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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平枭的声音略显慵懒,敛净的颌线隐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额前的珠旒在泠泠相撞,眼神却无波无澜。

  萧崇立即朝着霍平枭的方向吠了几声,他汪汪汪地叫着,还不停地朝地面扣着头首,对霍平枭祈求道:“陛下…陛下让狗奴做什么都行,只要陛下能饶奴一命。”

  李淑颖无奈地叹气,无法忍受萧崇的这副嘴脸,他简直将他父辈的脸面都丢尽了,与其这样活着,莫不如自戕。

  霍平枭面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表情恢复了冷淡和阴沉。

  怎么可能饶他的命呢?

  萧崇和李淑颖,就是阿姁的梦魇。

  在前世,这条贱狗差点就将阿姁辱没,不知道从前她因梦魇哭泣时,萧崇会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既然他们是他的梦魇,给她心中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那他就要成为这些人的噩梦。

  哪怕他们下了地狱,他也要让这些人一想起他,就毛骨悚然,如坠深渊。

  男人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龙椅上的扶手,淡声问:“萧家二狗,你饿了吗?”

  萧崇颔首,又朝着霍平枭讨好似的吠了几声。

  须臾,有数名禁军端着一盆新鲜带血的生棒骨进了内殿。

  他们很快在霍平枭的示意下,往萧崇和李淑颖的方向扔了几根骨头,让萧崇和李淑颖去啖食生肉。

  萧崇以为将这些生骨吃下去,就能活命,想都没想,拿起地上沾灰的生骨,就张牙超着它咬去。

  李淑颖则一脸骇然地看着那些生骨,颤声道:“陛下……”

  长鞭立马又朝她方向抽了过来,紧接着,又有禁军朝她脑门方向甩了一块带血的生骨,砸得她额头很痛。

  霍平枭觑了觑凌厉的眼眸,冷声道:“吃。”

  李淑颖觉出男人明显失去了耐心,只得颤着双手,耐着想吐的欲望,将那块棒骨的生肉嚼在齿间。

  其实生肉没她想象的难吃,只是李淑颖有些担忧,凭着霍平枭现在的疯狂劲儿,她怕这根棒骨到底是不是动物的骨头都不好说。

  想到这处,李淑颖再无法将生肉下咽,她耐着呕意,凄声问向坐在龙椅上的霍平枭:“陛下为何这么对待我,我只是后宫妇人罢了,您这些年受的苦楚,并不是我造成的,都是萧崇和萧闻害的啊!”

  萧崇听到这话,立即停下了啃骨头的动作,颇为粗鄙地往李淑颖的方向啐了一口,斥骂道:“你个贱妇,召集七个藩镇节度使绞杀他的事,不都是你在背后撺掇的。”

  眼见着这对怨偶又要吵起来,及至殿中几个高大威猛的禁军复又持起了长鞭,萧崇和李淑颖方才噤住了声。

  “这算什么?”

  霍平枭轻笑一声,笑意依旧瘆人可怕,直惹得李淑颖胆战心惊,却听他嗓音发沉,又说:“朕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正此时,萧闻终于恢复了些微的意识,他满身血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虽不想对霍平枭表示跪伏,却因着伤势,姿势同李淑颖和萧崇并无不同。

  霍平枭冷冷睨向他看,问道:“萧家三狗,你也醒了?”

  萧闻用被铁链拴住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他冷笑一声,讽刺道:“本王听说,阮氏坠崖死了,她也是可怜,之前在嘉州被你抛弃了数年,好不容易将她接回来,她也没享几年福,就跟着你跑到益州颠簸去了。”

  霍平枭在听到阮氏这两个字后,眼神即刻变得黯淡。

  转瞬间,男人的瞳孔涣散,毫无焦距,似失了灵魂。

  “她没死。”

  不出萧闻所料,那医女的死,果然是他的心头刺。

  他只不过是提起了她的名讳,霍平枭都如此失态。

  萧闻接着刺激他:“她都死了,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皇后之位不能给她坐,你的喜悦也没人共享,况且,你到现在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

  “朕的阿姁没死。”

  再开口,霍平枭虽然尽力持着平静,声音却近乎咬牙切齿,他不断地复述着这句话,似要向自己证明什么。

  突地,他蓦然从龙椅起身,朝他们方向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萧闻的神情依旧不肯屈服,李淑颖和萧崇的表情却是变了越变。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霍平枭面无表情,眼神失焦地俯下身体,亦用修长的手掐起萧闻的颈脖,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提了起来,一字一句又说:“她没死,朕一定会找到她。”

  萧闻的脖子上本就拴着铁链,又被霍平枭用能使钢铁猝断的蛮力掐着喉骨,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目眦泛红,可无论是武力,还是在权势上,他完全都不是霍平枭的对手。

  许是因为丧妻之痛,男人比之于几年前,还要更强势可怕。

  “咔哒”一声,空气中遽然响起钢铁迸裂的可怖声音,李淑颖又惊又惧地看着铁链被霍平枭的掌骨掰成两截,萧闻的脖子亦被他拧断。

  他松开手,已经断了气的萧闻死相凄惨地仰躺在地。

  霍平枭仍似自言自语般,念念有词:“她没死,阿姁没死,朕一定能找到她的。”

  忽地,霍平枭呈着俯视的姿态,再度看向了跪在地面的李淑颖。

  这番,他的眼神由空洞,转瞬变为了可怕又骇人的凶戾之色,唇边复又扬起了那抹让她倍感惧怕的疯笑。

  李淑颖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处,可却逃无可逃。

  霍平枭单用眼神,都能将她逼疯,仿佛在无声地说,该到你死了。

第30章 二更

  初秋,阮安和医官来到逻国和西宛的边地,同他们一起疗愈这里牧民的疾疫,并将所学的医术尽数传授于这里的牧民。

  边地的建筑跟逻都不同,没有跟中原一样的华贵殿宇和皇宫,遍地都是广袤的草原和大帐。

  疫情平息后,每每到了傍晚时分,阮安都会带着丹增来跑马场骑马。

  霍平枭当年教阮安骑马时,给她打下的底子很好,是以到了人人都擅骑射的逻国后,阮安的骑术也毫不逊色,甚至在这一年比以前更精进了。

  不过一旦天色变得黯淡,阮安的视力就会变得极差,等熹光散去,她简直就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婢女的搀扶下,才能走回帐中。

  苍煜得知阮安患了眼疾后,在逻国遍寻良医,想将她的眼疾治好,可那些医者开的方子与她自己研配的相差无几,无法在根源上将其疗愈。

  但眼下的阮安,却顾不上自己的眼疾。

  阮安在马场跑马时,于心中算了算与霍平枭和霍羲分别的时日,自她被掳到逻国后,已过去了三年。

  她前世死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在现在这个年岁。

  这一世,霍平枭篡位的时间,竟比前世早了半年。

  待在逻国的这三年中,阮安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改变。

  前世她的大半生都待在李淑颖的手下做奴婢,性情卑怯,又因与亲子分离,担忧霍羲的安危,终日都处在惶恐的情绪下,直到被箭矢射死,身上犹带着畏缩之态。

  这一世的她虽入了长安,做了侯府的高门贵妻,可心底也总是会因为出身,产生些许的自卑之情,尤其是在霍平枭的面前,这种情绪犹为深重。

  但在逻国的这几年,虽然自由受限,不过从前如影随形的自卑和怯懦都离她远远而去。

  苍煜身为她的亲父,性情虽然强势专横,性格也有执拗的一面,他因为和骊国的那场战争,将霍平枭视为逻国最大的外敌,自然不肯她回到霍平枭的身侧。

  但是苍煜给她的封赐,却都在他另几个所出的皇子之上,阮安在逻国,每日都备受子民的景仰。

  前些时日,她在清晨照镜时,发现自己的眼神都同从前有了变化,行在路上时,举手投足间,也带着皇女的威势,从内而外有了自信。

  换做几年前的她,不一定能在边地处理好这么多的事物,阮安那阵子同霍平枭待在益州时,也没少同他学习过平衡打压之术,对付逻国的臣子,也跟对付中原的臣子一样。

  只不过在中原的方式,更怀柔中庸些。

  在草原上,则要更强势些。

  苍煜虽然对她尝试同霍平枭取得联系的事百般阻挠,但霍平枭在未称帝前,就是当世的一方霸主,她想在逻国取得他的消息,还是不怎么费劲的。

  王朝颠覆后,篡位的新君自然要诛杀前朝的皇室余孽,大部分的萧氏一族死的还算体面,被禁军赐了鸩酒或白绫,留了具全尸。

  霍平枭没让萧崇和骊国先帝的妃嫔充入教坊司,供军将羞辱,而是将这些女子流放到了边远之地,毕竟这些妃嫔并无萧氏血脉,只是一些想活命的可怜女子。

  但萧闻、萧崇还有李淑颖的死法,却极其的惨绝人寰。

  阮安听闻,萧崇在霍平枭临朝称帝不久后,就被施以了五马分尸的极刑。

  而萧闻好似说了些触怒到霍平枭的话,被男人亲自动手,狠狠地掐死。

  李淑颖的死法则更为凄惨,她变成了瓮缸里的人彘,是被活活熬死的。不过那些流放的妃嫔们得知李淑颖惨死的消息后,都觉大快人心。

  她在生前坏事做绝,对萧崇其余的妃嫔,和一些身份低微的奴婢都使尽了残忍的手段,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在那些妃嫔的眼里看来,都是报应。

  天色越来越黯,熹光的残影逐渐褪去。

  丹增骑着马,随护在阮安的身侧,唤道:“皇木萨,天快黑了,您快从马上下来吧,免得摔到。”

  阮安吁了一声,勒马回身,用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看向丹增。

  不用她说什么,丹增立即会出她意图。

  等过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他就要悄悄地为阮安将这一年中,他造好的那几十只木鹊分批次地放飞。

  丹增设计的木鹊,比阮安拿给他看的断翅木鹊体积略大些,且在空中飞翔的时间更长,来边地近一个月,丹增已乘着西风,放飞了将近二十个木鹊。

  木鹊在空中翱飞的高度不在弩箭的射程范围内,且丹增特地将木鹊的外表涂的漆黑,很难被哨兵察觉。

  牧民们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无人注意到,又有两个木鹊正悄无声息地往夜空浮飞着,它们越飞越高,很快便在鸦黑的天际上消失至无。

  丹增注视着阮安的一举一动,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在看着跃动的火焰时,有些微的出神。

  他便猜出,皇木萨一定是又想起她在中原的丈夫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阮安在中原是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的,丹增也对她丈夫的身份感到好奇,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皇木萨对他惦念这么久。

  他跟了皇木萨将近一年,她却依旧同他保持着极有分寸的距离感,这半年中,她再将他叫到宫廷中,依旧会让他给她绘人像,还会教他医术,和中原记账的方式。

  皇木萨经常对他说,他在将来会成为比他父亲更厉害的部曲,也会是大逻最优秀的臣子。

  阮安于丹增而言,也越来越像个近似师长般的引导者。

  到如今,丹增已经知道,阮安想让所有人都误解他们的关系,好让赞普松懈,不再对她严加看管,甚至许她到边地与医官一同行医。

  丹增更清楚,从一开始,阮安就没对他动过那种念头,却依旧甘之如饴地为她守着这个秘密。

  已至人定之时,殿内灯火通明,博山炉中焚着昂贵的金屑和龙脑,散着旷远松沉的气息。

  殿外的青石板地上,却跪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可怜兮兮地将双手摊开,并将手心朝上。

  大太监王德海的手里则拿了把戒尺,不甚留情地往他的手下啪啪地打着,尖声斥道:“你这刚当值的小奴才,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咱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不要去碰御案上的那个螺钿木盒。可你倒好!半点记性都不长,还让陛下抓了个现成!”

  小太监手心挨得每一下戒尺都严严实实,他固然吃痛,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噙泪回道;“师傅,奴才这不也是看着那盒子上面落了些灰吗,便想着擦一擦……”

  只听“啪——”一声。

  王德海复又重重地朝小太监的手心击了下,厉声说:“擦灰也不行!陛下对那盒子里的东西宝贵的很,早就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动。若不是今日咱家替你求情,你的脑袋或许都保不住了。”

  “师傅,奴才知道错了……”

  王德海阴着脸,接着将那三十下戒尺给小太监罚完。

  其实今儿个,这小太监倒也没能碰成圣上专门藏卷的那个木盒,不过是不走运,恰巧被回来的霍平枭抓了个正着,小太监的指尖还没触及到它的表面,便被霍平枭训斥了一顿。

  那盒子里面装的东西,王德海在此之前曾瞥见过,全是一些未被整理完的医稿。

  圣上的发妻和太子的生母是位医女,如今她下落不明,后宫里的凤位也一直空悬着,可圣上在太子的面前,提起他的生母时,用的字眼却是你母后。

  圣上一旦批完奏折,得了空,就会将里面的医稿拿出来,亲自将它们誊抄整理。

  王德福曾在殿内值夜时,看过上面的字迹,有一部分书稿上的字迹有些歪扭凌乱,有一部分书稿的字尚内入眼。

  仅有少部分的书稿上,被写满了漂亮矫健的字,且上面那字迹,与陛下平日所书的一模一样。

  新朝刚建立不久,积压的政务颇为繁冗,但陛下哪怕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也要将先皇后阮氏的医方实录亲自誊抄,据说她还在世时,最重视的就是这些医稿。

  王德福每次看见霍平枭这样,都觉他身为君主,却对一女子属实用情至深。

  原本这个时辰,陛下应当刚批完奏折,眼下该仔细地辨着阮皇后在多年前写下的,那些不太能入眼的笔迹。

  可今儿个,霍平枭却连夜召来了鸿胪院的大臣入殿议事。

  殿中的御案上,摆着一个漆黑的木鹊,还有一张唐卡风格的女子绘象。

  从鸿胪院的主官秦言进了殿内后,便见陛下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上面的那名女子。

  霍平枭在继位后,勤于政务,减轻税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虽然他上位的手段不光彩,却也是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此时此刻,他在看着那张画像时,漆黑的眼底却透着难以自控的深深痴迷。

  “你是说,她穿的服饰,是逻国皇木萨的服饰?”

  秦言颔了颔首,回道:“回陛下,您之前就一直让臣留意着逻国的动向,只不过苍家人将他们的皇木萨保护的太好,很少有人能看见她的真容,直到今年,皇木萨才逐渐出现在了大逻子民的视野里。这位在三年前被逻国寻回的亲女颇擅医术,还帮助大逻平息了两次疫情。”

  三年前。

  擅长医术。

  霍平枭将这些词语又重复了遍,心中已然确定,逻国的皇木萨就是阮安。

  这个木鹊,也是阿姁在尝试同他取得联系的证据。

  帝王一贯冷沉的面容,难能带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秦言入朝为官后,从未见过圣上如此高兴过,看来他终于摆脱了丧妻的阴影,也开始对别的女子产生兴趣了。

  “不过陛下,臣还听说,逻国皇木萨的身侧一直有个极为受她宠信的面首……”

  秦言话还未说完,便见帝王俊美面容上的笑意转瞬即逝,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霍平枭觑了觑眼,冷声命道:“接着说。”

  秦言的额头险些冒出冷汗,又道:“皇木萨经常在夜晚召那面首入宫陪伴在侧,还会带着他去马场跑马,据说那少年是逻国之前部曲的幺子,皮相极为俊美,皇木萨在雪顿节上将他一眼看中,赞普一高兴,就将他送给皇木萨了……”

  霍平枭掀眸睨了秦言一眼,秦言立即会意,没敢再接着说下去。

  “哪来的癞皮小犬?”

  霍平枭面色阴沉地转了下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嗤一声,又道:“不过就是会些摇尾乞怜的手段,就敢在朕的皇后面前卖乖邀宠。”

  这话一落,秦言的面色微微一变。

  可他能够确定,他却然没有听错,圣上说的那两个字,就是皇后二字。

第100章 聘书

  靖国新都,西京。

  杀伐的蠡角之声在湛蓝天际响彻,帝王站于双冠对峙的阙台之上,背逆骄阳烈日,身量高大峻挺。

  霍平枭视阅着大靖数十万的甲兵,赳赳雄师绵亘千里,如密集的黑云般,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将士们亢声齐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言刚在鸿胪院见完逻国的使臣,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城,快步登上高耸的阙台。

  他跪于地面,对帝王施以叩拜之礼,恭声道:“臣有要事相禀。”

  霍平枭转身看向他,眼角眉梢浸着淡淡的傲睨,命道:“禀。”

  秦言回道:“逻国赞普欲割让吐谷浑一带,以此向我大靖求和。”

  吐谷浑一带原是被逻国灭掉的部族国家,西连西宛、北连漠北、南连逻国、东连靖国,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可说一旦控制了吐谷浑,便能抵御外敌,进可攻,退可守。

  霍平枭回身俯视着大靖的百万雄师,只微微觑了觑眼眸,并没有立即说话

  帝王的沉默,让跪在地上的秦言倍觉心惊胆战。

  半晌,霍平枭方才冷声开口:“区区一吐谷浑,怎可解朕夺妻之恨?”

  秦言恭声应是,又道:“只皇后在逻国的地位,绝非寻常的皇子皇女可比,皇后深受逻国百姓爱戴,逻国王廷将皇木萨和亲之事视为国耻,所以哪怕割地示好,都不肯收下,陛下让使臣送去的求婚聘书。”

  “不肯收下?”

  霍平枭嗤笑一声,漆黑如墨的眼底透着轻蔑,沉声道:“都到现在了,苍煜这个老东西,还没弄清状况么?”

  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世,霍平枭登临大位的时间,比前世要早了近一年。

  而在这一年,逻国却莅经了两次时疫,军队里的将士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他们还未休整过来,恢复士气。

  这时他若率兵攻逻,便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所以一贯高傲的苍煜竟然接受了臣子的建议,将吐谷浑这等要塞之地都割让给了大靖。

  秦言应是,拱手又问;“臣愚昧,还请陛下赐旨,告知臣该如何回复逻国的使臣。”

  霍平枭身着一袭袀玄衮冕,冠前珠旒随着展袖的动作轻轻曳动,就连落在地面的轮廓和剪影都透着尊贵之气。

  霍平枭的目光带着睥睨和威严,看向秦言,嗓音的质感如沉金冷玉:“朕还是那几句话。”

  “收下聘书,就允逻国做大靖西南之臣国,朕在位时,不占其疆土。”

  秦言则迎着刺目的日光,仰视着高大伟岸的帝王,神态恭敬地聆听着,字字如重钧的皇旨——

  “不收,则即日起兵伐之,灭其国。”

  逻国不收聘书,霍平枭便又派使臣下了战书。

  据他下战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逻国朝堂上大多数的臣子都劝苍煜顾全大局,同意身为皇木萨的阮安远嫁靖国,以此换得两国和平,百姓亦能免于战火侵扰。

  苍煜却在得知霍平枭的灭国言论后,彻底被激怒,不顾群臣劝阻,甚至要御驾亲征,誓要与霍平枭决一死战。

  可依逻国现在的局势,自然无法与势头正盛的靖国抗衡,霍平枭在刚登基不久后,东北部的那两个小国,溟国和竭国就都对靖国表示了讨好和臣服的态度。

  从前被灭掉的骊国,面临的局势是群国环伺,霍平枭建立的崭新王朝却让周边的国家感到惧怕,尤其是曾经与他交过手的东宛,这些国家都不敢与靖国为敌。

  苍煜性情顽固,尽管忠心的臣子们都同他权衡利弊,他却依旧坚持要接下霍平枭命使臣递来的战书。

  逻人性烈,见他们一贯敬重的赞普如此冥顽不灵,逻国的多名域本和司本不惜以死相谏,短短三日,就有十余名重臣饮鸩自尽,并于次日让家奴带着他们的尸体,给苍煜呈上谏书。

  多名心腹重臣的死谏让苍煜多夜未眠,也让他的内心终于有了动摇,却依旧没让他下定决心,用阮安换取逻国和靖国的和平。

  是日,阮安带着丹增来到议事大殿,请求面见苍煜。

  苍煜一直不肯见她,阮安在这些时日中已经求见了他数次,却一次都没能成功见到他。

  苍煜的近侍宦官走到阮安身前,恭声道:“皇木萨,赞普身体不适,您还是先回去吧。”

  身体不适?

  阮安不禁冷笑,据她所知,苍煜今晨还在宫外参加了逻国司本的葬礼。

  既然这么多大臣的死谏,都无法让苍煜下定决心,那就只能由她来最后逼他一把了。

  阮安用眼神示意丹增拿出她事先备好的瓷瓶,待她接过,便用纤手持着它,往那宦官的眼前晃了晃。

  宦官不解地看向她。

  阮安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宦官瞧着皇木萨美丽面庞上的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却莫名透着股冷然和决绝,不禁颤声道:“这…这是……”

  “这是鸩毒,如果我将它饮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跟赞普最信任的那几个大臣在黄泉路上作伴了。”

  宦官的脸色骤然一变。

  阮安的语气依旧平静,又道:“我只给你半柱香的功夫,如果赞普还不肯见我,那就让他派人来给我收尸吧。”

  光这几日,宦官就听见了太多人的死讯。

  如果皇木萨真的做出什么傻事,饮鸩自尽了,那事情就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宦官即刻派侍从紧紧地盯着阮安,但依着逻国的礼仪,这些侍从在没得到赞普的指令时,是不能触碰皇木萨身体的,所以他们不敢将阮安手中的瓷瓶抢到手中来。

  他则颠颠地跑进了殿内,即刻将这件事同苍煜通禀了一番。

  阮安凝眉,静静地侯在殿外。

  半晌,内殿终于传来了苍煜愤怒的声音:“让她进来!”

  阮安听到苍煜的声音后,与丹增对视了一下,随后只身走进了苍煜处理政务的华贵大殿中。

  短短几日,苍煜明显又苍老了许多,双眼遍及着通红的血丝。

  阮安按照逻国的礼节,对他叩拜,唤道:“儿臣见过赞普。”

  苍煜示意她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闺女啊,你就这么想见他吗?”

  阮安仍跪于地面的华毯,面不改色地回道:“父亲,我冒死相谏,不是为了见他。”

  苍煜不解地看向阮安。

  阮安又道:“我虽一直怨恨父亲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虏到这里,与丈夫、儿子分别。但我的身上到底流着苍家的血,在逻国这三年,我对逻国的子民自然也生出了感情,不愿他们受到伤害。”

  苍煜的眸色微微一变。

  “父皇,我们抛开前尘旧怨不提,您真的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大逻数百万的子民因战火而颠沛流离,数十万的大逻勇士,都为了女儿一个人,惨死在靖军的刀下吗?”

  见着苍煜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阮安又朝着他扣了几下头首。

  苍煜斥责她道:“你起来,磕什么头?”

  阮安再度起身后,又将事先备好的鸩毒从长袖中拿出,威胁他道:“请父皇允准,让女儿同靖国皇帝谈判,如若父皇不答应,女儿即刻饮鸩自尽。”

  苍煜慌了神,豁地从案前站起,神情凶狠地厉声道:“你敢饮!”

  阮安即刻将瓶塞打开,作势就要将里面的鸩毒吞进腹中。

  苍煜边示意侍从拦住她,边急切道:“好,本赞答应你,你先将那药瓶放下,乖闺女,你快将它放下!”

  他边说着,边要奔到阮安身前,将她手中的药瓶夺到手中。

  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道焦急的通禀声:“赞普,不好了,靖军的先行铁骑已在缮州的百里之外,沿边的部落都对靖军投降了,缮州的兵力,怕是支撑不了几日了!”

  缮州。

  靖军将士们的穿戴的战甲,和头戴盔缨的色泽皆为带着杀伐气息的漆黑色,兵临城下时,如站在城楼之上望去,兵团就犹如大片大片的黑云般,透着浓重的压迫感。

  靖军的军队军纪严明,动时疾如风,徐如林。

  不动时则岿然如山,上至统帅将军,下至最寻常的步兵和弩兵,个个面容肃穆。

  靖国的甲兵铁骑,但从气势上,便可裂敌心胆。

  列阵中央,霍平枭站于华贵的彩漆驷马战车,头戴凤翅兜鍪,身着兽吞披膊明光铠甲,被士气极浓的将士们拥簇着,亦持着鲲鹏旌旗,指挥着整个大军。

  曾一战封侯的少年战神,如今成为了镇重威严的帝王,周身散着能侵吞山河,荡平九州的王霸之气。

  大军压境,缮州的城楼上却没有任何的守卫。

  已被封为抚西侯的孟广挽起缰绳,不解问道:“莫不是这些逻人,提前得到消息,弃城而逃了?”

  另一副将道:“恐有诈,还是小心为上。”

  整军严阵以待,已准备好了飞云梯、砲车、车弩等攻城重器,就等天子下令击鼓,随时冲锋,攻下缮州城池。

  霍平枭觑了觑凌厉的眼眸,刚要挥旗,命人击响大鼓和铜钹。

  正此时,却听见沉重的锁链划过石墙的辚辚之音,吊桥随之落下,悬在了缮州护城河的上方,八个逻人抬着一辆华贵的辇车,从城洞走出,穿过百丈之长的吊桥,往大军的方向走来。

  华辇之上的女子身着华丽宽大的曲巴长袍,巴珠大帽上坠着红珊瑚和绿松石的珠串,容貌绝色,气度高华出尘,仿若那遥不可及的雪山神女,眼神沉静如水,带着圣洁之感。

  霍平枭漆黑的眼原本充斥着磅礴的杀意,在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后,霎时间,那抹杀意消失殆尽。

  他一瞬怔然,难以置信地喃喃:“阿姁。”

  “怦——”一声,辇车被人放在地面。

  阮安强忍着眼中酸涩的泪意,紧紧绷着面容,尽量让神情持着平静,没有失态,持着一国皇女的尊严和体面,只身朝着大军的方向款款走来。

  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祈祷,希望能及时赶上,阻止霍平枭为了她去做傻事,残害无辜的人。

  好在她担心的一切,都即将会被终止。

  二人的距离愈近,视线亦随之相触。

  自阮安出现后,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眼,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旌旗,掌背却贲出了淡青色的肌腱。

  霍平枭虽有在极力地克制和隐忍,可眼底那抹汹涌的情绪,仍如骇浪般,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在距大军十步之遥时,阮安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眼眶泛红,颤声道:“靖国陛下,请即刻鸣金收兵,毋再伤害我大逻子民。”

第101章 修罗场(补更)

  缮州,官邸大帐。

  逻国毕竟不同于北地那两个竭溟小国,所占疆土仅次于霍平枭建立的靖国,是以此番来缮州,阮安从逻都带了八名擅说中原话的使臣,不想在谈判时失了大国的体面。

  说来缮州这座城池,原也是先朝骊国的疆土,只可惜骊国的君主一代比一代无能,到了第七代时,缮州被在西南崛起的逻国侵占,所以这里的城墙,也与中原的形制一样,而不是逻国常见的那种,普遍依傍坚固山石而建的城墙。

  再说吐谷浑这个部落国家,在没被逻国灭国前,原也是千余大帐,尽归于骊的臣国,骊国在位的君主却依旧未能把握住机会,将这处疆域也丢了,若不是有霍平枭和他叔父霍闵这样的战将在,只怕骊国最后的那几十年,又得被周边国家掠夺些疆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