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琌道:“我要寻到世上最厉害的杀手,我的时间不多,三日内就要谈妥。”
“什么?”达七被他逗笑了,搔搔额头。“这位公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恕在下无能为力。您既然说自己是书生,那就烦请您回去好好读书吧,告辞了。”
“等等。”韩琌叫住他,“你看看这个再走不迟。”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两指一转,信飞入达七手中。达七心中暗道,这人手上功夫倒是不错。他展开信,不看倒好,一看之下烟杆差点吓掉了。这正是文小青帮韩琌写的信,信里还夹着文鉴成的信物。
韩琌救了文鉴成一行的命,行为举止颇有气概,文小青心中对他大有好感,所以信中也是极尽美言,请求达七务必尽全力帮韩琌的忙。
“这、这这这……”达七快步上前,来到韩琌面前。“文大哥的车队遇袭了?”
韩琌:“信中不是都写了?”
达七咬牙道:“这群该死的守军!唉,我就说从东边进京一路上定是祸乱不断,他偏不听!文大哥的伤势如何?”
韩琌:“我已帮他做了包扎,留下伤药,应无大碍。”
达七将烟杆插在腰间,正式向韩琌一抱拳。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刚刚有失礼数,还望公子见谅。公子既救了文大哥,那就是我达七的恩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
达七将韩琌引入布庄内,令掌柜的端来吃食热茶,问道:“不知公子想杀何人?”
韩琌:“不好明说,但是十分厉害,普通人绝不可能得手。”
达七点点头,坐到椅子里,蹙着眉抽烟。
“……世上最厉害的杀手,无疑是惊鸿影,可此人向来都是自寻生意,没人有他的联络方式。若是公子时间充裕,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可你只有三日,要我上哪变个人去?”
韩琌沉思片刻,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你我都尽量去找,若真找不到,你便帮我联系另外的人。”
“好。”达七又问,“那……价格方面?”
韩琌笑了:“价钱好谈,若真能除掉我心头大患,我愿奉上黄金万两。”
达七惊住。
像“黄金万两”这种词,通常都是说来打比方的,用以表明金钱数目之多,几乎没有兑现之时。但达七观韩琌神态却不像是在玩笑。这位年纪轻轻的“书生”,字字句句慑人之心,就算达七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也少见此等气魄。
达七叼着烟杆在房间内踱步,吞吐云雾的速度明显较以往快了许多,他走了一会,停在韩琌面前,道:“先给我两日时间,我去试试看。”
也是赶了巧。
就在韩琌刚刚找过达七后,当天晚上,姜小乙就来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宫中乌烟瘴气的法会了,趁着肖宗镜和谢瑾都被叫去千秋殿之际,偷偷溜出宫来找达七。一来是为了解闷,二来也是为了让达七帮忙打探谢凝的下落。
谢凝已经失踪好多天了,安王心急如焚,将整个微心园的侍卫都派出去了,日夜搜查,还是音讯全无。
姜小乙心道,这样搜都搜不到,基本可以确定谢凝已经不在天京城内了。
她苦恼地想着,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离开皇室的保护,活不活得下去啊……
她叹着气来到盛坊布庄,刚好碰到要出门的达七。
“哎?七爷这么急匆匆地要做什么去?”
“哎呦,找人啊。帮我大哥还人情债,苦差事一桩。”
“七爷别急,你要找谁?你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达七拉她到角落,低声道:“有人开价黄金万两,找惊鸿影买凶。”
“啊?!”姜小乙大惊,“黄金万两?这么多钱,谁拿得出来!”
“反正人家是这么说的。”达七又告诉了姜小乙文鉴成一行的事,最后道:“这么大的人情,我是非还不可了。”
姜小乙思忖片刻。
“买凶杀谁?”
“没说。”达七顿了顿,又道:“不过,此人既然能对陌生人出手相救,应该不是个恶人。小青对他评价甚高,说他有侠义心肠,是个好汉。”
“好汉……”姜小乙努努嘴。“那就是江湖寻仇了?”
“唉,你别问这么多了,你若是知道惊鸿影的消息就快些告诉我,让我还了人情便好。”
姜小乙脑中不自觉想起之前徐梓焉说的,他养着那一堆人,年底开销甚大,想要做一笔大买卖,把这年关过去,然后就考虑将他手下送去侍卫营之事。
黄金万两,黄金万两……
达七与姜小乙甚是熟悉,一看她神色,便知她有想法。
“你知道如何联系惊鸿影?”
姜小乙道:“我可以一试。”
达七惊道:“你什么时候搭上了这条线,我都不知道!”
“也不是搭上,只是偶尔碰到的,跟你说不清楚。”姜小乙又问道,“七爷,你觉得此人这个‘黄金万两’,作不作得了数?”
达七:“不知道,我们只是中间人,其余的还要他们自己谈。不过,我观此人言行,不像是个说嘴郎中,就算拿不出一万两,想来五六千两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唉,现在这世道都乱成什么样了,大家都缺钱花,这个价格放到黑市怕是要真刀真枪拼着抢了,你若认识惊鸿影,劝他赶快接下吧。”
她与达七道:“我先去与他一谈,若他愿意见面,那我们就帮他们牵条线。若他对这生意没兴趣,那就没办法了。”
“好好好。”达七欣喜道,“你这次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姜小乙辞别达七,随后前往十八香找徐梓焉,彼时他正在对镜化妆,姜小乙表明此事后,他欣然应允。
“哟,这么多钱,值得一见。”
姜小乙谨慎道:“要不要再查一查那人,万一是寻仇的呢?”
“哈。”徐梓焉无谓一笑,“我义父的老规矩是先付一半定金,只要带钱来,是不是寻仇不重要。真是寻仇的话,这定金就等同杀他的费用。”
“真是艺高人胆大,佩服。”
徐梓焉在脸蛋上抹了一点胭脂,轻轻涂开,漫不经心道:“不过五千两黄金也太过引人注目了,定金带一千两便可。烦请公子帮我带个话,两日后,南郊雀岭秋风亭,子时相见。”他对着铜镜看了看,甚为满意,转过头看姜小乙,又道:“这事要成了,我分公子一成报酬。”
姜小乙道:“这倒不用,到时请你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就好了。”
回到布庄,告知了达七消息,达七大喜,拉着姜小乙几番感谢。姜小乙又拜托他帮忙打听谢凝的下落,几番交代之后,赶回了皇宫。
皆大欢喜。
姜小乙心情也不错。
她和达七从前就是靠倒卖消息讨生活,对这种牵线搭桥之事十分熟悉。她此时所有心思都被讨伐青州军和谢凝失踪两件事占满了,没有多想其他。江湖上的仇怨如夏夜繁星,数之不尽,她只当是帮了达七和徐梓焉一个小忙而已。
合该是天意使然。
若非永祥帝非要举办法会,肖宗镜等人的行程就不会被耽搁,姜小乙就不会知道达七要寻惊鸿影的下落,也就不会阴差阳错帮了重明鸟的大忙。
只能说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
第68章 进城儿~
两日后的深夜, 韩琌与徐梓焉于天京城南郊相见。
韩琌到得略早,坐在秋风亭中的石椅上等待。不多时,他见一头戴斗笠, 身着裙装的人从远处缓缓走来。
徐梓焉来到亭前, 抬起头,他脸上涂着浓妆, 红巾遮脸,看不清真面目。
但是从这双眼睛里,韩琌还是看出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淡淡道:“惊鸿影……是这个年纪?”
徐梓焉微微一笑,道:“你不信我吗?”
韩琌凝视着那双飞凤眼, 片刻后,拇指朝旁一撇。
“定金在这,你先验过。”
徐梓焉瞧见旁边一个箱子,打开一看, 装满了金锭, 他笑道:“公子够爽快。”他坐到韩琌对面,两人隔着石桌打量对方。
韩琌:“你有几分实力?”
徐梓焉笑道:“公子需要几分实力?”
韩琌:“千军万马之中, 取敌将首级,你做不做得到?”
“哈哈。”徐梓焉掩唇浅笑。“公子说笑了, 临阵杀敌,那是军士的活,杀手哪有见光的呢。”
“那若是给你明确时间地点, 让你事先埋伏, 可否确保得手?”
徐梓焉:“对方有几人?设伏之地在何处?”
韩琌:“荒山野岭,以目前了解看,八成落单,即使有护卫, 也不超百人。 ”
徐梓焉听了这些条件,哦了一声,道:“必成。”
韩琌道了声好,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背扣桌面,推置徐梓焉面前。
徐梓焉拿过纸张,翻开一看,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
韩琌:“见到这个名字,仍能面不改色,阁下真是无愧‘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
“别急着说好话。”徐梓焉甩了甩手里的纸张。“这人也是能杀的?”
这回轮到韩琌笑起来。
“大家都是凡体肉胎,如何不能杀?”
他这一笑,冷风骤起。
徐梓焉年纪虽不大,但阅历颇深。他杀人无数,见人也无数,基本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对方的深浅。
他狭长的眼眸中,流淌着冰冷的夜光。
“你是混哪一路叛军的?”
“阁下接下此单,在下尽数相告。”
徐梓焉不语。
韩琌起身,走到亭口,回身道:“其实,就算没有这单生意,我也早想与阁下一见。如今天下大乱,各方求贤若渴,阁下身怀惊世之才,在下属实心向往之。也好,既是我方有求于人,合该先示君以诚。我就先与阁下言明真相,阁下再做决断。”
深冬时节,天地阴冷。
徐梓焉一边听着韩琌的话,一边吹着寒凉的冬风。某一刻,他思绪发散,抬头望天,巨大的月亮悬挂天地,宛如某种预兆。他再看向眼前的青年人,冥冥之中,有所预感。
“灵师所言,该是今日。”
随后,他莫名又想起了姜小乙,轻轻一笑,心想:“姜公子,你之心意,恐怕要错付了。”
韩琌说完,等待徐梓焉的回复,后者笑着道:“请先别急,你听我两个条件,若都能答应,咱们再往下谈。”
“请说。”
“第一,若我接下此事,那便是我收手之战。我今后生活不可被打扰,所以得手之后,我会将此人尸首化为乌有,做成一桩悬案。你要答应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是‘惊鸿影’所为。”
“可以。”
“第二,我有一班手下,我退出江湖后,他们无所依靠,你要负责接手,并且照拂他们。”
“哦?”这条件韩琌倒是没有想过。“手下?”
“没错。”徐梓焉淡淡道,“其实,你来得也算刚好,前些日子,有人提议让我将他们送进宫中,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朝廷没多大的盼头。我这班手下能力强悍,手段专业,只不过是杀瘾重了些,你若运用得当,他们会是一股不俗的力量。”
韩琌:“只要他们足够忠心,我就不会亏待他们。”
徐梓焉抿嘴一笑。
“那……咱们就具体往下谈一谈吧。”
冷风拂过长夜,远处的天京城灯火辉煌。这繁华的城内,几十万的人口,谁也无法料想到,一个朝代的气数,以及这气数之下无数人的命运,已在这两个年轻人平静的夜谈中,悄悄改变了。
折腾了近十天,永祥帝的祈福法会终于结束。
十二月中旬,大军正式出征。
这多日的耽搁影响了不少事情,肖宗镜要与杨亥重新拟定计划,所以这支由侍卫营和密狱共同组成的十人队伍先被编入了杨亥大军,一同行动,中途再行分兵。
出征当日。
寅时不到,侍卫营众人迎着冷风离开了皇宫。
文武百官聚集朝宣门,永祥帝站在城楼之上,与几位将军说话。
姜小乙还没有进入队列,肖宗镜让她在城楼转角处等待。她最后只隐隐听到一句“旗开得胜”的祝愿,然后是众将齐喝。
随后,主帅杨亥从城楼上走下来。
姜小乙迎面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气。天还没亮,冷冬的黎明将这种杀意无限放大,这种千军万马的厚重感是姜小乙这种江湖人不擅长应对的,她本能地向后躲了躲。
肖宗镜走在后面,一身戎装,威武肃穆。他来到她身前,晨风吹来他身上的味道,少了几分清香,多了点浓尘甲胄的寒意。
他低声道:“该出发了。”
姜小乙随肖宗镜来到城墙边,远远一望。
军队如一汪无涯的黑海,根本看不到头。
所谓“人上一万,无边无际”,听肖宗镜说,这里还只有一半兵力。将部队全部集结到天京已经来不及了,剩下一半兵力分布在沿路的兵站里。
下了城墙,肖宗镜与姜小乙骑上马,向前奔进。片刻后,与其余兄弟会和。这只特殊队伍被暂时编入主力中军,姜小乙放眼四周,全是整装待发的骑兵。见他们到了,李临将两包东西递来,姜小乙打开看,里面装着炒米和油饼。
“这是随身携带的军粮。”肖宗镜将粮食挂在马鞍旁,一扯缰绳。“我去前方,你们随军行动。”
他匆匆离去,姜小乙也学着他把粮食挂好,然后向旁一瞥,刚好看到另一边正在打哈欠的戴王山。他身边也跟着那四名密狱精锐。按照姜小乙对戴王山的了解,他出门在外必被手下们众星捧月地伺候着。但今日他毫无享乐之意,而是按照军规要求,与手下一同在队列中,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连戴王山都如此老实,足见杨亥治军的严格。
姜小乙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身体皮肤渐渐收紧。
不多时,一个骑兵从他们身旁掠过,手中高举着一杆黑色三角旗。
姜小乙问李临:“这是什么意思?”
李临:“先锋队伍已经出发了。”
姜小乙顿时紧张起来,道:“那我们走吗?”
李临道:“我们位于中军队列,先锋队伍要先探明路况,清理障碍,然后是前军出发,再然后才到我们呢,至少一个时辰起,等着吧。”他看出姜小乙有些紧张,安慰道:“你不要急,也不用太过操心,行军打仗跟跑江湖可不一样,慢慢适应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小乙切身体会了李临这句话的含义。
以往姜小乙走江湖,一切事务都以她个人意愿为主,想怎样就怎样。就算是后来进入侍卫营后,肖宗镜对她也没有过多约束,还是自由散漫。但是在军队里——尤其是在杨亥最精悍的主力部队里,个人的意志被压缩到了极致。在每日寂静的行军过程中,姜小乙的杂思渐渐被磨平,只剩下一个念头,赶快到青州,打赢这场仗。
未时刚过,大太阳天上挂着,大军便开始安营扎寨。
这也是行军与走江湖不同的一点,当初姜小乙跟肖宗镜往返丰州,不分昼夜。但是对于大军来说,必须要在每日天黑之前安顿好营寨。所以即使是杨亥带领的这支身经百战的部队,每日行军也不过三四十里。
姜小乙所处队伍并没有安营的任务,在一旁休息。她默默计算,如果照这个架势走下去,两个月能到前线就不错了……
刚这么想着,肖宗镜从远处主帅大营出来,来到他们身边,命令道:“清点物资,我们今晚离开。”
就这样,在出发五日后,由肖宗镜率领的这支特殊队伍,趁着夜色,从大军分兵,一路南下。
一旦从队伍里分出来,速度飞升。
肖宗镜和戴王山自不必多说,他们选出的这八名手下,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大家彻夜无休,一天就走了大军十天的路。进了山林后,速度稍微放缓了点,但仍然维持着高强度的行军,不到四日的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从蓬德和柞津中间穿入,一路向下,兜一个小圈,最后从南边进入青州。
戴王山给所有人都备齐了手续,进城过程比姜小乙想象的顺利得多。
众所周知,密狱一直活跃在全国敛财第一线。他们在青州城内经营一家店铺,表面是典当行,暗地里做黑市的货物倒卖。青州重商,需要大笔资金,所以只要缴纳足够的税款,上面对于所有生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运进的这十人,都打着“镖师”的旗号,为了通过审查,戴王山疏通上下花了大笔银子,甚为肉痛。
但是,一想到今后能掌控一整座海港,戴典狱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花多少钱都值得。
顺利进城后,他们前往典当行。
姜小乙一路上观察青州城,她原本以为,一座处于战争中心的城池,必然全员戒备,壁垒森严。可现实情况大大出乎姜小乙的意料,整座城池气氛平常,虽不至于到“松懈”的地步,但也看不出民众有任何特殊的焦虑紧张。这座城市的商业活动非常频繁,大道上商铺林立,物资充沛,人流众多,各种货物往来有条不紊,其繁忙程度比起丰州都毫不逊色。
不过城内也不是全无战争的预兆,每一段街道都有巡逻的士兵,偶尔还有人沿街随查来往行人。
姜小乙等人很快来到位于城西的典当行。
典当行掌柜姓王,四十几岁,留着一撇八字胡,精明强干。他是密狱安排在青州的管事,见戴王山来了,他提前关闭门店,将众人迎入后院,分房下榻,安排吃食。
一切收拾妥当后,天色已晚。
房间内,肖宗镜和戴王山带着属下与王掌柜讨论青州事宜。王掌柜在青州耕耘多年,对此地甚为了解,戴王山直接了当地问道:“周璧和霍天,人在何处?”
王掌柜道:“回大人的话,他们两个处于本营之内。”
说完,王掌柜掏出一张大图,铺在地上。
这张图比流传在外的青州地图详细很多,密密麻麻几千处地点,甚至连各种商铺都在标注之列。
王掌柜指着中央靠北的一处,说道:“这就是周璧的本营。”众人定睛一瞧,这是图上难得稀疏点,标记一个红色圆圈,附近很大范围内都是空白。这说明本营附近已经全部清理干净,没有闲杂人员。
戴王山摸了摸下巴,言简意赅道:“你觉得,暗杀周璧可行否?”
众人看向王掌柜。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周璧身为贼首,统领全军,他一死,青州军自然土崩瓦解。
王掌柜断然道:“绝无可能。”
戴王山:“哦?”
王掌柜:“大人,非是小的危言耸听,周璧的本营重兵防守,严丝合缝,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戴王山不满地啧了一声,瞥向肖宗镜。
“肖大人有何想法?”
肖宗镜看着那张地图,沉思片刻,对众人道:“大家赶路辛苦,今夜先行休息。戴典狱,劳驾与我走一趟吧。”
第69章 你说你没事撩什么闲?
夜渐深。
今夜阴天, 夜空暗淡无光,格外适合探路。
肖宗镜与戴王山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出了典当行, 前往北边, 一探周璧大营。
青州城夜间巡逻的人较白天多了不少,但也难以察觉这二位当世顶尖的高手。肖戴二人一路潜行, 来到大营附近,上了一座四层高的小塔楼,俯在楼顶向大营望去。
这里离大营还有不远的距离,只见大营外有一圈数十丈宽的保护带, 里外各站了一圈侍卫。再向里才是周璧本部,营寨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将最里面的大殿团团包围。最外面这圈保护带, 空无一物, 灯火通明,连一抹灰都照得清清楚楚。
“啧……”戴王山撇撇嘴, 看向肖宗镜。“这本营至少有五千人。”
肖宗镜摇头:“不止。”他指向大营两侧,现下一片漆黑的地带。“两边还有驻军。”
戴王山:“肖大人是军伍出身, 带过兵,您看看此阵有没有破绽?”
肖宗镜沉默不语。
戴王山眼珠一转,笑道:“肖大人, 我看那西北侧的防备似乎稍显薄弱?”
肖宗镜转过头, 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戴王山,淡淡道:“不止西北侧,还有东南方向几个点,防备都有疏漏。但那不是‘破绽’, 而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一旦踏入,必是全军覆没。戴典狱,你我现在同乘一条船,请你言行之间,务必牢记这一点。”
戴王山点头:“是是是,下官谨记于心。”
今夜这一探,肖宗镜至少弄清楚一件事——周璧的大营轻易进不得。己方只有十人,不说危险与否,一旦打草惊蛇,让周璧加强了防备,那就得不偿失了。
肖宗镜回到典当行,命令众人暂时按兵不动,再多观察几日。
典当行除了王掌柜以外,还有一些干活的伙计,也是密狱中人。肖宗镜让王掌柜给姜小乙他们每人配了一名伙计,往来各商铺之间,熟悉青州城。
姜小乙分到的伙计名叫丁魁,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天,姜小乙与他一同运送货物,几条路走下来,她发现这座城池有一个独特之处。
她问丁魁:“丁兄弟,青州城里好像有很多武馆?”
“没错。”丁魁道,“青州军两大人物,一个周璧,一个霍天,此二人一个重商,一个重武。”
姜小乙:“怪不得这里到处都是商铺和武馆。”
丁魁:“在这座城里,商人和武者最受推崇。江湖上很多武人为了争得一席之地,都投奔了青州军。这里不看出身,只要有本事赚钱,有能力杀敌,就能获得地位。有权势诱惑,青州军的战力自然强悍。”
他们说着话,路过一个热闹的场所,这是一座庞大的楼宇,装潢华丽,丈高的大门向外敞开,门口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姜小乙仔细观察一番,这里壮年男子居多,大多都是习武之人。
她问道:“丁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丁魁道:“这是青州军自设的武楼,只要能经过里面的考验,就能得到‘武者令牌’。”
姜小乙:“‘武者令牌’?那是什么?”
丁魁:“就是青州军对武者的一种认可。只要拿到牌子,每月都有大笔俸银可领,还能分到奴隶。”
姜小乙奇道:“青州城还有奴隶?”
丁魁:“当然有,大牢里有大量战俘和犯人,都是奴籍,拿到牌子随便认领十个,还可以开设武馆,受赐女人。总之,只要拿到武者令牌,就等于在青州做成了‘人上人’。”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一道红呼呼的影子从武楼里飞了出来,啪唧一下摔在地上。姜小乙起初以为这人一身红是因为穿着红衣,后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血把人染红了。这人像是被凌迟了一样,身上无数处刀口,血肉模糊,当场毙命。
不多时,楼里走出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手里捧着厚厚的本子,抻着嗓子冲众人道:“我念到名字的进楼去——”
他一个个念,人群中的人一个个往里走,不一会功夫,又进去了几十人。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清理走。
姜小乙望着地上残留的一滩血迹。
丁魁道:“楼里都是周璧的近卫,身手高超,杀人不眨眼。青州城内以强为尊,比武死人是很常见的事。”
姜小乙:“那还这么多人上赶着进楼去?”
丁魁:“当然了,现在世道艰难,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不管多危险,都值得一搏。”
姜小乙微微蹙眉,此城风气,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几日活动下来,熟悉了青州城的各项规矩,行动也更为自如了。
而戴典狱自打出征以来,一直被各种限制,如今也已到了极限。某日傍晚,他嫌王掌柜准备的饭菜太过寡淡,当场摔了碗筷,说什么也要去外面酒楼吃,美其名曰要加深对青州城的了解。肖宗镜怕他惹事,带了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去了。
戴典狱让王掌柜引路,来到青州城最奢华的酒楼——玉仙阁。他于大堂落座,叫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戴王山很大方,做东请客,侍卫营的人也跟着沾了光,好酒好肉吃着,忙着犒劳自己。
只有肖宗镜,仍是粗茶淡饭,默默观察周围。
夜幕刚刚降临,玉仙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满堂都是商户和武者,灯火璀璨,觥筹交错,气氛火热。
美貌的卖唱女抱着琴,扭着屁股穿梭堂中,她路过姜小乙这桌,被戴王山一把拉住。
他丢给她一块碎银,道:“来首小调,给爷助助酒兴。”
女子柔声道:“这位爷,妾是要去那边的。”她看向前方,在大堂最里面,摆着一个大台子,张灯结彩,周围的店伙计忙来忙去,好像正准备着什么。
戴王山捏了一把歌女的屁股,懒洋洋道:“那是什么啊?”
歌女道:“爷连这都不知道,是第一次来玉仙阁吗?那是仙人台呀,是我们店自设的擂台,每晚都有。”
戴王山:“哦?赢了有什么彩头?”
歌女笑道:“您若赢到最后,店里做东请您这一桌,还有好多稀罕物相送呢。”
戴王山:“稀罕物?有多稀罕啊?”
歌女指了指擂台旁,伙计们搬来搬去的箱子。
“今晚有徒良果,爷吃过吗?”
“没,那是什么东西?”
“是柔佛国的一种果子,珍惜得很,味道十分奇特,又香又臭,软糯糯的。”
戴王山挑眉:“又香又臭?”
歌女强调道:“没错,又香又臭,这东西大黎没有,您不信也正常。”她脱开戴王山的手,看着他俊朗的面孔,心中喜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爷如果不喜欢这些东西,有别的要求,也可与掌柜的提。您可以自己打擂,也可以派随从上,只要赢到最后,一切都好说。”
说完,扭头走了。
戴王山摸摸自己的下巴,盯着歌女肥美的臀部,满眼意犹未尽。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开过荤了,这对于他这种强欲之人来说,实是折磨。
而旁边的姜小乙倒是好奇起歌女说的那个果子了。
“……又香又臭?”
肖宗镜侧头:“你嘀咕什么呢?”
姜小乙:“大人,你听过这种徒良果吗?”
肖宗镜:“没有。不过柔佛国我倒是听说过,那是室利佛逝覆灭后建立的一个小国,位于南海之上。”他微微思忖,“我原以为周璧只在东海活动,没想到南海也有涉足,此人真是个敛财的好手,怪不得青州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到如此规模。”一转头,见姜小乙还抻着脖子往擂台上瞧,口中嘀咕:“……又香又臭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肖宗镜失笑:“你就这么好奇?”
姜小乙:“大人不好奇吗?”
肖宗镜但笑不语。
很快,几声锣响,掌柜的上台,冲抬下抱拳,道了几句吉利话,擂台便开始了。
规则很简单,车轮战,先由店里出一人,食客随意挑战,赢了就守擂,输了就换人。一直到没人挑战,剩下的那位就是最后的赢家。在这样的规则下,先上台的无疑费时费力,为了避免没人愿意早上台的情况,擂台规定挑战的一方需支付纹银八两,三两归店家抽成,剩余五两由擂主收走。也就是说,越早上台,挣钱的机会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