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原之上,赵子原足步方蹬,那灰色的一掌已印到他的心口!
霎时之间,室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方案上烛火倏明倏暗,赵子原双目暴睁,心中一片
迷乱。
眼看阴风堪堪及身,这等距离下,任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躲得开了,陡闻一个尖厉的声音
嘶喊道:“掌下留人!爹爹,掌下留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厢外突地传来一阵紧凑响亮的铜锣喧声!
锣声乍起,灰衣人惊噫出声,双掌去势不觉一缓,赵子原身子似脱弦之矢,乘机倒纵七
八步之遥,方始定下身来。
自灰衣人出现后即一语不发的李姬移步至赵子原身侧,俏悄道:
“相公可受伤了?”
赵子原惊魂,只有摇头。
那灰衣人顾不了伤敌,沉声道:
“冰歆,你出去察察,是谁鸣起警锣?”
华服少女武冰散低应一声,正待转身出去,锣鸣忽然愈趋急骤,在一阵凌乱的足步声
中,三个全身浴血的中年汉子跌跌撞憧的奔进来,为首一人嘶声喊道:
“亭外……暗……暗桩……有……不明……外……外敌……侵入……属下……”
“叭、叭、叭”三响,三人相继翻倒厢门上,再也无法出声了。
灰衣人勾足将三人尸身翻了翻,低道:
“死了……死了……”
他再次仰首之际,目光已变得犀利无比,道:
“放眼天下,能将杜氏三英一齐击毙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数了,不知内亭的黔氏昆仲能否
抵挡得住广
赵子原耸然动容,忖道:
“久闻黔氏昆仲以一对判官笔突出武林,走遍关东未遇敌手,声名盛极一时,还有那杜
氏三英也是一方英豪,像他们此等人物尚且为人所用,这灰衣人的身份是大大不容忽视
了……”
灰衣人一步跨到厢房壁角,举掌一拍,壁上登时露出五个似水晶般透明的圆珠,口中喝
道:
“双面阎罗何在?”
语声方落,暗门人影闪荡,两个满脸墨黑的汉子分立左右,神色木然,但晶瞳中精光时
射时敛,赵子原暗自吃惊,心道:
“师父倒未向我提过双面阎罗之名,可是自他们眼神观之,功力之深,分明已到了一等
境界,想不到也在此处供人差役。”
那两个墨黑汉子朝灰衣人一揖,同声道:
“主人有何吩咐?”
灰衣人道:
“本亭发现敌踪,杜氏三英已遭人击毙,尔等立刻分头巡视全亭,发动机关埋伏,并着
留香院二十四娇留神戒备,不得有误!”
双面阎罗应命而去,警锣依然断断续续的响着……
警锣声中,只闻灰衣人喃喃道:
“莫不是他?……莫不是他又来了?……”
华服女子武冰散脱口道:
“他?!难道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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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 五 章 风风雨雨
语至中途,好像是有所警觉,横目朝赵子原睨了一眼,住口不言。
赵子原此时已是疑念纷生,却依旧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须臾,武冰欲忽然想起一事,道:
“爹爹,事情有些不对。”
灰衣人道:
“怎么?”
武冰歆道:
“本亭主管陈雷,如何未来报告敌情?”
灰衣人“嗯”了一声,道:
“为父也想及此点,正自不得其解。”
武冰歆道:
“要不要动用密室那十三人?”
灰衣人道:
“目下时候未到,操之过急反倒坏了大事——欲儿你看住这里,我去外亭瞧瞧!”
语讫,身子微拧,只一晃便已掠到厢外。
赵子原望着那他那鬼魅一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心中喃喃道:
“好神秘的人物!……不知密室那十三人所提到的主儿是不是他?……”那灰衣人方自
出厢,方案上的烛火忽然一暗,暗门当口人影一闪,武冰歆娇喝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赵子原倏感身侧一道轻风吹起,一抹白影在眼前晃掠而过,挟着一股
柔和的力道自右方袭来,他一个立足不稳,一连向左跌开数步,正好退到那张石屏的前面。
一个低沉声音喝道:“随我走!”
赵子原一听这语声好生熟稔,而且像是针对自己而发,方自惊疑问,那道低沉的声音再
度亮起:
“随我走!莫迟疑!”
武冰歆娇叱连连,呼呼拍出数掌,掌劲迸发若殷雷,但她在漆黑一片里,显然无法觑准
敌人的位置,是以掌掌都落了空。
只见那白影在掌风中穿梭四绕,步履有若行云流水,到最后简直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眼望那黑影子已掠到了石屏边缘,时机一纵即逝,于是他迅速作
了决定,擦身继后跟上。
那白影当先冲出石屏,“咔嚓”一声,那屏上的机关业已发动,无数银光乌芒暴雨般朝
他射了过来!
满室风声骤响,那白影身形猛可一个大转,一式冲天而起,同时借着一转之势,卷起一
道狂飚,漫天暗器纷纷被卷飞落起。
那白影呼啸一声,身子继续上冲,毫无提气换气的耽搁,在石屏第二番射出暗器之前,
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他身子已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几乎在同时,赵子原也自振身冲起,武冰歆喝道:
“哪里走!”
纤手五指疾地一弹而出,只听萧萧之声大作,五指疾风遥遥射向赵子原背宫五大穴道。
她出手迅捷,眼看对方再也闪避不过,炬料赵子原身在半空之中,忽觉一阵漩流逼引而
至,端端将他拉上数尺,武冰歆所弹出的指风,到了此等高度,已成强弩之未,再也发生不
了作用。
赵子原在空中一扭腰,随之自缺口冲上屋顶,如飞去了。
这一切变化太快,那武冰歆万万料不到两人不走暗门,而回绕石屏,不从正面出院,却
冲破屋脊而出,只有眼睁睁地望着两人在她面前走脱。
李姬重新把灯火点着了,慢条斯理说道:
“他就这么走了,不管一杯明珠有没有壁还,撒手就走了。”
武冰歆叱道:
“住口!”
李姬淡淡一笑,低声道:
“这人虽是如此戆气,其实却蛮潇洒的,李姬阅人已多,倒未见过……”
她边说边摔着一头秀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武冰歆听;还没有将话说完,武
冰歆已一步上前,抽出短剑抵住李姬的咽喉,厉声道:
“再说下去,姑娘这一剑便在你的喉上刺个窟窿!”
李姬全无惧色,道:
“姑娘何必如此认真?”
武冰歆颓然放下手中短剑,内心喃喃道:
“是啊,我是大过认真了,这疯丫头信口不知所云,我去理会她做什么?……”
一烁如豆,昏黄色的光线洒在武冰歆那张脸庞之上,即使只是那么一丁点晕糊的幽光,
也将她脸上突兴的铁青显映出来。
上弦月已落到了西方,天顶密集的灰云让月儿烧熔了一片,露出几颗稀疏的寒星,朦朦
胧胧勾出了这片荒凉的莽原,也勾出了两条在荒原上驰掠的人影。
将荒原抛在后面,来到一座低矮的小丘上,当前那条白影身形突地一顿,在空中美妙轻
盈的一个折身,便自钉立丘上。
后面那人也硬生生将去势刹住,仰首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阁下到底是停下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赵子原,此刻他始有机会细细打量将自己从留香院引出的神秘人物,只见
此人身着一袭白袍,那白色在冷月的照映下,就像冰雪一样的晶莹。
更奇异的是那人头上竟也用一白布罩着,乍看之下自首及足都是一团雪白,只露出一双
眸子。
那白袍人冷森森一笑,说道:
“老夫要不停下,你便没有力气再跑是么?”
赵子原面露赧色,道:
“若是继续前奔,小可实力有不逮。”
白袍人道:
“年轻人怎地如此不济?须知麒骥一跃不能十步,驾马十驾功在不舍,你还得多加锻
炼。”
赵子原心道:
“十年来,我每天清晨自伏虎山断崖攀上山巅,再沿着山道跑下,未尝有一日中断,所
受的锻炼还不够多么?其实我力有不逮是假,只是在未将事情弄清之前,不愿再多跑冤枉路
罢了。”
心中如此想着,并未形之于色,说道:“不审阁下……”
白袍人打断道:
“你想问老夫姓名,是吧?”
赵子原暗暗吃惊,自己一开口,对方便能猜知下文,可见心思之密,便当下压低嗓子说
道:“正要请教。”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出道已有多久?”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小可在武林行动未及半载。”
白袍人道:
“虽只短短半载,你总该听人说过司马道元这个名字!”
那“司马道元”四字一出,赵子原登时震惊得楞住了,好一忽才恢复过意识,呐呐道:
“阁下就是司……司马道元?……”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语气惊疑不定,难道怀疑老夫不是?”
赵子原无言以应,他情知司马道无一门在翠湖生已被职业剑手斩杀殆尽,死者岂能复
生?眼前这个十有八九是冒顶“司马道元”之名,诚令人费解,到底这白袍人是什么身份,
赵子原只觉事态愈来愈复杂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那“司马道无”复道:
“看来小伙子是不相信了——”
言讫一抖腕,“呛”一声脆响,腰问长剑已自出匣,他一弹剑身,陡然一剑破空刺出。
这一剑去势不疾不徐,剑身却颤抖不歇,嗡嗡声中突然一挑而上,但见满天寒光飞驰,
剑气纵横,乌乌光圈旋飞不已。
赵子原冲口喊道:
“风起云涌?司马剑门的起手式!”
他犹未及改变脸上的神色,那“司马道元”剑已人匣,有若渊停岳峙的停立原地,一步
也未曾移动。
赵子原当日曾听人详细描述司马剑门的剑式,正因为翠湖那一夜所发生之事牵连大广,
此人若不是司马道元,如何会这手剑式?他又为什么非要我相信不可?……”只听那“司马
道元”道:
“小伙子你也认得这一招,见识不可谓不广啊。”
赵子原道:
“司马剑门的大风十五剑,天下武林谁人不晓,阁下好说了。”
“司马道元”道:
“只是老夫离群索居二十年,不想武林中人并未将老夫忘却。”
赵子原道:
“不错,从翠湖生变那夜迄今,是整整二十年了。”
“司马道元”似乎吃了一惊,道:
“小伙子你说什么翠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