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写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写完我所想要留在这幅画上的一切。

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只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直到我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重新将目光转向我,若有所思道:“你回来不是为了等他,是么,朱珠。”

我笑了笑,放下笔朝那幅画又端详了几眼:“他正在外面找我,等他回来时,应该早过12点了。”

“所以,你并没有打算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以为你很不喜欢小美人鱼的结局。”

“我不喜欢小美人鱼的结局,因为小美人鱼的王子由始至终没有爱过她,而她为一个对她没有心的人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所以我不喜欢那个结局。”

“呵。但杀了他你便可以重新进入轮回,继续活下去。”

“王爷若不在,我继续活下去又能有什么意义。”

“下一世你会忘了他。”

“他若不在,我继续活下去又能有什么意义。”我抬头望向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重复道。

他点点头:“所以还没到时间,你就已经打算完全放弃赢得这场游戏了是么。”

“我不可能让他记起我,也不可能让他爱上我,更不可能去杀了他。所以,是的,剩下的这区区一两分钟,我想我除了放弃,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不是么。”

“确实,你没别的路可走了。”

“一直都忘了对你说声谢谢,先生。”

“谢我什么?”

“若不是先生这一番点拨,我可能无法走得这样无牵无挂。”

“呵。”

“先生也曾有过想得、却不得不将之忘却的过往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先生的眼神。”

“我的眼神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问我。

我正要回答,但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我头发中滑落了下来,叮的声掉落在地上,闪烁出猩红一点光斑。

玉血沁心。

它从我颅中自动脱离了出来,这便意味着冥所给予我的游戏时间,已彻底用完。

因此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喉咙失声,耳朵失聪,唯有一双眼睛变得分外敏锐。一瞬间,周围原本漆黑的天色对我来说忽然变成了一种灰蒙蒙的幽光,而冥在那片光里更是耀眼得如同太阳一般,灼烫刺目,让我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眼睛,下意识想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但身体动不了。

手和脚仿佛凝固了。确切的说,是身体周围的时间给凝固了。

于是视线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敏锐得令墙上时钟那根纤细的秒针,在我眼里就仿佛一条漆黑的铁轨,轰隆隆带着轨道上奔腾的时间冲刺在时钟表面。

然后,时间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风驰电掣地跑动起来。

就在一秒钟前它的时针还指在12点,一秒钟之后它已指向5点。

清晨五点。

万物苏醒,晨曦展露。

四周灰蒙蒙的光由此变得苍白起来,幽光变得耀眼,同冥周身的光芒几乎融为一体。周围于是变得更为灼烫,我感到自己就像凝固在了一桶逐渐升温的水壶中,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水由冰冷迅速变成沸腾,让我身体痛到几欲撕裂,但逃不走,忍受不住,就连痛苦的尖叫声也发不出来。

只能将自己目光死死锁定在冥耀眼的身体上,以求能透过那片光芒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突然消失了。地上那支玉血沁心也不见了,唯有我的行李包仍在原地静躺着,好似我匆匆离去忘了将它带走的样子。

与此同时,画廊那扇玻璃门被推了开来,门外走进一道疲惫的身影。

是载静。

他找我找到清晨,所以进屋的每一下脚步都走得很慢。

看起来累极且心事重重,以至踢到了地上那只行李包也几乎浑然未觉。

随后终于觉察到了,他愣了愣,停下脚步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画廊里的灯。

灯亮起的一瞬他再度一愣,而我则几乎放声尖叫。

因为那灼烫的灯光让我感到自己身体瞬间被彻底烧灼了起来,由皮肉直到骨骼,再经由骨髓直达每一个细胞。

可我依旧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一点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朝他看着,看他蹙了蹙眉将我的行李包拾起,迟疑了下将它打开。

随后从里面翻出了他一百三十九年前送我的那件旗服。他怔怔朝它看着,想着什么,以至没有留意到一点红光从衣服内突然跌出,叮的声脆响落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是那支脱离了我身体的玉血沁心。

它不知怎的被裹在了我行李包的衣服里。见到它的一瞬,载静猛抬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不由吃了一惊。

以为他看到我了,看到了我正被周围耀眼灼热的光芒渐渐烧成灰烬的这副鬼样子。

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在看着我身后那副画。

那幅穿着他手中这件旗服,发髻上斜插着玉血沁心的我的肖像画。

然后他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在说着两个字,朱珠。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说这两个字,也不确定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究竟是明白了一切,还是依旧如在雾境般茫然。

什么也无法去确认,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体彻底碎散了开来。

被焚烧成灰,再被空气轻轻的流动转瞬带动成碎散的雾气,绕过他的身体,绕过他的手指,绕过他凝视着我画像的那双一动不动的视线。

然后,什么感觉也没了。

视觉,嗅觉,触觉,以及心里那些纷杂混乱的感觉。

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谁说小美人鱼最后的选择是极其悲哀的呢。

至少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在失去了一切后,当化作泡沫的一瞬,对于她来说,什么样的悲哀也就感觉不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因而,什么样的情感也都可以被轻易忘却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自己放不下的,就让时间带走它。

时间带不走的,就由消亡抚平它。

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惟独消亡。

而这,就是我所未能来得及对冥说出口的,我从他目光里所见到的东西。

12月21日,下雪了。

细碎得跟我分散在空气里的身体一样的雪。

——尾声——

他们说让若雷大街上有家新开的画廊,卖的是画廊主人所绘制的一些作品。

大多是些风景,偶尔也可见一些肖像画,画的都是他身边的朋友或者顾客。

原本倒也没什么特别,但其中有一幅,却无法不令他们感到惊奇。

“真的很像,它真的很像,朱珠。”凡是去过那家画廊,又见过我的人,无一不这么对我说道。

久了,便也越发好奇起来,终于有一天,提前离开学校后,在驱车经过那条大街时,我忍不住循着门牌号找到了那家画廊。

画廊的名字叫静止。

住所改成的店铺,不大,格局也不正规,但里面散发着一股很引人驻足的气息。

所谓静止的感觉。一种似香非香的味道,被时光凝固在颜料和画布交缠间的纹理内,它在我推门的一霎那就吸引我朝里走了进去,然后一抬眼间,我就看到悬挂在正中间那幅被人无数次跟我提到过的画。

画上是个女人,很年轻,一身很传统的中国清朝贵族小姐打扮,低头在一座庭院里坐着,似乎在绾着自己的头发,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和她身旁的花木上,色调温和到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柔软,而边上用着更为柔软的颜色,隐隐约约写着三行细小娟秀的字:‘巴黎很美,会画画很开心,见到你了。’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它们又是谁写给谁的……

专注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我闻到身后飘来一股淡淡的烟味。

回头见到一个年轻的亚洲男人,斜靠在门口处看着我,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支烟。

但有些奇怪……

七月天,他脖子上却围着一条厚厚的针织围巾,围巾有种湛蓝幽深的色泽,将他那张漂亮的脸衬得有点苍白。

“午安。”轻吸了口烟,他掐灭了烟头,朝我轻轻打了个招呼。

“午安。”我想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却发觉很难。

“来买画么?”

“……看画。”

“我留意到你对它看了很久,喜欢它是么。”

“是的,很喜欢……”

“你跟她长得很像。”

“是么……我朋友也是这么说,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看看……”

“想买下它是么。”

“想。”

“但是很抱歉,它不卖。”

“那么我能经常来看它么……”

“可以。”

“谢谢。对了,我叫朱珠。”

“……我叫载静。”

但凡故事,总有个后来。

后来有一天……

《本卷完结》

第十五卷 血食者

第352章 血食者一

坐直升机的感觉有点像坐高空缆车,不过很鼓噪,所以从飞离喑平山后开始就不再有人说话,我紧挨着狐狸坐在他身边,留意到他在上飞机后就打了个盹,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之后他身体完全恢复了人形的样子。

赤裸裸的狐狸。

幸而后舱除了我和铘没有其他人,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他刚才裹在我身上的毛毯披到了他身上,他立刻醒了,看了我一眼怔了怔,随后朝我笑笑,把手伸出毯子故意露出半副胸膛,用眼神问我为什么盯着他看。

我脸红了下,用口型对他说:你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死变态。

他见状再度笑笑,趁着机身在气流中的一阵颠簸,就势靠到了我身上,然后在铘看不到的那个角度,似有若无用嘴唇碰了碰我的脖子。

我没有像往常被他使坏时那样推开他,因为他看起来的确是糟糕透了。

脸色苍白,身体看上去特别瘦削,而不是我曾以为的他为了跟莫非体型相似而故意变成的样子。因此毯子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偏偏这么一副鬼样子,还要故作狐媚状,我低头看着他那张脸,想把他这副嫣然而笑的表情拍掉,但手伸出之后,不由自主却是抚了抚他脸侧的发丝,然后任他这样靠在我身上,一边悄悄用手抱住了他。

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在他慢慢向后环绕到我身上的毛尾巴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间,突然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引擎声消失了,耳朵清净得像刚被疏通的排气管,这让我紧绷着的身体一瞬间变得松弛。

我最初没觉察到异样。

实在太过困倦,所以当时完全没留意到这安静静得是很不正常的,只是紧闭着眼想继续再睡会儿,但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铃声响了起来,当啷啷一阵钻进我耳朵,像根针一样刺破我脑子里模糊的睡意。

铃铛声来自我附近的某个角落里。

但那个时候我仍旧很困,脑子沉得让我连头也太不起来,所以一度没有理会。直到它响了两三次后,才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勉强睁开眼循着声音过来的朝那儿方向看去,想找到发声源,可很难。

四周一片混沌,好像黑夜提前来临了,空气里笼罩着一层雾似的东西,模糊得像我那颗被睡意坚固占据着的脑子,让我一时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靠着声音勉强分辨出它的距离,应是离我约莫几步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一路断断续续在往我这儿过来,最初节奏很慢,有一下没一下的,但不多会儿猛地变快了,像是被人突然把那只铃铛拿在手里狠命地摇,摇得它一刻不停响着,当啷当啷一阵紧过一阵敲进我耳膜里,直吵得我脑子一阵刺痛。

然后在那片急促的铃铛声里,我看到有个人摇摇晃晃从我眼前那片混沌里走了出来。

最初只是两条腿。

很细很长,芦柴杆子似的,但非常直。连带走路也是笔直的,完全没有弧度,所以令脚步声听上去干燥僵硬,像两根不停敲打地面的木头。

几秒钟后它们带着半边身体也从那片混沌里显现了出来。

干瘪如柴的身体,包裹在一条深色布袋似的裙子里,显得头颅特别的大。令脖子不堪负荷朝前微微倾斜着,头上那把黏糊糊的长发紧贴着她的脸和脖子垂在那副身体上,随着她走动的节奏在身体飘来挡去。

“当啷……当啷……”她一边走,一边从嘴里发出这种声音。

模仿着铃铛声,并乐此不疲。

“当啷当啷……”铃声快她模仿得也快,并且脚步也逐渐加快。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几步到我面前后她弯下腰,朝我不停这么念叨着。

我下意识伸手想把她推开,但手指穿过她身体笔直透了过去,伴着股冰冷的气流她身体一下子散了开来,留下那颗头颅依旧悬挂在我头顶上方,吐着一道道冰冷的寒气,朝我反复不停地念叨:“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然后胸口猛地一紧,我突然被人使劲一提从座位直坐了起来。

险些为此窒息,但眼前骤然而起一团亮光让我避之唯恐不及,急忙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当口扑面飘来一股高级香水掺杂着咖啡的浓香,它令我呼吸渐渐缓了过来,周身的感觉也不再是阴冷刺骨的了,取而代之一股柔软细腻的温热,让我惊诧之余下意识慢慢放下了手,抬头朝四周看了看。

看到狐狸那张脸就在刚才那颗头颅所悬挂的地方。

他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提在他面前,一双碧绿的眼睛不动声色望着我,像是要对我说些什么。

但兴许是我脸上的情绪相当混乱,也可能是因为殷先生就在附近,他没有吭声,只松开手让我重新靠回到椅背上,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虽然自己仍旧是在飞机上,但早已不是刚才那驾轰隆隆作响的直升机。

它是驾几乎听不见引擎声的、开着暖和的空调、且有着极舒服座椅和高档香水味的私人专机。

所有座椅都用真皮裹着厚厚的包围圈,软软的,让人往下一靠就整个人往里面陷了进去。

我听任身体在里面安静陷了好一阵,随后听见殷先生问了我一句:“刚才睡着了是么。”

他就在我对面那张座椅上靠着,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杖,脸上没有带着墨镜,所以一双近乎雪白的瞳孔定定对着我。

每一次看到这双瞳孔总觉得他好像在看着我,所以让我也不由自主朝他看着。过了片刻,点点头:“是的。”

“睡了两个小时,一定是做了什么美梦了?”他笑问。

我不由轻轻抽了口气。

两小时……

本以为仅仅就打了五分钟的盹而已,没想到竟然过了两个小时,也难怪换了飞机我都一无所知。“不是美梦,是噩梦。”

“梦见什么了?”

我迟疑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做的梦那么感兴趣。不过这个梦的确有些奇特,所以侧过头朝狐狸看了一眼后,咽了咽口水,我道:“梦见了铃铛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

“铃铛?什么样的铃铛?”

我想了想:“铜铃吧,不是小的那种,是比较大的,有点像我们小时候那些走街串巷收垃圾的人手里摇的那种……”

说到这里,见狐狸噗嗤一声轻笑,我不由住了嘴朝他瞪了一眼:“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那么女人呢,什么样的女人?”

“……这不太好说。我看不太清楚,梦里光线太模糊了,只知道是个女人……”

“她在你梦里做了些什么?”没等狐狸开口,殷先生又问。

“她一直在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当啷当啷?”狐狸瞥了我一眼问。

他扬起的眉毛让我感到他又要笑了,但这回他倒是没笑,只是略一沉吟,随后抬头望向殷先生道:“你说过不会把她牵扯进来。”

“我的确这样说过。”

“那为什么她会梦见那个女人。”

“这个么,怎么说才好。”轻轻放下手里那把手杖,殷先生侧过头将脸对向他,朝他笑了笑:“若她存心要来找她,即便是我也未必能阻止得了她的,你说是么,碧落。”

问完,见狐狸没吭声,我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梦里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她是谁。”开口回答的人是铘。

由始至终他始终像道影子般坐在殷先生身旁,沉默而安静地看着窗外,即便是刚才我刚从噩梦里被狐狸弄醒的时候,也没有回头朝我看过一眼。

这会儿却突然开口,未免让我微微感到有些突兀,因此迟疑了好一阵,我才问他:“为什么不用知道?”

“因为避免她找到你的最好方法,就是忘了她的存在。”说完,目光一转径自望向殷先生,他道:“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给了我们赤獳的弱点,以此想交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殷?”

殷先生闻言一阵沉默。

以为他是对铘的直接而有所不悦,但就在这时舱门开启,一道殷红色身影带着股香风从外头走了进来,将手中一台便携式电脑摆到了殷先生面前那张桌子上:“殷董,准备播放了么?”

他点点头。随后朝这红衣女子轻轻指了指:“等会儿播放的那样东西,就是从她专机上录下来的一个片段,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看一下,因为此行我将你们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段视频里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女人是‘万盛国际’亚洲区域总代表夏氲。

当年受殷先生之命解决我负债问题时曾跟她见过一面,同样一身红衣,同样的发型,所以刚一进门我就认出了她。

她也认出了我,在我目不转睛望着她的时候抬头朝我笑了笑,随后俯下身打开电脑,依照吩咐将视频从文档里调了出来,开始播放。

播放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最初是很无趣的,我看到画面里是一架跟这架飞机差不多大小的私人专机,不同之处在于它应该是它内舱座位比较多,想必私人更类似商务使用,里面两排一共有近二十多个座位,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或者看报或者看着平板电脑,或者三两个围在一起闲聊,看上去应该都是‘万盛国际’的工作人员,集体在这飞机上,不是度假就是公派集体出差。

这一段无趣的内容将近播了五六分钟的时间,我开始感到有点不耐烦。

那视频里的画面几乎是静止的,我不知道殷先生所说的事情到底几时才会出来,便开始走神,在脑中琢磨起刚才他跟狐狸说的那些话来。

相比录像,我其实更在意他们在提到我梦中那个女人时眼中闪过的神情,虽然几乎捕捉不到任何异样,但仍令我感到不安。我很想知道为什么狐狸一听到我描述的那个女人的举动时,就立刻质问殷先生。而且无论殷先生还是狐狸亦或者铘,从他们说到她的口吻来看,显然她并不是偶然被我梦见的,而是一种刻意的行为。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正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幕情景在原本几乎静止的画面中猛地闪过。

是画面抖了一下。

并非普通的机器出毛病的抖,而是机舱似乎遇到了很大一股气流,所以狠狠地抖了一下。

立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原先的动作,匆匆坐定在座椅上系紧了安全带,并把座椅上方纷纷落下的氧气罩套到了脸上。

这时抖动停止了,警报灯也不再闪烁,离镜头最近的几个人神情明显松弛了下来,并一边互相说着什么,一边预备要将氧气罩从脸上取下来。岂料就在这时突然其中一个人身子猛地一挺,一下子把头僵硬而迅速地抬了起来。

似乎正由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氧气罩内狠抽了上去,令他那张脸一瞬间被那股力量给抽得直往下凹陷,不出片刻成了一副骷髅状。

见此情景,他周围那些人吓得立时失去了控制。纷纷惊叫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朝脸上的氧气罩抓去,但哪里还来得及。就在他们刚要拔下氧气罩的时候,所有人全都跟刚才那个人一样,头被氧气罩里的气流吸得直挺挺抬起,然后迅速变成骷髅状。与此同时氧气罩里充满了血,大股大股的血从他们鼻子和嘴里喷出,冲进氧气罩,又从顶端各个缝隙处流了下来,像下雨一样在这片小小的机舱内,在那些疯狂挣扎着的人头顶,纷扬而落。

这段疯狂而恐怖的时间持续得并不久。

不出片刻那些原本剧烈挣扎着的身体就渐渐静止不动了,只有血依旧如下雨般滴个不停,淋在他们脸上身上,同他们苍白扭曲的脸色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随后就见视频的画面忽地闪了一下,好像突然间曝光过度似的一种感觉。

一秒钟不到便恢复了原状,但当我再次朝那画面里看去时,一眼看到里头那副情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下子别过了头。

那里面原本西装革履静躺着不动的遇难乘客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白乎乎,油光光的东西。

隐隐能看到一条条筋络在里头跳动着,带动那些白乎乎的东西也一颤一颤地发抖。

四周毫无血迹。

整个机舱内干净得仿佛从没被那些意外身亡的乘客的血沾染到过。

曾经铺天盖地如雨水般的血,一滴也不见了,包括那些白乎乎、油光光的东西身体上的。

那些东西全是死去的乘客的尸体。

真可怕……这些尸体竟在视频画面出现问题的短短一秒钟时间,全都被剥掉了皮,而且抽去了全部的血液。

第353章 血食者二

“他们都是集团高管,其中包括两名执行董事。事发那天他们借用了我的飞机是准备去纽约开会的,谁知中途竟然就出了这么可怕的事……”说到这里,夏氲的话音颤抖了起来,然后在殷先生的示意下匆匆离开了这间机舱。

舱门关上后殷先生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板,道:“她忘了说,那驾飞机在这件事发生之后重新返航,飞回了他们位于上海的出发点。”

“这么说驾驶员还活着?”狐狸问。

“不。机组人员的遭遇和他们一样。”

“那是谁把飞机开回来的?”

“这就是此行我请你们到来的目的之一。”

话一出口,狐狸挑眉笑了笑:“先生原来是要我们查出到底谁能把一架一个活人也没有的飞机驶回到上海。”

“没错。”

“呵……”

“你笑什么,碧落。”

“碧落是在想,先生手下人才济济,这么简单一点小事,凭着什么值得被先生用来同碧落做交易?”

“呵……”听他这一说,殷先生也笑了笑:“简单不简单,咱不妨去现场实际看过再说。”

“我只是对这些人的死法更有兴趣些。以先生之见,他们死于什么东西之手,血族?”

“自四大家族兴起后,就对血族起了一定的制约,他们行事断然不会这么张扬,何况你同他们从古至今纠葛那么多年,几曾看到他们中有谁杀人是用这种方式的。”

说罢,见狐狸兀自沉默,他便再度笑了笑,低头将安全带扣紧:“飞机快降落了,等到实地亲眼一见,诸多盲点,也许你们可以从中告诉我更多。”

十分钟后,飞机降落在一处私人机场狭窄的跑道内。

在那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上海有私人机场这么一种玩意,甚至它处在上海的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这地方周边很开阔,除了跑道就是荒草,且除了机场外基本看不到其它建筑,因而显得很荒芜。甚至连修缮好的路也几乎是没的,只有一条不知多少年前修建的小路隐没在机场边缘的树丛里,细而长,夏氲说它通往距离机场二十公里以外的公路主干道。

总得来说,最初这地方给我的感觉虽然有些吃惊,但也没太多异样。直到我因脚上的伤而停顿了片刻,在其余人前往接运车时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拨开鞋帮看了看脚踝上的伤,再抬起头时,却感到脑子里微微一阵发晕。

发晕可能来自机场内那些跑道交错复杂的线条。

它们在黄昏的夕阳里反射着血一样的光泽,令它们看起来不仅是道路,更像一道道奇怪的标签。说来也怪,在没注意到这点时,它们没给我带来任何特别的感觉,但一经留意,我立刻感到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在我眼前和身周压迫出一股密集得让人透不过起来的感觉,把我的胃生生搅动得一阵难受。

险些因此呕吐了出来,不过仅仅只是一霎那间而已。

当狐狸感觉到我的延后而转身折返过来后,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得以直起身子用力吸了口气。缓过劲再放眼朝周围看去时,也许没了之前视觉上的诱导,眼前一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由此,我发觉那些跑道尽头都用白漆写着字。

也不是字,应该是道教里的符号。有多少条跑道,就有多少个符号,把这个机场像个围栏一样包裹了起来。

但为什么机场里要布下这些东西?

正这么随车一路走一路疑惑观望着时,车子戛然而止,停在了一处格外空旷的地方。

“我们到了。”一旁殷先生在夏氲的搀扶下站起身,回头对我们道。

随后手朝前一指,循着那方向,我看到距离我们约莫五六百米的地方,一架飞机静静停在一道圆形弧线内。

机身通体是雪白色的,但机腹上充斥着的大量锈斑,把这驾飞机生生分割成两种颜色。见状狐狸回头朝殷先生瞥了一眼:“它被废置在这里很久了么?”

“两周。”

“哦呀……”简单两字令狐狸眉梢轻轻一挑,收回视线再度朝那驾飞机看了过去:“两周就锈成这样,果然是中邪了。”

说罢跳下车,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这当口我留意到夏氲目光一闪身子朝前倾了倾。

似乎是想阻止他,但被殷先生手里那根杖在她面前轻轻一点,她便立刻停了下来。

我立即意识到这不对劲。正想提醒狐狸,却见他在离开那驾飞机还有五六十米的地方站定了脚步,伸手对着那庞然大物比划了几下,随后手指一弹,一道光从他指尖飞闪而出,飒地声朝着那驾飞机射了过去。

没等同飞机的身体碰撞上,突然飞机外流动出一层模模糊糊的气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