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又自嫣然一笑,皓腕一抖,长剑送出,又是“噗”地一声轻响,长剑的剑身,竞已没入山石一半,青衫妇人面色一凛,郭玉霞柔声笑道:“这里的石头果然是软得很!”拔出长剑,莲步轻移,送到那青衫妇人安子的面前!
安子面色阵青阵白,心房怦怦跳动,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那柄长剑,走了回去。
郭玉霞突又柔声笑道:“你心里不要难受,我这一剑,虽然刺得要比你深了一尺,其实我的剑和功力,却不见得比你强过那么多!”
青衫妇人安子脚步一顿,回首望去,目光中满是愤恨之意。
郭玉霞柔声笑道:“你心里也不要恨我,以为我胜你之后,还要取笑于你。”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这种以剑穿石的功夫,全凭一股巧劲,若然摸不到此中的诀要,功力再深,也没有用,但是越到后来,越加困难,每深一寸,都要比先前困难十倍,却已非功力浅薄之人,能以做到,所以你看我那一剑竟比你插得深过那么多,心里自然是又吃惊,又难受的。”
她娓娓道来,既似闲叙家常,又似训诲子弟,丝毫不露锋芒,丝毫没有火气。
青衫妇人安子目光一垂,郭玉霞又道:“但是你却没有看出,我那一剑的投机取巧之处!方才你那一剑刺入山石后,山石已裂了一条隙缝,而我那一剑,便是自这条裂缝中刺入,与你相比,自然事半功倍!”
安子眼帘一抬,口中不禁轻轻“哦”了一声,似是若有所失,又似乎是恍然而悟。
郭玉霞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此刻你心里想必又在难过,觉得你方才认输认得不值,是不是?”
安子冷“哼”一声,算做回答。
郭玉霞道:“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我不但能寻出这生满青苔的山石那条小小的裂缝,还能看出这条裂缝的最深之处,此等眼力,已非你所及,你可承认么?”
青衫妇人安子,目光再次一垂,口中虽然不语,心中却显已默认。
郭玉霞一笑又道:“我随手一剑,刺人那条那般细微的裂缝,而剑上又已满注真力,此等准确,亦非你所及,何况我那一剑没入山石,已约摸两尺,虽有取巧之处,功力也比你深厚几分,这也是你不能否认的事,剑法一道,眼力、准确、功力,乃是攻敌制胜的三大要素,你件件都无法及我,若是真的与我交手,二十招内,我便有将你击败的把握。”
她极其温柔地嫣然一笑,缓缓接口又道:“你若是不服,大可试上一试!”
安子呆呆地愣了半晌,沉重叹息一声,缓缓回转头去,缓缓垂下手掌,只听“叮”地一声轻响,她掌中竟有一枚五冰钢珠,落到山石地上。
郭玉霞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笑声中既含轻蔑,又带得意,与方才那种温柔和婉的笑声,截然而异。
青衫妇人安子双手一阵颤动,手指渐渐卷曲,渐渐紧握成拳,面上阵青阵白,遥视着远方一朵白云的双目,也渐渐露出异光,突地回转身来,冷冷道:“不错,你武功之高,非我能敌,但是你的师傅--哼哼,你们也不必再等他了。”
南宫平、龙飞、石沉、郭玉霞、王素素面色齐地一变!
龙飞一步掠到她身旁,厉声道:“你说什么?”
安子嘴唇一阵颤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另三个青衫妇人齐地干咳一声,将她一把拉了过去。
龙飞浓眉怒轩,目光凛凛,接道:“你若不将你方才的胡言乱语,解释清楚,便休想生下此峰!”
青衫妇人中,年龄仿佛最轻,神态却显得最稳的悦子一手拉着安子肩头,回首道:“她所说的既是胡言乱语,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龙飞微微一愕。
郭玉霞柔声笑道:“胡言乱语,实在不必解释,但是却应该惩罚一下,你说是么?”
她目光轻轻在龙飞身上一转,突地飘身掠到安子身后,右手微抬,两只春葱般的纤指,已闪电般向安子的“肩井”,以及搭在安子肩头上的悦子左掌中指与无名指间的麻筋第二支位处点去!
安子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似是自悔失言,郭玉霞一指点来,她竟然不闻不见,“悦子”柳眉微扬,拧腰错步,手腕一反,“金剪断丝”,五指似合似张,反向郭玉霞右腕扣去!
郭玉霞轻轻一笑,道:“你们还敢回手?”
右掌微一曲伸,仍然拍向安子背后,左掌的食中二指,点向悦子胁下!
这一招两式,以攻化攻,以攻为守,悦子闪身退步,避了开去,但安子却仍在呆呆地发着愣。
悦子惊呼一声,右掌横展,将安子推开数步,只听“呛”的两声,长剑出匣,两道青碧剑光,一左一右,惊虹掣电般交剪而前,削向郭玉霞左右双肩,悦子右掌回旋,横切郭玉霞后胁,安子站稳身形,目光闪动,突然拔出长剑,同时配合刺去!
郭玉霞面容微变,闪身、错步、甩腿、拧腰,堪堪避过这几乎是同时攻来的四招!
龙飞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住手!”
这一声大喝,高亢激烈,显见他已真的急了,只听四山回声:“你们还不住手……住手……”一声接着一声,响应不绝。
回声之中,郭玉霞已又拆了数招,额上似乎已微见汗珠,龙飞变色大呼道:“我生平不与妇人女子动手,你们怎地还不来助大嫂一臂之力!”
王素素轻叱一声,微一顿步,一掌向悦子后背拍去。
哪知悦子、“和子”身形闪电般交错一下,竟将她也围入剑阵之中,而安子“刷”地一剑,已自刺向她的咽喉!
石沉缓缓往前跨了一步,皱眉沉声道:“师傅不准我等携剑上山,想必便是不许我等动手,如果他老人家怪罪下来,又当怎地?”
龙飞呆了一呆,抬头望去,只见白云缭绕中,漫天剑光飞舞,郭玉霞、王素素,竟被这四个青衫妇人的长剑,困在一种快速、轻灵、变化无方的剑阵中,一时之间,虽不会落败,却也无制胜的希望!
剑光霍霍,山风凛凛!
龙飞回首道:“五弟你看该当怎地?”
南宫平垂首望了望腰边的绿鲨剑鞘,道:“但凭大哥吩咐。”
龙飞双眉深皱。
却听南宫平道:“人家若是将长剑架在我等脖子上,难道我等也不能动手么?”
龙飞目光一张,大喝道:“正是,若是妇人女子定要害我,难道我也不能动手?”胸膛一挺,挥手道:“老三,老五,上了!”
他一声大喝,身形乍起。
南宫平与石沉对望一眼,突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接着说道:“四个打两个固然不好,五个去打四个也未见高明,‘丹凤神龙’的门下,原来俱是些想以多为胜之徒!”
南宫平剑眉轩处,霍然转身,只见那紫檀棺木边,不知何时,赫然竟多了一个瘦骨嶙峋、乌簪高髻、广额深腮、目光闪动如鹰、一手把剑、一手不住抚弄着颔下疏落的灰须、面上冷笑之色犹未敛的道人,一阵山风,吹起他身上的一件惨绿道袍,他颀长枯瘦的身躯,直似也要被风吹去!
这一声冷笑之声虽然轻微,却使得郭玉霞、王素素,以及那四个青衫妇人一齐倏然住手!
龙飞硬生生顿住身形,回身喝道:“你是谁?”
高髻道人冷笑一声,道:“我是谁?哼哼,你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么?”一面说话,一面缓缓向那紫檀棺木走去、。
垂手肃立着的抬棺大汉,突地低叱一声,方待横身挡住他的去路,哪知身边微风飚然,南宫平已抢先护在棺前。
高髻道人冷笑一声,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南宫平神色不变,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高髻道人嘿嘿笑道:“好好!”突地转身走开,走到龙飞面前,道:“你师傅与‘丹凤’叶秋白的十年之约,可曾了结了么?”
龙飞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
高髻道人哈哈笑道:“你师傅的事,我还有不知道的么?”笑声一顿,目光四扫,又道:“他两人到哪里去了?”
龙飞轩眉道:“你管不着!”
高髻道人嘿嘿笑道:“好好!”突又转身走了开去,走到石沉面前,道:“谁胜谁负?”
石沉目光凝注,缓缓道:“不知道!”
高髻道人再次嘿嘿笑道:“好好!”
一步跨到那并肩而立的四个青衫妇人面前,道:“食竹女史可是终于战胜了不死神龙?”
青衫妇人对望一眼,郭玉霞却轻轻娇笑了起来。
高髻道人霍然转身,道:“你在笑什么?”
郭玉霞含笑道:“叶秋白终于在一件事上比家师占先了一步。”
高髻道人缓缓道:“什么事?”
郭玉霞秋波一转,道:“她终于比家师先死去了!”
高髻道人倏地浑身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垂手缓缓道:“叶……秋……白……已经……死……了……么?”
郭玉霞道:“正是!”
高髻道人突地沉重地叹息一声,缓缓道:“想不到二十年前,天鸦道人临死前所说的话,竟又被他言中!”
郭玉霞眼波一转,龙飞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话?”
高髻道人垂首道:“神龙必胜丹凤,神龙必胜丹凤……”
青衫妇人安子突地冷笑一声,道:“叶姑娘虽然死了,可是不死神龙也没有得胜!”
高髻道人目光一抬,精神突振,脱口问道:“不死神龙亦未得胜?--他两人莫非--莫非已同归于尽了!”
龙飞浓眉一扬,怒骂道:“放--胡说!”
高髻道人目光一凛,利剑般望到龙飞面上,一字一字地沉声问道:“放什么?”
龙飞道:“放屁!”
高髻道人大喝一声;手腕一反,将腰边长剑抽出,但长剑出鞘一半,他却又缓缓垂下手掌,沉声道:“你虽无礼,我却不能与你一般见识!”
龙飞道:“哼哼……嘿嘿……”
突地仰天大笑起来。
安子冷笑道:“有些人不愿和后辈动手,可是……‘不死神龙’此刻却在和叶姑娘的弟子拼命!”
高髻道人诧声道:“不死神龙会和后辈动手?”
安子道:“正是!”
龙飞笑声一顿,厉声道:“家师虽在和叶秋白的徒弟动手,可是他老人家却先闭住自己的‘督’、‘任’两脉,削弱了自己七成功力,这等大仁大义的作风,只怕天下少有!”
高髻道人伸手一捋颔下灰须,目中光芒闪动,嘴角突地泛起一丝笑容,自语着道:“他竟自削功力,与人动手……”
龙飞大声道:“不错,他老人家纵然自削功力,与人动手,还是定必得胜的!”
高髻道人缓缓道:“真的么?”
龙飞大喝道:“自然是……”语声忽弱:“真的!”其实他心里又何尝有什么把握,又何尝不在担心害怕?
高髻道人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又侧目瞧了瞧檀棺木边的南宫平,缓缓道:“你们究竟谁是不死神龙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