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在她懂医术,从前在杏花村时,孙神医就靠给村民治这种病,贴补了不少家用。
如果他真的不行了,她几剂汤药给他喝下去,霍平枭就能好了。
思及此,阮安还是朝他方向伸出小手,想趁他不备,再试探试探。
未料刚一触及,纤细的胳膊就被男人抓住。
阮安神色一慌,却见霍平枭的喉结微微滚了下,明显在克制和压抑着。
她瞪了瞪杏眼,心中仍然异常费解。
没问题啊,那霍平枭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做什么?”
霍平枭撩开眼皮,觑向一脸无措的她看,无奈问道。
阮安抿了抿唇,自然不太好意思将那些话同他说出口。
霍平枭没将她手腕松开,转而将她小手攥入宽厚掌心,亦用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虎口的柔嫩肌肤。
他逐字逐句地逼问:“老子心疼你身子,你就当老子不行了,是么?”
阮安眨了眨眼,口是心非地回道:“没…没有……”
霍平枭凌厉的眼微垂,示意阮安向下看。
阮安的脸登时涨红,小手却被他摁着,无法睁开,她讷声又说:“真没有……”
“老子不信。”
他突然贴近她耳,用磁沉的气音假意威胁,问:“朕现在既然这样了,想向皇后求教,该怎么办?”
阮安知道他又在欺负她,故意气他,温吞说:“这种事,陛下应当会自行解决吧。”
霍平枭低低哂笑,薄唇贴近她耳,语气隐忍克制,却透着对她的纵容,哄着她又说:“宝贝儿,你手软,还是你来罢。”
和鸾宫中伺候的那几个人,依旧是白薇、泽兰、茯苓和桔梗四人,阮安将她们都封为了凤仪女官,晨起对镜梳妆时,却隐约听见,白薇正在寝殿外,同一个后宫的女官嘀咕些什么。
趁着她们说话的声音未断,阮安从镜台起身,走了过去。
白薇和那女官见她过来,纷纷向她施礼,恭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阮安示意她们起身,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那名面孔颇为陌生的后宫女官恭声道:“回娘娘,奴婢是负责记录彤史的女官,适才是在询问…陛下昨夜和娘娘的……”
“好了,下去罢。”
阮安抬手打断了这女官和她的问话,温美的面庞也透了些恼愠。
她前世在后宫也待了多年,当然知道《彤史》里会记些什么,霍平枭现在是皇帝了,连房事都有人专门记档了。
虽知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专门的女官负责记载这档子事,阮安的心中仍觉离谱,她想起前世萧崇的后宫,妃嫔众多,女官们还按照不同的妃嫔,将这些彤史分成了各自的册子。
想到这处,阮安的心中莫名冉起了淡淡的烦躁。
况且就昨儿个晚上,霍平枭和她的那些功夫,又有什么好往彤史里记的?
刚想转身回寝殿,却听殿外传来霍平枭身侧近侍太监,王福海的尖细嗓音——
“皇上驾到!”
霍平枭进殿后,见阮安的神情透着恼愠,没等人朝他施礼,就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
他微微瞥眼,不解地问:“皇后这是怎么了?”
阮安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持着平静,淡声回道:“陛下自己看看吧。”
霍平枭循着视线,看向那女官托举的漆盘中,放着的那本《彤史》,终于明白过味儿来。
男人用佩着玉扳指的左手将它接过,心中也起了好奇,刚想用长指翻开扉页,看看里面记了些什么。
阮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依旧幽幽。
霍平枭的唇边扬起一抹颇带兴味的笑意,却“啪”一声,将那本彤史又放回了原处。
“王福海。”
霍平枭抬声唤完,王福海持着浮尘,恭候他的旨意。
“从今儿开始,宫里无需女官负责记载彤史,将她们的职位罢免后,再安插到司膳局或司衣局做事罢。”
王福海的神情怔了片刻,转瞬就变为了诧然。
陛下这是要将后宫这一传统就此废除啊!
而他废除这彤史的缘由,好似只是因为皇后娘娘对这事颇感不悦。
皇上对娘娘,真是盛宠至极,百依百顺。
王福海眨了眨眼,恭声道:“奴才领命。”
阮安倒也没料及,霍平枭会直接将《彤史》这一传统废掉,她微微启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霍平枭则振了振华贵的冕袖,深邃的眼仍凝睇她看,却对王福海又道:“负责起居注的官员毋需罢黜,至于这彤史么……”
“朕的后宫,只会有皇后一个女人,从今往后,不会再纳任何妃嫔。既如此,再安排女官来专门记档,未免职务冗杂。”
第104章 正文完结(中)
帝王的话,自是说一不二。
王福海即刻照着霍平枭的旨意,将那本书封为黛蓝色的彤史丢到了炭盆里,数百页的薄纸登时就被烧成了灰烬,殿中溢满焦糊的气味儿,宫女将和鸾宫的红木长窗打开,通了通风。
许是怕她受凉,未等阮安反应过来,霍平枭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内殿走去。
霍平枭登基后,很少在外朝举办大朝,如有要紧的政务需同大臣商议,他一般也会将他们叫到大同殿,这样在询问朝务时,处理政务的效率高些。
他这人,一贯不喜欢那些大费周章的花架子,是个很务实的人。
是以今晨他无需穿繁重的冕服,只穿了身款式考究的宗彝章服,气宇矜贵,很衬他颀长高挺的身材。
待将阮安抱到罗汉床处坐定,霍平枭倾身贴近她面庞,与她额首相触,嗓音低沉地问:“阿姁,还生气么?”
霍平枭在哄她时,全然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帝王威严模样。
说着话,男人习惯性地将她纤细的手腕轻攥,握它的力道却格外珍重小心。
阮安小声回道:“我没生气。”
清晨时,她心里是不大舒服,因着她想起了魏菀从前同她说过的那席话,不自觉地就会联想到,前世霍平枭后宫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们。
前世的那几本彤史里,会不会也会记载着,他跟别的女子恩爱的场面?
那些文字她丝毫不敢细想,心中仍觉酸涩。
算是因为她对霍平枭的独占欲,同男人使了小性子。
霍平枭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二人呼吸相织,她嗅见他身上熟悉沉淡的龙涎香气味,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再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别再让自己拘泥于那些过去的事。
“我和丹增,真的没有什么,说起来,还是我利用了那孩子,才得以脱身。他在逻国时,连靠近我都不敢,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总隔着好几步。”
阮安自己因前世的那些后妃而吃味,知道这种感受实在痛苦,所以不想让霍平枭也跟着难受,便将已经说过多次的话,又同男人讲了一遍。
“我知道。”
霍平枭轻笑,同她私底下相处时,男人极少会自称朕。
他将美人的手腕松开,想再换个姿势,将人抱着。
微微垂首时,却无意瞥见了阮安腕骨上那道泛红的痕迹。
男人的眼神,陡然变得黯沉。
霍平枭盯着她腕骨上的那道红印,看了良久。
从阮安的这个角度看,男人的侧颜轮廓敛净分明,浓黑的鸦睫低垂着,掩映着眼底不明的情愫。
霍平枭的目光愈发阴沉,死死地盯着她手腕上那处泛红的痕迹。
阮安的心跳顿了下,轻声问:“仲洵,你怎么了?”
霍平枭毕竟是武将出身,舞枪弄棒惯了,手劲儿和力气都大,从前两个人在亲近的时候,他就总容易将她的胳膊攥出些印子来,不过她在上面抹些药脂,过几日就能消下去。
从前他弄出这些来,左不过就是会露出些歉意的神态,第二日依旧会同她嬉皮笑脸的。
她还从未见过,霍平枭有过这副模样。
从她回来后,他对她的呵护也近乎病态,完全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
男人用粗粝的指腹缓缓地摩挲着那处,似痴似迷的低声说:“阿姁,朕好像又弄伤你了。”
阮安的心跳重了几分。
霍平枭为什么说,他又弄伤她了?
“去太医院,把杜院判唤过来。”
霍平枭扬声命道,大手虽未松开她纤细的腕骨,力道不轻不重,好似都不知该怎么握它了。
阮安示意他,先将她从双腿上放下来,无奈问道:“左不过就是胳膊上留了些痕迹…这么点小事,还用叫院使亲自过来吗?”
霍平枭将她小心轻放,眼睛仍盯着她腕部的那处,低声回道:“阿姁,我们这几年都先不要孩子,我们先把眼睛治好。”
阮安的神情怔忪片刻,忽地明白了霍平枭在昨夜不肯碰她的缘由。
原来他是在担心她的眼病,怕她半途怀上孩子,无法疗愈。
阮安颔了颔首。
纵使她自回到西京后,就一直在男人的面前伪装着,霍平枭还是看出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但她也是医者,知道自己这眼疾,怕是很难治愈,所以阮安也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忖着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他。
不经时,杜院判提着药箱来到和鸾宫。
许是因为身为皇后的阮安便是医者出身,又许是霍平枭落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过于凌厉摄人,杜院判在用指腹,扒开她眼皮仔细查看时,手一直在发颤发抖。
霍平枭见他如此,不悦地觑起眼目,问道:“你一堂堂院判,太医院的主官,手抖成这样,莫不是邪风侵体了?”
杜院判的心跳陡然一震,抬首却见,皇后娘娘朝着陛下摇了摇首,陛下身上散着的气焰虽未消弭,却没再苛责他。
他突然觉得,皇后娘娘颇似陛下的定心丸,有她在,霍平枭身上的躁郁和暴戾气焰多少能被平复些。
阮安温声道:“杜院判尽心为本宫看诊便好,毋需多虑。”
她和杜院判同为医者,自然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让霍平枭去苛待他。
杜院判这才为自己拭了拭汗,询问了番阮安近来的状况,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他的神情却愈发透着忧惧。
阮安的表情倒是淡然,不必那太医说,她已然对自己的病情了然于心。
霍平枭的眉目却陡然变沉,厉声问道:“如何?皇后的眼疾,可还有的治?”
杜院判跪在绣着西番莲纹绒毯的地面,脸色骇得青白。
他知道霍平枭对皇后宠爱,所以根本就不敢同他说出实情,若是漆伤或是药物伤所致的眼病倒也罢了。
可皇后这眼疾,属于身体自带的病理,怕是遗传所致。
长久以往,眼瞎是小,就怕生溃,殃及到她的性命。
若他治不好皇后这病,别说院使这个位置,他的脑袋都得被霍平枭摘掉。
阮安将手轻轻置于他手背,觉出上面明显有青筋在贲,往她手心轻微地顶着,有些烫热,却没将手从他手背上移下。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平静:“是不是只有用古籍里记载的那些换眼术,本宫的眼疾才能治愈?”
杜院判道:“回娘娘,臣也在古籍里看过此法,可却没见人做过这等术式…太医院里,擅长外科的医者也不多……”
听罢这话,霍平枭的薄唇紧紧地抿着,颇似只浑身带刺,又凶又戾的狼。
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幽沉开口:“传朕旨意下去,在各个州府遍寻医者,若谁能治好皇后的眼疾,朕即刻赏他黄金万两,给他赐邑封爵。”
杜院判的心中一震。
古往至今,他还没听说过,皇帝会给哪个医者封爵的。
他瞧着圣上这架势,怕是不惜一切,都要治好皇后的眼疾。
按照礼节,大婚的次日阮安和霍平枭就该去拜见已被封为太后的高氏,许是阮安不在的这几年,霍平枭的脾气也变得比从前更差,原本在相府就格外惧怕霍平枭的高氏,干脆寻了个借口,搬到了西京郊外的行宫去住。
等霍平枭在天下遍寻医者的旨意传下去后,阮安带着霍羲,乘凤辇来到行宫,看望高氏。
阮安原以为,高氏在看见她后,不过就是会同她客套客套,说个几句体己的话。
没成想,高氏一见到她后,竟泪眼婆娑地抽泣了几声。
高氏瞧着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惟眼角处的细纹多了些,她握着阮安的手,叹声道:“皇后可算是被寻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皇帝都要疯了。”
阮安知道霍平枭性格好强,便一直没向他询问,自她失踪后,他的状况。
没成想,他的状况竟从高氏的口中说了出来。
阮安颤声问:“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高氏喟叹一声,道:“你刚在姁娘山失踪那阵,皇帝总是彻夜难眠,他就待在你之前的书房里,不停地翻你留下的那些医稿,隔个几日就独自骋马去山脚寻你踪迹,长决怎么劝他,都没用。”
话说到一半,她往站在阮安身旁的霍羲那儿瞥了一眼,又叹:“太子也可怜,皇帝不许他哭,在那种情况下,还硬说你没死。说他哭就是在给你哭丧,不孝顺。唉,羲儿这几年一直没娘陪在身侧,好在身侧还有个信任的小叔在。”
高氏想起从前那段昏暗的日子,仍觉胆战心惊。
好在霍平枭的心底仍有大业要图,终于振作了起来,没耽搁在剑南继续扩张势力。
霍平枭一疯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当年她以为霍平枭娶阮安,是因为和她有了霍羲这个孩子。
现在看来,他更在意的人是阮安,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没有妻子重。
霍羲仰起小脸,用乌亮的眼睛看着她,安慰她说:“娘,我没事的。”
阮安将男孩往怀里拥了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柔地注视着他,无声地告诉他,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而听完高氏同她说的这席话后,阮安方觉,原来霍平枭,竟然这么地在意她。
她本以为霍平枭在婚后,仅是对她产生了些男女之间的爱慕,却没料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比她想的要重得多。
亲自将霍羲送到东宫,再回到内廷时,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之际。
随着天色愈发黯淡,阮安的视觉逐渐模糊,因着视力变弱,她的听觉和嗅觉也比以往更敏锐。
被泽兰她们搀扶着,行在宫道上时,她隐约嗅见了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两名太监近乎凄厉的哀嚎声。
内廷的这些宫殿里,只住着她和霍平枭,再就是侍奉皇室的各个官署。
能有这么大威严,这么罚太监的,也就只有霍平枭了。
阮安让白薇将她搀了过去,模糊的视线中,有两个执杖的侍卫朝她恭敬问安。
“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答:“回娘娘,宫里点卯时,陛下恰巧路过,这两个小太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便被陛下各自罚了二百杖。”
阮安示意另个侍从也停下手中施杖的动作,她听他们的声音,觉得这两个太监的年岁不大,就算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这二百杖打下去,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在宫里,没人敢去冒犯霍平枭。
阮安凛面又问那侍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同本宫说实话?”
侍从即刻回道:“回娘娘,是这两个小太监嘴欠,在洒扫时,称了娘娘一句……盲后。”
“……陛下最是宠爱娘娘,听到这种字眼后,自是龙颜大怒,这才严惩了他们。”
阮安的神情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又问:“那他们现在挨了多少下板子了?”
侍从回道:“已经挨了六十多下了。”
若按阮安之前的性子,定会即刻心软,不会再让那些侍从对这两个太监责打。
可她如今的身份到底不同,是一国之后,这两个小太监或许是说者无意,但她在宫里行事的手段却不能过软,要恩威并施,绝不能失了皇后的威严和体面
思及此,阮安道:“这六十几个板子挨下去,他们一个月都起不来床,况且本宫和皇上新婚燕尔,不愿宫里见血。既如此,再罚他们几个月的俸禄,对他们的惩罚也算够了。这件事本宫回去后会同陛下禀明,你们将这两个太监抬下去吧。”
两个太监纷纷对她表示着感激之情,颤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奴才多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执行杖刑的侍从将手中沾血的长杖放下,不禁暗觉,幸亏陛下的身侧有皇后这样的妻子在,不然他得做出多少暴戾之举来。
因着身上多少沾了些血腥气,阮安回到和鸾宫后,便命宫婢们备好汤泉,准备在里面浸一浸身体,驱散驱散这一整日的疲惫。
虽然汤泉宫中灯火通明,但阮安还是看不大清周围的景象。
白薇和另几个凤仪女官都站在汤池一旁,随时等着她使唤,也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因视力不佳,在水池滑倒。
鎏金的张口龙头里,有潺潺的活水流出,带着温度适宜的暖意,缓缓浇注在阮安白皙纤瘦的背脊上。
她虽阖着双眼,却依旧觉出,有道高大的身影,正逐渐将她笼罩,手旁的清水也起了涟漪。
阮安睁开眼,勉强看清了霍平枭硬朗的面部轮廓。
二人浸在水中,他用强壮的手臂撑着池壁,刚要倾身去吻她,阮安却突然轻唤:“仲洵。”
霍平枭还是在她唇角浅浅地印了一吻,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热雾氤氲,阮安的眼眶渐变得湿润,她肌肤生的白,眼圈这一红,就像只可怜的兔子。
霍平枭将她细微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刚要将人拥进怀里,好好地哄上一番。
却听阮安哽声又说:“仲洵,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霍平枭想抱她的动作略微一顿,神情亦是轻怔。
“我今日,一定要跟你说出来。”
阮安想在还能看清他面庞时,将心中所有的爱意尽数倾诉,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自顾自地同他说:
“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默默地倾慕你了。”
“在岭南时,我就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我喜欢你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为了一个寻常的百姓,都能舍身去救。”
“我喜欢你在得胜后,不像寻常武将那样,从不伤害无辜,抢掠百姓的财物,还会帮着那里的官员,平息疫乱,有勇有谋,从不好大喜功。”
“我喜欢你替我出头,帮我教训欺侮我的坏人。”
“我喜欢你乘着金乌,利落挽缰时,那桀骜恣意的模样,也喜欢你偶尔的孩子气。”
“但是那时的我性情卑怯,我不敢将这些话同你说出来,怕你……”
话还未说完整,霍平枭已然倾身堵住了她的唇,他隐忍地阖上双眼,吻她的态势看似凶狠,将她的柔唇掀卷半含,实则珍重又克制。
前世的他,虽然在虚空那儿知道了阮安对他恋慕许久的过往。
可从她口中亲自听闻后,心中又是另一种震撼。
他亲了她许久,将她眼角的泪水都吃进腹中,方才将她松开,嗓音沙哑又郑重地说:“阿姁,你前世去了后,我也没活多久。”
前世?
阮安心跳一顿,一瞬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霍平枭竟然说了,前世。
那他岂不是……
阮安一时没搞清状况。
霍平枭已将薄唇贴近她耳侧,嗓音低沉又说:“我前世没活多久,没跟别的女人成过婚,只当了一年多的皇帝,后宫中,也没有任何妃嫔。”
阮安难以置信,眉眼微微一动。
“但最可惜的,就是错过了你。”
第105章 正文完结(下)
霍平枭在靖国境内遍寻医者的檄文昭告天下后,已过去了数十日。
纵然帝王许下重诺,要许能将皇后眼疾治好的医者黄金万两,并给他赐邑封爵,但还是没有医者敢接下这道檄文。
毕竟阮安这眼疾,连皇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民间的那些世医铃医又如何能治?
如此丰厚的赏赐摆在面前,民间的这些医者们也并非没动过心,他们都打听过,知道阮安这眼疾,只有换眼才能得到治愈。
近来晨起,阮安睁开双眼,目及所见之处也由原来的大片模糊,变成了大片的黑暗。
她变得跟前世一样,彻底看不见了。
阮安深知,她这眼病不仅会变盲,若是将来生溃,还会毁掉容貌,威胁到性命。
杜院判对她叮嘱,一定要避免双眼被强炽的日光直射,且尽量不要流泪,每日要按时饮下汤药,及时做针灸,也要经常在眼睛上敷些能够散血驱风的外用药。
看不见的生活于阮安而言,并不算陌生。
且她前世眼瞎后,还得在掖庭做粗活,不停地为宫里的主子浆洗衣物,还要被管事的婆子责打。
许是因为生活条件简陋,她在前世也比这一世要瞎得早。
而如今,她贵为一国之后,待在和鸾宫时,也随时都有忠心的女官侍侯着。
霍平枭待她也极为体贴入微,捧手心怕碎了,含唇里怕化了,是以阮安的生活虽有不便的地方,心境倒很平和。
再就是,霍羲虽在东宫,却能时常来到她身侧。
她也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在还能看清霍平枭的面庞时,同他说出了她最想同他说出口的话。
趁着今日闲暇,阮安准备将在逻地那几年记载的医方实录同从前的《剑南铃医录》按照别类,整理到一处。
可因着看不见,她无法提笔蘸墨,写出工整的字迹来。
回到西京后,阮安一直忙于适应宫里的新生活,和皇后的身份,那几卷医稿倒是一直放在霍平枭的御案上,没拿到和鸾宫里。
殿央的博山炉中焚着松沉旷远的檀香。
阮安静默地坐在紫檀书案前,又在对个儿备好了两张小案,从太医院召了两名资质较深的宫女过来,让她们帮她一并整理铃医录。
泽兰恰时从大同殿归来,恭声道:“娘娘,奴婢将医稿从陛下那儿拿过来了。”
阮安颔了颔首,命道:“把这几卷册子,给那两个医女分发下去吧,先让她们看一看。”
泽兰瞥眼,看了看站于她身侧,高大伟岸的帝王。
霍平枭睨眼,示意泽兰噤声,他则不发一言地走到阮安的身侧,在她身旁的圈椅坐定。
阮安如今看不见,听觉倒是敏锐的很。
青玉珠旒在泠泠相撞,她微微向上抿起唇角,耐着笑意询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霍平枭用修长的手持起泽兰刚放在案上的一卷医稿,懒然开口,问道:“皇后既是要整理医稿,怎么不来寻朕?”
阮安故作一本正经,回道:“陛下日理万机,朝务繁忙,且您又不懂医理,臣妾哪儿敢叨扰陛下?”
纵是她看不见,也能明显觉出,霍平枭在听她这般文绉绉地说话时,明显要笑出来。
眼下二人既是夫妻,又是帝后。
当着宫人的面,难免会说出些咬文嚼字的话来。
霍平枭淡淡哂笑着,阮安觉出他正凑近她面庞,对着她左耳,小声说:“就你写的那些稿子,老子都能背下来了,你寻这几个医女来帮你,倒不如来求我。”
他的嗓音格外磁沉,又震耳,弄的阮安那处痒痒的,她的视力变弱,其余的感官却变得愈发灵敏。
刚想伸出纤手,阻止他温热的气息往她耳里钻。
霍平枭却将她手腕轻握,低声又在她耳侧谐谑:“再说,就你从前写的那些字,也就老子才能认出来。”
一听他讽她写的那些歪扭的字迹,阮安不免有些恼了,她气鼓鼓地说:“你就欺负我看不见。”
这话说完,霍平枭没再刻意用言语调侃小妻子。
男人无奈低叹,在她耳旁又哄:“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疼都不够疼。”
他的声音仍在耳侧震,阮安长长的眼睫颤了颤。
因为看不见,再听霍平枭同她说这些甜言蜜语时,阮安的心跳也要比以往更悸动。
这时,霍平枭微微瞥眼,示意王福海过来磨墨。
王福海即刻恭声应是。
适才陛下和皇后在嬉笑着说话时,殿中所有伺候的人虽然都在垂着头首,不敢直视圣颜和凤容。
却都觉得,虽是在天家,但陛下和皇后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便同民间的恩爱夫妻没两样。
次日,霍平枭神情阴沉,缄默地在大同殿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