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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愫那个时候刚刚嫁给晋安侯,她想让白愫在蔡家立威,就应了赵翌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地把事办了。

尽管如此,赵翌却一直没有放过宣曹的意思。

要不是他活得短,曹宣早就没了性命。

今生她不准备嫁给赵翌了,曹太后那边却一定要还政给赵翌的,到时候曹宣也就少了庇护之人,她能救曹宣一点就救他一点吧!

果然,赵翌听了直皱眉头,道:“保宁,是不是曹宣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帮曹宣说起话来。这件事纵然不是曹宣的意思也肯定与他有关…”

姜宪满脸困惑,道:“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允许曹宣卖爵鬻官吧?”

赵翌没话说了。

曹太后死后,背了各种骂名。但不管大家如何骂她,都不能否认她在选拔官员上的公平公正。

这也是为什么赵翌需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杀了曹宣的缘由,也是后来曹宣之所以能帮得上她忙的原因。

“会不会是那个李长青有什么特别之外?”姜宪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立马就把李家给卖了。

“你是说那个福建总兵?”赵翌支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着,“我原来也怀疑。隔得那么远,还是土匪招安,完全派不上用场…如果不是走了曹宣的路子,太后难道还想重用他不成?”

姜宪闻言想到了一个人。

靖海侯赵啸。

这个时候他还不显。

扬名的是他的父亲赵宽。

他是太祖皇帝靖王一脉,后来犯了事,降了爵。算起来,是赵翌同宗的堂兄。

他们家世代镇守福建。在倭寇进犯之前,他们家也就是个混吃等喝的皇亲国戚。可等到倭寇来袭,他们家借着剿倭,一日日的状大起来,等到赵翌当权,朝廷已经无法节制他了。

想当初,赵啸没少给她下绊子。

她这个时候给他找点事做应该也不算是麻烦吧?

姜宪笑道:“我前些日子回去过端午节的时候偶尔听我伯父提起来,说如今朝廷的水军都在靖海侯手里,那个李长青不是土匪招安吗?他肯定是个不服管教的。福建如今是靖安侯地盘,一山容不得二虎。李长青在那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要是我,怎么也要找个机会出去换个地方。”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后悔了。

把曹宣摘出来就摘出来,干嘛还要把李家给摘出来。

念头一闪而过,她又安慰自己,算了,就当是看在当初李谦打进了紫禁城也没有反,自己给他的一点谢意吧!

赵翌被姜宪忽悠着开始散发思维地想着这件事。

“你是说,”赵翌斟酌着,“李长青想调任,母后希望他和赵啸打擂台…为了安抚李长青,就留了他的长子在宫中当差…不怕李长青不妥协…”

呸!

这是你赵翌的作法吧?!

李家不过是想奉承巴结好曹太后回山西老家去做土皇帝而已。

不过,只要赵翌知道这是曹太后而不是曹宣从中牵扯就行了。

“谁知道呢?”姜宪嘻嘻笑道,“太后娘娘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一定是这样的!”赵翌自信地道,问姜宪,“你说我把这个李谦调到乾清宫当侍卫如何?”

从前赵翌虽然在曹太后面前表现的像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却不敢挖曹太后的墙角,用她的人。

现在敢跟曹太后抢人了!

赵翌的话一出口,姜宪顿时意识到此时的赵翌已下了决心要搬倒曹太后,和曹太后鱼死网破了。

“你找个机会跟太后娘娘说说就是了。”姜宪敷衍着赵翌,和他东扯西拉了几句,开始搓手。

赵翌知道她身体不好,怕把她给冻死了,和她一起回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忙吩咐宫女给几个人端了热茶进来。

大家喝着茶,坐在炕上聊天。

赵翌留在慈宁宫吃了晚饭才走。

姜宪一回到东三所就吩咐情客去打听萧容娘,并小声地叮嘱她:“…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她此时应该怀有龙子。”

情客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但还是恭敬地道:“郡主放心,我晓得厉害。”

她办事,姜宪素来放心。

姜宪点了点头,让藤萝拿来了五十两银子给她打点。

情客一言不发地揣在怀了。

白愫过来找她做针线。

姜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把她带过来的藤篮放在了一旁,道:“谁还指望着你穿新衣不成?这大晚上的,仔细伤了眼睛。”

白愫也不是喜欢做针线的人。

她顺势就依在了炕头的大迎枕上,叹着气道:“不过是觉得无聊,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从前她们也常常如此。

姜宪让丁香去沏壶茶过来:“就用上次进贡的大红袍。”

丁香笑呤呤地应声而去。

白愫就道:“太后娘娘也是,这天下迟早是皇上的,她怎么也不给曹家留条后路,这样一点权也不给皇上,以后承恩公可怎么办啊?”

第11章 决定

两天之内,白愫第三次提到曹宣。

从前姜宪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重新来过,早已学会了从细枝末节里去发现那些隐藏在表皮之下的东西。

她慢慢地摩挲着四季平安的粉彩茶盅,很是随意的样子笑道:“曹宣不管怎样和皇帝也是嫡亲的表兄弟,他又不会谋逆,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还开玩笑地道,“就算他曹宣想造反也没这资格啊!他毕竟只是外戚。恐怕皇上更担心辽王。”

当初,辽王可是由先帝的禁卫军统领护着出的京城。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土匪山贼,让听到消息的人还以为辽东遍地是反贼呢!

白愫听着急了起来,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今天下午皇上说的那些话。你不也觉得有些不妥当才那么回他的吗?”

姜宪想到前世。

她不待见曹宣,不喜欢听人说起曹宣的事,白愫也就几乎不提曹宣。

姜宪又想到那次白愫进宫来为曹宣求情。

她当时非常的诧异,问白愫:“你什么时候和曹宣有交情了?”

姜宪还记得当时白愫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好像滴血似的,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不是我,是侯爷…和承恩公交好…”

那是白愫生平第一次求她。

她还以为白愫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

现在想想,以晋安侯那种趋炎附势、薄凉尖刻的性子,怎么会帮着眼看就要倒霉,而且再也没有翻身机会的曹宣呢?

姜宪看着白愫。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窝处留下一片阴影,显得秀丽而温婉。

原来白愫喜欢的是曹宣!

有曹宣珠玉在前,那晋安侯除了出身,简直一无是处。

白愫心里,肯定很苦吧!

姜宪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描绘着茶盅上那大红色宝瓶的轮廓,心里隐隐刺痛。

“掌珠…”她一字一句地道,“曹宣是外威,他的爵位三代而终,是作不得数的。何况正如你所说,皇上因太后的缘故,以后肯定会迁怒曹宣,曹宣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京里略有此根基底蕴的人家都不会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他。讨不到好不说,还平白得罪了皇上。”

白愫脸色一白,直直地朝姜宪望过来。

眼眸中满意是惶恐和慌乱。

“我,我没有…”

有没有,大家心里清楚!

姜宪抓住了白愫的手,目光真挚而诚恳。

白愫渐渐松懈下来,眼眶里泛着水光,哽咽着喊了声“保宁”。

姜宪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会让白愫嫁给晋安侯。

她也没有办法让白愫嫁给曹宣。

还有曹宣。

他的处境太艰难了。

她原想等曹太后的事落定了,向伯父求情,把曹宣流放到岭南去。

以曹宣的本事,只要不死,总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可和白愫成亲不行。

皇上绝对不会让曹宣娶白愫这样一个高门显赫的妻子。

北定侯府也不敢把女儿嫁给曹宣。

就算是想办法让白愫嫁给了曹宪,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前世赵翌只活了三年,没有人出面帮着说项的曹宣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生没有了她这个皇后,赵翌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到时候曹宣还有命在吗?

晚上,姜宪留白愫歇在了东三所。

她们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靠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等到姜宪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之后,白愫悄声地喊着“保宁”。

姜宪闭着眼睛佯装没有听见。

然后白愫开始翻身。

像烙饼似的,一会儿就翻个身。

姜宪的眼泪就止不住涌了出来。

爱憎会,怨别离。

她重生一回,难道就是为了重新看一遍身边的亲朋好友是怎么痛苦煎熬的吗?

那她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还有赵翌和赵玺。

她可以不去计较前世的那些恩怨出宫去,也可以看着奉圣夫人在京城里耀武扬威,由萧淑妃稳坐太后的保座,让赵玺登基。但做为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她每到初一、十五大朝会必进宫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请安,她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那些前世曾经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脚下吗?

姜宪坐了起来。

她凭什么委屈自己!

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委屈过自己。

凭什么今生洞察了先机反而要畏畏缩缩地做人。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一场。

索性再闹大一点。

就是捅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她又不是没有死过!

姜宪长长地舒了口气。

顿时觉得自重生以来大悲大喜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白愫却被姜宪的猝不及防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她忙跟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了?是口渴?我来喊丁香把灯移过来,你把衣裳披上,入了秋,夜风刺骨,被吹着了可不得了。”

她把帷帐撩了一道缝,伸出脑袋去。

姜宪擦了擦面,满手的水。

白愫总是这样,像她的小姐姐,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必定会睡在外面,有什么事都照顾着她。

她哑着嗓子道:“让她们打了热水给我净个脸吧!”

白愫这才发现姜宪脸上全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了?”白愫着急地拉了她的手。

“我没事。”姜宪望着帐角挂着的菊花香囊,声音沉沉地问白愫,“你想嫁给曹宣吗?”

白愫又是一阵慌张:“没,没有。你别乱想了。惹了别人笑话。我不过只见了承恩公几面罢了…”

“可你不说家里不同意,不说有失闺阁声誉,却只说怕别人笑话。”姜宪直白地道,“你说的这个‘别人’,是曹宣吧?你怕他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白愫看着丁香把灯移了过来,恨不得扑上前去捂了姜宪的嘴。

姜宪没有再提这件事,静静地让丁香和藤萝帮着净了面,重新抹了香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白愫打发了屋里服侍的,放了帐子。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地爆出几声灯花来。

姜宪问白愫:“你觉得太后娘娘这两年会还政给皇上吗?”

白愫摇了摇头,怅然地道:“怎么可能!”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回去听我爹说,前几天太后娘娘还杖毙了一个上书请她还政于皇上的御史…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第12章 掺合

姜宪冷笑。

曹太后当政的时候那些人觉得曹太后牝鸡司晨,都盼着赵翌上台。

等到赵翌上了台,他们才知道原来赵翌连个牝鸡都比不上!

“曹太后一日不还政给皇上,皇上就一日记恨曹太后,记恨曹家。”她淡淡地道,“所以,一旦曹太后失势,曹宣就等着被皇上清算吧!到时候他不要说妻儿的性命了,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不会的!”白愫高声打断了姜宪的话,睁大了眼睛瞪着姜宪。

姜宪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她。

周遭的气氛渐渐尖锐起来。

白愫神色微变,肩膀一缩,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说得对…”

姜宪眉宇间却依旧咄咄逼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她问白愫。

白愫更显颓然,低声道:“我还能怎样?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整个白家都跟着我担惊受怕吧!我们在宫里住着,外面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犹如那搭台看戏,看到那悲伤的时候也会落泪,可也就只是落几滴泪罢了,不会伤筋动骨。可我这次回家侍疾,多住了些日子,有些事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安国公夫人来探病的时候,送了一对百年的人参过来,当时是我接在手里的。因要登记在册,我就打开来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参上用五彩的丝线结了对梅花攒儿,我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几年安国公夫人生病时太后娘娘赏给安国公府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姜宪愕然。

“你不记得了?”白愫道,“当时内务府把人参拿过来的时候,你正在学着打络子。孟姑姑去请太皇太后示下,你就把自己打了一半的梅花攒儿套在了那两株人参上。那装人参的匣子还是我盖上的呢!”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姜宪早忘了。

白愫怅然道:“从前谁家会把御赐的东西拿出来随礼!可见安国公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更不要说其他功勋之家了。而我们家如今还能保留几分功勋世家的体面,那也是因为我进宫陪你,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多有赏赐,才没有落到和他们一样处境…”

姜宪问她:“那你自己呢?就这样认命算了?”

白愫苦笑,道:“我娘总不会害我!”

的确。

白愫到了适婚的年纪,姜宪已做了皇后,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活着。不仅北定侯夫人,就是她们也跟一起为白愫的婚事发愁,把整个京城门当户对,年龄相当的男子都捋了一遍,挑来挑去,选了晋安侯。

结果呢,晋安侯窥知了姜宪的处境,怕得罪奉圣夫人方氏和赵翌,告诫白愫疏远姜宪不成,觉得夫纲不振,连带着对白愫也不喜起来。

白愫是在慈宁宫长大的,是有封号的乡君,晋安侯不待见她,她断然不会拿了热脸去贴晋安侯的冷脸。

夫妻俩人越走越远。

而姜宪自己呢?

她的婚事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和宁镇元千挑万选的,青梅竹马,姑表亲威,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还不是走了眼。

可见有些事不是你好好策划就能得偿所愿的。

既然如此,何不率性而为,让自己高兴一点呢?

姜宪凝声道:“掌珠,如果不连累北定侯府,你愿意嫁给曹宣吗?”

白愫眼睛一亮。

姜宪冰雪聪慧,不仅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在皇上和镇国公面前也说得上,加之她又是个说话做事落地有声的人,她出声说要帮自己,肯定有办法!

可这光亮在白愫的眼底如烟火般转瞬即逝。

她垂着头道:“我愿意有什么用,我和曹宣从头到尾没有说上十句话。有几次是我随你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他给我打了声招呼。还有一次是三月三,他奉了曹太后之命过来送簪花,对我说了句‘郡主簪松红梅好看,乡君更适应簪茶梅’。还有一次…”

姜宪怀疑她把每次见到曹宣时的细节都记住了。

上辈子她是怎么和晋安侯过了那么多年的?

姜宪想想都觉得心酸。

她立刻打断了白愫:“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想问你想不想嫁给曹宣!”

白愫脸胀得通红,半晌才小声地道:“有谁不愿意嫁给他的呢?”

姜宪暗暗好笑,道:“那不就得了!你管他喜欢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就行了。”

前世,曹宣也没有娶亲。

他虽然没有说,但姜宪看得出来,曹宣对自己的处境一直都很担忧,有点不敢娶妻,怕连累了妻儿。

“若是哪一天你觉得曹宣对你不好了,你觉得和他过不下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和离就是了。至少你得到了自己喜欢的,没有什么遗憾的。”姜宪笑道,“就像你喜欢吃牛街的炒肝一样,虽说吃了会拉肚子,可好吃啊,吃得时候高兴啊!而且拉肚子的后果你又不是不能承担,你有什么可怕的!”

白愫有封号有陪嫁,没有男人一样过得好!

姜宪突然想到了李谦。

现在想想,他当初说得也有点道理。凭什么白愫就要在那里伤心难过,为晋安侯府操劳辛苦,晋安侯就在那里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要是知道白愫喜欢的是曹宣,早就搓和白愫和曹宣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白愫闻言被姜宪的离经叛道吓得直哆嗦,她惊慌失措地捂了姜宪的嘴,“你当着我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当着外面的人也这样说,太皇太后听到了会担心难过的。”

姜宪笑。

不管她怎样,白愫都始终站在她这一边。

她把白愫的手从自己的嘴巴上扒下来,笑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你仔细想想,看我说得话有没有道理。人生苦苦不过几十年,我们自己都不给自己找点高兴的事,还有谁会在乎你高兴不高兴?”

白愫若有所思。

姜宪把被子拉齐了下巴,闭上了眼睛。

她还得派人去打听打听李谦到底分到了哪里当差。

他的人品虽然一般,能力却很强。属于那种有才无德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像个爆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她还是小点心的好。

特别是她想改变前世的一些事,需要得伯父宁镇元支持的时候,这个家伙可别给自己出什么妖蛾子才好…还有就是白愫,要抓住一切的机会,想办法改变她,免得她像上一世那样,只知道窝在家里当她的贤妻良母…

第13章 找人

姜宪七想八想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太阳露出小半个脸,照在油绿的枝叶上,干净清新,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舒展开来。

黄鹂、鹦鹉、八哥在屋檐下婉转地啼鸣。

姜宪坐在镜台前,在宫女捧着的首饰匣子里指了指那枚粉色碧玺芙蓉珠花。

梳头的宫女忙恭敬又不失小心地拿起了那枚珠花,帮她簪了鬓角。

白愫掩嘴打了个哈欠,坐在一旁临窗大炕上,问正手脚麻利地给她沏茶的宫女:“今天早上吃什么?太皇太妃过来了吗?”

那小宫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一张包子脸,模样儿颇为喜庆。

她将沏好的茶放在了白愫的手边,笑眯眯地道:“太皇太妃已经过来了。今天御膳房做了梗米白粥,百合莲子血糯粥,梅干菜排骨粥,小米海参粥,开花馒头,金银馒头…”声音清脆地报着菜名,声若银铃,非常的好听。

白愫不由笑了起来,道:“瞧你这张嘴,倒没有辜负这名字。”

小雀忙道:“这名字可是郡主给我取的。”

众人都善意地笑。

屋里的气氛很是温馨。

姜宪也笑了起来。

前世小雀也一直跟着她,管着她的膳食,在她刚刚垂帘听政的时候躲在后殿的退步里悄悄地给她做包子煎馒头熬粥,最后却因为风寒被移出宫,死在宫外。

如果小雀不死,赵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吧?

她问白愫:“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白愫看上去情绪有点低落,昨天晚上十之八九没有睡好。

她犹豫了半晌,道:“我,我也不知道…”

“还是快点决定好了。”姜宪笑道:“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白愫忙道。

姜宪朝着白愫眨眼睛,道:“你帮我问问曹宣,李长青的长子李谦分到了哪里当差?”

“我不去!”白愫红着脸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问李谦做什么?随便找人去问问不就行了?”

“我这不是怕皇上知道了想七想八迁怒承恩公吗?”姜宪胡说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真的让刘公公去打听了。”

“你怎么能这样?”白愫不依。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正等着她们早膳。

姜宪和白愫给两位老人问了安,去了大佛堂给菩萨上了香,回到东暖阁用早膳。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摆着碗筷。

刘小满微躬着腰走了进来,低声对太皇太后道:“内务府里刚才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要大赦天下,后宫也跟着沾沾光,放一批宫女和女官出去。如今懿旨应该已经盖了大宝,很快就会送到内务府了。”

太皇太后拿箸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宫中的关系盘综错杂,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眼线…没有个十年八年都摸不清楚。谁是谁的心腹,谁是谁的眼线,往往一个不经意,就会让自己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而最好的办法不过于放一批宫女、女官出宫——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你不是我的人,我就把你以年龄太大的理由放出宫去。出了宫,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用了。

这种摧枯拉朽的方式简单、直接、粗暴,却又该死的有效。

若是操控得好,慈宁宫和乾清宫的一举一动都将逃不过曹太后的眼睛。

做为曾经的太后,姜宪回过头再看曹太后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由暗暗地称赞曹太后。

她实在是比她那个儿子聪明能干多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曹太后都没有和太皇太后商量一下,可见她根本就没有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但姜宪并不担心。

前世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曹太后还是被围在了万寿山。

她就别乱插手这件事了,免得因为她的原因引起了什么变故。

她垂下了眼帘,佯装不知道其中厉害的样子。

太皇太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箸,面无表情地道:“这件事涉及颇广,内阁的几位阁老都怎么说?”语气隐隐流露压抑着的怒意。

刘小满低声道:“内阁的几位阁老都称赞太后娘娘圣贤,菩萨心肠。”

太皇太后冷笑,喝了几口温开水,吩咐刘小满:“你去趟恩亲伯府上,问他还想不想要个针工局出来的绣娘?若是想要,让他跟你说一声,你帮他留个心。”

恩亲伯王延是太皇太后的侄儿,只生了个儿子叫王瓒,比姜宪大五岁,这个时候人人都看王瓒一副忠厚老实,木讷寡言的样子,等到皇上登基,特别是她做了太后之后,她才知道这个表哥是个“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的人物。

姜宪突然很想见见王瓒。

但太皇太后的话却让曾掌天下权的她意识到,太皇太后本意并不是要给王家留个绣娘,而是让王家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更有甚者是借着王家的口给姜镇元报信。

若是这样,说明太皇太后也参与了围禁曹太后之事。

就算没有参与,那也是默许了的。

那曹太后就必须被围禁于万寿山!

姜宪压着性子用了早膳,然后和白愫在东暖阁里练大字。

半个时辰之后,恩亲伯夫人递了折子,想进宫来探望太皇太后。

姜宪和白愫被打发回了东三所。

两人去了书房里练字。

慈宁宫人来人往一下午没有消停。

晚上,等白愫回了西三所,情客的俏脸从门帘子里探了进来。

姜宪招她说话。

屋里服侍的鱼贯退了下去。

情客的表情顿时变得慌乱起来:“郡主,我去查了,没有萧容娘这个人!慈宁宫、坤宁宫和乾清宫都没有这个人,我还专程去了趟内府务,找了内务府的王公公帮我查,没有查到这个人!”

姜宪愕然。

那萧容娘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也就是说,萧容娘怀的这个孩子是没有过明路的!

是赵翌私底下怀的。

她立刻道:“查过敬事房的记录没有。”

“查了!”情客的神色更慌乱了,“是托孟姑姑帮着查的。没有,皇上身边根本没有人侍过寝。”

“你敢肯定!”姜宪的脸阴了下来。

情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宪的面前,斗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奴婢不敢肯定其他宫里有没有这个人!”

“那就给我继续查!”姜宪咬着牙道,“把紫禁城给我翻过来都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雁过还要留声。

她就不相信,这萧容娘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除非,萧容娘根本不在宫里。

姜宪愣在了那里。

第14章 表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很快地生根发芽。

姜宪想到前世,萧容娘和赵玺也是这样突然冒出来,越发觉得赵翌和萧容娘是苟合,而赵玺是赵翌登基之后想办法上得宗谱玉牒。

可怜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萧容娘和赵玺,前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姜宪慢慢地喝着茶。

想想前世赵翌独宠萧容娘,赵玺的出身被瞒得死死的,如果那赵玺真是萧容娘名不正言不顺悄悄生下来的,情客出面不仅打听不出什么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引来赵翌的猜忌,丢了性命。

她悄声地吩咐情客:“你把慈宁宫、坤宁宫和乾清宫的宫女、女官全都给我再查一遍,名字和人一定要对得上号,重点查那些名字还在这三宫,人却在其他地方当差的。但不在这三宫的人,你一眼也不要多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事情到此,已变得诡异,情客自然知道厉害,连连点头,怕自己会被灭口,手心里全是汗,悄声地退了下去。

姜宪躺在床上想着让谁去打听萧容娘的事。

这个人必须能自由地进出禁宫,还要和内务府、内宫的大太监们交好,能不动声色地查看内宫的人员名册…曹宣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不能让曹宣去干这件事。等到曹太后失势,这些事都可能成为曹宣窥视内廷的罪名,仅这个罪名,就能让曹宣丢了性命。

还有谁合适呢?

姜宪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的另一个表兄,承恩伯府世子王瓒。

算一算,他今年才十八岁。正在禁卫军做带刀侍卫。他也常常出入宫廷。只是他沉默少言,循规蹈矩的,有曹宣在前,注意到他的人不多罢了。

姜宪做了太后之后,就提他做了禁卫军统领。

在她垂帘听政的七年间,王瓒虽没有立什么功,却也从来不曾出错。

她做皇后的时候,觉得像王瓒这样的也就是个老实忠厚罢了,等她当了太后,开始调停朝中大事之后,她才发现不出错比立功更难,何况是在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上,连续七年都没有出过错。

姜宪这才觉得王瓒是个不输曹宪的人才。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和白愫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妃还没有过来,太皇太后在梳妆。

姜宪帮着太皇太后挑首饰,问起承恩伯夫人来:“表舅母什么时候走的?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她了,昨天还准备过来给她问个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