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萍也清楚地看见了出现在崔仲宇脸上的得意之色。他略一思索,脸上笑意消失,暗一咬牙,忖道:“你不要得意,我第三次一定要让你吃点苦头。”
崔仲宇朝王一萍含笑颔首,似是催促王一萍再度进招。王一萍脸色一寒,蓦地跃入殿堂,身子矫若游龙,似是御风而走。
妙尘等人只见满殿金光,裹着王一萍身形,忽隐忽现,恍如云中之龙,不见首尾。他们生平从未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奇奥身法,不由大骇。这是湘江一龙生平得意剑法之中最为精粹的“龙飞九天”。
王一萍三度转折之后,真气再凝,金剑划空隐带异声,凌空下击。
王一萍这一剑明明是向崔仲宇刺去,但妙尘等人却觉得闪光金剑,竟是向自己身上刺来。就连守在殿外的无碍和尚也觉得金光绕体,寒气逼人。
妙尘认为神剑无敌纵使功力再高,但王一萍这一招威力之强,世所罕见,无论如何也将起身迎拒。
石瑛姐弟等自从跟恩师习艺以来,从未见过他动过剑,更未见他与人动手。
先前两剑,崔仲宇端坐虎皮上,纹丝不动。石瑛认为是王一萍这两剑在自己眼中看来,固是神奥已极,但看在恩师眼中,也不过尔尔,因此不屑于动手。
但王一萍攻出的第在剑,威势之强,旷世无俦,她也觉得恩师势必起身相迎。
谁知眼前金光突敛,王一萍神色暗淡,掷剑于地,长叹一声,转身向殿外急掠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殿上静得一丝声息也没有。
许久许久,妙尘等人始出了一口气,他们心中都存有一个极大的疑问。
崔仲宇目光停滞在地上金剑之上,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半晌,始道:“唉,好剑法,好剑法,老夫垂暮之年,终能一开眼界,总算不虚此生。”
妙尘等人心中也有同样感觉,但王一萍弃剑而去,显然是因为遭到挫败,一时羞愤,难以自禁所致。
妙尘想到神剑无敌能在神色不动之间,轻易化解王一萍威势奇猛的一招,实在感到有点心胆皆寒。
崔仲宇身影平坐飞起,拾起地上金剑,得又回到虎皮上,将那金剑反复端详了许久,叹道:“好剑、好剑!”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扔去金剑,向那美貌少妇道:“谷洁,你去追他回来。”
美貌少妇应了一声,一阵幽香飘过,人已掠至殿外,疾若惊燕,直向王一萍逝去的方向追去。
妙尘觉得撇开神剑无敌本人不谈,仅就他座下六个徒弟而论,除了石瑛、石琦姊弟两人,因限于年龄而外,其余四人,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
王一萍落已落败离去,那么他所说的“云龙三现”以及“龙飞九天”能否破得崔仲宇的三招,事实也十分明显。
无碍和尚的一条手臂固不足惜,但妙尘有点担心神剑无敌会不会改变主意,揭露武林中一项绝大的秘密,而令武林人中对憨山寺同声唾骂。
思念及此,他额边一觉沁出一片热汗。偷看崔仲宇,只见他全神望着殿外,似是等待谷洁将王一萍追回。
妙尘暂时抛开心中忧虑,也将目光抛向殿外。憨山寺早课将罢,摇遥传来一片梵音吟唱之声。
却说王一萍掷下金剑,掠出殿外,直向黄山深处纵去。
王一萍轻功极佳,身法展开,恍如流水行云,不多一会已掠过几重山谷,来到一条飞瀑之前。
王一萍站在瀑下的一块崖石之上,翘首仰望,垂天匹练,凌空飞坠,千万亿晶莹小珠,似云若雾,满天飘舞。只不过片刻工夫,身上长衫已被珠露浸湿。王一萍状若石人,痴然而立,半晌,轻叹一声,抛下两行清泪。
突闻身后“扑哧”一声轻笑,王一萍闻声惊顾,只见身后不足十丈之地,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人。
第十回是欤非欤真伪莫辨 恨乎悔乎我心能知
王一萍几乎有点不敢相信,那悄然掩至的竟是一个怯生生的女人。而更令王一萍感到惊奇不已的是,这女人分明就是被他留在黄山外山那座绝峰之顶的北京名妓海萍。
可是他立刻想到这是决不可能的。第一,海萍是北京城里高张艳帜的名姝,若是要她稍露色相,颠倒众生,在她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要她独自翻下奇险无比的百丈高峰,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二,适才他听得十分真切,语音分明就出自耳后,而海萍人却站在十丈以外。除非海萍已经练就内功传音的功夫,否则绝难办到。要说一个销魂艳窟中的艳姝在不到一个月工夫里,练成隔空传音的绝学,却又令人难以置信。
王一萍越想越觉得这事决不可能,可是海萍 分明就站在他眼前,却又令他不得不信。
蒙蒙水雾,漫空飘洒,王一萍放眼望去,只觉隔着一层薄雾的海萍竟凭空添出一分清灵之感,不由大感迷惑。
那女子轻笑着道:“你这个人真奇怪!”
王一萍心中暗道:“啊!真奇怪,只不过几天,她连声音也变了。”
那女子见王一萍忽而望着她痴痴发呆,忽而低头默想,就是不肯开口。秀眉微皱,也未见她举足,人已到了王一萍身前,玉臂轻抬,缓缓向王一萍肩头抓去。她出手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王一萍鼻中嗅着一股幽香,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绮念。那女子一双嫩若春葱、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已伸至王一萍肩着不远。
王一萍根本无暇推想何以海萍数日这隔,突然之间,竟具有此等身手?他已埋头苦练了十年,瞥见海萍的一双纤纤玉手抓向自己左肩,本能的塌肩滑步,向另一块崖石上纵去。
王一萍应变奇速,但足尖才动,即觉得左肩一阵剧痛,已被海萍玉指抓中。
王一萍清楚地记得,海萍的素手曾经不止一次地抓过他的肩头。可是以往的感受是轻怜蜜意、秀骨香酥,但此刻他所感到的却是一阵奇痛彻骨,不由得运气相抗。
海萍仿佛略感意外地道:“差一点还抓你不住呢。”
王一萍已经运气相抗,仍然觉得肩头奇痛有增无减,不觉紧皱着眉头,不悦地道:“海萍,你待怎地?”
海萍愕然道:“嗯,什么?你叫我海萍?”
王一萍心中感到一丝愧怍,将头低下,不敢海萍,心道:“海萍不过是欢场中的一个弱女子,怎能对她苛求?倒是自己素来自命风流,到头来却不能自拔,真是令人惭愧。”
王一萍本就觉得羞于见她,这时听她如此一问,遂赧然道:“是的,我不配叫你海萍。”
海萍略现气愤地道:“我本来就不叫海萍么,你这人好似有点疯疯癫癫的,真倒霉,一大早就碰见个疯子。”说时,松开五指,闪身向后轻掠而去。
王一萍见海萍离去之时,所施身法,功力之高,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大为吃惊。待他想起应该赶上“海萍”,设法独脚戏开心中疑团,“海萍”早已芳踪杳渺。
王一萍此刻头脑感到极度的混乱,他在附近林中搜寻了一遍,未曾发现海萍的踪迹。他明明觉得海萍由一个娇柔无力的弱女子,一变而为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令人难以置信。但他脑际萦回着一个使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又与他切身相关的事情。他始终弄不明白,崔仲宇究竟施展何种奇功,使他始终有着技不如人的感觉。
他漫步走着,不觉又来到飞瀑之下,他望着脚下汹涌激荡,但却清冽无比的潭水默默出神,半晌,始沉郁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唉,我真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