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扬但见眼前灯光明亮,却是一条大船,一人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拉着船上的一根绳子。莫之扬喜道:“昭儿,昭儿!咱们得救啦!”安昭迷迷糊糊哼了一声,脑袋耷拉在莫之扬臂弯中。

船上又甩下几根绳子,那先前救他们的人将二人牢牢系住,发一声喊,船上几个汉子将二人拖上去。莫之扬方才一颗心都在安昭身上,这一脱险,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卧在一张软席上,见面前坐了一人,身着银灰色长袍,面色苍白,不是李璘是谁?他身后站着好几人,其中两人都让他吃惊不已:一个是个驼背老太婆,乃是十八婆婆;另一个是穿水靠的中年汉子,居然是刘云霄。莫之扬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扭头四顾,见安昭躺在软席另一侧,也已醒过来。莫之扬与安昭对望一眼,伸出手来握在一起,站起来,想起方才的凶险,均是后怕。又都想:“原来他(她)愿意为我去死。”劫后重生,心中无限激动。

莫之扬转向李璘,道:“是你救了我们?”

李璘淡淡笑道:“不知莫公子是否记得,本王曾说伯牙之琴,子期之耳,知音难寻,岂能不救?幸好刘先生精通水性,阁下与安姑娘才保住性命。”刘云霄躬身谢道:“殿下谬赞了。”莫之扬伸手摸摸腰间,汲水剑仍在,暗中调息一下,觉得内力稍有不济之象,但系溺水所致,绝非李璘趁二人昏迷之际做了手脚,不禁纳闷:“李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我二师叔呢?”

李璘笑道:“朱老先生水性了得,已上岸去啦。唉,说来都是缘份,不是因二位所乘的船只出事,以莫公子、安姑娘对本王的误会,也不会到此船中来做客。二位请坐。”莫之扬望望十八婆婆,心想:“此时不便逞强。”上前见礼道:“弟子莫之扬拜见婆婆。”十八婆婆“嘿嘿”一笑:“莫公子不必客气。老婆子以前得罪过你,给你陪不是啦。”李璘笑道:“苗婆婆与莫兄弟之间的过节,起因全在本王身上,本王代她给莫公子陪罪。”莫之扬奇道:“永王这话从哪儿说起?”

李璘击掌三下,后舱内出来四个黑衣剑士,其中三人各执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李璘笑道:“莫兄弟请看这三样东西是什么?”逐一打开盒盖,莫之扬扫了一眼,不禁呆住。原来锦盒之中分别盛了三样东西:一为传国玉玺,一为稀奇怪石,一为那九齿套九齿的金梭。李璘道:“江湖四件宝,一件不能少。得之得天下,威震九重霄。莫兄弟,现下江湖四宝独独缺了一个玄铁匮。莫兄弟以为如何啊?”莫之扬心道:“江湖四宝他已有了三样。原来十八婆婆欺骗我与雪儿妹妹,抢走我二人的宝物,是献给李璘的。”冷笑道:“永王殿下果然了不起,连十八婆婆都愿为你效力。”李璘微笑道:“还有一人愿为本王效力,莫公子想必更会觉得意外。”挥一挥手,侍立的两名婢女转入内舱,不一会儿领出一个女郎来。

那女郎俏丽异常,却正是梅雪儿。她怔怔道:“阿之哥哥!”莫之扬惊道:“雪儿,怎么你也在这里?”梅雪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道:“阿之哥哥,若非永王搭救,恐怕你再也看不见我了。”李璘微笑道:“你们兄妹相见,慢慢谈。”领着十八婆婆、刘云霄等人退了出去。

莫之扬自三原镇与梅雪儿一别,已经一年,此时兄妹重逢,都十分激动。莫之扬道:“雪儿,你去了哪里?”梅雪儿多想一下子扑进他怀中,但见安昭立在一旁,心想:“大嫂是这样一个美人,阿之哥哥跟他在一起,可比跟我在一起要好得多。”安昭善解人意,见她神情,知她心意,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就是雪儿妹妹么,七哥常说起你,难得妹妹生得这么好看。”莫之扬心中一动,这才见雪儿脸上的伤疤已没有了,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眉目如画,两行清泪挂在面颊,显得又柔弱又可怜。不禁奇道:“雪儿,你的脸怎么……”梅雪儿道:“永王找了太医,为我医治好了。”近年来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原来当日在三原镇外,万合帮大会上,解东巨掳走上官楚慧,莫之扬因要救人,杀入会中几进几出。梅雪儿、秦谢、席倩等人在树下等候,忽然夜空中升出三朵烟花,正是三圣教的独家讯号。梅雪儿盗走三圣教至宝金梭,怕教主抓住,更因见莫之扬已有了意中人(其实并不是上官楚慧),兄妹相处,再没童年两小无猜的纯真,与秦谢、席倩别过,连夜逃跑。她心中凄苦至极,漫无目的地乱走。忽有一日,觉得景物极为熟悉,竟来到了宝石山下故居。这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极留恋这里,便在山中简单地搭了间板棚,日日望着小溪,小树林、绿草地,心里想的全是童年时与莫之扬在一起的情形:在这里放过鹅、在那里割过草、在树下吵过嘴,甚至连当时是晨是暮、或晴或阴等等细微琐事全能回忆起来,这回忆的结果往往是突然清醒,泪流满面。她心想:“我已成了个丑八怪,总算保住了清白之躯,没半点儿后悔。可我却不能再见阿之哥哥了,免得他看了我的样子觉得害怕。其实只要他好,我还有什么事想不开呢?”但人一旦有了心事,就如海潮一样,有时退下,有时上涨。劝自己想得开些,哪能就一定想得开呢?

一日她在山间闲逛,偶然发现一块朽木,半没于荒草之中。上前将那块木板拖出,却见上书“伯父梅落大人之墓,侄儿莫之扬谨立”,抚碑叹息,不由得痴了。梅落之死、陆通之托等等诸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当下重新给父亲修了坟墓,将木板晒干,在“侄儿莫之扬谨立”旁边刻上一行“女儿梅雪儿”字样。想了一想,将“侄儿”刮去,换成“小婿”二字。如此一来墓碑落款便成了“女儿梅雪儿、小婿莫之扬谨立”。这番手脚,已近乎痴傻,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心想:“我心里的这个秘密,永远埋在这里了。”伤心极处,放声大哭,哭累了,就伏在坟上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日已三竿。梅雪儿望着墓碑,少不得眼泪又掉下来。正要回到板棚去,忽听有人说话。这地方一向少有人来,梅雪儿不禁警觉起来,伏在一处洼地,偷偷查看。只见说话的是两个男子,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大汉,两人边走边谈,手脚甚为矫健,身上各背了一柄弯弯的刀。那老者道:“你二师兄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据冯践诺所说,玄铁匮是在你二师兄手里的。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宝物落入三圣教手中。”那年青汉子接道:“师父说得极是。咱们查了近半年了,才知道二师兄失踪的地方。据这一带的人说,这里以前只住过一户人家,叫梅落的,便在二师兄失踪后忽然阖家迁走,连房子也烧了。此事必与二师兄有莫大关连。”

两人说话之间,已走到近处。那年青汉子眼尖,一眼看见梅雪儿昨日刚圆的坟墓,脱口道:“师父,你瞧!”两人运起轻功,几步奔过来,在坟前查看。老者道:“梅落大人,明白了,这定是那人的坟墓。”年青汉子点头道:“不错,师父,原来这人已经死了,咱们怎么办?”那老者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这一老一少是广素派掌门“举鼎霸王”倪云成与他徒弟尚明白。师徒俩千辛万苦找到宝石山下,哪料只找到一座坟墓,满腔希望顿时化为乌有。梅雪儿听莫之扬说过倪云成与尚明白的事,听了二人谈话,已猜到是他们两个,寻思:“这师徒俩找玄铁匮竟如此不辞劳苦。唉,他们却不知,玄铁匮已被阿之哥哥藏在坡子沟的石洞中了。”波子沟离此处不过里许,梅雪儿心口不由怦怦乱跳,暗想:“可千万别叫这师徒俩找到那石洞。”转念又想:“坡子沟是我与阿之哥哥取的名字,宝石山上林木葱茏,他们决发现不了那个石洞,更不会知道江湖至宝玄铁匮就藏在洞中。知道这件事的,世上只有我与阿之哥哥了。”想到自己与阿之哥哥的这一秘密,不由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突然之间,听尚明白道:“师父,你瞧你瞧,‘女儿梅雪儿、小婿’这几个字是刚刚刻上去的。”倪云成闻言近前查看,道:“这梅雪儿定在不远处。梅雪儿,梅雪儿,这名字好熟。明白,你听说过么?”尚明白搔首道:“没听说过。”倪云成望着那墓碑呆呆出神,忽然击掌道:“是了,是了。你看,这里写的是什么?‘小婿莫之扬’,啊,原来那莫之扬是梅落的女婿。”“莫之扬谨立”五字是莫之扬幼时所刻,刻下时手力既轻,相隔又远,是以倪云成、尚明白此时才发现。尚明白对莫之扬的武功十分钦佩,常常感念当年在安禄山大帅府时若非得莫之扬暗中点拨,师徒二人大约早成了刀下之鬼,此时忽然见到莫之扬的名字,想了一想,在梅落坟前跪倒,拜了三拜,祷道:“梅落前辈,我尚明白虽不敢自称是您贤婿的朋友,却对他很是心仪。今日冲撞了您老人家的安息之地,万望恕罪。”

倪云成见徒弟此举,颇为不悦,但他素知这徒弟名字中虽有“明白”二字,却性情愚直,不甚明白。当下也不多言,苦苦思索。良久道:“唉,真是有福之人不在忙,玄铁匮的秘密已给那莫之扬得了去啦。”尚明白诧道:“师父怎么知道?”倪云成道:“你见过莫之扬的武功,怎么样?”尚明白一伸大拇指,赞道:“莫公子的剑法出神入化,了不得哪!”倪云成叹道:“那便是了。你想他凭什么有那样的武学造诣?原来玄铁匮中所藏的竟是绝世剑法。他年纪轻轻就练成那样的火候,要是咱们得上了,必定更加了得。”又是嫉妒又是心疼,重重一脚跺下。

尚明白道:“师父,您这样猜测恐怕有些偏颇,莫公子师从太原公秦三惭,一身艺业都得自于太原公,怎会是玄铁匮的功夫?”倪云成摇摇头道:“秦三惭虽称武林第一人,可单就剑法而言,还不一定比得上莫之扬。他的大徒弟韩信平是用剑的,四徒弟魏信志也是用剑的,虽都不差,却难臻一流境界。难道莫之扬就比别人聪明了十倍百倍,短短几年会练成惊世骇俗的剑法?”尚明白听他这样说,动摇起来,道:“师父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倪云成道:“咱们四处找找,看梅雪儿是否在附近。找到梅雪儿一问便知。”与尚明白分头查找。

梅雪儿心想:“这倪云成先入为主,见到我定要为难我。”她自忖不是二人对手,顺着山林悄悄向板棚溜去,想收拾收拾东西来个“走为上计”。到了板棚,正收拾东西,忽然脚步笃笃,有人向这里走来。梅雪儿大惊,心想:“山上林木浓密,这师徒俩这么快就能找到此地。”却见来者是三个人,并非倪云成师徒。三人均衣着华贵,两个老的在五十岁左右,年轻的那个大约二十多岁,上了前来,道:“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我们走得又渴又累,想借姑娘的地方歇息歇息,喝一碗水,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梅雪儿看三个人都佩着宝剑,神情之间显然是练家子,心神反而定了下来。当下装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搓着手道:“好的好的。我去打水给几位烧茶。”请三人进了板棚,提了桶,转入内室,胡乱收拾收拾东西,塞进木桶,来到外间,那三人一边擦汗一边说话。梅雪儿正准备开溜,忽然那个紫衫长者说的话钻进耳鼓:“万合帮那一班愚蠢家伙,竟奉了那个姓莫的小子当了帮主。江湖第一大帮,帮主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莫之扬真是出尽了风头。”那青年冷笑道:“席师伯,万合帮是什么江湖第一大帮?太原公在时尚能这么说,如今么,我看万合帮不如叫乌合帮算啦。莫之扬自小便是个小贼,长大了便是个大贼,现下当个乌合帮的帮主,可也丝毫不奇怪。”

那蓝袍长者叱道:“钊儿,不可胡说,万合帮与咱们家是老交情了,江湖朋友谁不知道?你这话不怕惹人讥笑。只是秦谢那小王八蛋不好。”

只这几句话,梅雪儿便打消了溜走的主意,心想:“今日是怎么了?竟能让我一下了遇见阿之哥哥的五个老相识。这穿紫袍的是席倩姐姐的父亲,那个蓝袍的定是宁为民了。这个青年叫钊儿,那么自然是‘金童’宁钊无疑。他背后骂阿之哥哥,须怎样想个法子教训教训他才好。”装作若无其事,提了水桶来到溪边。却不忙打水,见倪云成、尚明白也进了板棚,心中一动,登时有了个主意,从木桶里将衣物取出,把空桶扔进溪中,叫道:“哎呀!不好啦!”

宁钊听到喊声,道:“我去看看。”奔到溪边。梅雪儿哭道:“水桶冲走啦。”宁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木桶顺着溪流向下冲出了十几丈,当即一提袍襟,踏着溪中卵石,水花啪啪溅处,已捞起水桶奔回来。梅雪儿拍掌道:“公子会把戏。多谢,多谢!”宁钊一向气傲,见梅雪儿虽然面有伤痕,但一笑之间,憨直可爱,听她赞赏,不由得心中喜悦,道:“姑娘,你歇着,我来提水。”汲了满满的一桶水,便向坎上走去。梅雪儿抢过去抓住桶柄,道:“那怎么成?我自己来好啦。”这一挤搡,桶中的水洒了出来,淋湿宁钊袍角鞋面。梅雪儿慌道:“对不住公子,我帮你擦!”伸手在宁钊腿脚上乱拂。过去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宁钊是世家公子,给这“质朴村姑”伸手在腿上乱擦,一时慌了手脚,连道:“不用,不用。”斗然间双腿环跳穴一麻,惊道:“怎么?”梅雪儿双手不停,“啪啪啪”点了他全身几十处穴道,哑穴也在其中。宁钊枉自一身功夫,却半分也使不出来,摔倒在地。

梅雪儿拍拍手,伸脚踏在宁钊身上,低声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付你?只因你说的乌合帮帮主,便是我的……我的……”说到这里,心中一酸,凄苦之念油然而生,又霎时变成愤怒,伸手拔出宁钊的佩剑,森然道:“我挖了你的双眼,割了你的舌头,教你再不能狗眼看人低,也教你再不能背后说人坏话。至于本姑娘么,悄悄溜走,让你爹爹煮茶给你吃罢。”她在三圣教住了好几年,身上染浸了不少乖戾之气,当下提剑便要向宁钊眼窝刺去。宁钊又急又怕,浑身大汗淋漓,偏偏哑穴被点,连喊一声也不能。

正在这时,忽听板棚门响,出来一个人。梅雪儿透过树枝看去,原来是尚明白。

正文 第二十八回 略动脑巧设连环计 想破头未解无底谜

更新时间:2007-7-24 4:28:39 本章字数:16077

词曰:又见新燕来,杨柳晚霞,寂寞愁难解。望断天涯春风在,缕缕春风人无奈。年华消尽不足惜,可怜离人鬓发白。持杖荒山老,久立荆扉开。拾取残花和泪葬,只有相思无处埋。

却说梅雪儿正待动手挖宁钊眼珠,见尚明白向溪边走来,眼睛一转,又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她抱起宁钊跃上溪旁一株乌桕树,那树依傍溪岸而生,树干歪斜,枝条几触溪水。她把宁钊扶坐在一棵树桠上,将剑塞进他手中,攥紧握实。

尚明白来到溪边,只见到一只木桶,奇道:“咦,人呢?”忽听头顶上树叶簌簌,他是练武之人,分外警觉,“呛”的一声,刀在右手,沉声道:“是谁?”忽然间一人从树上扑下来,半空中挺剑向自己刺到。尚明白心中大惊,挥刀去挡,哪料那人手臂忽的一松,剑已没在溪中,跟着直扑下来。尚明白一刀没挡到剑上,却直没入那人腹中。

那人是谁?宁钊是也。他给梅雪儿推下树来,身不由己向尚明白扑去,瞧尚明白出刀的手法,已知不好,果然腹间一凉,半截刀头悉数捅进。血箭一出,穴道自解,“啊”的一声,躺倒在地,指指尚明白,又指指乌桕树,咬牙道:“你……你……”一口气接不上来,腹中逆血顺喉涌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尚明白见误伤了人,心底下冷气直冒,却愤愤道:“阁下是谁?武功如此不济,却要暗算于我!”宁钊哪里还能答话,喷出一串血沫,伏地气绝。尚明白兀自明白不过来,提着血刀呆若木鸡。忽听头顶树冠上一个女子叫道:“杀人啦,杀人啦!”树叶哗啦啦响动之处,那女郎跌了下来,连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屋内席安宾、宁为民、倪云成本都默然,听到喊声,一齐奔到溪边,见这情景,均大惊失色。宁为民抱起儿子,一探已没了气息,惊得灵魂出窍,叫道:“钊儿!钊儿!”抚尸大恸,放下儿子,望着尚明白,双眼要冒出火来,一字一顿道:“是你杀了我儿?”尚明白心下忐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我……他……这……”宁为民转向梅雪儿,森然道:“你说是不是他杀的?”

倪云成知这徒弟一向老实,断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也道:“姑娘,莫要怕,你看见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

梅雪儿从溪水中刚刚爬起,听二人问话,吓得又跌在水中,连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宁为民道:“也罢,这女娃娃吓傻了。你血刀在手,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尚明白咽口唾沫,道:“在下见公子帮这姑娘来提水,迟迟不回,来看个究竟,未料到了溪边,却没见到人。忽然间树上跳下一个人来,挥剑便刺我,我自然抽刀格挡,不料想他竟没躲开。不错,令郎是我所杀,可他动手在前,若是我躲闪不及,恐怕也是……也是一样。”话虽如此,究竟他没和宁钊“一样”,自觉理短,又接道:“在下出刀太快,原也不该。”

宁为民又气又痛,竟没想想儿子为何会到树上去,嘿嘿笑道:“很好,很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出刀有多快,能一招杀了我儿。席兄,咱俩那点过节,今日暂且放下,烦请席兄给我掠个阵如何?”席安宾答应一声,斜跨两步,站在倪云成身侧,手扶剑柄。倪云成不动声色,暗中寻思应付之计。

宁为民蓦然喝道:“纳命来!”长剑陡出,直刺尚明白心口。他是剑术名家,“白猿剑法”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此时为子报仇,一剑既出,剑风犀利,大有雷霆之威。尚明白大惊,暗道:“儿子那等脓包,老子却这般厉害。”弯刀一晃,使一招“回风刀法”的破剑式,刀剑相接,“铮”的一声,只觉得手腕酸麻,心下直凉:“他好强的内力。”但老实人往往倔犟,他既失手杀了宁钊,也就不怕人家记仇,“嘿”的一声,反而上前半步,一招“有影无声满天雨”,弯刀幻成数条刀影,罩住宁为民上中两路。宁为民冷笑一声,挥剑刺入刀花中心,反手进招。

回风刀法是广素派绝技,练到至高境界时,可以“只见刀影,不闻风声,心到刀到,杀人无形”。话虽如此,可广素派中还没谁练到这个境界。尚明白心眼笃实,练武时基础十分牢靠,进境虽慢,功力却不浅。这套刀法他已学了十七年,此时遇到宁为民这样的高手,激发出本能中的一股倔犟之气。虽觉宁为民剑上传来的压力令人窒息,仍紧咬牙关,拼命抵挡。如此一来,竟成了僵持之势。宁为民进攻了十七八招,居然还未将他打败,心想:“这人武功的确不错,可一招就杀了钊儿,却非他所能。”心念一动,卖个破绽,尚明白果然上当,一招“七月流火”,弯刀剁向宁为民腹胸。宁为民瞧得分明,忽然不动,待刀锋到了不足三寸,猛然闪身,剑光一闪,悄没声息地刺向尚明白胁下。尚明白一招走空,已知不好,待要格挡,哪里还来得及?心想:“罢了,罢了,我杀了他儿子,死在他剑下,原也应当。”正闭目待死,却听“叮”的一声,倪云成一刀架开宁为民长剑,左手拉住尚明白手臂,脚下几个起纵,退到十几步之外。

宁为民又气又惊,暗道:“这小老儿好快的身手!”更恨席安宾说话不算数,不替自己掠阵,看看爱子尸身,不由得万念俱灰,切齿道:“罢了,罢了,钊儿,你稍稍等一会,咱爷俩一起上路。”将长剑插回鞘中,俯身从溪水中拾起宁钊的剑来,对倪云成、尚明白道:“久闻广素派回风刀法,今日得见,却不料是生死相搏。来罢,我长安宁家父子领教广素派的高招。”长剑一抖,“嗡”的一声,久久不绝。原来他从尚明白的刀法之中,已认出他的门派来历,这时见倪云成、尚明白师徒手中的刀弯如弦月,江湖之中除广素派,谁还用这样的兵刃?心想:“回风刀法颇为不俗,只一个年青的,就已不善,加上那个老的,我恐怕不是对手。”他只有宁钊一个儿子,视他的性命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弃自己的剑不用,是取儿子与自己共同对敌之意。俗话说“打仗要靠亲弟兄,上阵还需父子兵”他虽不是真的与儿子同阵,但握着儿子的兵刃,但觉仇恨满腔,长剑受内力激荡,竟然“嗡嗡”发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