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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空上人我知道,人家师兄法海上人刚圆寂,他要留着度化念经才说要晚到一步的,可太初观怎么也要拖到明早才来?”蔡昭不解。

  “自然是要显得派头大。”常宁压低声音,“三年前你姑姑过世,武林群豪前去吊唁,家父说那回太初观都是最晚到的,那叫一个排场十足。”

  “那次我病倒了什么都不知道。”蔡昭也压低声音,“若是来的最晚就派头最大么,那他们索性不来岂非派头最最大了。”

  樊兴家也凑过脑袋去:“老祖的忌辰,太初观要是真的不来,那反而落下过错把柄了。这些年太初门掌门裘元峰风头甚劲,江湖上什么事都要插一手管一脚,可了不得!”

  “太初观这般行事,就无人议论么?”蔡昭轻声问。

  “自然有。”樊兴家轻笑,“就是……”

  “——云柯兄弟。”广天门宋时俊大马金刀坐在仅次首座的席位上,照例头戴金冠满身金绣,面色却甚是不悦,“明日一早就是老祖忌辰大典了,太初观这会儿还不到,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他刻意运气,话声洪亮震耳,字字钻入大厅内所有人的耳中,一时间众人齐齐望向首座。

  上首正坐的戚云柯和气道:“裘掌门信中说观内有事,迟一步到,总之会赶在明晨典仪之前赶到。”

  宋时俊咧嘴一笑:“云柯兄弟,我知道你性子和善,可有些事你也该拿出些威势来。法空上人是客,来是情分,不来也无大碍。可我们六派乃老祖后人,旁的事上摆摆架子也就罢了,老祖两百年忌辰这般大事居然也有人敢轻忽怠慢,青阙宗难道不说话么?”

  这话一说,四下更加无人说话,都等着看戚云柯如何反应。

  虽然北宸六派对外说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然而对内还是各自经营互不干涉的,只有在一致对抗魔教时才需要居首的青阙宗宗主发话。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青阙宗宗主强势,也能越过门派之隔去管教别派弟子。

  宋时俊这时忽然挑出太初观来,显然是有意为难戚云柯。

  蔡昭轻声道:“宋门主这不是有意刁难么?他让戚伯父怎么说啊。若说‘没事没事迟到片刻也无妨’,他必会指责戚伯父怠慢老祖忌辰,若是戚伯父大发雷霆,难道要立刻拉上人手去收拾太初观么?别派会不会看笑话我不知道,魔教定是要笑破肚皮的。”

  常宁:“废话,自然是要宗主左右为难才叫刁难,不然白白说这话干什么。不过无冤无仇的,姓宋的为何要为难戚宗主呢。”

  两人一齐将目光注在樊兴家脸上,樊兴家叹气道:“这些年广天门招揽天下英豪,气势直追我宗。之前宋门主曾向师父提议过这回老祖两百年忌辰大典去广天门办,师父再和善也不能答应这个啊。好在有佩琼山庄与落英谷一意支持,这事才一锤定音。宋门主未能达成心愿,想来,想来定是不快的。”

  “啊呸。”蔡昭轻啐,“九蠡山暮微宫本就是老祖清修之地,举办忌辰大典哪有移去别地的道理。他就是看戚伯父老实才蹬鼻子上脸的!”

  常宁兴味道:“三师兄宋郁之是宋门主之子,他这么公然挑事,倒不怕儿子将来在宗门中受委屈?”

  樊兴家叹道:“师父是厚道人,对事不对人,无论宋门主如何,都不会迁怒三师兄的。何况,何况……”

  “何况还有素莲夫人在。她姐姐青莲夫人是宋门主过世的夫人,再怎么闹,宗门中谁敢为难夫人的亲外甥啊。”蔡昭撇嘴,“说到底,还是欺负伯父老实人。”

  “阿娘说话了,大家快看。”蔡晗小朋友忽然出声,樊常蔡三人一齐转头去看。

  只听宁小枫忽然提高声音说话,然而她功力不足,做不到如宋时俊一般字字震耳,众人只好加倍安静好听清楚她的话。

  “……就是亲兄弟,分家了过日子也是各过各的,青阙宗虽是六派之首,可也不能对另五派管头管脚啊。只要太初观没有耽误明早的忌辰大典,就不能算过错。”宁小枫看宋时俊不顺眼了十几年,此时更不会客气。

  “当年我就说过,不聋不哑不做翁姑,这青阙宗宗主着实难做。亏得戚大哥秉性忠厚老实,从不计较鸡毛蒜皮之事,不然真的偌大威风压下来,芝麻点大的事也要听青阙宗的吩咐,我们底下五派还不叫苦连天啊。”

  这比喻虽市井气了些,却颇有道理,若真来一个锱铢必较威风八面的大宗主,别派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于是在座众人纷纷点头暗中称是。以宋时俊的功力如何听不见底下人的轻声议论,脸皮绷的愈紧。

  一位端坐宋时俊对面的中年侠士见他面色不好,微微一笑,高声道:“小枫这话说的好。都说青阙宗是天下第一宗,却不知这宗主难做啊,亏得云柯兄弟为人宽厚,少与人计较,北宸六派方能手足亲和。宋家兄长今日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他素来快人快语,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计较。”

  自打宋时俊张嘴尹素莲就左右为难,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姐夫,此时听见这儒雅俊秀的中年侠士打圆场,赶紧道:“致臻哥…咳咳…周庄主所言甚是。都是自家人,就别闹口角了。来人啊,上酒上菜,快!”

  适才说话这人便是佩琼山庄庄主周致臻了。他素以温文尔雅书剑双绝称著武林,一时人人打哈哈说笑话,意欲将此事含糊过去。

  宋时俊愠气未散,于是打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驷骐门门主杨鹤影。他二人素来交好,宋时俊的意思是‘该你上了’。

  杨鹤影却想,你宋时俊亲自出手刁难戚云柯都没有成功,我贸然出口哪能落好,何必自取其辱。他眼珠一转,看见一旁的蔡平春夫妇,忽生一计,于是高声道:“蔡谷主,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啊。”

  蔡平春略略一惊,随后道:“好说,好说。”

  杨鹤影笑道:“唉,蔡平殊女侠的英姿笑貌历历在目,想当年她小小年纪技压武林,踩魔窟,蹈匪寨,行侠仗义,江湖中无人不佩服。如今斯人已逝,我见蔡谷主颇有令姐风采,总算落英谷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啊。”这话明着是在怀念蔡平殊,暗着却是在说落英谷没了蔡平殊就没了往日风光了。

  常宁皱眉:“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何止说话阴阳怪气,行事也阴阳怪气。”蔡昭磨着小虎牙,“我幼时见过这人。”

  常宁与樊兴家俱吃惊。

  蔡晗小朋友插嘴:“那我怎么没见过啊。”

  蔡昭轻声骂:“笨蛋,那年我四岁,我四岁时哪有你啊。别插嘴,吃你的糕点!”

  按下幼弟脑袋后,她继续道:“那年来了个什么‘沙河三杰’,口口声声以武会友要挑战我爹——咳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谷的。那三个人好不要脸,说他们对一百个人也是三兄弟一起上,所以对我爹一个人也要三兄弟齐上。”

  常宁冷笑:“换做我,就真找一百个人来跟他们三个打,累也累死他们,不耗干净他们的功力精元不算完。”

  “后来呢,蔡谷主赢了么。”樊兴家追问。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蔡谷主赢了,不然这事早就传遍武林了。”常宁轻哼。

  樊兴家一怔:“此话怎讲。”

  常宁:“聂恒城活着的时候,…魔教不可一世,数次大战中北宸六派的好手死伤不少,落英谷尤甚。这事摆明了是那三个混账趁火打劫,看蔡谷主的叔父与姐姐一死一伤,蔡谷主又年少无名,便想来讨便宜。若是他们三个赢了,定要宣扬的天下皆知,自夸击败了落英谷谷主暨蔡女侠的弟弟,既然这件事无人知晓,自然是蔡谷主赢了。”

  蔡晗呆了:“哇,常师兄你好聪明啊。阿姊,后来是这样么?”

  蔡昭白了常宁一眼:“没错,就如常宁师兄说的爹爹赢了。唉,娘说那几年爹爹日夜苦练,就是为了防着这种事。”

  樊兴家亦赞:“常师弟聪慧,我多有不及。”

  常宁懒得理他,继续问道:“这与杨鹤影有什么关系?”

  “其实早在那三个混账来的前两年,爹爹就已突破大境,收拾那三个脓包也无甚难的。可恨的是那个杨鹤影,嘴上假惺惺的说要主持公道,站在一旁看好戏。沙河三杰向爹爹出手时,他不动不说话,待爹爹眼看要将那三个混账废掉时,他却出手拦阻。说什么‘武林同道,点到即止’,我呸!”蔡昭恨恨道。

  常宁:“嗯,看来这杨鹤影是去探你爹的虚实了。”

  蔡昭不解:“探虚实?杨鹤影?他探我爹的虚实干什么?”

  常宁:“你姑姑蔡平殊当年如九天惊雷一般名震天下,闯荡江湖所向披靡,什么奇珍异宝名药秘籍,着实得了不少好东西。青阙宗广天门这等强势的大宗不会眼红,佩琼山庄太初观这等自恃清高的也不屑出手,可驷骐门呢。哼哼,门规陈腐,固步自封,如今已是人才凋敝,数代式微了,怎能不觊觎。”

  听到这里,蔡晗忍不住插嘴:“其实娘说姑姑之前的落英谷也已经数代式微了……”

  “你再说话就别想有宵夜!”蔡昭恨不得将幼弟的嘴缝起来。

  常宁笑笑:“杨鹤影前去一探虚实,若令尊修为高深,他便闭嘴滚蛋,若令尊修为不足,他便有了可趁之机。若我猜的不错,那沙河三杰就是他进落英谷的。后来你们谷口的阵法换了之后,就鲜少有人能进去了吧。”

  常宁侃侃而言,看见樊兴家鼓着讨人喜欢的酒窝给蔡昭夹菜时,口风一转,意有所指道:“便是有戚宗主护着落英谷,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蔡谷主自己立不起来,总能叫宵小之辈寻到空隙。师妹,你说是么。”

  蔡昭低头不语。

  常宁没了观众颇觉不悦:“你怎么不说话了。”

  蔡昭似乎在想别的事:“令尊常昊生大侠也行走江湖多年,比我姑姑出道更多年,罕闻他有败迹。所以,常家也累积了许多奇珍异宝许多名药秘籍咯?”

  樊兴家眼睛一亮,似乎从来没人想过这个问题,赶紧去看常宁。

  常宁盯着蔡昭:“不错。家父的确多有累积,名药秘籍不敢说,不过珍宝财帛却是不少,并且分藏各处,如今只有我知道了。”

  樊兴家是个实在人,当即对有钱人肃然起敬。

  蔡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姑姑蔡平殊视财帛如粪土,每每冒险闯荡只捡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收藏,东西是好东西,然而变不了多少钱。

  常昊生就不同了,人家年少老成,极会过日子,什么金砖银条明珠宝石来者不拒——这些都是宁小枫闲聊时说的。

  常宁看着蔡昭脸色变化十分愉快,笑眯眯的:“下回我给师妹买珠花戴,师妹喜欢东珠南珠还是翡翠啊。”

  蔡昭哼的一声,高傲的扭开头。

  她才不要为了五斗米折腰,因为逼急了她就自己去开米铺。

第13章

  那边厢,杨鹤影还在指桑骂槐,暗指落英谷不作为。

  宁小枫笑的客气:“还有么,多说些别漏了,莫跟没牙老太太喝的粥似的黏黏糊糊,一气说干净了才好。”

  杨鹤影脸色一僵,又笑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六派当初誓言要匡扶天下正义,可落英谷镇日闭门不出是怎么回事啊。聂恒城虽死,然江湖上依旧有宵小之辈兴风作浪,落英谷居然不闻不问,是否有违我等侠义之道啊!”

  宋时俊感觉自己被歪楼了,没好气道:“正说太初观的事呢,杨老弟你扯这些做什么,他们蔡家一直都这样啊,到时太初观……”

  “宋门主别插嘴,人家在说落英谷见死不救不是侠义所为呢,唱的多好听啊,怎能不叫人家唱完呢。”宁小枫戏谑。

  宋时俊摸摸鼻子闭上嘴。

  好男不与女斗,君子更不与泼妇斗嘴,何况他几十年来从未说赢过宁小枫这泼妇,也不认为杨鹤影会比自己强,所以他决定默默看戏。

  另一边的宋茂之见亲爹吃瘪,又想出头叫骂被宋郁之面无表情的按了下去。

  听出宁小枫话中的讥讽,杨鹤影一气之下又指责了落英谷诸多不负责任的罪过,宁小枫一概不否则,只笑笑并请杨门主多说两句。最后杨鹤影怒道:“就这些了!没有了!该你们说了!你们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落英谷哪里还有脸面自居武林正道来!”

  “说完了啊,说完了就好。”谁知宁小枫根本不想接招,笑盈盈的转头,“戚宗主,如今我们是在您的地盘上,您倒是发句话。”

  戚云柯深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杨门主,这个,这个……落英谷离群索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百多年来俱是如此,你看不如,不如……”

  周致臻看戚云柯艰难辩驳的样子,忍不住出手相助:“落英谷向来人丁不旺,淡泊度日,杨门主也不是不知道。何况当年与魔教数次大战,蔡家死伤惨重,正需休养生息,我等手足门派应当体恤才是。”

  “周兄说的是,说的是。”戚云柯松了口气。

  杨鹤影讥笑一声:“话不能这么说。落英谷虽是离群索居,不过以前路见不平还是会出手的,更不曾十几年都不在江湖上露面。知道的是他们休养生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退出江湖了呢!”

  周致臻眉头一皱,不欲与这浑人置喙。

  “杨门主,你你……”戚云柯一时无可辩驳。

  尹素莲赶紧道:“你什么你,我看杨门主说的有道理。要么退出武林,自然不会有人去寻落英谷的事,要么就该履行武林正道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嘛!”

  宋时俊在旁忍笑,瞟着宁小枫等看戏。

  过了片刻,戚云柯拱拱手,沉声道:“杨兄弟,我口舌不利,说不过你。然而天下皆知,我与平殊八拜之交,歃血为盟。她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她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只要蔡家不曾欺师灭祖为非作歹,我就容不得旁人指摘蔡家。若有人打量平殊死了想欺侮她的家人,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答应,到时便顾不得什么武林同道的情义了。”

  天下皆知青阙宗宗主戚云柯仁厚又口拙,这般厉害的话众人从未听闻,一时之间厅内落针可闻。只有周致臻淡淡附和一句:“云柯兄弟说的好。”

  宁小枫似笑非笑的去看尹素莲,尹素莲负气的扭过身去。

  杨鹤影气的面色发黑,手掌捏紧又放开又捏紧,最后重重一哼坐下。

  蔡平春看看戚云柯,再看看妻子,轻叹一声没有言语。

  宋时俊知道没戏看了,就撇撇嘴扭头与旁人说笑去了。

  婢女奴仆们鱼贯入内,奉上菜肴美酒,宴厅复又热闹起来,众人窃窃私语——

  “我头一次听见戚宗主这么重的口气哇,你听见过不曾?”

  “当然没有。戚宗主多好的脾气啊,每每宗门弟子出了错,他从不往重了罚啊。”

  “废话!要是没有当初的蔡平殊,有没有今天的戚宗主还两说呢!”

  “什么什么,你知道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

  “呃,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蔡平殊大大的帮过戚宗主……”

  目睹这一幕,蔡昭再度感慨,堂堂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也太软乎了,纵的连驷骐门也敢上蹿下跳。当年尹岱老宗主在位时的威风,哪个敢说话带刺啊。

  常宁也感慨,不但感慨,还直接说了出来:“戚宗主这般软和的脾性究竟是怎么坐上宗主之位的?哦,对了,家父说他武学修为甚为强盛,击败击毙了许多魔教高手。”

  樊兴家:“……”别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父好吗。

  晚宴开始,酒菜上桌,樊兴家到处转了一圈,发觉诸事安备。曾大楼看自己一人尽够照看宾客了,便吩咐樊兴家也去落座宴饮。樊兴家的座位自然在东偏厅。

  戴风驰照例满脸殷勤的舔戚凌波,戚凌波照例笑颜如花左顾右盼,每与周围的少年侠士说几句俏皮话便跟戴风驰撒一顿娇再娇俏的瞟宋郁之一眼,宋郁之照例端坐如冰山,散发着怡人寒气,人家问足三句他才答几个字,丁卓照例用筷子沾一沾酒水,就找了个毫无诚意的借口告辞回去修炼了……

  此情此景,樊兴家便如吃了一盘没洒椒盐的椒盐排骨,食之无味腮帮子还费力,想想还不如常宁蔡昭那俩阴阳怪气鸡飞狗跳的家伙有趣,于是借机溜之大吉,提了壶新打的果子酒绕路到对面拼桌去也。

  因发生过之前的龃龉,此时各门各派都不敢再拿对方说事,为使气氛和谐,于是话题渐渐落到了魔教头上。反正魔教嘛,一起开骂就是了。

  这个说魔教打家劫舍,那个说魔教奸淫掳掠,还有说魔教偷鸡摸狗连市井百姓的体己钱都要盘剥。宋时俊听的哈哈大笑,觉得甚是有趣。

  戚云柯微微摇头:“魔教的确是奸邪,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杨鹤影喝的面色醺红:“如今魔教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当年,聂贼手下,赵陈韩路四大弟子叫人闻风丧胆,天罡地煞营杀人无算,更别说魔教七星长老威名赫赫,所经之处人畜不留,如今…嘿嘿,却是人畜不惊了,哈哈哈哈…”

  宋时俊:“杨老弟这不是废话么!当初的魔教贼首是谁啊,如今是谁啊,能比么!那聂喆虽是聂恒城的侄儿,可论修为论才干,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也是如今魔教没人了,才轮到他当教主!”

  沙虎帮帮主插嘴道:“前阵子我们与魔教一个堂口火拼了一场,几个魔教教徒说那聂均还不算教主,只是代教主。如今魔教教务混乱,派系倾轧,谁都没心思好好经营。不说聂恒城,哪怕以前姓慕的老教主在时也不至于如此啊。”他是杨鹤影的小舅子,适才北宸六派内部之事他不敢多言,如今总算能插上嘴了。

  宋时俊:“呸!亏得他们没心思好好经营,若是有心思了岂非又得天下大乱。对了,那聂均当代教主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成正的啊。”

  戚云柯凝重道:“做真正的教主,必要七星长老一齐点头才成,不过我听说七星长老已然死的死匿的匿了。”

  下座一名尹氏族亲大声道:“哈哈哈哈,果然正如尹老宗主所言,魔教群雄桀骜不驯,不过是暂时摄服于聂恒城的威压,只要聂恒城一死,魔教定然大乱!”

  “是呀,蔡女侠听了这话,所以便去诛魔了。”这时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看模样是个邋遢道士,精瘦矮小,活像只猴子。

  “还是靠尹老宗主运筹帷幄嘛!”尹家人不服。

  “没人去杀聂恒城,再运筹帷幄也是无用。”这人依旧阴阳怪气。

  “你这是要辱没尹老宗主么!”尹氏族亲似乎上了酒气,眼看就要翻桌动手。

  尹素莲再忍不下去,大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我怎么不记得青阙宗请过阁下?”

  猴子模样的道人看向戚云柯:“当年尹老宗主一声令下,大家伙儿一股脑杀向幽冥篁道,我师父师叔师兄师侄们十余人一个都没回来,尸骨无存。我亦半死不活养了许多年,承蒙戚宗主仁厚念旧,老祖祭典之时还记得我这个活死人,还记得已然观毁人亡的清风观。”

  戚云柯无奈的瞪了妻子一眼,方起身拱手道:“贵派古道热肠,于天下大乱时挺身而出,若家师还在世,定也不会忘记的清风观上下一众侠义之士的。云篆道长,您请安坐。”

  蔡昭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云篆道长?他就是云篆道长!姑姑曾提到过云篆道长身长八尺,昂藏英俊,一手清风剑法潇洒利落啊。怎么,怎么……”

  樊兴家凝神眺望,片刻后低声道:“应是全身骨骼经络都被人震断了,瘫痪多年后身子萎缩成这样的。”

  常宁看了一眼:“腐骨断经掌,天玑长老段九修的绝技。这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座各派不是子弟众多就是逍遥度日,比惨显然是比不过人家清风观的,于是宋杨等人只好一齐闭嘴。

  尹素莲看周围无人帮忙,莫可奈何之下祭出了百试不爽的绝招——当即滴下眼泪来:“天下为诛灭魔教而死伤者,岂独清风观。不说蔡家叔父与平殊姐姐,我师伯师叔,还有周老庄主与宋家伯父亦是惨死魔教之手……”

  宋时俊与周致臻想起亡父,俱是神情凝重,闭口不言。

  “更别说我爹与杨门主的父亲,本以为熬过聂恒城后能安度晚年,谁知,谁知却没逃过聂贼子弟的报复……”尹素莲哭的梨花带雨,众人皆怜。

  杨鹤影面色发沉。

  正当气氛哀戚之时,宁小枫忽然咯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算大,但人人都能听见。

  尹素莲目露怨毒:“你笑什么,讥笑我爹死的活该么。”

  “所有力抗魔教不屈之人,我都不会讥笑。”宁小枫神情自若,“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令姐青莲夫人。真可谓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若不是她,恐怕聂贼子弟的报复还没完没了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蔡昭听的云里雾里,然而正厅上座之人俱心知肚明。

  “这什么意思啊?”蔡昭习惯性的去看常宁。

  常宁笑容中有几分古怪:“这事令堂不曾与你说过?嗯,令姑姑真是个厚道的好人。”

  “别阴阳怪气的,你到底说不说。”

  “其实事情简单极了。聂恒城死后,他座下弟子群情激奋,扬言要将尹杨两家屠戮干净,以报杀师之仇。”

  蔡昭愈发不明白了,“可杀死聂恒城的是我姑姑啊。杀尹杨两家作甚。”

  “因为当初江湖上都以为击毙聂恒城的是尹老宗主,驷骐门杨仪为副手。”

  “什么?!”蔡昭一下站了起来。

  樊兴家吓了一跳,他看四周望过来惊奇的目光,赶紧将蔡昭按下来。

  常宁丝毫不以为然,依旧举止轻柔,微笑的眸光如流转的剔透冰水。樊兴家暗想常师弟之前定是常家坞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公子,待他毒疮好了不知该是怎样的惊人容色。

  “十八年前的涂山大战虽然惊天动地,然而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常宁在面前码好六个小酒杯,“匆匆赶去的戚宗主,令堂,已然归隐的石家兄弟,还有晚去半步的家父与周庄主。”

  他摆好酒杯,然后再一个个挪出去,“涂山周遭尽是聂系子弟,当时他们尚不知聂恒城已死,戚宗主须得善后。而周老庄主当时伤重弥留,周庄主只好立刻回庄。石家兄弟一残一伤,也互相扶持着隐居疗伤去了。只有令堂与家父带令姑姑回了落英谷,此后数年甚少出谷。”

  “数年甚少出谷?这是为何。”樊兴家奇道。

  常宁没去理他,继续道:“涂山大战次年,尹老宗主办庆功宴,宴席上杨仪那个老不修为了逢迎青阙宗,居然满口将聂恒城之死归功于尹老宗主。”

  蔡昭大惊:“就算其他人不在,难道戚伯父没说么?”

  “说是说了,不然无人听罢了。”常宁一挑眉梢,“何况就算戚宗主没说,杀没杀聂恒城尹岱自己不知道么?”

  樊兴家想笑,没敢笑。

  蔡昭憋屈极了:“……所以戚伯父也不曾反驳到底么。”

  “杨仪并不曾明说聂恒城是尹岱所杀,只说都是尹老宗主的功劳,尹老宗主便回口杨老门主也多有帮忙——之后,江湖上便传开了是尹杨二人击毙了聂恒城。”

  蔡昭半晌无语。

  樊兴家再次插嘴:“常师弟怎么这么清楚?”连当年二老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

  “因为家父也在那庆功宴上啊。”

  樊蔡二人一齐啊了一声。

  “常大侠为何不辨明呢。”樊兴家问的小心翼翼,好歹替自家师父扳一点回来。

  常宁笑道:“起初家父也很生气,觉得他们是在盗天之功,后来一想到也不错……”

  蔡昭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缓缓低头咬筷子。

  樊兴家念头转了几圈也明白了,只有连连叹气。

第14章

  常昊生被人戏称‘常嬷嬷’不是没道理的。

  名声虽可贵,实惠价更高。年少探险时碰上金银财宝,别家天之骄子视如不见,他就会跟个老账房似的一笔笔收起来,哪怕将来用来接济潦倒的江湖客也好。

  那年在庆功宴上,他察觉到杨仪于击毙聂恒城一事上有意误导武林群豪,而尹岱竟然半推半就的认了。他首先不是对两位受尊敬的武林前辈居然夺人功劳的行径感到愤怒失望,而是立刻想到‘这下落英谷安全了’。

  倒不是他心黑,想用尹岱为落英谷做挡箭牌,而是他以为青阙宗主身边必然防卫森严高手如云,魔教想要复仇未必得手,而彼时的落英谷却是弱小无助可怜。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庆功宴后仅仅数月,意气风发的尹老宗主某日于出行途中受到聂恒城大弟子赵天霸预设的大批人马伏击,前无去路后无援兵,最后被乱刀分尸而死。

  就在同一日,杨仪老门主携爱妾美婢正在乡野庄园中老树开花时,被聂恒城三弟子韩一粟率人趁夜摸入,屠戮了足足一整夜,鸡犬不留;杨仪头颅被发现在庄内粪池中。

  不但如此,聂恒城仅剩的这两名大弟子还扬言要将尹杨两家子弟灭绝干净,断子绝孙,并放话魔教其余长老,哪个能给聂恒城报仇出力多的,聂部剩余势力便会归顺其下。

  一时间,魔教爪牙蠢蠢欲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聂恒城虽然身亡,可他执掌教务几十年,死忠甚众。尹老宗主与杨老门主,高兴的太早了。”

  常宁语气悠然,蔡昭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当然,她自己也是。

  贪天之功,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常大侠守在落英谷,是怕魔教来找我们家复仇么?”她小声发问。

  常宁:“是呀,家父一早就想到聂恒城死后,他的徒子徒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守在落英谷连家都不敢回。等啊等,没等到魔教来袭,反而等来了尹杨二老的死讯。”

  蔡昭沉默片刻:“这些我都不知。多谢令尊不辞辛劳,鼎力护佑落英谷了。”

  那是蔡家最凶险的一段岁月,蔡家长辈全死光了,蔡平殊一身武功尽废,蔡平春却尚未突破大境,宁小枫只懂些机关阵法,一旦魔教大举来袭,落英谷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常宁瞟了她一眼:“无需言谢,庇护孱弱本就是我辈当尽之责。”后半句咬重音。

  蔡昭放下筷子,无力长叹:“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我一定尽心尽力护着你,以报常大侠大恩大德。”

  “你知道就好。”常宁眉目含笑,似乎连一脸的毒疮都明媚动人起来。

  樊兴家讪讪的坐在一旁,他觉得这桌的气氛实在过于欢天喜地了,于是勇敢的出言打断师弟师妹的喜悦:“咳咳,那后来呢,魔教是怎么罢休的。”

  蔡昭指了指如今正喧嚣热闹的尹杨两家人,点头道:“不错,既然尹杨两家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可见魔教的仇杀并未成功。”

  “这却是足智多谋的青莲夫人之功了。”常宁微笑。

  尹岱与杨仪死后数月间,两家又有许多亲族惨死。尤其是尹家,族人众多,目标庞大——尹岱执掌青阙宗宗主之位后,颇是提携了些家人,彼时倒成了魔教的活靶子。

  昨日是负责青阙宗采买的尹六叔开膛破肚死在榻上,今日就是负责宗门园林花草的尹三姑倒挂在树下咽喉割开,过几日又是管车马的尹二伯兄弟俩的残躯出现在马槽中……一时间尹氏族人人人自危,连丧事都来不及办就纷纷逃离九蠡山,躲到犄角旮旯之处保命。

  聂恒城的党徒甚至将手伸向了广天门内,目标直指尹岱的长女与两个年幼的外孙子——宋茂之与宋郁之。

  尽管尹青莲腹有良谋百般防备,依旧发现乳母保娘在偷偷下毒,前者哭诉是家人落在魔教手中,后者坦诚魔教许诺了金山银山享之不尽。凡此种种,北宸六派防不胜防。

  尹素莲当时刚刚成婚还未生育,只消保住自己便成;尹青莲膝下却有娇儿幼子,她心知魔教有的是财帛又不计较手段,便如蛊虫跗骨难以摆脱,必须主动出击。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将击毙聂恒城乃蔡女侠一事广布天下。

  可这件事,庆功宴之前不说,之后也不说,到魔教大举仇杀时却要急匆匆的说了,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她英明神武的亲爹尹老宗主呢,总不能人死了还没了名声吧。

  不久,杨鹤影两个年幼的儿子均毫无痕迹的被暗害后,尹青莲再不敢耽搁,赶紧叫来了新上任宗主之位的妹夫戚云柯和刚刚办完父亲葬礼的周致臻,如此这般一番商议——

  首先,蔡平殊击毙聂恒城这件事一定要说,但不能明目张胆大庭广众的说,要用些手段让魔教党徒自己将消息透进去,北宸六派佯作不知。

  尹杨两家族人分散,暗算明算难以防备,但蔡家总共三口人,一直躲在落英谷足不出户,落英谷又易守难攻,出入路径只有一条。目标集中了,魔教的偷袭也会十分集中。

  暗布疑阵半个月后,尹青莲的暗桩终于送来确切消息。

  那一夜,星月无光,暴雨如鞭,戚云柯周致臻宋时俊三人率领精挑细选的各宗子弟在距离落英谷不远的青罗江畔布下天罗地网,一夜激战后,终于将趁夜奔袭落英谷的魔教大队人马一网打尽。

  赵天霸为常昊生当场击毙,并斩下其首级送去青阙宗祭奠,韩一粟被宋时俊重伤致残,不知死活,戚云柯更是纵横来去,半身浴血,亲手格杀十余名魔教高手。

  此一役,聂恒城残存的心腹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复仇之事不了了之。

  至此,由聂恒城一手缔造的血腥盛世终告完结,魔教开始了派系纷争内斗不止的衰落时代,而北宸新三杰正式独当一面,号令武林。

  同时,击杀聂恒城之人乃蔡平殊一事再不能遮掩,为天下人皆知。尹青莲遂顺势散布‘尹岱老宗主是为了保护落英谷才勉强认下杀贼之功,而杨老门主好心相助才惹祸上身’的传言,北宸六派来了个皆大欢喜。

  樊兴家是头一回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感慨道:“连聂贼的余孽都这么毒辣残暴悍不畏死,幸亏蔡女侠诛杀首恶,不然魔教岂非更加肆无忌惮了。”

  遥想当年血雨腥风勾心斗角,蔡昭不胜唏嘘,半天才说了一句:“……青莲夫人脑子挺好。”可惜尹素莲连她姐姐一半的脑子都没有。

  “最聪慧的,最狡诈的,最强大的,最残暴的,最忠诚的,最仁慈的,俱一一陨灭,活了下来皆是中庸平凡之辈——这兴许才是天地之道。”

  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时敛眉收目,不见喜怒,宛如庙宇中烟雾缭绕之后的神秘面庞,蔡昭看着他怔怔出神。

  席间气氛低沉,三人谁也没说话,难得的安静终结于蔡晗小朋友的一声饱嗝。

  常宁瞥眼:“师妹你还是管一管吧,再吃下去他又要成球了。”

  蔡昭气急败坏的把幼弟从桌前抱下来,发现小肚皮又是溜圆溜圆的,顿时骂道,“你这头小猪崽,这辈子没见过吃的啊!”

  蔡晗一边打嗝一边呜呜哭着诉苦将来要在外祖母家吃素很久,樊兴家苦笑着叫仆从端陈皮消食茶上来。

  “死丫头你居然在这儿?!”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侧旁传来,蔡昭等人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丽装妇人神色不善的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牵着个六七岁的黄瘦锦衣幼童。

  蔡昭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杨小兰已匆匆忙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见过母亲。”

  杨小兰是驷骐门门主之女,按照称呼推断,这妇人自然就是杨鹤影之妻沙氏夫人了。

  沙夫人牵着儿子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扯杨小兰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心思恶毒的死丫头,自己坐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却不管你弟弟死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天赐空着肚皮在外头玩耍也不知道给他送点吃的喝的……”

  妇人养了一手艳丽尖锐的指甲,出手又重,杨小兰的耳朵瞬时又红又肿。

  杨天赐笑嘻嘻的拍手笑道:“阿姊的耳朵又红了,好像红烧肉一样,嘻嘻,嘻嘻。”他生来骨骼细弱,面带不足。连多说几句话都连呼带喘的,看的沙夫人一阵心肝肉的乱叫。

  樊兴家看不下去,赶忙道:“沙夫人且慢。适才杨小公子出去玩耍之前已然用了不少点心了,想来不至于腹饥太过。何况他去玩耍之时坚辞杨姑娘的陪伴,且他身旁又随有四五名奴仆,在暮微宫的地界上如何会出事……”

  “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上心了!”沙夫人转身就骂,“杨门主膝下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要是出了差池你担当的起么,啊啊?!到时候戚宗主也护不住你!”

  樊兴家哪见过这等撒泼妇人,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他眼前一花,蔡昭越过他上前几步。

  “这位夫人,您在家中行几啊?”蔡昭笑吟吟发问。

  沙夫人一愣:“什么行几?我是家中独女……”

  “我不是问沙家,我问的是杨家。夫人在杨家行几啊?”蔡昭的笑容叫樊兴家发慌,“看夫人这般年轻貌美,我猜一定是六以后的——七夫人?八夫人,还是九夫人?”

  “你敢羞辱于我?!”沙夫人气的花枝乱颤。

  蔡昭阴阳怪气:“我这是在赞美夫人年轻貌美啊。”

  “师妹误会了,没有什么七□□夫人,沙夫人就是夫人。”常宁悠然上前,“自从杨门主的两个儿子死于聂恒城党羽之手,他便一口气纳了二三十位姬妾,其中这位沙夫人因为生下杨小公子被杨门主立为了夫人。”

  “二三十个?”樊兴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蔡昭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能从二三十人中脱颖而出,沙夫人真身手不凡啊。”

  沙夫人虽在杨家气焰嚣张,但并不是毫无眼色的蠢货。她见蔡昭衣饰精致而常宁一脸毒疮,摆明了前者不好惹后者不能惹。她咬咬嘴唇,愤然跺脚扭身:“死丫头还不快走!我等你爹教训你!”然后一手领着儿子,一手扯着跌跌撞撞的杨小兰离去。

  樊兴家在后面看的忧心忡忡:“哎呀呀,杨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祭典在即,总不好这个时候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

  “摊上杨鹤影那样的爹能有什么好,不过虎毒不食子,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吧。”蔡昭也是不快。

  “我之前就听说驷骐门是五代单传,杨家人对子嗣极是看重。哎呀可怜杨姑娘啊,十四五的人了看着才十二三的模样,啧啧,常师弟你怎么看。欸,常师弟……?”

  樊蔡两人同时扭头,才发现常宁已经坐到食案后头,“有何好说的。我若是杨姑娘,就将那婆娘的舌头连着喉管一道扯出来。”他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惊悚。

  樊兴家抽着冷气赔笑:“常师弟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常宁神情冷淡,“那姓杨的小崽子天生不足,将来不做废物就算好的了。可杨姑娘却根骨甚好,哪怕悟性一般,只要好好修行,来日必成大器。”

  姐弟俩的资质好坏蔡昭没注意,樊兴家想了下后表示同意:“这倒是,杨姑娘虽说瘦小了些,根骨却不差。”

  “别说来日,只凭杨姑娘此时身上的修为,只要她不愿,姓沙的婆娘就休想摸到她的衣角。不过是脾性懦弱,不敢反抗罢了。”他从不怜悯软骨头。

  常宁说话之锐利出人意料,蔡昭皱眉看他:“沙夫人便罢了,可上头还有杨门主呢。叫杨姑娘怎么闹?”

  “那就要看她是想忍气吞声的‘尽孝’还是愤然自立了。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旁人不能替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