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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做的鸡汤饭,当然是把鸡肉全部都撕下来,肉多米少的鸡汤饭。再加上蔬菜和菌菇颗粒,充分保证孕妇的蛋白质和膳食纤维。

  马氏微笑着点点头:“还是给你爹装一份送去,否则他回来,肯定会闹腾。”

  陈标拉长声调道:“好!~连泥壳子一起给他送去,不告诉他怎么吃。小樉!别玩泥巴了,洗手,吃肉!”

  马氏笑声爽朗:“好,不告诉他怎么吃。”

  陈樉挥舞着手中的泥块:“不告诉他!不告诉他!”

  ……

  朱元璋:“阿嚏!”

  他像个前朝赶考书生一样背着一竹筐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难道我刚走,标儿就想我了?朱元璋非常自恋地想。

  走出家门,朱元璋被“天命所归”的喜悦冲昏的脑袋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陈标透露出的些许“未来”。

  他无论怎么想,也不认为自己会走到恢复人殉那一步——即使他是个大老粗,也知道恢复人殉的帝王会在史书中被骂成什么鬼模样。

  他自己的名声就罢了,若这成为祖训,他那心地善良的好标儿,怎么可能做如此残忍的事?他不是给标儿挖坑吗?

  未来的我未必疯了不成?

  我得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疯啊,总不可能和标儿反目成仇?

  难道是标儿造我的反?那不是直接禅位就能解决的事吗?

  标儿当皇帝,我当太上皇领军为他开疆扩土,岂不是美滋滋?

  朱元璋皱眉苦思,脑袋中一团浆糊。

  他想啊想,浆糊终于清澈了一点。但那一点点灵光快被他抓住的时候,一阵猖狂刺耳的大笑,就像大铁锤似的狠狠砸向他的脑袋,那点灵光瞬间没入浆糊,头更晕了。

  咱标儿住的这条街不是军事重地吗?!谁在那大吵大闹!!

  朱元璋气冲冲地冲过街道拐角,看见周德兴正坐在周家大宅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捂着耳朵愁眉紧锁。

  而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冷面严肃统帅徐达,和在外人面前谨小慎微的敦厚和善大将汤和,仿佛两个疯汉子似的,围着周德兴跳来跳去,就像是蒙古人围着篝火跳舞。

  看标儿,不带你!吃大餐,孤立你!

  谁让你一说谎就结结巴巴,三番五次差点暴露大帅真实身份?

  没用的家伙,下次你继续趴在墙头上闻味道吧,嘿嘿!

  周德兴气得大吼:“够啦!我要砍死你们!”

  徐达和汤和勾肩搭背挤眉弄眼:“你砍啊,你砍啊,你不砍就是我孙子。”

  周德兴被激得“嗷嗷”叫,解下腰间装在刀鞘里的大刀,对着徐达和汤和胡乱挥舞。

  朱元璋扶额。

  他就说今天开会的时候,周德兴在愁个什么劲儿。原来徐达和汤和这俩老小子,又去气周德兴了。

  “够啦!吵什么吵!”朱元璋背着一篓子书冲过去就是两脚,狠狠踹徐达和汤和屁股上。

  周德兴眼泪汪汪扑过来:“大帅!你要为我做主啊!”

  朱元璋条件反射,也一脚把周德兴踹翻在地。

  周德兴:“……”

  徐达和汤和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哈哈大笑:“有福不同享,有难要同当,好兄弟,哈哈哈哈。”

  周德兴趴在地上装死。

  这三个兄弟他不要也罢!

  朱元璋自知理亏,把周德兴从地上拉起来:“好了好了,你赶紧再练练,练好了带你一起去看标儿。标儿送吃的来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少过你那份?”

  周德兴委屈:“你们都是吃饱了才分我。”

  朱元璋:“至少你尝到了味。”

  周德兴气得翻白眼。

  你们等着!我专门聘请了一个唱戏的教我!我很快就出师,到标儿面前把你们的食物全抢了!

  “大帅,又是标儿读过的书?”徐达道,“你看完马上给我看啊。”

  汤和道:“我也要我也要。嘿,大儒都教不懂我,看标儿的书,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周德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要是标儿能教我儿子就好了。我那个儿子啊,气跑了好几个教书师傅。”

  朱元璋没好气道:“那不是因为你太溺爱纵容他吗?你要把他按着抽几次,看他敢不敢气跑教书师傅。”

  周德兴顶回去:“说得好像老大你会打标儿似的。”

  朱元璋得意:“我那是不需要。”

  徐达道:“说起文人,老大,我刚接到消息,朱熹家又拿乔了。说好的派人来,结果又称病。估计咱们还得拿出一些诚意。”

  汤和挠了挠头:“估计不是诚意问题,还是咱们太弱。老大,咱们还是等多占些地盘,有他们所说的什么天子之气之后,再去找朱熹联宗。”

  朱元璋淡淡道:“不用了,不找了。我就是一老农的孩子,祖上没什么名人。”

  周德兴焦急道:“老大,你别赌气啊。他们文人就喜欢搞什么几顾茅庐。现在那些文人闭着眼睛骂你,你不和朱夫子联宗,以后他们还骂。”

  朱元璋道:“骂就骂呗。我又不是为了那群文人争天下。”

  三哥们面面相觑。

  徐达率先道:“好吧,暂时不管他们。说不准等老大当皇帝了,他们自己会求上门来。”

  朱元璋道:“求上门来我也不理。我朱元璋就是从乞丐一路摸爬滚打当了皇帝,看看史书里那些皇帝,就刘邦能和我比一比。这功绩,还需要我认什么祖宗。至于那群多嘴多舌的文人……”

  朱元璋哼笑:“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

  三哥们再次面面相觑,然后不知是谁开始鼓掌大笑,而后三人都大笑了起来。

  “好诗,好诗!”

  “老大厉害,这诗绝对流传千古!”

  “认什么文人祖宗,老大自己就是大文人!”

  朱元璋背着书篓走在最前面,徐达、汤和、周德兴三人勾肩搭背歪歪斜斜跟在朱元璋身后。

  太阳光从朱元璋斜前方照面打过来,把四人脸庞都映得金灿灿。

  从他们身后往前看,好像四人都融入了光里,正朝着太阳走去。

第9章

  陈标给朱元璋送了几个“泥疙瘩”去。

  虽他存了开玩笑的心思,但朱元璋是创造了叫花鸡的人,一看这泥疙瘩就知道吃法。陈标欺负不到他爹。

  吃饱喝足之后,陈樉的活力更足,陈标则困了。

  朱文英洗干净手后,把陈标抱回房间睡觉。马氏则陪着儿子和干儿子们继续吃东西玩闹。

  陈樉想跟着陈标捣乱,被朱文正一把抓住。

  现在这一大一小开始互殴,朱文忠不断叹气翻白眼。

  他这位表兄加义兄,大约心理年龄和樉儿差不多了。三四岁,不能更多。

  朱文英抱走陈标时,告诉了朱元璋借书留书单的事。

  陈标半闭着眼睛抱怨:“他留书单有什么用?说的好像我记得我有哪些书似的。”

  朱文英笑道:“义父还书的时候,就能比对着书单看有没有缺漏。”

  陈标两只眼睛全闭上了。他靠在朱文英肩头,没好气道:“那就更没用了。我借给他的书,他什么时候不是还回来的时候至少少一半?”

  行军打仗弄丢的,借给兄弟们弄丢的,还有翻看得太用力直接烂掉的……

  朱元璋借书,打一歇后语——有借无回。

  朱文英也知道他那个义父借书不还的事,所以朱元璋才只借陈标短期不看的书,然后按照书单补给陈标新书。

  陈标在书中的标注,除了自己看书的时候理清思路,其实基本就是写给朱元璋看,帮朱元璋解释书中含义。

  丢了就丢了,下次继续标注。

  不然还能怎么着?

  朱文英也不知道该怎么为朱元璋辩解了,只能道:“名单我夹在书架第二层左起第一本书内。”

  陈标闭着眼敷衍:“嗯嗯嗯。”

  敷衍完后,陈标在朱文英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呼吸渐渐均匀。

  小孩子瞌睡多,陈标这样都能睡着。

  朱文英把怀里的陈标护得紧了一些。

  他现在还未离开,已经有些怅然。

  和陈标形影不离几年,即使知道自己打完仗就能回来,朱文英还是十分舍不得。

  他很担心,没了自己,其他人照顾陈标会不会尽心尽力。义父说会把朱文正或者朱文忠留下,但朱文英却更担心了。

  文忠就罢了,朱文正……究竟谁照顾谁?

  他摸了摸陈标脑袋上的小揪揪,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陈标的头顶,心情十分不好。

  陈标一觉睡醒,已是晚上。

  他往身旁一摸,摸到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翻身一看,果然是陈樉。

  陈樉玩累了之后不回自己房间,直接钻进陈标被窝。

  不过当朱元璋和马氏不在家的时候,陈标、陈樉总是睡一起,床边再放上陈棡的摇篮。所以对陈樉来说,陈标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陈标的床就是他的床。

  马氏回来之后,她本想和孩子们一起睡,但陈标担心弟弟们打扰娘亲的睡眠,便继续带着弟弟们住在马氏隔壁,既能亲近,又不至于太吵。

  “吃不下……了……”抱着陈标手臂的陈樉嘴一张,就要朝着陈标的手咬去。

  陈标赶紧收回手。

  陈樉迷迷糊糊睁眼,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觉。

  这个时候平常人家一般只吃两顿饭。富裕人家晚上会吃些东西垫肚子,但体弱和小孩一半过午不食,说会积食。

  但陈标可不遵循这个。

  他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娘亲肚子里又揣着孩子,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份。一家人早中午饭都要吃好。

  中午吃了许多肉,晚上陈标就多做了些素菜,并做了清蒸鱼和牛奶炖蛋,又清淡好消化,又营养可口。

  就连还在学爬的陈棡,陈标也做了蔬菜泥和鱼肉泥,陈棡吃得比喝奶欢多了。

  陈标戳了戳三弟鼓鼓的腮帮子:“这家伙以后肯定也是个吃货。爹呢?他居然不回来吃晚饭?”

  马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你爹他去看你姨娘了。”

  陈标眼皮子动了动,道:“姨娘也怀了?”

  马氏好奇:“标儿,你怎么知道的?”

  陈标道:“看账本支出就知道了。我给娘你准备的东西,爹重复拿了一大半。他肯定要照顾另一个孕妇。”

  马氏绞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元璋的妾室没有随军,也没有住进陈家,而是住在应天府属于“朱元璋”的大院子里。

  按照常理,马氏跟随朱元璋出征后,这些妾室应该担负起照顾年幼嫡子的责任。

  但朱元璋信不过那些人,陈标又早熟,所以朱元璋的妾室被拘在大帅府,并不知道陈家的底细,更不知道陈家的几个孩子其实是朱元璋的嫡子。

  朱元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陈标和嫡子们,马氏也同意了。

  但一想到陈标小小年纪就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更年幼的弟弟,马氏就总忍不住想,是不是该劝劝朱元璋,告诉信任的妾室真相,让她们来照顾孩子们。

  “我不管我爹有多少小老婆,这个世道……”陈标淡淡道,“不过我爹还算有良心,没有把他的小老婆们交给我照顾。”

  马氏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失笑:“怎么是你照顾她们?肯定是她们照顾你。”

  陈标气鼓鼓道:“娘,你扪心自问,谁照顾谁?”

  马氏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了。

  虽说那些妾室肯定能照顾好小孩子,但标儿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们的好意,恐怕会成为标儿的负担。

  陈标道:“如果有谁再和我说什么庶母也是母,给我摆长辈的架子,对我管东管西,不知道会给我增加多少麻烦。我能掌控仆人们,但若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马氏连连点头:“标儿说得对。你放心,娘亲绝对不会让她们来烦你。她们的孩子你也不用担心,她们自己会照顾。”

  陈标冷漠道:“嗯。”

  庶出的弟弟妹妹们,以后相处出感情是一回事,但陈标断不可能将其天生当做家人看待。

  就算将来相处出感情,同母所生的弟弟妹妹们在陈标心中的地位肯定也是独一份。

  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触这些人。

  马氏不怪陈标的冷漠。反而陈标使小性子,她还心安一些。

  这说明陈标依赖她这个娘,在她这个娘面前,还是个会显露出真性情的小孩。

  马氏将陈标揽进怀里,轻轻拍着陈标的背:“标儿,你放心,就算你爹有再多的女人和孩子,我们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最高。他若犯倔脾气,也绝对不是因为不看重你我,只是好面子。到时候咱们给他几分面子,他会给我们许多实质上的好处。明白么?”

  陈标仰头看着马氏淡然的神情,抱着娘亲的脖子撒娇:“嗯。”

  叔叔伯伯们都说自家娘亲最为贤惠,爱爹爱进了骨子里。但陈标却觉得,娘亲比爹冷静多了,通透多了。

  娘亲当然非常看重爹,两人之前感情的确非常深厚,但娘亲绝对不是恋爱脑。

  相反,娘亲的贤惠若放在后世人眼中,肯定能立刻看出,娘亲过分理智。

  娘亲知道怎么做对她自己最好,对她的孩子们最好。

  他爹啊,还得往后排呢。

  陈标像只小母鸡一样咯咯笑:“娘,趁着爹不在,我们玩烟火吧。”

  马氏犹豫道:“是不是有些危险?”

  把火药做成武器,从宋时便开始了。在军中,火药是重要战略物资。

  但马氏并不责怪陈标浪费,只担心危险。

  陈标笑道:“娘放心,我做的烟花,不需要多少火药,不危险。何况还有英哥他们在呢。走走走,我们趁着爹不在,赶紧去玩。否则爹看到了,肯定会带着他那些兄弟把烟花全抢了。爹就是个老顽童。”

  马氏笑道:“好。”

  陈标带着马氏开起了热热闹闹的烟花宴会,朱文英、朱文正、朱文忠三位义兄弟当然都凑上来玩耍不说,李贞、徐达和汤和也不请自来。

  一群人不仅热热闹闹放烟花,几个肚子里就像是有无底洞的大老爷们年轻爷们,又开了一场烤肉大会。

  陈标死死拽住他弟弟的衣服后领:“你不准吃!”

  陈樉嗷嗷叫,就像是一只馋疯了的小猪猪。

  朱元璋在陪怀孕的孙氏吃饭的时候,就听亲兵耳语,陈家可热闹,独独他不在。

  孙氏是一位和马氏完全不同的小脚才女。

  虽她算不上什么世家女子,但马世熊是把这位养女往世家女子方面培养,好换取政治和军事资源。

  朱元璋一个大老粗,何曾见过如此婉约娴淑的贵族大小姐?即使他明白他现在应该对其他人送来的女子戒备,也对孙氏多宠了些。

  朱元璋是个没有根基的乞丐,红巾军中一同起义的草莽都不一定看得起他。

  他没有好的家世,在成为一方领袖之后,后院中自然会塞满了来自来自各方势力的女人。

  马氏也不过是郭子兴的义女。那些将领们把女人送进朱元璋后宅的时候,都认为自己送的女人不说比马氏高贵几分,至少也和马氏持平。

  那未来的嫡母和嫡子的位置,还不知道落在谁身上。

  就算是郭子兴一家,在朱元璋势大、郭子兴病逝后,也有再送上亲女取代马氏的意思。

  后世许多热爱看宫斗小说的读者,在看到小说中虚构的皇帝后宫里塞满了家世高的妃嫔,为了平衡前朝,每天睡哪个女人都得斟酌了又斟酌,都戏称这种皇帝是“为国做鸭”。

  众所周知,后宫被前朝左右的皇帝都是废物。现在朱元璋差不多就有点“为权力做鸭的小废物”的意思,和以后他当了皇帝睡后宫的情况完全不同。

  不过朱元璋毕竟性格很强硬。他赶着和马氏生了好几个儿子,待马氏和嫡子地位稳固之后,才开始和其他女人同房。

  孙氏义父是红巾军元帅马世熊,朱元璋又较为喜欢她,再加上马氏也最认可孙氏,说孙氏“古贤女也”。朱元璋选的第一个女人就是孙氏。

  朱元璋确实生龙活虎,想让孙氏怀孕,孙氏立刻就怀了。

  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还有陈标这个大宝贝,朱元璋对其他女人腹中的孩子虽仍旧有为父的欣喜,但欣喜淡了不少。

  他会抽时间陪着孙氏,除了对孙氏本人较为喜爱,对孙氏的胎儿爱屋及乌,也是安抚那些将女人塞进他后宅的将领们,告诉他们自己会和这些女人生孩子,让他们心安。

  和孙氏在一起的时候,孙氏会弹琴,会唱歌,会吟诗作画,会踩着小脚跳着摇摇晃晃的仕女舞,让朱元璋过足了文人的瘾。

  但今日,他想着儿子那边在放烟火、吃烤肉,徐达、汤和、李贞这三人居然厚颜无耻到陈家蹭吃蹭喝,蹭他的宝贝儿子玩。

  这一刻,孙氏亲手酿造的桃花酿、那些拥有别致名字的小菜全都失去了滋味,优雅的古琴音和华丽词藻堆砌而成的歌曲也让他不住地想打哈欠。

  朱元璋遗憾地想,我果然是大老粗,想吃重口味的烤肉,想和标儿一起玩烟火,想和几个兄弟们大碗拼酒了。

  但男人嘛,要面子。朱元璋在孙氏面前一直都是个(自以为)儒雅的文化人,咬破舌尖他也要继续装下去。

  直到孙氏乏了,朱元璋才扶孙氏去休息,心道总算结束了,不知道那群混蛋把标儿特制的烟火棒玩光没有。

  孙氏褪去绣花鞋,穿着罗袜上了软塌。

  朱元璋以前很喜欢把玩孙氏的三寸金莲。但他今日看到孙氏的小脚,脑海里却突兀想起了陈标书房里那畸形的人脚骨头,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

  他突然想起来,孙氏在他面前从未脱过袜子。

  他又想起自己和兄弟们一同偷看的小脚女春宫图。画中的女人身上不着寸缕,但都穿着绣花鞋或者罗袜。

  于是朱元璋在好奇心之下,要帮孙氏脱袜子。

  孙氏那一张处事不惊的仕女脸大惊失色,连连拒绝。

  但朱元璋的文人皮就是装出来的。他女人的脚,他有什么看不得?

  在朱元璋的强迫下,孙氏面色煞白地脱下了罗袜。

  罗袜中不是肉色的小脚,而是一层又一层的裹脚布。

  孙氏很爱干净,朱元璋在物质上对其也很慷慨。所以她每日都会换洗裹脚布,裹脚布上并无异味。

  玲珑的小脚裹上淡色的布条,看上去似乎比穿着罗袜还诱惑几分。

  但朱元璋可不是想看这个。

  他拆掉了孙氏的裹脚布,在孙氏惊恐的视线中,皱着眉打量孙氏三寸金莲的真面目。

  朱元璋将孙氏的小脚抬起来,回忆着他在陈标书房中看到的脚骨头。

  脚指头折断扣在脚底,脚背折断高高拱起,比起脚骨头模型中那些碎裂的骨头,骨头和皮肉黏合在一起的三寸金莲,更加令人不适。

  这就是文人们最爱的小脚。

  朱元璋知道孙氏非常爱干净,比他夫人讲究许多。但孙氏的小脚却看得见些许污渍,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臭味。

  没办法,脚指头和脚板心黏在了一起,那些夹缝里的污垢肯定特别难清理。再加上一整天都裹着脚,脚没有异味才奇怪。

  朱元璋道:“你哭什么?”

  孙氏绝望地流着泪,身体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元璋放下孙氏的脚:“你觉得丑,我会嫌弃你?”

  孙氏轻轻点头。

  朱元璋像是在问孙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脱了袜子这么丑,为什么那些文人还要推崇呢?”

  他们从未见过女人罗袜和裹脚布下的小脚?

  不,他们可能知道吧。所以他们所画的小脚女人图中,女人们唯独鞋袜穿得整整齐齐。

  “我这个胳膊,在打仗的时候骨裂过。”朱元璋叫来热水,先洗干净手,然后让孙氏在热水里泡脚,“每逢下雨的时候,我胳膊还是隐隐作疼。你……疼吗?”

  孙氏带着泪珠的眼眸猛地瞪圆。

  朱元璋挠挠头:“唉,我说什么废话,肯定疼。你先睡吧,我在外面走走。那个,你裹着脚不舒服的话以后别裹了,我已经看过了,你藏着也没意义。”

  说完,朱元璋转身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对马氏之外的女人都有些端着。

  男人的自尊心嘛。

  马氏陪着他从微末走到现在,他什么狼狈的样子马氏都见过。其他女人则不一样。

  朱元璋自己其实知道,他打心底还是有些自卑的。

  不过现在听了他儿子说他天命所归,他心中那点自卑不自觉地就消散了大半,面对小老婆也露出了一点本性。

  真是尴尬。我以前为什么要端着?朱元璋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沉思。

  朱元璋回到陈家大宅,进了院门就闻到院子中还未散去的烟火味与烤肉味,心里更懊悔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端着?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叫,饿得心慌。

  朱元璋揉了揉肚子,去厨房让人给他下了一大碗卤肉面,蹲地上呼噜呼噜几口吃完,才抹抹嘴去找马氏。

  马氏回家后,陈标每晚都要帮马氏洗脚揉脚,以减少之后马氏因怀孕造成的脚部浮肿。

  见朱元璋回来,陈标还没说话,朱元璋就一屁股把儿子从小板凳上挤地上:“你那双手有什么力道,我来!”

  陈标站起来,揉了揉屁股:“你来就你来,但你把我挤地上干嘛?自己找个凳子行不行?”

  “我是你爹,挤你怎么了?”朱元璋对陈标呲牙。

  陈标气得抬起小短腿踹了他爹一脚。

  马氏的脚已经洗完,朱元璋用软布帮马氏把脚擦干,然后按照陈标以前教他的方式,给马氏按摩脚部穴位:“还是夫人的脚好看。”

  陈标听得面红耳赤,转身跑掉。

  没羞没臊!你儿子还在这呢!

  马氏却从朱元璋怅然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劲。她问道:“国瑞,怎么了?心里不舒服?你不是见孙妹妹了吗?孙妹妹性格温婉,应该不会让你生气才是。”

  朱元璋抚摸着马氏脚底的细茧子,把他在陈标书房中看到小脚骨头模型,然后今日观察孙氏裹脚布下小脚真实模样的事告诉了马氏。

  “我这种挨过刀子的人看着都疼。”朱元璋絮絮叨叨,“而且也不好看啊。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推崇的。我明天就召集文人,让他们给自家的小脚妈小脚老婆小脚女儿洗脚,再把裹脚布下的小脚画下来呈给我。我要看他们心不心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女人不是人?女人的脚不是受之父母?我不明白。那群文人嘴皮子不是很利落吗?我要看看他们怎么辩解。”

  “文人骚客吟诵小脚是吧?我就让我手下的文人写诗词文章去骂小脚。强令效果不大,那就对骂。我就不信所有文人都不心疼自家老母、夫人、女儿。”

  “还是夫人的脚好看,看着就舒服……”

  听着朱元璋满口抱怨甚至爆粗,马氏脸上笑容温柔极了:“你说得对。重八,以后你的女儿,你可要保护好她们。”

  朱元璋仰头:“当然!”

第10章

  陈标伺候娘亲照顾弟弟,并给即将第一次随军出征的英哥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说朱大帅脑袋又犯抽了。

  朱大帅之前让女子放脚的命令似乎得到了许多人的抵制,连自家下属都阴奉阳违。

  于是他恼羞成怒,居然让自家文人给家中小脚女人洗脚画图,还强迫他们写诗文与歌颂小脚女人的先贤们对骂?

  这成何体统!

  脚那么污秽肮脏的东西,简直玷污一帮道德模范的眼睛!这是朱元璋在折辱文人!

  自家女人的脚,怎么能画成图给其他男人看?这是朱元璋想逼死后院女人!

  有辱斯文!

  道德败坏!

  朱元璋简直是草莽中的草莽,不屑与之为伍,不屑与之为伍啊!

  本来朱元璋占领应天之后,许多文人们觉得朱元璋是潜力股,投靠的念头蠢蠢欲动。

  朱元璋有意与朱熹朱夫子家联宗,虽然文人们都把这件事当笑话,朱家也没把朱元璋当回事。但朱元璋这样认可程朱理学,文人们都认为朱元璋勉强不算是不可雕也的朽木。

  对比其他草莽,朱元璋对文人的态度是最好的。所以文人们也认为自己可以投桃报李,优先选择辅佐朱元璋。

  朱元璋这样一骚操作,别说原本观望的文人们怒了,连他麾下的文臣幕僚们,都纷纷写了辞职信抗议,要挂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