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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望远

  看见这桃,吉安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画面,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腮边渐热,泛起了粉。

  “桃种是南边的,每年迅爷爷都会给树剪枝,不让多结。”楚陌瞅向倚在二哥腿边盯着桃看的小肥丫:“欣欣,你不吃吗?”

  “吃呀,但欣爷奶、大伯大伯娘、爹娘、三叔、姑姑小姑父还没吃,没轮到欣呢。”小丫头眼巴巴地望着那盆桃,两手抓着扣好的蝙蝠小玉牌,嘴里生津,咽着口水。

  吉俞笑道:“五岁了,该上规矩了。”

  “对,欣要懂礼。”小丫头附和地点了点脑袋。

  将桃放在桌上,辛语上前:“走,大鱼带你去把手洗洗。”也是她疏忽了,该先送盆水进来,一屋子人手都没闲着,摸了不少东西。

  “好,谢谢大鱼。”欣欣走出两步,想了想又添上两字:“姐姐。”

  “哈哈”众人乐了。

  “规矩上得不错吧?”吉俞有些得意,两眼看着闺女跨出门槛才舍得收回:“善之,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京都?”

  这事吉彦也极在意,望向楚陌。楚陌右手玩着挂在腰上的羊脂玉坠,没有迟疑地回道:“等三哥家闺女成完亲,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我们?”吉彦移目向楚陌下手:“小妹也跟着一块?”

  “嗯,”楚陌笑道:“不然我这么急着成亲做什?而且此回去京都得要大半年,她得跟着。”放开玉坠,旁若无人地覆上吉安置于腿上的手,指插入缝间扣住,“到时我们会直接从范州府西峡那里坐船,走水路上京。”

  大半年?吉俞笑道:“十拿九稳了?”

  楚陌笑而不语,但面上却不见谦逊。

  对此安排,吉孟氏是极满意的,但嘴上不能这般说:“那老太爷呢?你们两都走了,把老太爷一人留在府里?”

  吉安看向楚陌。

  楚陌手下紧了紧,指头挠着她的掌心:“这是我太爷坚持的。这次来齐州府,我们也想叫他老人家一道。可他一心全在南巷洲塘里的水栗子上。”

  “到了京城,你们可有地儿住?”有然丫头之前的那番作态,吉忠明并不想善之与老三翁婿一道。可又听人说过,每逢会试年,京里的客栈就难定得很,环境、位置稍好一点的在前一年就全被定完了。

  “这个不用担心。”楚陌笑中带着满满的无奈:“我开蒙两年,夫子与太爷说我资质不错。他老人家性子急,正好手里又宽裕,便在京里买了处宅子。

  三进的小四合院,年头比较久了,不大,但胜在离内城贡院近。家里已经去信,让管家收拾。”

  就算没去过京城,在座的也都知道靠近内城的地儿富贵云集,寸土寸金。洪氏与朱氏相视一笑,就这黄氏还见天地较着劲,不是自找没趣吗?

  詹家那里已经着手准备去京里赴考的事,昨天送信过来,让问问楚陌要不要一道,他家在京里有处小宅。

  哪想人自个家里有?而且话说到这,楚陌也没问老三一句。

  “快洗洗手,吃大桃子。”欣欣张着白净净的两爪子,笑嘻嘻地领着辛语进屋。站在桌边,看着他们洗手,挨个发桃,发到最后终于轮到自己了。抱着桃子退到她爹腿边,开始专心吃了起来。

  吉安望着手中散着诱人果香的桃子,想吃但又…边上那位今儿正常了。昨晚上摘完桃子回三知院,他对着她吸了两个桃尖。

  “是比你庄上的好,甜不说汁水还多。”吉孟氏又咬了一口,肉也不硬,她和老头子岁数大了,牙口都有点颓,吃这个正好。

  欣欣相当捧场,重重点了点头:“很甜。”

  “你们要是喜欢,我让迅爷爷给育几株小苗?”楚陌笑着说。

  吉孟氏还真有点心动:“麻烦吗?”

  “不麻烦,就在自家院里。”楚陌摇了摇吉安的手,面上一本正经,只看着她的眼里带着点点戏谑:“怎么不吃?”

  吉孟氏关心道:“是不是在车里闷着了,回房歇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家里也该准备晚饭了。

  不等吉安应话,吉忠明已经叫了:“马车上颠一天了,你带善之去你房里缓缓。”

  在几声关心下,吉安若不想多解释什,只得领着人往东耳房。东耳房里除了空了点,一切如旧,外间辛语的炕上铺了竹席,放了薄被。里间她的床上,竹席外蒙了一层丝缎。

  正想转身,拿着桃的右手被抓住,人被压到一旁柜子上。楚陌拉着桃来到嘴边,笑对她吸起桃尖。

  “还来?”吉安捶了他一下:“你是玩不够了吗?”她这是“祸”从口出,瞅他吸得欢,不禁也凑了过去争抢。只嘴才碰到桃,她手就被拉下了,唇被噙住顶开,大力吮吸。

  一吻过后,楚陌轻轻咬了咬爱妻的唇,哑声问道:“我甜吗?”

  腿都软了,吉安看他两眼晶亮,也乐意配合:“甜,比桃还甜。”紧抱着他,嘴又贴上去嘬了一口,“晚上你去哪里住?”照风俗,他是不能留在这过夜的。

  “为什么是我去哪里住?”楚陌头抵着她:“你不跟我一块吗?”他们成了亲,就该在一张床上睡着。

  吉安把桃送到他嘴边:“今天回来晚,我想在家住一夜,陪我娘说说话。”

  “今晚我们先回十三园住,明天一早再回来。”楚陌咬了一口桃,不是很同意她撇下他,留在娘家。

  “十三园?”吉安挨着他刚才咬的地方咬了一口:“家里在那有院子?”

  “十三园就是我们家的。”楚陌对赚了三舅兄十多年的租子,是一点都不觉尴尬,笑看着诧异的媳妇,额顶了顶:“是不是突然觉得太爷深不可测?”

  点了点头,吉安是真没想到:“为了表达敬意,我决定再喂太爷曾孙一口桃子。”

  “那谢谢太爷曾孙媳妇了。”楚陌在她咬过的地儿,大咬一口。

  他不同意她留在家里过夜,吉安也不坚持:“那我们今儿吃完晚饭就回,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走县城里买点菜带回家。”

  “好。”楚陌头枕到媳妇肩上,在她颈窝蹭了蹭:“安安,明天有空,我带你去红枫林转一圈。”

  提到红枫林,吉安就想起那回欣欣大解的事,不禁笑起:“好,”转眼小丫丫也长大了,开始学规矩了。

  楚陌知道她在笑什么,那天他其实很意外。迟陵县北郊庄子一别,他以为不会再有第三次见的缘分。只天意如此,也是那次之后他才确定自己对安安生了别样的心思。

  抬手转过妻子的脸,楚陌亲上。她太美好了,他心悦她。

  吉彦在正屋与爹娘兄弟说了自己的安排,便带着礼回了三房。楚陌的态度,他已经清楚地领会了,无奈又无力。

  今儿出嫁那位回门,黄氏也特地让婆子给她换了身衣衫。等了半天,人没等到,等到了一支祥云纹鎏金钗,顿时挂拉下脸。就这东西也往她屋送?

  “太太,”田婆子端水进来:“奴婢刚瞧见了,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手腕上都多了只玉镯子,一看那水头就知是好东西。”

  还有这样的?黄氏被气得两眼大勒,握着钗子的手收紧,拇指用力下压,将那鎏金钗子生生压瘪了。呵,轻飘飘的,果然就只是层皮。甩手扔了出去,叮地落在地上。

  吉彦回屋放了东西,正要往南房,听着声走进北屋,见好好的钗子被糟践了,顿时锁眉:“你这又是在作何?”自她卧床后,真的是越来越蛮不讲理。

  “吉文礼,你还好意思问我?”黄氏红着眼眶含着泪:“贴了九十九两银,”手往地上一指,“她就回这么个东西给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你们吉家生了两儿一女。我就不配戴个玉镯子吗?”

  吉彦上前捡起折了的钗子:“你该知道小妹在乎的是什么,她能给你回支钗子已经算是全了面子情了。”瞥了一眼站在床边淘方巾的田婆子,“还有,贴九十九两银的是我,不是你。另外,你闺女八月也要成亲了,人家不来礼了吗?”

  小妹向来不喜亏欠人,当然人也不能拿她当软柿子捏。

  “那大房、二房”

  “别提旁人。”吉彦怒斥:“这家里就你敢半夜三更披头散发去吓娘。”还要他说什?

  “没分家前,你灶上手艺如何,十年如一日,没见长进。这家一分,一夜之间,你是什么都能做。豆腐肉丸、烧二东、锅塌鱼、辣鸡块…你娘家嫂子就这么过日子的?”

  黄氏哑口。

  见她气焰蔫了,吉彦冷嗤一笑,转身往南房。南房里,吉欣然正在抄着经文,樟雨嬷嬷给她打着扇。

  走进去,吉彦将拿在左手里的木盒放到桌上。

  搁下笔,吉欣然屈膝行礼:“爹。”

  “这是你小姑给你的。”吉彦拿起她抄写的经文,字不错,比起信旻都不差。但他不晓抄了这么些,她悟了多少。

  也不看盒中物,吉欣然低垂着头:“您替女儿谢谢小姑。”

  “还有不到两月,你也要出嫁。”吉彦丢下经文:“为父不欲多说什,只希望你谨记两条。一、不是你的不要惦记。二、无论是楚陌还是詹云和,都非你能戏耍的,不要玩火自焚。”

  心头被重击,吉欣然打了个激灵,泪垂在下眼睑上:“爹”

  “抓住你现在所有的,而不是去肖想旁的。”该说的他都不知道与她说了几遍了:“成亲前你就在屋里待着,好好抄你的经文。”

  泪滴下,吉欣然重咽下嘴里的苦,她也在怪自己。可爹如此作为,却叫她难以承受。

  “您这是要断了女儿日后回娘家的路吗?”被禁足到成亲时,她还有何脸面回娘家?

  “不想回就不要回了。”吉彦甩袖离开。

  脚下一软,吉欣然跌坐在地,痴看着那扇开着的门,心里寒比冷冬。

  在东耳房待了一会,吉安就出来了,去马车里拿了《战国策》,让楚陌在屋里看,自己去了厨房。见她娘正指挥着大嫂、二嫂洗菜、切菜,便问:“有什我可以做的?”

  吉孟氏回头看了一眼,吩咐巧娘:“等肘子上猪毛拔干净了,你照着我之前教的那样把它腌一下。”

  “好。”

  拉着闺女去正屋,来到里间,吉孟氏就开始动手扒她领子。

  “娘,”吉安有些害羞,手挡了一下。不过吉孟氏还是见着了脖下的红痕,立时弯了眉眼,这她就放心了。帮着理好领口,母女俩坐到了炕边。

  “小日子才来半年多,咱也不急着怀。女婿还想着带你一道去京里,该是也不急。趁着时候,你好好补养补养。”

  吉安笑哭:“您在说什么呢?”楚陌的意思是等明年考完了会试再要,故几回做那事,他都…这正好合了她的意。但和娘讲

  “我在说正经的。”吉孟氏抓着女儿的手:“哪天你要是怀了,就赶紧来我带信。”

  “这是一定的。”吉安靠在她娘肩上:“我要是真有了,就立马着人来接您和爹。平时不能抢,有了合适的由头,大哥、二哥也不能拦着。”

  听着这话,吉孟氏心里喜:“什么由头,孩子最重要。你上头又没婆母,我不看顾着点,怎么行?”

  “就是。”吉安都想好了,等一切安定下来,就先接了太爷和迅爷爷到家里。等她有了,再把爹娘弄到身边。四个老人家正好搭伴,一道玩。

  “今晚在家里住吗?”

  “不了,我们回十三园,明天一早再过来。”

  “到底成别人家的了。”吉孟氏也没问为何回十三园,搂着闺女晃了晃:“女婿待你好吗?”

  “好,”吉安手指一竖:“除了辛语,院里还有四个丫鬟、三个婆子伺候我。”

  吉孟氏变了脸:“那些丫鬟什么说头?”

  “您别多想,都是出孝后买的。他没心思在那些上头。”

  “那就好,不过他没心思,不代表那些丫鬟也没有。反正你得留意着点,别叫谁钻了空子。”

  “知道了。”

  吃了晚饭,又留了一会,楚陌便带着吉安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说去瞧瞧黄氏。

  马车里,吉安抱着拱她怀里撒“酒疯”的男人,想哄不知怎哄,想推又推不开,无奈极了:“我又不是故意把你撇东耳房里的。”

  “你还给我塞了一本书。我那会眼里都是你,你却视而不见,扭头就走了。”

  “我回来总要跟娘说说话,叫她放心。”

  楚陌抬起头:“所以岳母不放心我是吗?”

  “不单指你。”吉安捧着他的脸:“是任何一个人娶了我,她都不会放心。”

  “那还是不放心我。”原就被酒劲冲得有点泛红的眼眶,这会更红了,楚陌委屈:“你有没有给我说很多好话?”

  吉安被他闹得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回娘家,她绝对不允许他沾一滴酒:“有。”

  “你怎么说的?”露了期待,楚陌贴在她嘴边。

  “说你对我很好啊。”

  “还有呢?”

  还有没谈你,吉安笑了。楚陌见状,跟着呵呵冷笑:“一句话苍白无力,你还骗我说很多,来回数也就五个字。大晚上我陪你去前院,把你放肩上摘桃的好呢?你昏沉沉,我抱你去温池子清洗,还给你揉”

  “可以了。”吉安捂住他的嘴:“你到底闹哪样?”

  楚陌亲了亲她的掌心:“今晚你在上面。”

  脸上火热,吉安狠瞪他一眼,就知道是这样,一把将人搂紧,嘟囔道:“不许再闹了。”

  如意了,楚陌立时变得乖顺,安分地由她抱着:“好。”

  县学广霖巷,十三园有一长排,对外出租的是一到十三号院子。单号院都是三间屋的小院,双号院则是五间屋。另还有一处零号院,从不出租,是主家院。

  院子结构,与三知院一般,只占地没有三知院大。今晚辛语没跟着回来,仅楚陌、吉安入住。管事早就将正房的烛火点上了,热水也备得足足的。

  楚陌也不用人领路,拉着吉安就进了正房。

  翌日天还没亮,屋外就传来打钟声。睡得正香的吉安被扰得眉头直蹙,一声声的连打了几十下不歇,翻身朝里,头往薄被里钻。

  已经醒了的楚陌,将人拉了回来,手落到她耳上:“马上就停了。”哼唧两声,吉安从他身上滚过,换条臂膀枕着。不一会,钟声终于停了,可…人也醒了。

  “现在几时?”

  楚陌见她眼底泛青,心疼不已:“丑时末,你再睡会。”

  丑时末,那她不是才闭眼不到两个时辰?吉安翻身躺平,闭上眼睛,一刻、两刻过去,越来越清醒,呜呜咽咽哭出声。她睡不着了,明明双目又干又涩。只眼泪还没哭出来,身上一沉,口中已被入侵。

  连着回了两天娘家,吉安心满意足了,逛完了红枫林便与楚陌踏上了回程的路。不甚急,路上慢慢悠悠。

  从冯家岭到邰忆亭,再到照荷台,走了两天。等抵达老太爷说的兰衣县王嘉镇时,已是六月十三下午。

  寻了家环境不错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放了东西,楚陌便带着吉安出去了。成婚后,吉安将夏日的帷帽帽檐换成了轻纱,不但可以遮阳还不影响视线。

  “我们现在就去吃猪头肉吗?”

  “你想吃我们就现在去。”楚陌紧拉着吉安:“不想我们便先去芙蓉街逛逛,那里有家珞子坊,坊中全是从滨城海岸过来的舶来货。”

  吉安来了兴致:“那我们先去珞子坊。”海禁可是昌平十七年才开,舶来货正稀奇。

  “好。”

  芙蓉街上熙熙攘攘,楚陌带着吉安靠边走,将她护在里,避免碰撞。吉安以为珞子坊就是个小小的铺子,到时才知确是铺子,但那铺子足足占了半条街。

  铺子里人也不少,五步一高壮伙计。楚陌牵着她来到楼梯口,交了十两银上了二楼。

  见之,吉安不禁挑眉,楼上是贵宾区?到了二楼,摆设布置还真比一楼要有格局,且空隙间还有茶桌。

  统一服饰的妙龄女子端着托盘,面带微笑四处游走。这里也没有壮汉伙计盯着。

  楚陌侧首,嘴杵到吉安耳边小声道:“珞子坊才开时还不是这样,但开了一阵子后发现,看稀奇的人多,买的少。便将货物分类,上等货放楼上,次等货摆楼下。刚交的十两银,一会可以抵扣。若没有喜欢的东西,他们也会退还。”

  扫视一圈后,吉安不由感叹,这古人的想法还真不弱于现世。他们到了二楼,没人服务,但路过的女侍都会颔首致意,如此又不会觉得被冷落。

  “我们去那边。”楚陌牵着吉安往南边货架去,那里架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玩意儿。走近了,吉安几乎都认识,玻璃球、玻璃小镜子、宝石项链,还有手绢、皮裙等等。

  “按旧例,这几个货架都是新来的货。”楚陌见媳妇对手绢、裙子不感兴趣,便拉她去看镜子。

  大小不一的镜子近百件,吉安倒是想买,但一瞧价格,顿时就没心情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竟要九两银,再添几两都能打张拔步床了。拉着楚陌往前走。

  等着,等下回见到吉安安,她一定把玻璃制法给问出来。

  “不喜欢吗?”楚陌拿了一面打开着的小圆镜:“这个出门带着方便,我们买一个好不好?”

  吉安摇头:“不要,我们去瞧点别的。”目光掠过两边货架,奇奇怪怪的形状也…往回看,她好像瞅到了一个竹筒样的东西,与吉教授收藏的那支“千里眼”一个样。拉着楚陌走过去,伸手拿过。

  来回看了一遍,镜面凸起,应该就是望远镜。小心地拉了拉头,嗳,还真拉开了。走到前方道口,放眼上望一圈。呵,还真是望远镜。那照着这推断,大景应处在明朝中后期。

  “这什么东西?”楚陌凑近。吉安头往前一倾,连左眼都闭了起来,她看到了什么?那是詹云和吗?

  “怎么了?”楚陌眯着眼睛,顺着方向看去。来来回回的人,出了五丈,脸都看不太清。

  吉安不能确定,把望远镜放到楚陌眼上:“你瞅瞅路道尽头那个是不是詹云和?他好像带着一位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两眼盯着右前方,完全没留意到楚陌垂在身侧的右手一下子握成了拳。

  “是他吗?”

  “是他。”楚陌没想到这次无意之行,竟叫他找到了一直在想的东西。方圆和尚说,五十七年前,他的海东青在关外被射杀,没了“千里眼”,不然他定可以领着北伐军直取北漠。

  “詹云和有个姐姐,早出嫁了,两个庶妹都还小。”吉安猜他在陪的应该就是书里的第一女配,詹云和舅家表妹,唐悦儿。

  抽走媳妇拿着的“千里眼”,楚陌复又牵住她的手:“我们要过去吗?”悄悄地把“千里眼”归回原样,他给她多买几面镜子,这个就给他吧。

  “不去。”

  又不是楚陌领着姑娘逛街,她管那么多做什?回过头来,正想拿过她的望远镜,面前就多了玻璃镜。看了一眼玻璃镜中的自己,上望楚陌,轻声细语地与他商议:“我们买刚刚那个竹筒好不好?这个没甚意思。”

  楚陌露了担忧:“媳妇,刚那东西挺有趣的,你要是得了会不会就不喜欢跟我玩了?”

  这…这都什么呀,他还小吗?吉安摇头:“不会的。”

  楚陌明显不信:“买可以,但由我保管。不然你天天拿着它,看得那么远,而我却离你这般近,你的眼里肯定很快就没有我了。”

第46章 吵架

  盯着他的脸品了一会,吉安伸手去抓住他的另外一只手。呵…果然握得死死的,这人也真是的。

  “你想要就直说,干嘛要逗我?”望远镜于她又不是什了不得的物件,扭头去看货架,就一只吗?

  楚陌心似被人轻轻弹了一下,不由收紧牵着她的手:“我要你就给吗?”

  “嗯,”吉安从上到下看过货架,摆出来的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不过不要买镜子,我们家有琉璃镜,一样用。”

  “要是仅有一只呢,你也给?”楚陌像是抓到了什么,眼底深沉,目光专注地盯着吉安,面上没了之前的刻意。

  他怎么了?吉安回过头来:“给啊,”挠了挠他绷紧的手背,“你很喜欢这个孔镜?”

  楚陌吞咽了一下:“我喜欢,你就给吗?”

  “那要看是什么了?”吉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你若是哪天喜欢上一个女子,想要纳了人家。那我劝你,还是先把我解决了。否则就死了这心,别做梦。”

  不可能,楚陌赶紧摇头:“不会,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别人了。”将人拉近,想要抱入怀。

  “干什么?”吉安抬手抵在他胸前,像做贼似的左右瞄了瞄,已有几人往这看来了,低声斥道:“在外面呢。”一个望远镜就叫他此般激动,还真是叫她不知说什好。

  楚陌不满:“我抱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就不行了?詹云和都快要成亲,还带着别个姑娘在外光明正大地溜达。”

  她怀疑这位在诋毁人。吉安瞪了他一眼,手下落拉开揽在她背的那只手,牵着闹脾气的俊相公往旁边货架去。就冲刚哪句“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别人”,她乐意惯着他。

  “我给你买几面小镜子?”楚陌以为女子爱俏,该没有不喜镜子的。

  吉安加重语气:“不要。”他刚拿的那面小圆镜,她一点都不稀罕。前世比那好看做工更精致的小镜子,都是被拿来当赠品的。网购梳子,送一面。买盒扎头绳也送一面,买支口红送的还是镜子。

  她大学宿舍的抽屉里,没有二十面,也有十八面。还九两银子,九文钱她都嫌贵。

  好吧,看来安安是真的不喜欢。楚陌不再坚持了:“那我们再看看别的。”

  两人连着走过两排货架,吉安没一件入眼的:“我有点饿了。”

  “没有喜欢的吗?”楚陌见她摇头,犹不死心:“还是拿一面镜子吧,你自己挑,大小都可以。”

  “家里有镜子。”吉安拉着人往楼梯口,楚陌目光还流连在那排镜子上。快到楼梯口时,一抬眼竟撞上走出对面货架的詹云和。吉安神情冷漠地撇过,就似不认识这么个人一样。只詹云和却露了不自在。

  “真的不买吗?”

  余光瞥见詹云和一步退回,吉安心里生了不屑:“你望哪里呢,看脚下。”踏上楼梯,楚陌终于死了心:“我们去问问店家像那样的孔镜还有没有了?”

  吉安不在意:“好。”逛街嘛,又不是一定要买点什么。

  此刻,避到货架后的詹云和正气恼,恼自己为何见楚陌回头要躲,实不磊落。他又没做什逾距的事,陪母亲、表妹来珞子坊买点东西罢了,只母亲略有不适没来而已。

  “表哥,你怎么了?”身着嫩绿交襟襦裙的女子,帷帽帽檐仅有半尺,精巧的下巴露在外,既不出格又增多了两分俏皮。

  詹云和扯了下唇角:“无事,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我们去看看镜子,芸珊姐姐再三嘱咐我给她带两面。”

  “那走吧。”

  吉安、楚陌到了楼下,就有专门的人领着去结账。

  “这孔镜三两金,二位有押十两银在此,再付二两金便可。”大胡子老汉穿着短打,全不似个生意人。

  “这孔镜还有吗?我与内人都喜欢,想再买一只。”

  老汉抬眉:“还真没有了,”手指俊小伙拿着的孔镜,“就这个还是咱东家路过一处荒岛,救了个高鼻子,那高鼻子给的,说是航海可以用。东家带了回来,就直接随货送坊里了。”

  吉安不解:“你们东家怎么没留着自个用?”

  老汉乐了:“小娘子,您是不知道。那高鼻子拿着此物,船还是翻了。东家瞧过了,这东西出门游玩时看看远景十分得意,但海上…不行。”

  付了二两金,两口子出了珞子坊。日头偏西了,楚陌带着吉安往西直街成婆铺子。王嘉镇上做猪头肉最有名的就是成婆铺子。东直街上喜桂酒楼蜜烤小猪烤得最好吃,皮脆肉嫩。

  猪头肉一端上来,吉安就知成婆铺子家的食材是精挑细选,猪头肥瘦适中,卤料也上层。肉卤得极入味,卤过后还稍微烤了下。吃起来既糯又不腻。

  也许是真饿了,一斤猪头肉,吉安吃了大半。吃完了还惦记着蜜烤小猪,又往东直街。

  好在王嘉镇不大,沿着西直街往东去三刻即到。

  回到客栈已申时末,上了楼才坐下,倒了茶还没端起,小腹一阵绞痛,紧接着一股热流下冲。吉安霍得站起,跑去内室翻包袱。

  楚陌跟上:“怎么了?”见她拿了月事带,不禁耳根生热,“不是应该还有几天吗?”

  “这也说不准的。”吉安去到床尾角落屏风后:“从上月家里就忙着我们的亲事。近日成亲、回门,齐州、范州两地跑,早几天迟几天也正常。”就是这回来得毫无预兆,以往来之前身子都会乏,小腹也会鼓胀发闷。难道是因为…通过了?

  “我去让厨房给你炖四物汤。”楚陌站在桌边两眼巴巴地盯着屏风,莫名地有点紧张。

  垫好月事带,吉安走了出来:“让辛语去就行了,少炖一点。”她这肚子里饱饱的,最多再容一盅。

  “好。”楚陌想转身,可脚却向吉安走去,双手扶住她。

  吉安笑问:“你干什么?”她只是来月事,又非有喜。

  将人扶到床边摁坐下,楚陌长舒一口气:“你在这等着,我去找辛语,顺便给你端盆热水,你洗漱一下睡会。”

  “去吧。”

  看着人出了门,吉安笑得眉眼弯弯。扭动了动脖颈,在外逛了两个时辰,她确实有点累了。

  四物汤没喝上,洗了洗手脸脚,躺床上小憩。楚陌出去倒个水的工夫,再回来,床上人便已经睡着了。坐在床边盯着瞧了一会,见没有感知,嘴角扬起,忍不住凑近用鼻子顶了顶她的颊。

  睡得可真香!

  抽出袖中的“千里眼”,耳里还荡着她之前在珞子坊回的话。他要她就给吗?楚陌拉长筒,将孔镜一头触到她脸边,放大了的肤质依旧细腻。握住她置于被上的右手,拉来嘴边轻轻咬了一下。

  收起“千里眼”,起身放下床幔。出了房间,与守在门口的辛语交代了一声,便下楼离开了客栈。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有人在唤,吉安蹙眉。

  “姑…姑,”辛语声小小的,她一点都不想叫醒睡着的人,要不是人在门外站着,她真的…决定再叫一声,叫不醒就回了那人。

  “姑”

  “额?”好不容易撑开眼睛,吉安手捂上下腹。之前的话说得太早了,这会闷疼就来了。

  “什么事儿?”

  辛语见她醒来,嘴噘得老高,没好气地说:“就那个的未婚夫婿与咱们住了同一家客栈。刚我去厨房看四物汤,被他瞧见了,他过来请见您。”

  那个的未婚夫婿?吉安才醒脑子有点懵,不过下午的事历历在目,很快她就知道是谁了,不禁嗤笑。他哪是出于尊敬来请见她?该是想解释什。扭头扫过屋里,没见着人。

  “夫君呢?”

  “姑爷出去了,没说去干什么。只交代让我盯着点四物汤,好了就端来给你喝。”

  爬坐起,吉安穿了衣衫,到桌边淘方巾抹了把脸:“你跟我一道出去看看。”她倒是不想动弹,可人都上门了,能怎么办?

  “好。”

  詹云和也没想到会与楚陌夫妻住在同一家客栈,刚告知了母亲。母亲却叫起头疼,他头也疼。

  可都被欣然她姑身边的丫头见着面了,又有下午珞子坊的事在前,这趟他不能不来,否则日后再见岂不尴尬?

  辛语开门走出,朝着詹云和屈膝行礼:“詹公子,让您久等了。”

  “有劳辛语姑娘了,是云和来得冒然。”詹云和抬手向随后出来的女子拱礼:“小姑。”

  “我夫君不在,你可以等他回了再来拜见。”吉安俯视楼下大堂,今日他们到这家客栈时,就只剩三间正对着门的上房了。好在三间连在一起,也就没再去别处。

  这冷漠的语调让詹云和自觉难堪,面上的笑依旧:“小姑,云和此回是陪母亲和舅家表妹一道。”

  闻之,吉安蹙眉:“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如此她就不用去见礼,当然现在也没想去。她又不是与吉欣然平辈,只知道和不知道是两码事。

  “这”

  “哎…让一让,别杵在门口。”有房客提着大包袱从外归来。辛语立马展臂挡在主子面前,不快地瞥了一眼詹云和。

  上回在吉家见面,这位还挺客气,今日却如此态度该是误会什了。詹云和想到之前去吉家吃席的父亲回来所言,心中更是认定对方在恼他,抬手拱礼请求:“小姑,可否移步后华庭,容云和说几句话。”

  又有房客抬着大箱来:“让一让,你们别杵在这过道。”

  吉安低头贴着墙站,等人过去了:“在前领路。”

  “多谢小姑。”詹云和松了一口气,下楼时见三两房客归来都带着大包小包,笑着与身后那位说:“他们该都是从珞子坊回来。每次坊里来新货,王嘉镇就尤其热闹。”

  她已经见识了,跟着走过大堂,沿着长廊来到后华庭。相较前堂,这里又是另外一片天,极清静。站在亭子里看艳丽的紫薇,有小风袭面来,吹去了心里才生的点点烦躁。

  “有什么话就说。”

  詹云和拱手:“小姑,下午在珞子坊是云和无礼了,还请您原谅一回。”不等吉安说话,他又接着道,“云和舅家表妹从洛城来,不日就将离开。母亲想送她礼物,她却只望能来珞子坊一趟,故云和便陪着她们来了。只天热,母亲有些晕车,到了王嘉镇就歇息了。”

  这就是他要说的话?吉安轻眨了下眼睛。古有男女大防,他又将成亲,既然母亲不适,那就该留在榻前侍奉,而不是带着表妹单独去逛珞子坊。

  他母亲有心,他就该顺着吗?

  想是这般想,不过不关她的事。吉欣然自找的夫婿,是苦是甜,都该承受着。

  “没别的话要说,我就回了。”

  詹云和不瞎,他能看出女子的不悦,见她要走不禁上前一步:“小姑,云和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还请您…”

  “喔嗷,”下腹突来一阵抽疼,叫吉安弯了腰。就近的詹云和手快地一把扶住,此一幕正好叫找来的楚陌看到。刹住脚,凤目里的光亮顿时堕入无尽深渊,右手一松,拿着的胖头娃娃糖人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辛语挤开詹云和,吉安缓过来抬起了头,余光瞥见站在长廊口的人,扭头看去。目光撞上,心一抖,那是楚陌?星眸寒冽,嘴紧抿,周身散着骇人的肃杀。

  她以为自己看错,用力夹眼准备再看时一声“楚陌”自旁来,睁眼那人已然是她常见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