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真是可惜……
他闭上双眼,怀中滚落出一枚鲜红的铜板。
第79章 心累啊,都图啥呢?
甲板上静得离奇,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最后肖宗镜转过来,从他们身旁经过,留下一句:“收尸。”便去看底舱的情况。
姜小乙走到霍天身边, 仍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物就这么死了。霍天的面容看起来很平静, 没有痛苦,也没有波澜。
她看到霍天身体下压着一把短刀, 将之捡起。这把刀很沉,刀鞘是银色的,上面雕着复杂的花纹,镶嵌着七彩的宝石。能看出此刀已经有些年头了, 上面很多纹路都已被磨平,宝石的色泽也黯淡了下来。
但在姜小乙看来,这把刀仍然很漂亮。
“怎么,你相中这把刀了?”
姜小乙回头, 戴王山走了过来, 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他把其余的事交给了手下去做。他将刀拿来, 评价道:“确是把好刀,那把长的奇形怪状, 别人使不来,这把短的倒是顺手。”他一边把玩,一边道:“事先以为是场硬仗, 没想到如此顺利。”
姜小乙:“大人神功盖世, 自然顺利。”
戴王山笑道:“真要说起来,此战七成算是你的功劳。”
姜小乙:“……我?”
戴王山:“主舰上有两百名士兵,真打起来,我们胜算极低。谁也没想到你有这样一手, 肖宗镜没有后顾之忧,自然发挥自如。高手相争只在微毫之间,任霍天再沉着冷静,见不到援兵,也会心生动摇。”
姜小乙难得听他夸奖自己,忙道:“还是大人武艺高强,小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戴王山哼笑一声,蹲到霍天尸首前,将他的衣裳拨开一些。霍天胸口毙命的剑伤,血竟然已经凝结了。戴王山看得微微挑眉。这才刚死,按理说血不会这么快凝住。戴王山伸手摸了摸血迹,指尖冰凉,弯指一抠,血上竟然有冰渣。
戴王山眉头微蹙,这是剑气的余威……
戴王山心道,这肖宗镜武功大成,他之前确实低估了。
他摸摸下巴,再次感叹自己此番出手相助的决定真是无比英明,肖宗镜在前卖命,自己在后面捞捞好处,配合默契。待前线杨亥解决了周璧,青州之战就结束了,有这样的战果,他将来在朝堂上的地位也稳定了。
戴王山心里一高兴,将手里的短刀扔给姜小乙。
“赏给你了,留个纪念吧。”
他说得太流畅了,以至于姜小乙一时竟忘了这仗到底是谁打赢的。
她收起刀,用帆布将霍天的尸身包起,再用绳子绑好,等在一旁。肖宗镜处理完底舱事务,回到甲板上,姜小乙问他:“带他去岸上,找一处地方安葬吧?”
肖宗镜嗯了一声。
他凝视着霍天,片刻后,又改了口。
“算了,还是让他入海吧。”
他将霍天抱起,将他的尸身,连带着那段长达四十年的岁月,一同沉入了大海。
姜小乙一行人成功控制了霍天的主舰,船员一夜醒来,发现换了天地。这些普通水手并没有战斗的实力,他们在戴王山的胁迫下,改了航向,朝着丰州驶去。
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几日后,发生了一个意外——船队遭遇了风暴。
船上少了近一半的人,每个人要干的事翻倍的增长,肖宗镜他们不熟悉大海,在老船员的安排下,搬运甲板上的物品。
“把东西搬到下面!人都进舱!动作快一点!”
姜小乙抱着箱子,跪在甲板上艰难向前,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她身子一歪,向旁侧滚去。
好多人都失了平衡,滑落大海,黑暗的海洋如同无边的巨兽,张开大嘴等待吞噬。
姜小乙怕极了,她面对任何敌人时,都不及此刻的恐惧与无力。苍天的力量让人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眨眼间,四五名水手已经被卷入海中。风太大了,她呼救不得,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也看不到想看的人。从甲板坠落的一瞬,姜小乙彻底吓傻了……不会吧,她心说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任务都已经成功了,结果被暴雨卷走?
她喜欢山,不喜欢海,她想死在鸟语花香的山谷中,不想像霍天一样留在这无人的汪洋。
千钧一发的时刻,离她最近的一道人影冲了过来,那人大叫一声:“伸手!”
姜小乙本能伸手,被他一把拉住。她反射性地想喊一声“大人”,可定睛一瞧,发现那不是肖宗镜,而是韩琌。
“上来!”
姜小乙手上用力,刚要上去,船又是一晃,韩琌的袖子被她扯破,她又掉了下去。韩琌牙关紧咬,一只手抓住船上的绳索,飞身向前一跃,身子整个掉出船外。他一脚踩在船身上,再次加力,追上了坠落的姜小乙。
“你抓紧我!”
姜小乙紧紧抓住他,韩琌两手抓着绳索,慢慢爬上船只。
中途,姜小乙睁开了眼睛,那一瞬,她看到远方海浪翻滚,风暴肆虐,像一条腾飞的巨龙,驰骋在苍茫天海之间。
她渺小得几乎无可辨别。
回到船上,姜小乙又去捡那个箱子,韩琌抓着她的后背给她扔到船舱里,而后又将两三个扒在船边苦苦支撑的水手救回,喊道:“别要了!都进舱里去!还有很远的航路,不能再死人了,再死船员就不够了!”
他语气果决,一看便是经常下达命令之人,老船员不敢再让人搬东西,所有人都进了舱。
过道之中,姜小乙见到了肖宗镜,他有些急切地问道:“你跑哪去了?”
姜小乙还没来得及回答,肖宗镜已与后方的韩琌碰了头,两人对视一眼,韩琌笑着躬身。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肖宗镜:“你们都进去,舱门要关了。”
这一晚,大家就在飘摇动荡之中度过了。
舱室中间点了一盏烛灯,人们围着这短暂的光明坐了一圈。姜小乙窝在旁边,脑子里是刚刚看到的画面,耳边是船外呼啸的狂风。
在这样磅礴的世界里,好像生与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无意间抬眼,看到对面的韩琌,他凝视着灯盏,沉默不言。
他救了她……
姜小乙心想,不管怎样,等暴风雨结束,她该去跟他道个谢。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韩琌似乎坐得不太舒服,换了一个姿势——他支起一条腿,手臂横搭在腿上。
他的袖子被姜小乙撕破了,露出了小臂,在烛灯的照耀下,上面的道道伤疤清晰可见。
这画面落在姜小乙眼中,让她微微一愣。
电光火石间,她头皮一凉,忽然就认出来了——这条本应白皙细腻,却在风雨的磨练中,变得格外粗糙的小臂。
她在丰州见到过。
她再看向韩琌的面孔,所有的记忆都苏醒了,她终于知道为何他那小半张侧脸让她如此熟悉。
他是重明鸟……
姜小乙后背绷紧,心口砰砰直跳,第一时间埋下头,不敢再看。
韩琌似有所察,抬起眼,见姜小乙无聊地抠着地面,片刻后,他又将头低了回去。
姜小乙脑中一片混乱。
……这人怎么敢来的?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独自来到肖宗镜和戴王山面前。而且,他为什么要帮朝廷,他不是个反贼吗?为何要对青州军下手,是与他们有仇,还是另有图谋?
太多复杂的问题难以解答,姜小乙想来想去,回到了那个最简单的问题上——
她还要向他道谢吗?
想到这,她再一次抬眼,偷偷看向韩琌。
韩琌安静地坐在那,烛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有微微的冷意。姜小乙想起当初他戴的那个火焰花纹的面具,他戴着那面具的时候,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冰火交织,疯狂而跃动。而摘了面具的他,多了些平凡的磋磨,脸上带着与这年龄不符的内敛。
姜小乙看着看着,竟渐渐平静下来……
人心真是复杂多变,她心想,当年她初入江湖,听闻重明鸟的事迹,心怀钦佩。可是经过丰州一案,她又憎恨起他。而现在,他与他们同船而行,又救了她,她发现自己的恨好像也没有那么深了……
她转向一旁,肖宗镜正于角落里安静打坐。
他这几天都在休息,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与霍天的一战,他消耗太大。
此时,肖宗镜和韩琌的脸上,竟出奇地显现出同样一种深沉而疲惫的神情。
姜小乙看了一会,低下头,正巧地面上有一只小虫,向着烛火爬去。离得近了,它受不了那热度,便打着转寻找出路。等适应了一些,它又开始向烛火爬,没过多久,它就不能动了。
那一刻,姜小乙忽然觉得,肖宗镜也好,韩琌也好,他们都很像是这只小虫。那团烛火就是他们各自为之奋斗的目标。那目标太过危险而炽烈,普通人根本不能碰触,只有他们会奋不顾身朝它奔去,因为那是他们的信念与本能。
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每一场战斗,都是一次向着火光的冲锋,任何人都无法规劝,也无法阻拦。他们将永不停歇,直到死亡的烈焰将他们的生命烧干。
姜小乙把身体又缩起来一点,她原本是想将肖宗镜叫醒,与他商量韩琌之事,可是现在,她不想开口了。
许多画面在她脑海中闪回——平静赴死的霍天、染满鲜血的甲板、漫天的繁星、浩瀚的汪洋、肆虐的狂风、海上升起的明月、青天之上咆哮的黑龙,还有那百十名因为被她迷晕,而魂断沧海的士兵……
姜小乙忽然觉得很累,头痛欲裂,急需休息。
她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先好好睡一觉。
不管任何事,都等这场暴风雨结束之后再说吧……
第80章 重明鸟:贪吃造成的血案…………
暴雨延续了很久。
天放晴后, 船队又航行了十余日。
某天清晨,老船工告知肖宗镜,他们今晚就能抵达丰州港了。
甲板上, 天高云淡, 海风习习,姜小乙从船舱中走出来, 眺望远方,心境开阔舒畅。
肖宗镜正在与戴王山商量上岸后的安排,船员们也都在进行靠岸的准备。
姜小乙在甲板上转了一圈,来到灶房, 里面的人正在准备饭食,姜小乙翻了一会,找到一小袋肉干。伙计见了,说道:“大人, 这是霍大——”他刚想说这是霍大人的配粮, 反应过来,又闭上了嘴。
姜小乙取出一块肉干, 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肉?”
船员:“回大人的话, 这是鹿肉。”
姜小乙闻了闻,这肉干香味非常明显,很冲, 却不刺鼻。她小尝了一口, 一股咸鲜的香味充盈口腔。
船员介绍道:“这是用海外的手法腌制的,用的都是天竺国的香料,大黎很难见到。”
“怪不得味道如此奇特,这霍天还挺会吃的……”姜小乙瞥了一眼船员, 船员识趣道:“请大人笑纳,请大人笑纳……”
片刻后,底舱开饭,这是船上的最后一顿饭,安安静静之中,众人各怀心思。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去收拾货物,姜小乙来到韩琌身边,将那包肉干递给他。
韩琌不明所以。
姜小乙道:“这个给你。”
韩琌:“这是什么?”
姜小乙:“是我刚才搜船的时候发现的,我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给你。”
韩琌将袋子拿来,刚一打开,香味扑面而来。
“……肉干?为何要给我?”
姜小乙笑道:“你之前救了我一命,你忘了?”
韩琌不言,姜小乙道:“就算是我的答谢吧。”
韩琌拿出一块肉干,再次闻了闻,奇妙的香气激起他满口生津。出海的这段时日十分艰苦,尤其他们还是以最低级的船工身份上船,两三天也碰不到一口荤,突然闻到这么香的肉干,韩琌食欲大动,实在没忍住,一连吃了三四块。
姜小乙到旁边,一边搬运货物,一边与他闲聊。
“等上岸之后,你还会与我们一同行动吗?”
韩琌:“我能做的都做完了,两军交战我帮不上忙,上岸后我会自行离开的。”他笑了笑,“我只能预祝大军马到成功了。青州军没了粮,败事已定,杨将军必然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姜小乙:“这就要走了?你帮了这么大忙,不想要赏赐吗?”
韩琌:“帮忙是为了报仇,只要青州军倒了,对我和我的东家而言,就是最好的赏赐。”
姜小乙点点头,赞同道:“被赶出家乡,确是天大的仇恨。对了,你们之前在青州是做什么生意的?”
“跑船。”
“那看来是久未开过工了,第一天上船的时候,我看你跟那些内地人一样,都不太适应呢。”
“……嗯,是有一段时日没有出过海了。”
“你们在青州扎根多久了?”
“数年。”
“真是奇了,怎么在青州这么多年也没改掉北方的口音啊?”
韩琌搬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姜小乙。姜小乙也转过脸,冲他一笑道:“所以老话才讲,‘乡音难改’……对吧?”
韩琌目光中的戒备已经十分明显。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姜小乙毫不掩饰地与他对视,淡淡道:“这话该我问你,你鬼鬼祟祟潜入敌后,究竟有何图谋?”她冷笑一声。“你这个反贼。”
韩琌眼眸一凉,身体反射性地运起功法,伸手去抓姜小乙。然而,就在他运功一瞬,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眼前一花,险些栽倒。他扶住一旁的木箱,手臂刮在木片上,划出一道流血的口子。他满头冷汗,看向一旁的肉干。
“……有毒!”
姜小乙的确在那肉干里下了药。她下的药量足以药晕三个人,韩琌竟然能撑住,足见他功力之深厚。
向韩琌这样的高手下药,是件很难的事,他们太了解这些江湖路数了,酒水和饭菜的味道有一点点不对,马上就能察觉。吃这袋肉干前,他也反复嗅了几次,觉得没有问题才入了口。只能说,霍天无形之中帮了大忙,这些天竺香料,韩琌并不熟悉。
韩琌兀自否认:“你为何说我是反贼,我不懂你的话。”
姜小乙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剧烈的疼痛使韩琌一脸苍白,姜小乙走到他身前,韩琌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极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姜小乙抓着他的衣裳,没让他倒在地上。韩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蓦然笑道:“刚刚还说我救了你,转手就给我下毒,阁下好手段啊……”
姜小乙:“没错,救了人,反被暗算,这种事时常发生。”她意味深长道,“好人真是做不得呢。”
韩琌一愣,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他再看向姜小乙,记忆朦朦胧胧。
当初姜小乙在丰州被刘桢阴了一次,也是因为出手相助,不过那时她所用的是另外一副皮囊,当下韩琌无法认出。
他张了张嘴,刚念了一句:“你……”便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姜小乙看了他片刻,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关在一个储物的小舱内。她蹲在他身前,低声道:“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能放过你,你的命运非是我来决定。”
傍晚时分,船靠岸了,肖宗镜指挥众人将货物搬运到岸上。丰州太守闻讯赶来,肖宗镜命其调配兵马,准备日夜不停,押运粮草支援柞津城。
姜小乙上岸的一瞬,差点没跪下。她在海上漂泊月余,身体险些忘记陆地的踏实。
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肖宗镜片刻的停歇。
“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肖宗镜的嗓音因为不停说话,变得像破锣一样沙哑。他拿起手边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姜小乙:“我想起韩琌是谁了,他就是重明鸟。”
肖宗镜喝到一半,突闻此讯,竟呛了口水。他捂着胸口咳了半天,脸色通红。姜小乙连忙扶住他,帮他拍了拍背。“大人您没事吧!”
肖宗镜压住内息,眯着眼睛问:“你、你再说一遍?!”
姜小乙道:“韩琌就是重明鸟,我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肖宗镜:“在何处?”
姜小乙带着肖宗镜前往一个破屋,刚刚下船的时候,她已偷偷将韩琌藏在这里。屋内,韩琌晕倒在一堆稻草上。肖宗镜低声道:“你确定他就是重明鸟?”
姜小乙:“确定。”
肖宗镜沉默不言,姜小乙道:“大人,要杀他吗?”
肖宗镜:“要杀。”
姜小乙看向他,肖宗镜又道:“但是要审过再杀,此人背后一定还有主使。我们得将那股藏于暗处的势力连根拔起才行。”
姜小乙:“那现在如——”她刚想问话,忽然发现了什么,翻出韩琌的手臂,道:“大人,你快看这!”韩琌刚刚在船上被木片刮破了小臂,现在伤口旁的皮肤泛红发热,那道细细的口子竟然在慢慢愈合。这种场景,姜小乙只在肖宗镜的身上见到过。“大人,他……”
肖宗镜见此情形,神色一惊,走到韩琌身边,检查他的脉搏气息。
“这……”肖宗镜眉头紧蹙,“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们犹疑期间,韩琌动了动,似是被吵醒了。肖宗镜松开手,见韩琌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轻声道:“肖大人……”
肖宗镜抓住他的臂膀,使出拆骨手,将他两条胳膊的关节都卸了下来,韩琌本就受着毒,被他这一弄,疼得眼冒金星。
“我也算为此战立了大功……肖大人为何要如此对我?”
肖宗镜不答。
“请大人不要听信他人谗言。”韩琌看向姜小乙。“你有什么证据,就说我是反贼?”
姜小乙也是一语不发。
她总不能说,她见过他吧。
韩琌冷笑道:“恩将仇报的东西。”
肖宗镜蹲在韩琌面前,面无表情道:“你如何习得天一心法?”
韩琌闻言,脸色微变,受伤的手臂下意识往回缩了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宗镜:“这是一套气功秘法,吸天地灵气,促白骨再生,练成之后,于睡梦中也会运作,专门修复外伤。这是我师父的独门功法,你是怎么会的?”
韩琌仍是不回答,肖宗镜淡淡一笑,道:“阁下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待此战了结,前尘往事,我们再好好聊一聊。”说完,他抬起手,在韩琌脐下的关元穴一点,韩琌体内气息受阻。肖宗镜了解天一心法,自然知道如何克制,他用内力向上一推,韩琌顿时眼前发黑,竟比起中毒时更加痛苦几分。
肖宗镜带姜小乙离开屋子,姜小乙道:“大人,他会不会认识大人的师父啊?”
肖宗镜:“应该不止是认识。”
姜小乙小心问道:“难道……他也拜其为师了?”
肖宗镜:“不好说,我师父的规矩很怪,就算他拜师了,为何……”
他有很多疑问,但此时不是纠结的时候。
姜小乙心中震惊,重明鸟跟肖宗镜师出同门?天下间简直没有比这更离奇的事了。
如果他们真是师兄弟,那该怎么办呢?
她看向肖宗镜,后者低声道:“不管他是谁,来自哪里,都不能坏了国法家规,我自会处理的。”
他对姜小乙道:“丰州太守告知,前线已经列阵。决战在即,我必须马上前往柞津。韩琌受我手法制约,短时间内不可恢复,我只带周寅和李临走,你们剩下的人全部留在此地看守他,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姜小乙:“我跟大人一起去吧。”
肖宗镜:“战场上冷枪冷箭有很多,你没有经验,容易受伤。”
姜小乙哦了一声,肖宗镜看她茫然的脸色,语气变缓,轻声道:“此战马上就会结束。等我回来,就押韩琌入京审讯。小乙,我总有一种感觉,等我们把韩琌背后的势力挖出来,除掉之后,大黎就太平了。”
他的语气沙哑而平缓,但姜小乙从中听出了少见的激动。他是打从心底认为,他们离胜利只差几步了。
肖宗镜看着姜小乙,又道:“待到那时,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把元神找回来,让你恢复原貌。”
姜小乙一愣,没想到肖宗镜还记着这件事。
“大人想得未免也太远了……”
“不远。”他抬起头,望向北方。“一点也不远,很快了。”
姜小乙默默看着肖宗镜被夜风吹拂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的鬓角不仅只有一根白发了。他脸颊凹陷,双眸布满血丝,嘴唇也有些干裂。
最初在齐州相遇,他看起来丰神飘朗,这也没过去多久,却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并没有受过几次外伤,他所经历的,多是心中的磨难。
姜小乙看得眼睛一酸,不由伸出手,拉住肖宗镜的袖子,脱口而出道:“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一定会赢的。大人要再果决一点,杀人时千万不要手软,我就在这等你啦。”
肖宗镜垂眸,四目相对,片刻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81章 师父的心思你别猜~
就这样, 姜小乙留在了丰州。
戴王山对于肖宗镜这样的安排再满意不过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离战场越远越好。
为了让戴王山端正态度,明白看守韩琌的重要性, 肖宗镜临走前将韩琌的身份告知了他。他甚至还将韩琌与自己师出同门的怀疑也告知了他。
“他身上有太多的事有待查证了, 万不能出差错,人就交给你了。”
在听到肖宗镜的怀疑时, 戴王山脑中千回百转,最后眼睛一眯,笑道:“请肖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命。”
送走了肖宗镜, 戴王山把姜小乙等人叫来,带着韩琌一起,移驾应城。他的理由是,偏远的海港人流繁杂, 不易看守。
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这是准备找个大城池享乐了。
这是姜小乙第二次来到应城,看着繁乱的长街, 她竟已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戴王山带韩琌去了府衙,将他下了大牢, 临走时将一颗药丸强行喂入韩琌口中。
药丸下肚,韩琌浑身如同万蚁侵蚀,胸口抽紧, 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他艰难道。
戴王山笑了:“是什么能告诉你吗?”他捏了捏韩琌的脸。“小贼, 别想着耍花招。”
韩琌本就承受着肖宗镜的闭脉手法,现在又吃了颗毒药,浑身痛苦难当,他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道:“我这点花招,在十殿阎罗面前定是不够看的……”
“哈!”戴王山笑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他转身离去,在大牢门口打了个指响,曹宁上前,戴王山淡淡道:“叫几个机灵的,把人看好了。”
曹宁:“是。”
姜小乙在旁问道:“大人给他吃了什么?”
戴王山斜眼看她:“你话怎么如此多?”
姜小乙惊了,她总共才问了一句吧?!
她不敢顶嘴,陪笑道:“小的只是有点好奇……”
戴王山风凉道:“给他吃的是狱内自制的‘噬心丸’,服下之后,需每三日用一次解药,一共服用五次,才能彻底解毒,少用一次,都会烂心而亡。”
“啊?”姜小乙忙道,“他可不能出事啊。”
“他不起歪心思,自然不会出事。我要走了。”说着,他想到什么,冲姜小乙微微一笑,“你要不要换身像样的皮囊,陪爷喝一杯?”
姜小乙惊道:“不了不了!小的还是留在这里看着他吧。”
戴王山:“呵,随你。”
说完,潇洒离去。
华灯初上。
戴王山寻了本城最有名的酒楼,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六七个舞女,月夜笙歌。
席间,他偶尔一瞥,见曹宁默默立在一旁,似有心事的样子。
“想什么呢?”
曹宁躬身道:“大人,那韩琌竟然就是重明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戴王山翘着腿,笑道:“在这样混乱的世道里,还有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呢。”
“刚刚大人给他吃的只是普通的麻药,并不是噬心丸,不会危害性命……”
“没错。”
曹宁斟酌道:“以往捉到重要犯人,我们下手都会更狠一点……”
戴王山欣赏着歌舞,无谓道:“你想怎么狠?”
“要不先把他给废了吧,反正押回天京,以他犯下的罪名也是必死无疑了。”曹宁提议道,“大人,我们可以先把他的手脚砍断,这样就确保万无一失了!”
戴王山转头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这脑袋什么时候能灵光一点?”
曹宁怔然:“大人?”
戴王山:“你没听到肖宗镜走前说什么了?这韩琌有可能跟他同出一门。”
“是这么说了,这也是件奇事,但……”曹宁还是没太理解。
戴王山淡淡道:“如果这重明鸟真跟肖宗镜是师兄弟,将来回京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