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沙,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子原暗暗心惊,忖道:
“久闻这江沙乃是关外使鞭第一高手,想不到竟也困处此地,看来这十三人中,个个都
是足以代表一家之长的一等高手了……”
那江沙道:“试想一想,咱们自人留香院以来,无一不是将毕生心血所聚的独家绝学倾
囊传出,只易得东厢数夜绻遣,而那神秘的主儿,就以明珠几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各家之
传悉数学去,咱们宁不太愚?是以苏兄此言,不啻予咱们以当头棒喝。”
丁伟鲁怪叫道:
“江老头你有种,为什么不能像司马道元一样,见美色当前不为所动拂袖而去?”
江沙膛目无语,丁伟鲁复道:
“俗语一句:美人窝里出不了英雄,老夫不能离开李姬,算是在这里住定了!”
他率性盘膝往地上一坐,其余诸人似乎也都泄了气,没有人作声。
那苏继飞这时转向赵子原道:
“你年纪轻轻,怎地也到留香院来?”
赵子原正要答话,那苏继飞复道:
“少年人风流雅兴,偶尔走马章台原亦无可厚非,只是此地非同寻常青楼,岂是你辈来
得?快去!快去!”
赵子原见他竟数说起自己,只有唯唯诺诺,转身欲待走开,耳里突然传人一道细若蚊语
的声音:
“方才老夫见你自丁老头手上挣脱的身法,猜是阳武白雪斋的传人,如果老夫的推测正
确,你便点一下头——”
赵子原心知苏继飞是以“传音入密”与他说话,遂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苏继飞唇皮微张,赵子原耳旁那道细微的语声重又亮起:
“留香院非可久留,你必须设法离去,回告令师,就说昔人苏某,无时不在访查太昭堡
主赵飞星遇害那一段公案,这留香院是仅存的线索之一,是以老夫伪装沉溺声色,留在此
地……”
赵子原一颗心仿佛被人吊悬了上来,那苏继飞语气一顿,又开口大声将赵子原数落一
顿,一面不住拿眼向他示意。
赵子原无奈,只有退了下去。丁伟鲁及其他一干人倒没有出身相拦,步上石级,从原来
洞口回到东厢。
那轻纱美女依然静静地坐在床沿,见赵子原上来,启齿说道:
“相公既已增广一番阅历,此刻对贱妾想必怀有戒心。”
说着微微绽开笑容,那万般妩媚尽在这一笑这中表露无遗。赵子原虽有戒意,仍不禁看
得痴了。
他内心一凛,沉下嗓子道:
“李姬?姑娘就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的李姬?”
轻纱美女双眼水汪汪的倾注着他,又问道:
“难道我不是?”
赵子原避开对方的目光,说道:
“姑娘以色相布施众生,就只为区区几杯明珠?”
李姬微笑不答,起身款款向赵子原行去,全身美妙之处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令人为之
人眼动心。
赵子原突然闻到一股馥郁的异香,非兰非鹰,自对方胴体发出,她愈走愈近,香气便愈
浓厚……
当下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了上来,眼望李姬笑靥荡满面,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举手投足
间,说不尽万种风流体态,加之娇躯香风四溢,更增添厢内的绔施气氛。
李姬低声道:
“奇怪么!我这体香是与生俱来的,有令人不能抵抗的滋力,相公体内此刻难道没有感
到异样?”
她声调越来越是低沉,目光也越来越是柔和,赵子原经他一言及,果觉体内全身火热难
当,懒倦无力,神思逐渐恍忽。
李姬伸出皓莹的双手,箍住赵子原两肩,将娇躯偎在他怀中。赵子原挣扎了一番,竟然
无力摆脱,豆大的汗珠自两颊浑棒而下。
两人紧紧拥住,渐次向墙角的白玉大床移去,忽然一道冰冷的语声自厢内响起:
“李姬!你做得太过份了!”
两人齐然一惊,转目望去,只见屏右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面色冷若冰霜,身着一袭华服
的女子!
赵子原灵台一阵清醒,将李姬推开,一口真气在全身循环了十八周天,心潮已是平静许
多。
李姬伸手一拢发丝,惑声道:
“武姑娘从未履足本院,今夜何以一反常例?”
华服女子冷哼一声,道:
“留香院乃家父所有,姑娘高兴要来便来,何用你多问。”
李姬道:
“李姬也不知不应有此一问,但主人既将东厢划为李姬居处,负责款待本院来客,而武
姑娘不早不迟于此时撞来,却是大大不该。”
华服女子大恚道:
“你——你好不知进退,竟敢顶撞姑娘,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杀气陡生,飞身跃前,“刷”地抽出一柄短剑,一挥而出,李姬闭目待毙,只觉脸上
一阵寒意,华服女子的短剑在头上划过,根根发丝随风飘荡。
华服女子见李姬神色自若,毫无受惊迹象,不禁更是气愤道:
“你以为姑娘不敢杀人,是么?”李姬淡淡道:
“武姑娘在下手之先,当然必曾考虑到留香院若少了李姬可能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华服女子气极,却是对她无可奈何,敢情此间利害,果如李姬所言。她寒着脸儿转朝赵
子原道:“为了聘美,你是量过一杯明珠送与李姬了?”
赵子原道:
“区区可不明此院规矩,只因见到杯上题字,一时好奇心动,始量珠入室……”
华服女子道:
“无论如何,你都算是负欠本院明珠一杯。”
赵子原若有所悟,脱口道:
“姑娘莫不成也要区区尽传所学?”
华服女子花颜霍变,道:
“李姬你居然让他进入密室……”
话犹未完,厢外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声,一名红衫少女匆匆忙忙的走将进来,气急
败坏道:“姑娘——姑娘……”华服女子蹩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红衫少女道:
“大……大爷……来……来了……”
华服女子娇躯一颤,道:
“你是说我爹来到驿亭了!他闯入留香院没有?”
红衫少女太过激动,以致不能出声,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华服女子喃喃道:
“不可能……说什么也不可能……今晨爹爹不是犹羁留在蜈蚣岭上?缘何会突然踵临驿
亭……”
她疾然转过螓首,朝赵子原道:
“你,你快躲将起来——…
赵子原毫不以为意道:”
“为人不作昧心事,半夜哪怕鬼捣门——区区有躲藏的理由么?”
华服女子一扬手,“啪”啪”两声,赵子原颊上已多了两道深红的指印,她咬紧银牙
道:
“姑娘叫你躲藏,还有你多口的余地?如果爹爹发现有人罔顾禁令进入留香院,那时还
有你的命在?”
赵子原用手触摸火辣辣的脸颊,他虽已摸清眼前这女子喜怒无常的性格,但自家屡遭侮
辱,却仍免不了心头火起。
但他回心一想,偏就对方武功高得出奇,自己既不是对手,只有故意与她呕气,唱唱反
调:
“免劳姑娘费心,区区豁出了这条命,不躲就是不躲!”
华服女子气得花容变色,跌足道:
“从没有见过这般死心眼的蠢才!要死还不容易,姑娘就先成全了你!”
掌随声发,玉臂一抬,往赵子原拂去。
赵子原不意对方会骤起发难,他微微一愕,陡觉自己全身大穴尽皆笼罩在她一拂之下,
欲待闪避,其势已不可能,当下低喝一声,双掌翻转连环劈出。
华服女子纤手不疾不徐的拂了一圈,赵子原掌力一窒,她左臂继之而起,朝对方中盘叩
去。
就在这刻,屏前人影一闪,一道森森的语声亮起:
“歆儿住手!”
华服女子闻声一震,手腕一沉,硬生生将去势挫住,冲口喊道:
“爹爹是您么?”
赵子原定睛一望,但见五步之前,立着一人,那人身躯又瘦又长,一峰灰色长袍,双手
缩在袖中,低声一叹道:
“一日不见,歆儿你就认不出为父的声音?”
语声甚是冷漠,完全不带丝毫感情,华服女子道:
“女儿岂有辨认不出的道理,只是役想到爹爹会突然现身于此罢了?”
灰衣人冷冷道:
“为父也没有想到会在留香院碰见你,所以说天下事往往出人逆料,歆儿你说是不?”
说着,轻轻挪了一下身子,赵子原但觉出那灰色衣袂翻动之间,隐隐透出了一种说不出
的险恶阴森意味,令人为之不寒而栗。
华服女子道:
“确是如此。”
灰衣人道:
“就以为父目下所见而言,居然有外人敢于干犯禁令,擅闯本院,这更是为父始料所未
及了!”
他缓缓别过头来,赵子原与他打了个照面,发现这人面色如灰,就与他身上穿着的灰袂
颜色没有两样,刻板而毫无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复道:
“家有家法,院有院规,歆儿你说说留香院的规矩——”
华服女子斩钉截铁道:
“犯禁者死,法无二条!”
灰衣人一颔首,如炬目光盯住赵子原脸容不放,后者只觉仿佛有两道冷电自对方眼中透
出,不由打了个冷噤。
灰衣人阴阴道:
“小子你都听见了,还不自作了断!”
赵子原勉力定一定神,道: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或生或死,即连区区都不能自主,阁下更没有资格说这话
了。”
灰衣人冷笑道:
“从来好生恶死乃人之天性,小伙子你拐弯抹角扯上这一大堆,不外乎苟全一命,嘿
嘿,老夫这话没说错吧?”
赵子原不语,灰衣人续道:
“小子,你不肯自寻行结,要老夫动手,可不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了。”
他阴沉沉踏前半步,一双手掌却仍缩在衣袖之内,赵子原凝聚真气,暗暗戒备,心中却
在纳闷,对方掌未出袖,又如何能够动手?
华服女子瞧赵子原一脸大惑不解模样,心道:
“这傻小子定是奇怪爹爹手为何老是缩在袖内,殊不知他如果见到爹的手掌,小命也跟
着完了”
灰衣人一抖袖,身形暴起,胸前衣袂不住拂动,宛若棉絮飘忽,但漫天的棉絮中却闪动
着两只死灰色的掌影!
赵子原恍有所悟,失声大叫道:
“寒帖摧木拍?!你……你……”
灰衣人阴笑道:
“小子你看走眼了。”
他双手出袖后,立即交合推出,赵子原面上全是紧张之色,两掌奋力翻飞而出,接二连
三使出四四一十六招,招招敌所必救!
但就在这一忽里,一件令人难以想象之事蓦然发生,那灰衣人手势模糊一动,一股阴寒
之风笼罩而下,同时另有两道极端古怪的暗劲自左右回旋而生,赵子原立觉自形一滞,向左
向右竟无法动弹。
此刻赵子原只有后退一途,他反应好快,立时抽身倒退,孰料灰衣人身手之疾,尤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