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甫出,身后有人悠然接口道:“你当然开不明白,除非南北双灵亲自前来,即使他们两人真的前来,只怕……”

  王一萍正在回想攻向神剑无敌的那三招,第一招并未施出全力,在真力将吐的那一刹那,似乎觉得有一股视之不见的神奇力量,从崔仲宇身上发出。

  第二招时,他已施出九成真力,崔仲语端坐如故,不挥不拒。以当时的情势而论,势必伤在金剑之下,但临到剑尖即将刺中崔仲宇左肩的一刹那,又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于那第三招,也是王一萍攻向崔仲宇最后的一招,情形亦复如此。

  王一萍全神凝注,将这三招一一想毕,自觉这三招施展得无不恰到好处,尤其是那第三招,已将“龙飞九天”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

  王一萍想到此处,禁不住摇着头,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

  王一萍意态萧索,灰心已极,明明听见,却连头也懒得回。

  身后虽然未再传来笑声,但王一萍知她并未离去,心中暗道:“管你是谁,反正我不理睬你就是。”

  他率性地坐在崖石上,回想一些久已淡忘的往事。

  他最先想到北京城内的故宅。二来因为严父有命,准备秋季入围应试,因此独自一人留居京中。但另外尚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也是王一萍宁愿暂时离别家人,留居北京的原因,即是:因为他早在十年之前聆受的先师遗命。

  这十年来,在王一萍这一生当中……

  王一萍一面回忆着种种往事,一面仍注意着身后动静,他现已逐渐想到,深山大泽,不知隐藏着多少奇才异能之士。而这些人物的出现大都十分突兀,并且大都具有怪僻的个性。当你不想理睬他时,他会三番四次地在你身旁出现,待你有意跟他攀攀交情,他却又会飘然隐去。王一萍想到这一点,觉得还是以不理睬身后那人为妙。

  一楼轻风,轻轻掠过,这缕轻风微弱得连林梢枝叶全未颤动一下,可是坐在石上正在回想往事的王一萍却已察觉。

  他起初以为是那女子见自己不加理睬,觉得无味,已自离去。可是继而一想,立即觉得自己的判断大有问题,如果说这缕微风是那女子离去时的衣襟带风所致,应当是由近而远。可是适当这缕轻风分明是由远处掠来,岂不说明非但原先立在身后的女子未曾离去,并且另外又多出一人来。

  王一萍想到此处,不由得暂且抛开无穷心事,回头望去,只见距离自己身后大约十丈左右果然站着两人。一个是先前突然出现,但随后又飘然逝去的神秘女子,另一个却是崔仲宇的徒弟,冷静绝伦的谷洁。

  王一萍一见谷洁,迅即想起在憨山寺后殿中向崔仲宇攻出的三剑,一种既是迷惑,又觉羞惭的感觉突又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仿佛一块重铅压在心头,使他变得有点近乎发狂。谷洁才一出现,王一萍立即向侧旁纵掠而去。

  谷洁遥遥唤道:“喂,你站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谷洁面色虽冷,但语音温婉,使人听来颇有亲切之感。

  王一萍似乎迟疑了一下,因此他纵起时身形也仿佛停滞了一下。不过这种刹那之间的停滞在常人眼中决难察觉,王一萍俊逸的身影闪得几闪,即已掠出数十丈之远。

  谷洁见王一萍竟然掉首不顾而去,立即也纵跃赶去。

  她这里身形才动,那红裳女子身形一前,已将谷洁的去路拦住,平静地道:“你让他去吧,可怜他是个疯子。”

  王一萍人已掠出三十余丈,但这红裳女子所说的话仍然听得十分明白。他疾掠而去的身形又微微停滞了一下,他觉得如此不明不白地被人视为疯子,实在难以容忍,但他立即觉得此时此刻任何辩白均属多余。

  当他再度向前急纵之际,已听见谷洁发出的怒叱,和双方劲力激撞时所发出的砰然巨响。

  王一萍速度奇快,眨眼间又掠出数十丈。突然,他急掠的身形重又停顿下来。

  他几乎没有考虑,重又向回纵去,瀑下两人早已一声不发地斗在一起。

  谷洁满面寒霜,双掌齐发,凌厉的掌风,绵绵不绝,直向红裳女子攻去。

  红裳女子神态从容,举手轻挥之间,即将谷洁发出的掌力悉数化去。

  王一萍掩在树后,看出红裳女子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妙在一切动作,均在无意之间为之,而实际上却在平淡中隐含无限玄机。

  王一萍决未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能将武功练到此种地步,不由赞叹不已。

  谷洁一连攻出数十招,不但未曾沾着红裳女子一毫一发,甚至未能逼使红裳女子离开原地,心知就掌法而论,自己决非人家敌手。神剑无敌以“剑法”驰誉武林,而谷洁在剑法上的造诣,的确较其它同门高出一筹。可惜她匆忙间忘了带剑,无法在剑法上和对方一较短长。

  谷洁猛攻数掌,突然闪身向旁绕去。

  红裳女子香肩晃处,又将谷洁拦住,谷洁的一阵猛攻并未使她生气,她仍然平静地道:“你就算可怜可怜他吧!你难道不明白,一个丧失心智的人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红裳女子说这话时脸上泛出一股怜悯之色,谷洁奇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用得着你对他如此关心?”红裳女子摇头道:“他跟我毫无关系,我完全是同情他,因为爷爷……”

  谷洁追问道:“你爷爷?你爷爷怎样?”红裳女子似有难言之隐,无奈地摇了摇头。谷洁眼珠一转,突然一个急纵,侧掠二丈,绕过红裳女子,足尖一点地面,疾向王一萍逝去的方向纵去。

  红裳女子蓦然间玉肩微晃,恍如惊燕,在乱石上轻点几点,截住谷洁,平静地道:“你这人真奇怪,难道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硬要逼他这个疯子?”

  谷洁已经明白硬闯是不可能,遂冷笑一声道:“你依仗绝学在身,强行伸手,硬管闲事,我谷洁师命在身,暂时无法和你多作纠缠,你要真是有胆,待我复完师命之后,再来和你硬拼几百招。”

  谷洁说得声色俱厉,似是微微有了怒意,那红裳女子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唉,我不让你去追,完全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定不肯听,我也没法可想,只好由你。”语毕,脸上怒意全消,仍然恢复极度的平静,并让过一旁。

  谷洁见这红裳女子忽而阻拦去路,忽而又自动放行,出尔反尔使人摸不清她究竟是何心事。

  红裳女子见谷洁面现迟疑之色,又向旁让出几步,道:“咦,你不是说奉有师命,要追那个疯子回去吗?你为什么还不快追,他轻功不比你差,迟了可就追不上了啊!”

  谷洁知道这红裳女子说得不错,此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纵使全力追赶,也没有把握能够追上。可是这话从红裳女子嘴中说出,令人听来有点刺耳,因此她又冷冷地横了红裳女子一眼,始向王一萍逸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王一萍驰去一程,又绕了回来,这时正掩在附近。待谷洁去得稍远,他抑不住心头一股冲动,缓步自树后走出。

  红裳女子螓首微扬,目光远望,仿佛正在想着心事。

  王一萍并未施展轻功,相信红裳女子必已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但红裳女子痴立如故,仿佛根本未曾听见。

  王一萍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既然早已下定决心,只想躲在附近偷看一眼,何以又自动现身?

  当他躲在树后时,仿佛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是此刻到了人家身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红裳女子微一摇首,喟然叹道:“唉,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