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原不愿再提及此事,遂岔开话题道:

  “阁下将小可引至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道元”道:

  “好像咱们不必再绕圈子了,小伙你姓赵是也不是?”

  赵子原怔道:

  “阁下从何得知?”

  “司马道元”不答,逞道: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赵子原有如坠人了五里迷雾,只听“司马道元”复道:

  “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来最大阴谋,老夫不欲你沦人万劫不复之地,是

以将你引出。”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

  “据小可所知,阁下亦曾到过留香院——”

  那“司马道元”语气一沉,道:

  “你在哪里听到的?”赵子原道:“道听途说。”“司马道元”冷哼一声,道:

  “尔后无据之论休得多提,老夫进入留香院,今日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是谁在造老夫的

谣?”

  赵子原忖道:

  “从后院中女婢透露出来,‘司马道元’分明去过该院,但他竟极力否认,至若不是眼

前这人,难道有第二个‘司马道元’不成?……”

  当下说道:“那么杜氏三英是死在阁下手中么?”“司马道元”沉声道:

  “你又错了!那闯入内亭,击毙杜氏三英者是另有其人!”

  赵子原错愕不已,今夜事态发展,处处出人意表,委实令人无从捉摸,设法推究。

  这会子,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夹着丝丝雨点,赵子原仰首一望,天空暗云四合,星月潜

形,分明是将要下雨的征候。

  赵子原道:

  “天气变化好快,我们要不要找一处地方避避雨?”

  “司马道元”点头应许,两人相继举步,朝通往丛林的小径行去。

  走到半途,风势逐渐转劲,豪雨已渐渐的落了下来,赵子原被淋得像个落汤之鸡,就在

这时,他发现了一桩怪事——

  只见那“司马道元”身在雨中前行,顶门之上竟然冒出丝丝白烟,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

他头上,自动斜飘,全身衣袂未曾沾湿一处。

  赵子原心中呼道:

  “混元归真!这人的内功造诣居然已练到混元归真的地步,那是前辈高手硕果仅存的几

人才能够办到的啊!”

  他正自纳闷,忽然在滴答豪雨中,传来一阵人语交谈之声!

  赵子原侧耳倾听,那语声愈来愈近,十分清晰,“司马道无”自然也听见了,可是他的

步履仍然是轻松,足步毫不停滞。

  赵子原暗忖:

  “时值深夜,又是在这等荒野地带,还有谁会冒雨赶路?……”

  他到底不能做到对身外事物完全无动于衷,低声道:

  “有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司马道元”冷冷道:

  “少开口!老夫知道!”

  渐渐那语声来得近了,前面小径拐角处,果然并肩走出了二人。

  “司马道元”足步一停,静立道中,赵子原也在他后面停步,那两人见有个白袍人当道

而立,语声立刻停了下来。

  那两人继续向前走近,赵子原已可瞧得清切,他们都身着道袍,右边的一个面目清癯,

年约五旬,左边的却只在中等年纪。

  那右边的老道士开口道:

  “两位道友请了——”

  他话声倏止,似乎吃了一惊,敢情看见了“司马道元”顶门上的丝丝白烟,和一身毫未

沾湿的衣袂。

  “司马道无”沉声道:

  “两位过路么?”

  那左边中年道士道:

  “正是,道友请让道。”

  “司马道元”缓缓倾转过身子,那老道士迟疑一下,说道:

  “敢问这位道友可是要翻越这座山丘?”

  那两名道士像是吃了一惊,左面老道士涩吞吞道:

  “唔唔,没什么……贫道不过一时好奇……”

  “司马道元”道:

  “道身长为方外之人,竟也有好奇之念,殊令人不解。”

  那老道士不料对方词锋如此锐利,闻言呆了一呆,道:

  “道友言重了。”

  “司马道元”道:

  “老夫说欲越山而过,两位便露出惊讶之容,可见……”

  那中年道士截断话头道:

  “这位道友甭再说了,我们是心照不宣。”

  “司马道元”一声冷笑,那两名道士相互对望一眼,并排走将过去,“司马道元”却没

有一点让路的表示。

  小径路面甚窄,两个道士身形一齐向路旁挤了一挤,就在这一忽,赵子原忽然遥见后方

道上又走来一人,身法之疾,逾于奔马。

  晃眼间那人已来到近前,将手一挥,喝道:

  “好狗不挡道!让路,让路广

  赵子原陡觉一股暗劲当胸袭来,他微一挫步,横手一架,沉道:

  “什么人如此横蛮?”

  那人敞声道:

  “讨厌!给我滚开!”

  单掌换了一个方向斜斜袭至,一股重如山岳的潜力应势而出,赵子原此番已有戒备,他

身子一晃,立即退开数步。

  那人有如附骨之蛆,腾身疾上,连发数掌,招招毒辣凶猛,赵子原见招拆招,渐渐地感

到穷于应付,这当口,他后面的“司马道元”突然暴喝了一声:

  “嘿!”

  赵子原在百忙中回顾,见那两名道士与“司马道元”错身之际,陡然发难,双双翻起一

掌猛向“司马道元”按去!

  这一下,赵子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目,哪有身为道士出手如此恶毒?他还未及转

念,两边掌势已攻进“司马道元”左右侧不及半尺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司马道无”大吼一声,蓦然踏步自拳风掌力夹缝中步将出来。紧

接着“砰”一声大响亮起,两名道士反被自己人的掌力震住,身躯各自摇了一摇,始拿桩站

稳。

  在场诸人,包括两个道士都为之骇然不置,不知“司马道元”使的是什么招数身法?赵

子原身前那口发粗语之人,身子一躬,一言不发便往对面山头掠去,霎时便走得无踪无影

了。

  赵子原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心中自问道:

  “是谁?这粗暴无理的人是谁?”

  只听那“司马道元”冷然一哼,道:

  “两位下手大绝了,绝得不留一点余地——”

  那两名道士敢是自知理屈,只有默默不应,“司马道无”复道:

  “武当山出来的道士,也不过是暗箭伤人之辈。”

  赵子原一怔,暗忖:

  “武当山?这两个道士原来是武当派的。”

  那右边老道士“噎”地倒退一步,道:

  “道友好眼力!”

  “司马道元”道:

  “武当名望最重的三子之首天离真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闷声偷袭这一套?……”

  那老道士天离真人没有吭声,“司马道元”伸手指着对方左侧那中年道士,续问道:

  “老夫眼拙,这青年道人如何称呼?”

  天离真人道:

  “他是贫道师侄,无字辈排名第二,道号无心?”

  “司马道元”道:

  “十五年前名满武林的武当三子,在壁邺一战,大败于来自汉北的铁衣门,天乾、天坎

两真人和铁衣五骑同归于尽后,便再也没听过三子之名,难不成这青年无心补了一缺?”天

离真人颔首道:“不错,还有一名就是取天乾之位而代之的无意——”

  “司马道元”道:

  “无意?武当三子阵容既然重现武林,那么那一位呢?”

  天离真人望了望赵子原一眼,道:

  “适才已与这位小道友打过照面了。”

  赵子原愣道:

  “道长是说那……那横冲直撞、满口粗话的人,竟是道长侄辈无意?……”

  天离真人率然点了点头,那“司马道无”嘿嘿笑道: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武当道士,老夫服了。”

  天离真人受不了这一激,面颜立变;那“司马道元”语气倏然转为冰冷无比:

  “原来三子竟是早就串通约好来个两面夹击,老夫与武当向无瓜葛,缘何陡生恶心相

谋?”

  那中年道士无心道:

  “道友先别追究这些,敢问两位可是急着要翻越此山?”

  “司马道元”道:“同一道问题,你要追问几次?”

  无心道士道:

  “若非事关至巨,贫道怎会不厌其烦,再三相询。”

  “司马道元”哼一哼,道:

  “道士你还要罗嚏不清,老夫……”

  无心道士截口一字字道:

  “道友越过此山,就到了金翎十字枪麦(斫)的府院了——”

  越子原心子一紧,暗自呼道:

  “他是说麦十字枪的府院!这等大事我居然忘了——今夜不是职业剑手向麦(斫)挑战

所订的期限么?”“司马道元”冷笑道:“无心你此言何意?”无心道士道:

  “道友是明知故问了。”

  “司马道元”沉下嗓子道:

  “老夫司马道元……”

  那天离真人打断道:

  “恕贫道要动手了,道友请亮剑!”

  “司马道元”长笑一声,道:

  “设若老夫剑一出匣,武当三子又将自此除名了!”

  天离真人大恚,当胸一掌疾拍而前,方才他师侄三人联手偷袭罔效,心下已生凛意,是

以一上手便使出八十一路武当“镇观神拳”,掌上功力十足,着着都暗藏惊人变化。

  “司马道元”并未掣剑,他变掌交叉拂出,看似柔绵无力,却极尽奇诡辛辣之能,反将

对方拳招封回。

  他向侧立一旁的无心道士喝道:

  “连偷袭的手段都用上了,还讲究什么鸟规矩,一齐上啊!”

  无心道士道:

  “说得不错,在道友面前是不用讲究武林规矩的。”

  一抡拳,也加入了战圈。

  战圈之外的赵子原,心中却不住沉吟:

  “目下形势已乱,我正好乘机离开,赶到麦十字枪府宅——”

  于是他不动声色,向左侧移开数步,身子陡然一提而起,道上三人交手方酣,复在渐渐

豪雨声音的错扰下,一时竟没有发觉。

  待他掠到了三丈开外,耳闻后方那“司马道元”的声音道:

  “小伙子,你慢走……”

  然后惊叱与掌击声起,天离真人的声音道:

  “这位道友,我们耗上了。”

  赵子原可以料到,那“司马道元”似乎已被两个武当道士缠住,他不敢稍事滞留,在空

中提住一口真气,星飞九射般地朝右前方山头驰去。……

  毕节城外平梁上的一座大宅院中,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但却没有一点人声传出,周遭是

死一样的阒寂。

  豪雨已歇,朱红色庄门两侧,点燃着两只粗大的火炬,庄门洞开,往内立着两排劲装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