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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不可能知道,他转了转眼珠,郑州城内都没人发现,主公刚到怎么可能就识破了。

“你接着说。”程千叶依旧不温不火的问,还在程凤搬来的一把椅子上慢慢的坐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是属于你们的,我已经顶好了锅盖。

贺兰同学下线了,我心情很郁闷,决定明天请假一天,陪钴绿色小宝石吃个杀青饭,望大家批准。

555刀片拍少点,我家锅盖比较薄。

第93章

李忠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事。

应该没什么破绽, 知情的人全都在那一役中死了,他想。

他是贺兰家的家臣, 年轻的时候一直跟在贺兰家的老族长贺兰晏之身边, 后来又追随了贺兰家族年轻的新锐贺兰贞, 成为贺兰贞信赖的副官之一。

贺兰贞命他驻扎在距郑州西面二十里外一个小县, 这是郑州防御西戎的一个重要前哨驻点。

数日前他领着几名亲信赶回郑州城, 告知贺兰贞他们在驻点附近发现疑似犬戎探子活动的迹象。

贺兰贞丝毫没有怀疑, 亲自点数百亲兵随他前往驻点查探敌情。

走在路上,贺兰贞和往日一般随兴的同他交谈。但李忠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砰砰直跳, 对即将发生的那件事忐忑不安。

“李叔。”贺兰贞突然唤他。

“怎,怎么了, 少将军。”李忠吓了一跳。

“我觉得前面的路似乎有些不妥。”贺兰贞勒住了缰绳,停下马。他皱着眉头, 看着前方有些阴森的密林。

“能,能有什么不妥。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李忠压着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强笑道,“过了这个林子不远, 就是末将的驻地了, 末将早派人在林子那头等着迎接将军的大驾呢。”

贺兰贞就同往日一般的笑了:“也是, 有李叔在安排,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

灵堂之上,看着满天飞舞的白幡。

跪在地上述说着一切的李忠内心莫名升起了了一股愧疚之意。

他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那精心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言。

把他怎么奋勇抗敌, 不顾自己身负重伤,拚死从敌人手中抢回贺兰贞的尸身,侥幸突出重围的过程说得绘声绘色,令闻者无不叹息。

便是那几位换了麻衣来到灵堂的贺兰家族之人,也都噙着眼泪感激的望着他。

连族长贺兰晏之,都亲自施礼向他道谢。要不是因为主公还坐在那里,贺兰晏之几乎都要过来扶他起身,说起感激的话语了。

然而主公端坐在他面前,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说话,长久的沉默着。

主公异样的沉默,使整个空气都似乎凝结了一般,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李忠跪在地上,在程千叶凝视的目光中,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深秋的季节,他的背上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当时,他们一头撞进了犬戎人精心布置下的陷阱。

绊马索,陷坑和四面齐发的火箭,都没有让贺兰家族那位年轻的将军失去章法,他冷静指挥那些训练有素的亲卫兵迅速结成圆阵。

把长矛对着敌人,后背留着自己人。

齐心协力,防御着敌人的攻击。

李忠只好悄悄抽出匕首,从背后靠近贺兰贞。

他得手了。

那一瞬间,贺兰贞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看向他从身后捅来的那柄匕首。

贺兰贞临死表情的仿佛定格了一般,来来回回在李忠的眼前晃动。他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几乎有些稳不住自己。

李忠拚命在心中反覆对自己说,镇定,千万要镇定,主公他什么也不知道,绝不能在主公面前露了马脚。

这也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他为了贺兰家做牛做马了这么多年,先跟随着老郎中令大人,又跟着年轻的贺兰贞将军,几度出生入死,但至今依旧也只是小小一个副将而已。

那个贺兰贞看上去对他礼遇有加,李叔李叔的叫着,其实并不真正把他放在眼中。

贺兰贞甚至愿意提携一个地位卑贱的奴隶,也不记得自己这个侍奉了贺兰家族多年的老人。

他已经老了,不可能在战场上再拚搏多少年,得为自己的后代们考虑考虑了。

西戎的那位大人,一次次悄悄接触他,送来一箱又一箱的财宝,承若给他和他的儿子们高官厚禄。

晃花眼的金山银山,诱人的前景,终于动摇了他的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李忠阴恻恻的悄悄抬头,瞟了一眼主公身后的那位天香夫人。

他的计划本来已经成功了。

他带着贺兰贞的尸体公然回城,当着全城军民的面摆设灵堂,大放悲声,散布谣言,军心几乎都已经涣散。

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恰巧来到城中,自做主张以主公正妃的身份登上城头,坚守着城门,稳定了人心,他早就可以趁乱悄悄打开城门,放犬戎的兵马入城。

“原来如此啊。”主公终于开口说话了。

主公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整个眼圈都红了,眼中含着泪。

李忠心中松了一口,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贺兰将军英灵在上,得知主公……”

“原来是你害了他的命。”

程千叶的泪水凝固在眼眶中,她神情冷漠,几乎出离了愤怒。

“不,不,主公您说什么?”李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摆着双手,急急就要分辨。

程千叶站起身来,轻唤了声,“桥生。”

墨桥生跨步上前,扭住李忠受伤的那条胳膊,一个动作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李忠拚命挣扎,大家惊奇的发现他那夹了夹板,受了伤的胳膊竟然十分灵活,似乎根本没有表面上伤得那么严重。

墨桥生抵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扭。

现场的人只听清晰的卡嚓一声,李忠便杀猪般的喊了起来。

他的胳膊被生生折断了。

墨桥生依旧不停手,踩住他的小臂,掰住他的手指向后使了狠劲。

李忠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他的手腕和手指一起脱臼,扭曲成一个恐怖的形状,

“我冤枉!冤枉!”他拚命嘶吼。

而程千叶只是毫无表情的看着他,冷漠的说出了两个字:“继续。”

墨桥生毫不犹豫的下了重手。

现场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面若寒霜的主公,和那位手段残酷的墨将军。

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阿甲回来。

阿甲压了一个人回来,那人显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遭遇了残酷的刑讯拷问。

他全身是伤,被麻绳捆束,倒在了地面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阿甲双手捧上了一份口供,

“那一役只有五人同李忠活着回来,其中一人已经招供,是他们串通犬戎,设计陷害了贺兰将军。余者四人,正在审问,还未曾招供,请主公定夺。”

全场一片哗然。

贺兰晏之一下抽出佩剑,抵住李忠的脖子,他须发颤抖,声音嘶哑:“我贺兰家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害我贞儿性命?”

李忠咬住了牙,他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经掩饰不住。

他面上肌肉连连抖动,过了片刻方狠狠地说:“你待我不薄?你不过把我当做你们贺兰家的一条狗而已,你何曾真正为我着想过!”

贺兰晏之睚眦欲裂,举着剑浑身发抖,他身后子侄辈的年轻人,死死拦住他,不让他在主公面前冲动。

阿甲看着程千叶,她希望程千叶能把这些叛徒交给她审理,这样她可以更好的打探敌方的情报,加以利用。

同时,她心中十分好奇。

她从小被训练成一位专业的谍探人员。

这件事情她凭借直觉,也隐隐感到有不对之处。

但主公比她更为果断,主公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找到了叛徒,并不经审问就已经定了他的罪。

主公是怎么办到的呢?

阿甲觉得十分新奇,她在心中有些兴奋的想到:能跟在这位主公身边,真是太有意思了。

程千叶看向阿甲,她知道阿甲是张馥留给她的人,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种事。

“那就交给你了,你和郎中令贺兰晏之大人同审此案,务必要有详细的口供。审结之后……”

阿甲等着她的下文,

“主犯于闹市之中,凌迟处死,其尸弃市,不得收敛。从者一律枭首,挂于城门口示众三日。”

李忠满头冷汗,瘫软于地,双唇呐呐,说不出话来。

程千叶并不看他,她望着灵堂之上那口黑漆漆的棺木。

久久轻叹了句:“有什么用呢,再怎么样,你也回不来了。”

……

墨桥生立在城墙之上,一道白茫茫的送葬队伍,扶贺兰将军灵柩回归故里,客送葬车千余乘,蜿蜒向北面而去。

有人靠近他的身后,墨桥生侧过身来,躬身行礼:“主公,您也来了。”

程千叶同墨桥生并肩而立:“嗯,我来送他一程。”

城头的风很大,烈烈的寒风吹乱了程千叶的衣襟,吹凉了她的心。

墨桥生开口:“只要打仗,就免不了死人。”

他在企图安慰程千叶,尽管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一直都知道,成功的路,必定要由累累白骨铺成。”程千叶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白纸钱,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是当自己的朋友,真的死在了眼前。我的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贺兰将军是我到主公身边之后第一个真心同我相交之人,他虽然出身高贵,但却毫不介意我的出身。每次有人非议为难于我,他都总想着法子出手相助。”墨桥生慢慢拽紧了拳头,“他是这样的一个君子,自然不容易看见身边的黑暗,方被小人所害。”

程千叶想起往事,“当时他还揍了你一次,我心中对他不满,暗暗使坏,把他在大牢里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想不到你们后来还能成为朋友。”

“让我出征犬戎吧,主公。”墨桥生的目光向西望去。

程千叶随着他的目光向西边望去,天边是一片绚丽的晚霞。

“好,我们出征讨伐犬戎。”

作者有话要说:不舍得直接从贺兰同学的视角写他的死,只好侧面写一写。

当初设定这本书会半途下线的只有两个角色,一个是程凤,一个是贺兰贞。后面程凤实在舍不得,就改了他的结局。

一直有点不忍心写太多贺兰同学的镜头,怕写着写着又舍不得让他下线。所以贺兰同学的镜头都是点一下,以至于很多读者都不太记得他。

我想说的是,在战场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也可能死于一场疾病,一次暗杀,一次陷害,未必都会有一个真正意义轰轰烈烈的死亡。所以我给他设定成了这个结局。摸摸我的贺兰小将军,委屈你了。

第94章

李忠被剐于闹市, 听闻行刑者技术很到位,足足让他哀嚎了三日才断气。

叛徒最为军人所痛恨,李忠的背叛害死了军中主帅, 三军将士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刑场被士兵围满, 人们拍手叫好,向他丢砸秽物,以他的痛苦为乐。

不知在这漫长的三日里,这个叛徒想起那位时常笑盈盈喊他李叔的年轻将军之时, 心中是否有过真正的悔恨。

不论这个人渣心中有什么想法,程千叶已经不再关心。

她正在书房看着周子溪拟定的讨贼檄文。

这一篇檄文, 历数犬戎入侵中原,杀害天子, 践踏河山, 残害百姓等十大罪状。

言辞犀利,却又通俗易懂。声光奕奕, 山岳震动,昭犬戎之罪于天下,约群雄起而共讨之。

程千叶击掌赞叹:“写得好!将此檄文授我玉玺,昭告天下。我军此次誓于犬戎正面一战。”

周子溪的心中, 对犬戎有着最为深刻的仇恨, 他国破家亡,身世波折,都乃拜犬戎所赐。

但在此刻他的心中想得却不止是自己的仇恨,更多的是对主公所做这个决策的隐隐担忧。

犬戎军队战斗力之强悍, 他有过切身的体会。

他的故土魏国,在犬戎的铁骑面前,如同纸糊的灯笼,不堪一击。

那种的惨痛经历,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晋国在主公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改革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蓬勃发展了起来,但毕竟时间太短,国家还是太年轻,这时候对犬戎全面开战,会不会有些仓促?

主公已然做出决定,周子溪作为臣子在这个时候,只能坚定而全力的支持。

这几日里,他的脑海拚命运转,务求为主公筹谋得更仔细,更稳妥。

“主公,”周子溪道,“虽我们发出檄文讨贼,但臣担心响应者寡寡。”

“哦?子溪何故做此想?”程千叶挑了一下眉,她记得当初李文广号召天下诸侯齐伐犬戎的时候,虽然人心各异,但响应者却是甚众。连程千羽都带了一万兵马来凑热闹。”

周子溪推动轮椅靠近桌案,将一张地图摊在桌面,

“先时,犬戎攻占王都,更灭了魏、韩等国,中原地区纷乱一片。诸侯们各怀心思,都想着在这趟浑水中抢占地盘,树立声威。”

周子溪的手指点着地图上晋国所在之处,

“如今,我大晋所在之绛城,郑州,汴京,几成弯月之势紧邻犬戎。犬戎若是败退,得利最大的必定是我国,那些短视之辈不会愿意做这种为他人做嫁衣之事。至少,被我们大晋隔绝在东北面的国家必不会有所举动。”

“确实啊。”程千叶摸摸下巴,“这么说来鲁地威北侯,晋阳的吕宋大概是不会来了,还要防备一下他们在背后捣乱才是。”

“你有什么对策吗?子溪?”程千叶问道。

她知道周子溪提出问题的时候,都会事先在心中打好几个解决方案的腹稿,以便随时供她参考。

“北面的吕宋和华宇直这些人,我们可以不必可以理会。但是,南踞的这些人。我们务必与之结盟,切不可使我军孤军作战。”

周子溪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三块地方点了点,

“韩全林,李文广,以及楚地的楚安侯。分别盘踞在犬戎南部区域,主公可派使臣前去结以盟契,我们自东向西,他们由南向北,同时出兵,共伐犬戎。”

“韩全林就算了,这个人就是个搅屎棍,难以谋事。余下的两人……”程千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周子溪的想法。

可是这个使臣要派谁去呢?程千叶陷入了思考中。

周子溪抬头看着她,

程千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你要出使这两个国家?”

程千叶的目光忍不住在周子溪坐于轮椅上的腿上扫了一圈。

周子溪行了一礼:“主公,我在魏为臣之时,同楚安王有旧,同凉州李文广也有一面之缘,此二人素有野心,臣有把握说服他们。”

“子溪啊,我不是觉得你不合适。”程千叶开口解释,“我是觉得这样太辛苦你。”

周子溪目光坚定:“臣不辛苦,臣只望能多为主公尽一份力。”

程千叶思索了片刻,她有些放心不下,但又不想因自己的这份顾虑,伤了周子溪的自尊,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就辛苦你这一趟了。”程千叶真挚的道谢,“你多带随侍人员,务必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出发之前,所有随行之人,要让我过目一遍。”

周子溪行礼告退。

贴身的侍从推着他的轮椅,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

周子溪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失去知觉的双腿。

尽管在此事上,他觉得自己是眼下最为合适的人选,他也很想为主公尽这份力,但其实他没有把握会得到主公的同意。

派他这样一个残疾之人,出使他国,主公会不会觉得有伤国体?

事实上,如果不是此事十分紧急,目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便是他自己都觉得以这样一个残败之躯,充做使臣,十分的不体面。

然而主公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唯一关心的只是随他出行的人员,是否安排妥当。

木质的车轮,在青石板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这种规律的响声,日日伴随周子溪,代替他的双腿,把他带到各个地方。

这是主公为他设计的轮椅。

主公不仅让他获得了重新“行走”的能力,甚至给予了他“行走”的尊严。

这是我新的家,新的国。周子溪对自己说。

失去家国的疼痛,我不能再体会一次。

月上三竿,

程千叶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屏退侍从,准备就寝。

门轻轻的被敲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响起。

“桥生?”程千叶觉得很有些意外,桥生虽然一直都居住在她隔壁,但是除非自己去找他,他很少主动在夜间找过自己。

“进来。”程千叶说。

门被推开了,墨桥生黑色的身影顺着月光一道进入了屋中,来到了程千叶的面前。

“你怎么会过来?”程千叶伸出手,牵住墨桥生的手掌,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来看一下主公。”墨桥生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