老实实当文臣去!”
花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朱元璋不是让他当文臣,而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一个粗黑汉子哭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看得燕乾和康茂才都不忍心了。
两人移开视线,看不到就当自己没看到,这样就能忍心。
突然从武将变成文臣,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是要在文书间案牍劳形,他们二人其实也不愿意。
所以看见比他们更不愿意的花云也与他们一同当文官,他们心情就好多了。
花云曾经是朱元璋的宿卫统领,对朱元璋的忠心程度日月可昭。所以,他哭得再伤心,朱元璋下令,他也只能遵从。
花云将家眷接到应天,抱着夫人又大哭了一场。
花文逊专门请假从驻地赶回来,给花云践行。
郜氏实在是忍不了了:“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以后你不用再去行军打仗,我们母子俩能和你一起在应天过安稳日子,这不是好事吗?若说功劳,你现在立下的功劳也不少了,何况当文臣也是有功劳的。”
花云嚎啕大哭:“可我就不想当那劳什子的文人!我看见文书就头痛!娘啊!我九泉之下的娘亲啊!为什么你要教我读书识字!为什么你要改嫁到耕读世家去!”
郜氏无语道:“娘教你读书识字,你还埋怨上了?花文逊,你好好说说你义父!”
花文逊苦笑。他哪敢说?
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身兼知府一职,不但要练兵剿匪出外打仗,还要分田、断案、收税、教化……这惨状已经传遍他们这群主公收的义子耳中了。
主公说,常将军做得到的事,其他将领一定都能做到,先从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开始尝试。
现在军中将领都“恨”透了常遇春。
大家原本都是大字不识的普通猛将,上战场砍杀敌人就算完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文官武将一肩挑?
常遇春,大明开国内卷王第一人。
所有将领看着常遇春,都感受到了内卷的恐怖。
常遇春得知此事之后,默然无语,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在负责屯田和劳动改造之余,努力向主公展现自己的勇武,所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去剿匪而已,怎么就又吸引了同僚的仇恨?
他并不是又当武将又当文臣,而是努力向从文臣的大坑里爬出来,卖力地在犄角旮旯里立战功啊!
常遇春委屈,常遇春垂泪,常遇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又出去锄了一遍大地。
朱元璋发布诏令称赞常遇春,号召将领们向常遇春学习。
特别是最近抱怨情绪越发浓厚的朱文正,被他四叔兼任义父责令抄写诏令十遍,寄给他检查。
朱文正深呼吸,找来几个道士行巫蛊之术。
我四叔我不敢诅咒,我难道还不敢诅咒你常遇春吗!
朱元璋得知朱文正行巫蛊之事,愣了许久:“那、那常伯仁没事吧?”
信使:“常将军好着呢,他的劳动改造军都快打到川蜀去了,和明夏军队好几次交锋。”
朱元璋扶额:“看来这巫蛊之术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写信痛斥朱文正的荒诞行径,并警告朱文正,如果朱文正再乱来,就收了朱文正的军权,让朱文正回应天当文官。
朱元璋还在信中说,常将军被朱文正诅咒之后更勇猛了,现在打得明夏丢盔弃甲,天天写信给自己,请求出兵川蜀。
朱文正气得把巫蛊娃娃全烧了,从此再不信这些歪门左道!
旁观了这场闹剧的陈标吃瓜吃爽了。
他决定亲手培育更好吃的瓜,于是拿出了一套《将领文臣速成教材》,将识字、识数和最简单的经济、社会学知识结合起来。
“爹,给你这个!别说是我印的!”陈标笑嘻嘻地把教材给朱元璋。
朱元璋:“好!”然后转头就把陈标卖了。
第89章 太湖之上伪鸿门宴
朱元璋卖掉陈标的时候,照旧把锅推到“朱元璋”身上:“儿啊!我和主公说了要他保密,他嘴上说着好好好,立刻就为你扬名,还说是为了你好!”
陈标信了。
陈标他又信了陈国瑞的鬼话!甚至还在安慰陈国瑞!
“爹啊,主公大概以为臣子做了好事,就应该宣扬出来,这也是给咱们的恩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受着就成。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和主公生出芥蒂!”
自从陈标知道自家已经在朱元璋的船上下不来后,一改老怂恿自家老爹跑路的作风,开始劝说老爹忍耐。
大明皇帝已经变成大明王,离洪武大帝越来越近了,能不忍吗?
围观此事件的几人都对披着陈国瑞马甲的朱元璋感到特别无语。
朱升和季仁寿正式加入朱元璋阵营比较晚,看到朱元璋这一番举止非常震惊。
朱升问道:“主公,你现在把一切都推给你自己。未来标儿知道你身份后,你想好怎么安抚标儿吗?”
朱元璋背着双手,仰望天空:“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的我解决。”
朱升:“……”主公你真厉害(贬义)。
季仁寿再次明白,为什么他的师弟刘伯温每次提起朱元璋时,眼神都略带嫌弃。
主公,你真的非常很厉害。这厚脸皮和连未来的自己都坑的心机,真的非常适合当皇帝。
不过陈标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和内卷之王常遇春一同被将领们“记恨”。
既然自己已经入局,那就把水搅得更浑。陈标当即和笔友大明王写信,说“事功”和“德教”应该齐头并进,只会做事不修道德可能会成为做事很麻利的坏官。
所以,主公,你明白的,几位大先生不编点思想道德教材吗?写通俗易懂一点,也可以作为识字教材之一啊!
朱元璋深深赞同,朱元璋麾下的文人更是赞同无比,对陈标本就高得离谱的好感度,再次突破了天际。
季仁寿哽咽:“好孩子啊,真是清醒的好孩子。有如此认知,他定为圣明君主!”
朱升叹着气点头,彻底对朱家父子归了心。
仅凭这句话,他对朱元璋所推行政策的诸多不满,也能释然了。
朱元璋担心叶铮会不满,特意把陈标的信和自己解释的话一同寄给叶铮。
叶铮看到陈标的主张,不但没生气,还拍掌大笑。
“谁说我事功学派只修事功不修道德?我们只是更注重结果,而道德教化也是我们需要追求的结果之一。”叶铮笑道,“标儿真是越来越令我惊喜。陈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麟服气道:“小军师小夫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是麟轻视了。”
陈麟是叶铮三位入室弟子之一,永嘉学派代表人物止斋先生陈傅良的族人,擅长商贾、税收等事。
叶铮的三个弟子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叶铮早就想让陈麟跟随陈标,陈麟因为陈标的年龄不太乐意。
他们此番出仕,自然想跟随将领身边搏一搏功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成就,才能更加自如施展自己的才学抱负。即便陈标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现在不去立功,而是跟随一小孩过家家,怎么想都很奇怪。
叶铮并不辩驳,只让三位弟子自己考虑。若他们哪一日想要跟随其他人,无论是陈标还是其他将领,叶铮都会帮他们争取。
叶铮让三位弟子跟随陈标,并不是存了提前接近太子的心思。
以朱元璋麾下文臣缺乏的情况,他的弟子在朱元璋当皇帝之后,只要自己能稳住,未来前途都不可限量。就算陈标继承了皇位,也会继续重用他们,不需要他们特意讨好。
只是陈麟所擅长的正好也是陈标最擅长的,叶铮为弟子着想,希望弟子能跟随陈标学习。
叶铮也给其他学生找好了目标。
擅长谈兵说剑,屯田兴兵的大弟子陈启继续跟随常遇春左右最为合适,推行井田制和劳动改造营的过程一定会让陈启学到更多的东西。
更擅长学术理论研究的三弟子薛知默,陈启准备找机会让其回应天,跟在季仁寿身边学习。
季仁寿精通《易》、《诗》、《书》、《春秋》四经,人称“四经师”。跟随季仁寿学习,薛知默一定能在理论知识上更上一层楼。
只是薛知默年少气盛,对季仁寿朱子门生的身份有些抵触。叶铮也在等待薛知默自己想明白。
若薛知默自己不愿意也没关系,自己也能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铮和常遇春打了一声招呼,让陈麟带着自己的书信回应天。
应天正缺文吏,主公肯定会将陈麟留在身边。至于陈麟能不能被主公信任,得知陈标的身份,成为陈标的“家臣”,就看陈麟自己的造化了。
常遇春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不会阻拦下属上进,十分爽快地放陈麟离开。
只是他有些疑惑:“叶大先生不回应天吗?制定道德规章之事,叶大先生不去争一争?”
叶铮笑着摇头:“不争,也不需要争。”
常遇春见叶铮在打哑谜,立刻闭上嘴。他很头疼这些文人有话不好好说,非要拐弯抹角让人猜的性格。每次见到叶铮打哑谜,他都懒得再问了。
反正如果是需要他得知的事,叶铮见他不询问也不想猜,总会直白地告诉他。常遇春已经和叶铮配合出了默契。
叶铮这哑谜确实没想让常遇春询问。
常遇春虽然已经得知了陈标的身份,却还没有看过天书。所以叶铮不会告诉他,主公若要进行思想道德教育,大概率会从天书中截取片段。
他没有想错。
朱元璋把天书捧了出来,让朱升和季仁寿仔细研读,把大白话改成文绉绉的骈俪字句。
朱升和季仁寿差点吓傻了。
朱元璋疑惑:“我没给你们看过天书吗?”
朱升和季仁寿快把发髻摇散了。
朱元璋一拍脑门:“啊,我忙忘记了。”
朱升和季仁寿总算知道李善长为何会对朱元璋举起拳头。他们现在也非常想对朱元璋报以老拳。
朱元璋看出了两位大先生的愤怒,讪讪道:“就真的是忙忘记了,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天书的内容,标儿说未来一定会应验,但不是现在,而是几百上千年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标儿还说,那时候华夏饿不死人已经不是盛世的标准,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真想看看那时候的盛景啊。”
朱升立刻紧张道:“主公!慎言!标儿所言未来之事,你怎能和他人说!”
季仁寿刚刚还没反应过来,朱升提醒后,才脸色大变:“主公,天机不可泄露!”
朱元璋赶紧捂住嘴,使劲点了几下头,才松开捂着嘴的手,道:“标儿总说这些书上的内容不可公布,但我看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公布的。”
朱元璋指着天书,道:“儒家的圣人说过民贵君轻,说过恢复禅让制,说过天下为公不该有私产……其他学派的圣人也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过平等兼爱非攻,说过最好的施政方针就是什么都不做……”
朱元璋笑了笑,道:“这些话,在皇帝眼中,可能都挺刺目。但历朝历代,也没禁止过这些言论啊。所以只是学说的话,就算不符合现在的情况也没关系。”
朱升和季仁寿两位老儒生细细思索,然后都赞同朱元璋的话。
圣贤们在描述自己理想的世界时,基本上都要么没有皇帝,要么皇帝不能世袭,要么皇帝干脆是吉祥物。皇帝也没当回事,圣贤书仍旧是科举官方教材。
朱升叹气道:“以标儿的话猜测,这些书籍未来可能会被海外一些国家禁止。我想禁止的原因,可能是有人将书中的理论变成了现实。”
朱元璋点头:“是的。所以只要它没变成现实之前,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忌惮。”
朱元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笑道:“这话说起来真奇怪,未来最忌惮这本书的应该是我和标儿啊,哈哈哈哈。”
听着朱元璋爽朗的笑声,朱升和季仁寿不由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朱升苦笑道:“主公,你推行天书,究竟是做何想?”
朱元璋道:“这世间不会有不灭的王朝,与其我和标儿的哪个不肖后裔死死扒拉着皇位不放,变成了炎黄的罪人,倒不如几百年后让红巾军再次出现,令不肖后人干净利落地当亡帝之君,而不是亡国之君。”
朱元璋又笑了笑,道:“后人拿了我和标儿的书,肯定承我和标儿的情。到时候我和标儿合称大小朱子,不比某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名声更响亮?推行这本书又不会给我和标儿现在的统治造成威胁,还能在几百上千年后被人捧成圣人,何乐不为?”
听着朱元璋洒脱到市侩的话,两位道德高尚的老儒生都傻愣了许久。
而后,他们看着朱元璋的眼神都忍不住充满嫌弃。
大小朱子?主公你也配?你也就是个小朱子他亲爹!
至于大朱子……理学门生遍布天下,朱元璋麾下这些文人也是理学门人,朱熹不太可能从孔庙被抬出来的。
朱元璋听完朱升和季仁寿的委婉劝说,心里有些不乐意。
我儿子将来肯定是小朱子,但大朱子不是我,我不高兴。
即使朱元璋知道不可能对朱熹做什么。朱熹是他麾下文人的祖师爷呢!
朱元璋道:“没事,后世将我和标儿合称小朱子也不错。”
朱升忍不住了:“主公,你怎么这么确定后世也会尊称你为小朱子?”
朱元璋笑道:“以后标儿要刊印发布的书籍,我都会把我的名字写在标儿的名字后面,嘿嘿。”
朱元璋发出标志性的“嘿嘿”笑,朱升和季仁寿皆露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震撼表情。
主公这种人,以文人的标准看,该遗臭万年!
可怜的陈标不知道以后自己编纂的书籍都会增加自家老爹一个“二作”。
他现在连自己未来会编纂哪些书籍都没想过。
将领们的道德教材,一时半会儿还编不出来。朱元璋已经召集心腹文人们干完各自手头的活之后就回应天编书,只是不知道这群可怜的被压榨的文人什么时候才能把活干完。
比如刘基接到朱元璋问他能不能这个月回来的书信,“撕拉”一下把信撕成了两半,怒吼道“我就算真的是张良转世也不可能这个月踏平闽广!行军的时间都没这么快!主公你的脑子呢!”。
徐达差点笑岔气。
只是一个可怜的高级将领边缘人物、降将胡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不想听主公的坏话,不想听。
章溢拍着老同僚的肩膀:“习惯就好。”
胡深捂着耳朵使劲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想习惯!
徐达再次差点笑岔气。
他再笑下去,恐怕会比原本历史上死的早,死因捧腹大笑坠马而亡,成为历史中的大乐子。
……
朱元璋作为明王、主公,一方势力首领,就像是后世的甲方一样,提出需求之后,就拍拍屁股做下一件事了,根本不管自己下属如何焦头烂额。
张士诚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他明明与朱元璋已经达成了协议,并将廖永安从牢中放出来,送往别院休养,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用廖永安交换之前诸全州之战中被俘虏的将士。
知道朱元璋如约称“明王”,没有抢他的“吴王”称号,他的面子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才不继续拖拉,愿意与朱元璋在太湖当面商谈。
张士诚的势力范围的中心是平江(苏州)和杭州,太湖正好是他势力范围内;朱元璋的水军较弱;廖永安就是在太湖被俘虏……张士诚选择太湖这个地点,简直和鸿门宴差不多了,完全没给朱元璋面子,极其傲慢。
但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张士诚不是项羽,没有碾压朱元璋,倒是有被朱元璋碾压之势。他此番行为,让麾下谋士们颇为不满。
当朱元璋欣然接受这离谱的商谈地点,毫不畏惧地深入敌方领土后,张士诚麾下的谋士们就对张士诚更不满了。
张士诚如此挑衅,就像是一个心胸狭窄的跳梁小丑。对比朱元璋心胸气度,简直不堪入目。
准备在张士诚和朱元璋签订停战协定后就离去的施耳又忍不住醉酒哭了一场。
他甚至都懒得和张士诚分析这其中利弊了。因为张士诚自己挺得意的,好像自己又胜了朱元璋一筹。
廖永安得知此事后,若不是杨宪拦着他,他都气得想自裁了。
若不是他,主公怎会遭受如此屈辱!
且不说主公前往太湖签订停战协定,就说主公放弃了“吴王”的称号,就让廖永安难以忍受。
古代称王,有地盘的都会以所占领地盘命名称号。若是自创的称号,基本都是草莽出身,要么没地盘,要么没文化。
只有在称帝的时候,才会自创称号。
江、浙、广、闽皆是旧吴国所在地。主公已经几乎将旧吴国土地收入囊中,仅有浙西一小块还在张士诚手中。主公才是真正的吴王!
廖永安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配朱元璋用这样的退让来换取!
他带着巢湖水军投靠朱元璋,但巢湖水军也不过万人罢了,和带着部族来投靠的邓愈差不多。何况巢湖水军并非他一人势力,还有部分军士是俞廷玉、俞通海父子的部族。
他的地位,只是因为朱元璋手下缺水军,才比其他投靠的将领稍稍高一些。
可巢湖水军有他弟弟,有俞通海,且这么多年已经完全变成了朱家军,不再是他廖家的部族。
他廖永安已经对巢湖水军没有任何用处,对朱元璋没有任何用处。朱元璋来救他,只是处于纯粹的感情因素。
廖永安恸哭不已。他在朱元璋麾下也没待多长时间,何德何能得朱元璋如此看重?
杨宪安慰:“你压力别太大,这些代价主公和陈公子都算过,不是什么大事。吴王算什么?主公现在是大明王,以后是大明的皇帝,一个称号,虚名而已。用虚名换你,主公和陈公子都认为很划算。”
廖永安仍旧不能释怀。
杨宪道:“你若心里难受,等回主公身边后,对主公和陈公子更好一些便是了。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几十年还还不了这恩情吗?”
廖永安立刻道:“我廖永安这条命就是主公和陈公子的!”
杨宪笑道:“那你还愁什么。不过你在外可别说你这条命是陈公子的,特别是别在陈公子面前说。”
廖永安擦干眼泪,道:“我明白。我只是对你说说心里话。我相信你不会对外人说。”
杨宪心道,我可是检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和主公、小主公说。
不过廖永安这句话,他还是只和主公说,不和小主公说了吧。免得小主公遭到额外惊吓,又在思索什么功高盖主的事。
杨宪每每想着小主公担心陈家功高盖主的表情,都忍不住想笑。
他真的很期待小主公得知真实身份那一天。不知道主公会不会用出征或者出巡逃避小主公的愤怒。
咳,即使逃不了一世只能逃一时,但以主公的性格,一定会想着能逃一时是一时?
虽然作为忠心下属,嘲笑主公很不对,但这种事,谁能忍得住不笑?
廖永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再次好奇:“不知道这次商谈,陈公子会不会来。”
被关在牢中许久的廖永安出来后又被关在别院,没人和他说陈标的事;唯一给他传递消息的杨宪是个隐藏乐子人,故意隐瞒了陈标的年龄。这导致廖永安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陈标是个九岁孩童。
哦,已经过了至正二十四年正月,刚满八周岁的陈标,如今虚岁已经十岁了。
这虚岁可真虚啊,一虚居然多虚两岁。十虚岁的孩童过分有才华,或许不会把廖永安吓坏?
杨宪笑道:“陈公子不会来。他在应天编书呢。主公正准备教将领识字,以后主公麾下将领个个能文能武,什么官都能当,不会被文官拿捏。哈哈,我自己是文官,说这话是不是有些奇怪?”
廖永安道:“你上战场也是一员猛将,自称文官也……”
杨宪再次笑道:“我真的是读书人,可别乱说。我比起常将军差远了。现在常将军是主公麾下公认文武双全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