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萍终于抓住了可以启齿的话题,道:“你是说你爷爷?”
红裳女子早已知道身后有人似的,头也不回,立即答道:“是啊。”
她话说出口,突又觉得有些后悔,缓缓转过身来,道:“你快些走吧!”
王一萍不经意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施礼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红裳女子秀眉微耸,道:“你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劝你还是趁早走吧!要不然……”
王一萍接口道:“要不然怎样?”
红裳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道:“你这人真难缠。”
王一萍道:“在下王一萍,因为和崔仲宇印证武功,惨遭挫败,心中一直在思索某种困惑,并非如姑娘所料,是个疯子。”
红裳女子十分奇怪地望着王一萍,半天,又缓缓摇头道:“我爷爷的情形跟你完全一样,不过他不是败给崔仲宇,而是败给湘江一龙。爷爷一天到晚,不知想些什么,谁也不理睬。连奶奶也不理,奶奶说爷爷疯了。”
王一萍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爷爷没有疯,他一定是在苦思一种以制胜对方的招式。”
红裳女子眼皮一挑,立即道:“不对,一点也不对。爷爷说他一年到头只有三天认识奶奶和我,除了这三天之外,他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肯见。何况就算他潜心武学也用不着这样,你说他变得这样古怪,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一萍道:“这也不能就断定你爷爷疯了,更不能认定在下也疯了。”
红裳女子突道:“哎,我懒得跟你罗唆,耽误了这些时候,奶奶一定又要找我了。”
王一萍痴立当地,默然出了一会神。
随即他认准方向,远远避开憨山寺,虽在深山之中,仍借林木掩住身形,向正南方急纵而去。还未走出几步,突然听见对面峰上有人喊道:“师兄,快来啊,我已经看见他了。”
王一萍细辨语音,知是神剑无敌的小徒弟,心中极为厌烦,同时也十分不快的想道:“我已经自认落败,你们却定要寻我作甚。难道我王一萍真是好欺侮的么?”
他想到这里,突又激发豪气。他已不想躲避,索性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不足一盏茶时,林间飒飒风响,一连掠出两人。为首一人是那白发老丐,在他身后的是一度为王一萍所败的中年武师韩江。
白发老丐上前一步,施礼道:“家师有请,还望王公子拨冗枉贺一遭。”
白发老丐态度谦恭,彬彬有礼,顿使王一萍心中怒气消去了不少,但他立又生出另一疑问,暗道:“看他言语谦恭,根本无此必要,莫非他另有所谋,可是他又何必如此?他说崔仲宇有请,不知是真是假,我且用话试一试他。”
他遂道:“请尊驾回复令师,在下另有要事,他日有缘,自然趋候。”
语声才落,突闻林际又是一声哈哈长笑。那铁塔也似的奇伟壮汉,撒开大步,抬着崔仲宇,如飞而来。那笑声却是从崔仲宇本人口中发出。
韩江退向一旁,恭声道:“家师已亲自来了。”
王一萍这时方始看出,那奇伟壮汉,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显得有点呆笨,可是速度之快,决不在自己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奇伟壮汉一手托着崔仲宇放下,一手挟着那只重逾千斤的大铁龟,一阵狂风也似直卷到王一萍面前,轻轻将崔仲宇放下,自己也恭谨地侍立一旁。
崔仲宇嘴角隐含笑意,掌中托着王一萍遗下的那柄金剑,道“小哥儿,拿回去吧!”
王一萍决想不到神剑无敌赶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难堪。他直觉地想到崔仲宇必是和恩师有甚过节,适才他业已看出自己的剑法,同时也认出这柄金剑,断定自己与湘江一龙渊源极深,这才特意赶来羞辱自己。
王一萍越想越气,但气过一阵之后,突又变得异常颓丧。王一萍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偶然遇到一件称心快意的事,立即觉得豪气干云、不可一世,但稍遇挫折,立又觉得心灰意懒、万念俱灰。
崔仲宇将手微微向前送了一送,道:“拿去吧,小哥儿,敢情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王一萍心中恨恨地道:“我就要从你手中夺过来,总不能让你太过看轻于我。”他低头思索了一会,他想到如果一举不能成功,丢人更大,因此在出手之前,不得不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似乎觉得有一缕微风,极快地自身旁掠过,接着有人阴阳怪气地道:“瞧你这半截已经入了土的人,竟好意思厚着脸皮欺侮人家一个小娃娃。我老婆子先就有点看不顺眼。”
王一萍猛一抬头,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白发如霜的老妇,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前。那柄金色短剑不知何时竟已到了她的手中。
崔仲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古怪已极。显然也是因为这白发老妇来得太过突然,而且以奇迅无比的手法,从他手中将金色短剑抢去之故。
白发老妇持剑在手,反复把玩了一会。手臂抖处,将金剑向王一萍掷出,道:“小娃娃,好生收着,别再让别人抢了去。”
金剑才一脱手,崔仲宇猛地从地上腾身而起,电光石火一般向金剑抓去。
白发老妇眉头一皱,足尖急点,去势似较崔仲宇尤快,嘴中愤然喝道:“不要脸!你敢!”
崔仲宇眼见白发老妇身子来势奇快,显然将会抢在自己前面,心中一急,扬手就是一掌向白发老妇劈去。
白发老妇倏地向上升起,飘忽疾闪避过崔仲宇这掌,仍向金剑追去。
白发老妇立处距离王一萍不过露十丈左右,金色短剑自出手到飞过王一萍身前,总共也没有多少时候,但神剑无敌和白发老妇却攻闪数招。
王一萍突然起了一种不甘示弱的念头,肩头微晃,身子比箭还急,急纵而起,一下就将金色短剑夺在手中。
白发老妇本可赶在神剑无敌前面,因在空中闪避那一掌微微耽搁了些时候,几乎是和崔仲宇同时赶到。在他们双臂齐伸,同时抓向金剑的当儿,王一萍已抢先将金剑夺去。
崔仲宇落地之后,显然已是气极。
白发老妇似也大出意外,怔怔地望了王一萍一眼,但随即大声笑道:“这不结啦,物归原主,再好也没有。”
崔仲宇终不愧为江湖老手,尽管此番事出意外,心头恼怒,但表现上依然镇定异常,冷声问道:“恕老夫眼拙,中原武林杰出人物中,尚未见过你这一号人物。”崔仲宇语音虽然平和,但话中讥讽之意,却令人难以忍耐。
白发老妇冷笑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中原武林能认识老身的,只怕也是绝无仅有。我知道你心中不但想知道老身姓甚名谁,同时也想向我递递爪子。这你大可放心,三月之后,金顶剑会上,一切均将遂你之愿,届时想你也不致胆小不来。”
王一萍看了看崔仲宇眼中神色,即知一场激战在所难免。他此刻心中毫无争强斗胜之心,明知这一场即将展开的激斗,必定是奇招迭出、扣人心弦,他也无心留下观赏。想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完全是由自己这柄金剑引起的,自己若不及早离开,他们拼完之后,无论谁胜谁负,难免又有一番纠缠。
乘两人剑拔弩张,全神待敌之际,王一萍朝那白发老妇微一拱手,急纵而去。韩江和那白发老丐闪身拦阻,无奈王一萍全速离去,而且两人起脚已避了一步,王一萍早已掠入林中。
王一萍一阵疾掠,看看身后已无人追来,始将速度略略放慢了一些。尽管他已将速度放慢,若在常人看来,仍觉恍如行云流水,一掠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