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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式有八种,每份分量不多,够两人食。才坐到绣凳上,筷子已送到手边。一盅牛乳摆到面前,身后站着拿公筷的厚唇丫鬟。

  “奴婢蓝花,给少奶奶布膳。”

  吉安知道布膳是作何,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筷子,嘴角抽了抽,目光瞟向旁,一只金黄饱满的蛋饺就被夹到了她的碟中。

  站在对面的辛语,见此不禁吞咽了下,瞅了瞅蓝花,又看了看刚她姑瞟向的位置,一碟蛋饺少了一只。

  蓝花的眼…可真利。

  吉安缓了口气,动筷子吃早饭。一顿早饭用了一刻,在有意试探下,她碟里就没空过。直到抬手叫停,蓝花才不再动筷。

  吃饱后,绿云端来温水服侍吉安漱口。水在嘴里鼓动两下,兰月将痰盂送来口下。

  日子过得也忒废了!吉安想这大概就是黄氏、吉欣然所追求的。

  出入内室都要绕过两扇摆屏,外间就是堂室。堂室很大,比吉家正屋还大。一水的黄梨木家具,地上铺了石砖,榻两旁摆了半人高的盆景。

  外头日头正烈,吉安走到檐下,左右看了看。三知院和她娘家一般样,除了正房,还有西厢、东厢。只她娘家正房之后是院子,它这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小厨房连着后罩房。

  脸上有雀斑的绿云请主子往右:“您的嫁妆晒过后,全收在库房。”之前就听说楚家给独苗苗定下个穷酸秀才家的姑娘。私下里,很多人都在议论。

  六月初五那日晒嫁妆,可打了不少人的脸。她家少奶奶的嫁妆整整三十六抬,抬抬实在,人娘家还陪了庄子。

  “好,”吉安进了库房,发现库房里不止她的嫁妆,还有满架子的书、十多个没有上锁的漆木箱子。

  绿云一直留意着少奶奶的神色:“这些是少爷的。”

  轻嗯了一声,吉安也没去开箱,待回过门,她得好好理一理库房。至于楚陌的东西,等她问过后再说。

  “奴婢把库房钥匙交给辛语妹妹,您要什,让辛语妹妹来吱一声就可。”

  “辛语还小,钥匙先放你那。”吉安也不急。这些丫鬟都是签了死契,周老管家可不是个面团。

  绿云心中一喜,颔首屈膝道:“是。”

  午饭前,辛语跑出去一趟,再回来已将早间梳头的事打听清楚了。她没找旁人,就问了周老管家的小儿子周明。

  “现在的丫鬟都是姑爷出孝后买的,以前三知院里只有三个婆子,一个守门的,两个在小厨房。这个圆脸姑娘,不是之前的青雨。之前的那个青雨,一日上茶时,不知怎么把茶水洒到了姑爷袖上,被打了板子,送走了。”

  只是把茶水洒到袖上?吉安敛下眼睫:“我知道了。夫君还没回来吗?”话才问完,就见楚陌绕过门口摆屏,进来了。

  起身相迎,吉安笑着嗔怨:“你怎一人去送我哥嫂?”

  快速扫了一眼,见她步子还有点不稳。楚陌伸手拉住她,细瞧面色。白里透粉,眉眼间似乎比昨日多了点什么。

  “早饭有用吗?”

  “喝了牛乳,吃了蛋饺、两块鱼饼、两只小笼。”吉安见他左眼里落了根睫毛:“别动,”抬手靠近。

  楚陌看着皙白的指来到眼边,轻轻地挠,一下、两下,挠在眼也挠在他心头,心怦怦直跳。

  拉出睫毛,吉安挑给他看:“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也不觉难受?”抽了帕子,给他擦了擦眼角。

  盯着人,楚陌知道她眉眼间多了点什么了?多了点他。她的眼里有他,身上混了他的味道,眉宇间也落了他的影子。抬手描绘她精致的眉眼。

  吉安上望,笑问:“你做什?”

  楚陌不答,跟着笑,将人揽进怀里,亲吻她柔软丝滑的发:“你不喜欢院里的丫鬟?”

  一听这话,背身站在丈外的辛语苦了脸。

  “没有不喜欢,就她们好似很怕我。辛语在。”

  辛语挪腿悄摸摸地往门口:“我去小厨房看看,是不是该摆饭了?”

  这丫头比小肥丫懂事多了,楚陌抬起吉安的脸,唇落下。

  亲吻没了昨晚的生涩,吉安从被动承受,到主动迎合,再到现在踮着脚去吮吸攫取。他的味道很好,淡淡的清爽中夹杂着一点微苦。就如他身上的一般,苦味中又透着股冷涩。

  气息乱了,楚陌感知着体内的躁动,将怀里娇人箍得更紧,任由她在自己口中翻江倒海。

  一吻之后,吉安不止腿软,连舌根都疼,但心满意足,拍了拍还箍着她的臂膀:“快松开。”

  “别动。”楚陌箍着的手下落,稍用力将她压向自己。吉安顿时乖觉,安安分分地趴在他怀中,不敢再作怪。

  沉静一刻,楚陌大呼一口气,他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了。一把托起人,就往床边。

  “等等,我我还难受。”

  “不做。”

  “不做你上床干什?”

  “干点别的。”

  三刻后,再坐到桌边,吉安脸比早间更冷,闷头吃饭,不敢去看屋里的几个丫鬟,左手放在腿上擦了又擦。只那股滚热死缠在指间,怎么也擦不去。

  相较之下,楚陌就淡然多了:“吃这个,”夹了快粉蒸排骨放到吉安碗里,伸手握住她在擦的左手,送到嘴边重重嘬了一下。

  吉安冷瞥了他一眼,抽回手,这人白日宣淫,真是有辱斯文。将碗里的排骨塞进嘴里,狠嚼,把脆骨嚼得咯嘣咯嘣的。原是想向他表达一下愤怒,未料嘴里肉还没咽下,就见男人盯着她的嘴,见她看去还坏笑。

  那一笑就不禁叫她想起前生看的那些一筷子夹了半盘落苏放到他碗里。

  “赶紧吃饭。”

  落苏吃油,里面搁了红椒和蒜,很下饭。辣椒楚陌喜欢,但蒜不行。见他挑出蒜,伺候在旁的几个丫鬟被吓得脸煞白,辛语赶紧地出声:“姑爷,这落苏是我炒的,我不知道您不吃蒜,以后一定注意。”

  “嗯。”见到蒜,他就知道是辛语掌的勺,估计厨房的花婆子和梁大嫂以为是做给安安吃的。

  辛语拍蒜拍得很碎,吉安看他在挑,干脆将饭拿了过来,把自己的给他。她也不嫌弃,一口落苏一口饭。

  倒是楚陌看着面前中间被挖了一个浅坑的饭碗,愣了好一会,扭头看她吃他那一碗吃得自然又喷香,嘴角渐渐扬起。

  吉安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快点吃饭,吃完饭我要去丰禾堂给太爷敬茶,然后你还要祭告祖宗。”楚家进新妇了。

  她要给他爹娘牌位磕头。

  此刻丰禾堂里,楚镇中已吃好饭,正翻着他给曾孙媳妇备的礼:“周老钱,你说老夫什么时候能抱上小玄孙、小玄孙女?”

  哎呦,小少爷不是才成完亲吗?周老管家两手交叉放在前:“少爷跟着方圆师父练内家功夫快十五年了,身子没的说。”

  “嗯,韩氏嫁进楚家,也就这点对得起咱。”楚镇中突然抬头,推开榻几上的木盒子:“他太奶嫁妆里还有一块羊脂玉籽料,是当年我娶她时给的聘礼。那东西好,养人,可以拿出来打几块小鱼玉佩。”

  周老管家点头:“是有一块人头大的籽料。”太夫人也走了有三十年了,她嫁妆一直封在老库房里落灰,今儿终于被想起来了。

  虽才六抬,但每样都是稀罕物,全是老太爷给添的。

  摸了摸白须,楚镇中思虑了片刻,扭头向旁:“周老钱,等丫儿回门归家,你就把她太奶、奶奶的嫁妆都抬到三知院吧。反正楚家日后也是他们的,老夫老了。”

  周老管家没意见:“也该去信让外地的几个总管事都回来一趟,跟少奶奶过个面。”

  “尽快吧。”楚镇中又拉过盒子:“京城那也该去信了,叫小峰把宅子清一清。等丫儿娘家侄女成完亲,他们就该启程了。”

  “半月前就去信了,北边凉得比咱这快。不到十月便落雪了。得早点把宅子刷一刷,晒晒干。”

  两口子到丰禾堂时,楚镇中笑嘻嘻地坐在主位上,朝着周老管家招招手:“快把垫子摆上。”一早闵婆子就来回话了,说昨晚上两小东西闹到子夜,那他就放心了。

  周老管家手脚利索地在地上摆了两块垫子,回身就拱手道:“恭贺少爷少奶奶,祝少爷少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迅爷爷,”楚陌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给您喝茶。”

  吉安能看出周老管家与楚家关系不一般,随着楚陌叫人:“迅爷爷。”

  “嗳嗳,”周老管家笑得两眼都没了:“少奶奶客道了。”

  “周老钱,你见完礼就别挡着了。”楚镇中吹胡子瞪眼,这老东西是故意的。

  周老管家让开,请两位上前。

  还是这两养眼,楚镇中笑开,看着他们跪下磕头:“好好好。”

  还没敬茶呢,周老管家赶紧把茶奉上。楚陌先来:“太爷,请喝茶。”

  接了小抿一口,楚镇中将茶杯放到一边。

  “太爷,请喝茶。”吉安把茶杯举过头。

  “嗳,”楚镇中喝了茶,将榻几上的盒子递出:“这是给你的,以后你帮太爷好好看着陌哥儿。”

  吉安以为是照顾楚陌,全不晓其中还有另一层意思,接了盒子:“谢谢太爷。”

  “快起来。”楚镇中礼送出去了,心情美得很,让小两口坐:“你们明早几时出发?”

  吉安看向楚陌,楚陌端着茶杯:“早一点,寅时启程,若无意外,天没黑就能到东溪镇了。”

  楚镇中蹙眉:“那还是让小华早一步等在临淇镇客栈。”笑看向乖乖巧巧的吉安,“回来就不要那么急了,边玩边走。齐州府兰衣县王嘉镇猪头肉特别好吃,还有蜜烤小猪。”

  “太爷要随我们一道去玩两天吗?”吉安问。

  “不了,我要带周老钱去南巷洲打水栗子。”楚镇中手指弹着膝盖骨:“等你们回来,让陌哥儿也带你去咱家地里转转。”

  吉安弯唇:“好。”

  又聊了一会,楚镇中就让两人回去歇息:“等日头偏西了,你们再去祠堂。”

  本该上午祭祖,现…吉安看了一眼楚陌:“也怪我”

  “咱家就三个主子,全在这了,没那么大规矩。”楚镇中送他们往门口:“再说祠堂里天天有供奉,他们也不缺香火。你去一趟,就是给他们瞧瞧,让他们在地下看准了人护着。早一时晚一时,都可。”

  出了丰禾堂,楚陌拿走了吉安抱着的盒子,牵着她漫步在长廊上。吉安回头看太爷还笑眯眯地站在丰禾堂院外:“真的不带太爷吗?”

  “你别想多。”楚陌垂目看脚下:“老人家年岁大了,不爱出远门。除了惦念辽边,就喜欢领着他那群老兄弟,盘弄家里的田地和河塘。去年这个时候,还为争水渠,带着几百佃户与东边唐计镇吵了三四天。”

  吵不过就回家拉马,号召他那些老兄弟去唐计镇转转。结果唐计镇争水渠的壮年汉子,见着他们掉头就跑。

  楚陌翻眼看向廊外小桃园里的矮桃木,一群白发老头,谁见了不害怕?

  歪头瞧他抿着的唇角要扬不扬的,吉安抬手去推:“想笑就笑。”

  抓住戳在他嘴边的指,楚陌将人揽入怀:“想吃桃子吗?前院也有个小桃园,桃树都是从南方寻来的,二十多年的树龄。每棵树上结的桃不多,但又大又甜。”

  “你喜欢吸桃尖。”吉安说完就想跑。

  楚陌反手将人抓住:“我们还是回去歇息吧。”

第44章 回门

  “不要,我要吃桃。”吉安后悔了,她刚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拼命想要挣脱钳制,可那人的手跟黏在她腕上一般,不轻不重,但怎么都挣脱不了。

  “从祠堂回来,我带你去摘桃。”楚陌以为自己错大了,稍用力将人拽进怀里,一把扣住她的肩头,嘴套在她耳上嘀咕着悄悄话。

  吉安听完,脸上着火,娇斥道:“你讨厌。”耳上痒痒,撇头躲避他哈气,人被带着往回。

  “不要这样,我我还不太舒服,而且明天丑时就要起身。你等我缓一缓好不好?”

  “不会难受的,我会很温柔。”楚陌笑着,两眼晶亮。他的小妻子胆子十分肥。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但在他这却总喜燎火。吻上她烧红的颊,他喜欢她的区别对待,喜极了。

  逃不掉,吉安干脆不逃了,枕着他的肩,手从后绕过落在他腰侧的玉带上,两眼下望,看过自己。

  前生今世,她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这副骨架,纤纤细细,当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而且是该有肉的地方多囤,不该有肉的地儿尽量少囤。

  “你在看什么?”楚陌将妻子的肩扣紧,让她更加贴紧自己。

  吉安侧过头去笑着,不理他。

  回到三知院,楚陌带着她直奔内室,看得正端着大木盆准备往井台的辛语,赶紧丢下手中物,跑上去将正房大门关上。

  这门一关就到日头挂西山时才从里打开。换了身银灰锦袍的楚陌,一脸笑意地拉着含春带羞的吉安出来。

  早间的衫裙,换成了竖领长衫,下搭马面裙。吉安双目盯着那人后领边的一块红痕,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她也不是全然被压制的一方。抖着两腿,快走两步,抬手向他的后颈。

  楚陌脑后似长眼了一般,在手快抵近时将头低下,由着吉安帮他提领子。

  “抬起头,让我瞧瞧。”

  见遮住了,吉安目光下落,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肩头,身上这件锦袍也是她做的。顺着臂膀来到袖口,她给他做的锦袍多是窄袖。这样不但瞧着清爽,行动起来也利落。

  “等回门归家,你帮我把绣架从库房里拿出来。我给你做些里衣。”

  楚陌心似泡在蜜罐里,嘴里都甜丝丝的:“好,你也要给自己多做几身。我们库房里各色料子都有,用完了就让辛语去大库房领。”

  轻嗯了一声,吉安弯唇。午后的那场纠缠,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疼,除却起初的不适,之后都很…很愉悦。

  他轻轻的,她有享受到传说中的美妙,很陌生。看着他情动的模样,一股酥麻从尾椎骨顺着脊椎直冲向上,激得她连脚趾都抠紧。

  两人到祠堂时,正好迎头撞见老太爷和周老管家。

  楚镇中瞅两小东西都换了衣裳,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动了起来,十指欢快地舞。这宅子里什么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看对眼的,两人黏黏糊糊,真好!

  小玄孙、小玄孙女,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包袱,麻溜地去排队等着投胎。不要犹豫,咱家日子可好过了。

  “太爷,迅爷爷。”

  吉安现在知道为何楚陌那般敬重周老管家了。周老管家本名叫周钱迅,是太爷在辽边捡的。那时老管家七岁,已经记事。大景立国,他随太爷来到了陕东,就一直在楚家伺候着。

  不是贱籍,但对太爷对楚家却是忠心耿耿。

  “好好,”楚镇中笑着看了眼西头:“这时辰正好,不热。”

  祠堂的门已经打开了,笑脸周明正等在门口。见四人来了,立马拱手行礼。

  楚家的祠堂并不阴森,周遭被打扫得很干净。天还亮堂着,祠堂里已经点上了烛火。楚镇中走在最前,领着曾孙、曾孙媳妇进入。

  吉安抬眼扫过,摆在最正中的是楚南珉,也就是太爷的父亲。只…楚荣朗边上为何是空的?楚陌的母亲不是已经逝了,她的牌位呢?

  周老管家从香案上取了一炷香,点燃奉给老太爷。楚镇中接了香,朝正中那位拜三拜。爹,您有玄孙媳妇了。

  轮到楚陌和吉安,就不能站着了。一通跪拜后,香案上的大香炉里插了一大把香。

  祭告完祖宗,两口子随老太爷去了丰禾堂用饭。楚陌少不得要陪着喝几杯。回去三知院的路上,有人竟装起醉酒,想赖掉下午说的话。

  “不行,我要去摘桃子。”吉安现在就想吃桃。他之前哄她时说,小桃园的桃子软绵,汁水很足。她最爱吃的就是软桃,前生每次去超市必买黄桃罐头。

  “我们先回去歇息。”楚陌趴在她背上,推着人向前:“等你睡着了,我酒也醒了,去给你摘桃。”

  “不要,自己动手摘的桃子更甜。”吉安知道这人急着回去要做什,她才不会被骗。

  歪头咬住她红了的耳尖,楚陌丧着脸哼哼唧唧。

  双手向后抱着他,走到长廊尽头,吉安左拐往南:“你脚撑着点,好重呀。”拖了两步,不想背上一轻。天旋地转,人被横抱起,飞奔往通向前院的石拱门。

  一阵笑声如银铃,荡在小园里。

  前院小桃园里,桃树也不高,但长得大个又红的桃全挂在高处。晚上也无处去寻梯子,爬树又怕把树压坏。吉安抱着她夫君的臂膀,痴痴地望着高处的桃:“你当初是怎么翻我家墙头的?”

  楚陌玩着她软得出奇的手指:“就站在马背上往上跳。”

  那是进来,吉安转眼看向他:“你出去是站在大黄背上往上跳的吗?”别糊弄她。

  “大黄的背太窄了。”楚陌放开她的手,揽住人上瞥一眼树枝头,下望吉安:“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摘。”

  吉安连想都没想,仰头噘嘴在他唇上嘬了一下,头还没收回来,腰上一紧,人被托起,坐上了他的肩头。

  “挑大的摘。”

  次日寅时,出发往齐州府的马车上,多了一竹筐卖相极好的桃,个个都有成年男子拳头那般大。辛语守着桃,背倚着一只漆木箱子,打着盹。今日姑有人伺候,她跟着纯粹是回去看看爷奶、欣欣。

  走在前的那辆马车里,桌几已被收回车厢底部。吉安正枕着楚陌的腿酣睡。倚着车厢的楚陌左手拿着书在阅,右手放在妻子脸上,修长白净的指摩着细嫩的皮肤。

  翻页时,垂目看向睡相极好的吉安,拇指轻摁她粉润的唇,软软的。热乎乎的气息冲撞在手上,予他安宁。眼里清澈,心里沉静。拿着《战国策》的左手紧了紧,抬眸接着看书。

  他考科举,是为入仕夺权,送走一些人。现在…手指轻轻捏了捏妻子的颊,夫荣妻贵。

  马车在官道上快跑着,巳时正到临淇镇客栈。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家不大的客栈人尤其多。左眉尾一颗大痣的周华没等马车靠近,就奔了上去。

  “楚少爷。”

  听着声,楚陌轻摩妻子面颊的手一顿,抬起眼眸:“怎么了?”

  周华压低了声回禀:“齐州府知州之子谭東今日娶亲,车马也在东来客栈歇脚。咱们的马入了他们的眼。”

  唇角微挑,楚陌继续看书:“照常换马,将备好的饭菜送上马车,我们就不入客栈了。”他不惧谭東。

  谭志敏一个刑部郎中被下放到齐州府,他很清楚是为了什。也知道自己打眼,再有韩氏的出身摆在那,不被怀疑不可能。

  但凡事得讲证据,他也非平头百姓。谭志敏想要拿他问话,证据呢?

  方圆和尚上回嚷嚷着,寒因寺那棵菩提树命势更强了。一些人活着肮脏,但死了还是有点用的,譬如肥树。

  周华明白了:“是。”

  “怎么了?”吉安翻了个身,抓下黏在脸上的那只手,打了个哈切,用力夹了下眼睛,去看她夫君,见他手里竟拿着书,一拗坐起:“你怎么不叫我?”

  楚陌看了一眼书,望向她:“叫你做什么,你要一块看吗?”

  闻言,吉安连忙摇头:“不要,我怕压着你的腿打搅到你。”自个什么料,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你没有扰到我。”楚陌扭转身从后贴上,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眉毛耷拉下放软了声:“安安,为夫脖颈有点僵。”

  马车放慢了,人声愈发近。

  肯定是看书时一直盯着没活动。吉安看了一眼车窗,回过头来亲了亲他的脸,手绕到他颈后:“我给你按按。我们这是到临淇镇了吗?”

  舒服地嗯了一声,楚陌头倒向她:“你要方便吗?我们不进客栈。”

  她还真有点憋。吉安也没问为何不进客栈,又给他摁了摁便收手了:“那你下去,让辛语过来。”

  “我不能在这吗?”楚陌挑眉,他们是夫妻。

  “不能。”吉安可是清楚的记得安博士有跟她说过这么一句话,老夫老妻就是从大便互相不关门开始的。当然她现在不是要大号,但在她这小号也不行,至少目前是这样。

  楚陌哭哼哼地在她颈间拱了拱,马车停稳后,乖乖下去。不等辛语爬上马车,吉安就已经快速地解决了憋闷,洗了手脸。

  辛语上来,提了恭桶便离开,要知车厢门边还杵着一位呢。

  才想上马车,楚陌就见周华领着个身穿喜服怀系大红花的细长眼中年过来,那中年正是谭東。脸上依旧不见笑,在谭東走到两丈处时,抬手拱礼:“恭喜谭教谕了。”

  “楚陌?”谭東诧异:“原来这位东家说的举人老爷是你呀?”他在十三园有见过这位,知州府里也有这位的画像。说来也是巧,迟陵县县学十三园,竟是楚陌家里产业。

  早有听闻楚家祖上擅经营,像十三园这样的产业,在齐州府还有三个,只租不卖。每年单租子就要收四五百两。

  楚陌淡淡一笑,并不热络:“谭教谕可是有事?”周华年长周明四岁,是迅爷爷四子,良民身,在外是马贩子。他也确实是个马贩子,只卖的马全是来自楚家在辽边的马场。

  谭東面有难色:“我迎亲,原以为客栈这会有马,不想哈哈…今日真是不巧。你这是”

  “陪内子回门。”楚陌没有跟他客气,摆手让周华换马:“谭教谕应该走驿站。像东来这样的小客栈,你想要换马,得提前联系好马贩子。”

  “是是,”谭東此刻心里恼得很,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楚陌竟丝毫没有要相让的意思。父亲判的对,楚陌应是与骆斌云案无关,不然他也不会这般不给脸面。

  楚陌见辛语提着干净的恭桶回来,回头吩咐家丁:“换好马就上路,最好能赶在天黑前到东溪镇。”

  “是。”

  “那我就不打搅了。”谭東瞥了一眼马车厢,抬手草草拱了拱便转身离开了。

  “好走。”楚陌接了辛语提着的恭桶,回身上了马车。抱膝坐在车厢里的吉安上前接了恭桶,将它放回车厢底:“刚刚那个谭教谕,是迟陵县县学的那个谭教谕吗?”

  “对。”楚陌思及若不是他下手快,眼前这位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跟谭東扯上,心里阴风阵阵,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嘴杵到她耳边小声嘟囔。

  “这个谭東不是好人,迂腐虚伪,还极狂肆。今日他是碰上我了,若换作旁人,马肯定就成他的了”

  吉安还以为他要做什,嘟嘟囔囔一大套,竟全是在数落谭東的不是,心里感觉不太对味:“你跟我说这些做什?”

  “谭東娶了范州府一位老举人的女儿。”楚陌敛目:“昌平二十四年乡试后,齐州府知州谭志敏宴请举子,问了几个举子家里的情况。”

  推开人,吉安细观楚陌,见他眼神明亮脸上有不屑,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车窗外传来家丁声:“少爷,饭菜送来了。”

  楚陌转身开了车门,接了膳盒。不过十息,车马动了,很快就上了官道。两人也不急着吃饭,楚陌放出小桌几,盘腿坐到桌几边,望着对面的妻子。

  “谭東丧妻多年,一直未娶。他有心仕途,家又有女,后院不可能一直空着,肯定会再娶。填房家世不用好,但也不能差。”

  吉安趴到桌几上,冲他一笑:“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一句话冲散了楚陌心里的那点不快:“而且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楚解元,你能说点好的吗?”吉安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拉近:“再给你一个机会,快点。”

  楚陌额抵着她的:“生同衾死同椁。”

  “你该说琴瑟和鸣,花开并蒂,枝繁叶茂,白首偕老。”吉安真是服了他了,不是死鬼,就是死同椁。

  “我记住了。”

  她每说一词,楚陌心就跟着蹦一下,一口噙住她的唇,吸取她嘴里的甜。会与他这么甜的话,嘴里一定是藏了蜜。

  行进半个时辰,马车靠边停下用饭。申时初抵达东溪镇,吉诚已在镇外等着。

  见着人,吉安竟生欢喜:“大哥。”以前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嗳,”吉诚笑呵呵的,瞧小妹脸色红润,放下心了:“昨日我们回时,善之说今日早上寅时出发。我估摸着差不多这个时候到,还真就准了。别下来了,赶紧回家。家里爹娘正等着,一上午来回跑了十多趟,外头就不能有丁点动静。”

  吉安鼻酸,眼里滑过晶莹。

  枣余村头吉家,吉孟氏正看着端坐在小凳上的小孙女:“你指头顶着布,针还往顶着的那处戳,戳到手了。”

  老二给她找的好活,教他闺女女红。哎呦,她就没见过比她小孙女手更拙的了。教了两天,她盯着,小丫头还老把自个戳得眼泪巴巴。

  “奶,欣不喜欢爹了。”欣欣吸溜一下,小脸更丧。

  “不喜欢你爹,你也得学。”吉孟氏来到她身后,将人拉起,自己坐下抱着她手把手地教:“咱不求有多精,但总得会一点。日后能给自己缝件衣裳,纳双鞋底就行了。”

  欣欣窝在她奶怀里,泪眼盯着布,小手被包裹着:“奶,姑走亲戚怎还不回来?”

  缓了两天,吉孟氏心里除了空,没那么难受了:“你姑不是走亲戚,她是出嫁了。以后你去你姑家,那才叫走亲戚。”

  “出嫁是什么?”欣欣好奇。

  “出嫁就是…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吉孟氏眉头蹙了下,停下手,抬头看向外。她好像听到车轱辘声了:“老头子,是不是丫儿到家了?”

  闻声,吉忠明立马从西屋里走了出来:“我去瞧瞧。”快步向院门,院门敞着,一步跨出就见高头大马到村头了,立马欢喜道,“到家了到家了。”

  真到家了?吉孟氏夺了小孙女手里的碎布头,扔回针线篓里,牵着她:“走,我们迎你姑去。”走到西厢三房门口时,正好遇着老三和出来倒水的樟雨嬷嬷。

  樟雨嬷嬷见奶孙两往外,笑道:“老太太,让老爷领着二小姐去迎就可。您和老太爷还是该坐家里等。”

  吉孟氏没理,自家不是什高门大户,没那么多劳什子规矩。

  吉彦见他娘没有要往回的意思,便走到另一边搀扶。

  “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吉孟氏甩开扶着的手,扭头狠瞪压着声道:“你那闺女也要好好管一管。”别当她瞎,丫儿成亲那天,她那样是为亲姑还是为什么?

  “儿子已经关她禁闭了。”吉彦也恨,好在众人都以为她是舍不得亲姑。

  吉孟氏冷哼:“但愿有用。”

  马车停下,楚陌先一步下车,后撑一把吉安:“爹,叫你们久等了。”

  “等到就好。”吉忠明虽晓楚家不会亏待,但只有亲眼看过闺女,他这心才能落到实处:“一路颠簸,累了吧。快回家里歇息。”

  “不累。”吉安上前,揽住迎出来的娘,给她爹掸了掸肩头,垂目与欣欣对望:“你才哭过?”

  触到伤心处了,欣欣把两小肉手一翻,摊开来:“姑,爹要欣给他缝衣服。欣不会,在跟奶学。”

  听到这话,楚陌特地靠上来瞅瞅,瞧见小肥丫指上的红肿,戏说到:“真没少戳。”

  “呜呜…”欣欣秉不住了,眼泪花子又淌了下来:“等欣学会了,不给小姑父缝衣裳哇”

  “你小姑父可不缺你这手。”吉俞两口子跟着大嫂出来了,拉过闺女,给她擦了擦眼泪。

  朱氏不着痕迹地打量眉开了的小妹,心里欢喜:“一早就在盼,可算是把人盼回来了。”

  家丁卸下回门礼,请示一声便驾着马车离开了。吉孟氏见了:“在这喝口茶再走?”

  “不麻烦了,娘,他们去县里歇着。”楚陌扭头与媳妇说:“你陪爹娘、大嫂二嫂先进去,我跟大哥他们把礼搬回去。”

  “好。”

  直到坐进正屋,吉安也没瞧见吉欣然。这次周老管家备的回门礼,比较实在。除了布匹、笔墨纸砚,还有几盒首饰。给吉孟氏的是一对实心金镯一对玉镯,一套子母绿头面。

  “这太贵重了。”吉孟氏虽心喜那纯粹的子母绿,但却不敢收。

  楚陌笑说:“您拿着,就当我和丫儿孝敬您的。”

  “给丫儿多好”

  “我压不住这色。”吉安知道她娘喜欢:“快收起来。”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又拿了一个小盒递给她爹,“庆城的端砚。”

  吉忠明接过,打开一看,喜得眼都笑眯了。当场就拿了出来,和三个儿子细观,嘴里还念念有词。

  给朱氏、洪氏、巧娘的都是玉手镯,水头比吉孟氏的差些,三人拿到就套腕上了。予黄氏的是只样式极新的祥云纹鎏金钗,倒是吉彦随两哥哥得了块青竹玉坠。

  “欣欣,快过来,这是老太爷特地着周老管家给你备的。”吉安将木盒打开,里面全是小巧可爱的金银丁香、小小的金银珠子发带,还有一块蝙蝠小玉牌。

  “这”

  吉俞脸红了,婆娘得了只玉手镯,这又来一盒。照这样,之前他陪嫁给小妹的那点,就只多不少都回来了。

  “谢谢姑。”欣欣不客气地抓了蝙蝠小玉牌就往自己腰上扣,看得屋里几人都乐。

  “这丫头晓得要好看了。”吉孟氏摸了摸小孙女头上的小花辫。

  吉安把最后一块小鱼玉牌给了巧娘:“小豆豆的。”

  小豆豆正在东厢睡觉,巧娘代接了,欢喜道:“谢谢小姑、小姑父。”玉牌虽不大,但握手里温润润的,绝对不比三婶那根金钗便宜。

  “我瞧欣然没什耳饰,便挑了两对,三哥代我给她。”吉安把巴掌大的漆木盒子递向吉彦:“家里的小子,他们的礼就是那两箱笔墨纸砚。”

  辛语洗了一盆桃端了进来:“大家都尝尝,这比姑庄子上的桃要大要甜,是昨晚姑爷带着姑特地去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