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腰刀就要刺入幻真的身体,这汉子忽然觉得刀尖一重,像是被把铁钳一把夹住。他呆了呆,还没回过神来,却觉身体一轻,自己突然飞了起来,耳边听得那几个兄弟失声大叫:“大哥!”
那四个沙盗见大哥上前,等看到从那和尚身上突然掉下一块金饼,也全都欣喜若狂。哪知却见大哥的脑袋猛然冲天而起,身体却直直摔下。这情景把他们都惊呆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沙盗先喊出来,四个人立时打了一鞭,催动骆驼向幻真冲去。
他们的腰刀都已握在手上,四口腰刀明晃耀眼。哪知刚冲了两步,眼前一花,幻真突然已立在当先那人的骆驼鞍前。那沙盗还未反应,胸口就是一闷,仿佛被一把巨锤砸中,立时从骆驼上飞起。还不等此人落地,幻真的身影又到了第二个沙盗鞍前,又是一声惨叫,这沙盗也被幻真一掌打飞。
那个最先喊出声的沙盗,跑得却是最慢。见头儿突然间身首异处,他转念已觉得这和尚只怕不是他们能对付的。还没有细想,耳边已是惨叫连连,三个兄弟接连从骆背飞起。等第三个沙盗被幻真击飞,第一个人才落下地来,正摔在他的骆驼前,将他的骆驼惊得一下顿住。往地上看去,却见这沙盗胸前塌陷,口鼻中已尽是血在冒出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心道:鬼啊!掉转骆驼便要逃,哪知才把骆驼转过来,眼前一花,幻真已站在他的骆驼前。这一下更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身子一歪便摔下来,喃喃道:“神……神足通!”这人只道幻真马上会杀了他,哪知半晌却不见幻真动手,抬眼偷瞧,却见幻真双目紧闭,眼中有两行泪水流下,双手胸前结印,身体却正在不住颤抖。他呆了呆,却听幻真沉声道:“快滚!”
这句话出乎他意料。他翻身爬起,道:“是,是。”心中却是一动,忖道:原来这妖僧身染重病!这可是天赐的良机,本来五个人要分的东西现在全让他一人独吞了。这人虽然还在害怕,可这念头却死死缠着他,他站起身来便是一咬牙,心道:机不可失!一念及此,再无二话,从地上捡起腰刀猛地向幻真胸口扎去。眼看这一刀就要触到幻真身体,这人已在打算拿到了金饼该如何花销了,幻真的双眼突然睁了开来,服中光芒四射,右手已猛然击下。
这一掌力量极大,竟是连地上的沙子都被激得飞了起来。这人吓得二目圆睁,惊叫道:“大手印!”
这人连伸手阻拦都来不及,幻真的一掌已击在他头顶,“砰”一声,立时脑浆迸裂,半个身子如钉子般被拍入沙土之中。
幻真这一掌击出,眼中光芒霎时散去,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此时他才如大梦初醒,向四周看了看。五个沙盗已尸横在地,只有五匹骆驼跑在附近。幻真伸出手来看了看,他的手沾着鲜红的血迹。他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本想问问精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自己出手之狠根本不受控制,那五个沙盗一瞬间就被他杀尽。
我真的要入魔了么?他想着,眼中有泪水流下。他心知如果再呆在这里,周围的血腥气越发会引发他心中魔障,只怕会神志全失。好在自己骑来的骆驼就在一边,他支撑着走到骆驼边,勉强爬上了驼背。这骆驼原本十分驯顺,此时却像是在害怕一般,当幻真牵住缰绳时,它还躲闪了一下。
死尸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仍然无孔不入地传来,让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他只能停也不停地默念《心经》。
骆驼缓缓向东而行。幻真像是生在驼背上一般动也不动。精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人说连于阗都没多少日子了?他虽已离开于阗,但心中一念及此便再也放不下。现在不论如何要先去精绝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由明转暗,月上中天。他胸中似乎有烈火在不停烧灼,仿佛整个身子都要被烧成焦炭,可是手足却又冷得像冰。
这是心魔作祟,一旦不能压制,心魔势必反客为主。到了此时,他好几次盼着自己不再醒来,可是想到那方才那强盗说的话,却又咬牙坚持。
“三善王,此事再不能缓了!”萨波赫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向坐在上首的三善王行了一礼,道,“三善王,那些和尚是不会轻易退让的,现在连马鲁奇都死在他们手上,难道还要忍么?”
本来祆教三王六使在本土已难以为继,去年忽然接得西域昭武城主昭武难实来信,说是西域袄教蒸蒸日上,只是苦于典籍久佚,因此恭迎教中首要前来。三王六使闻之不由心动,这才大举东来。这昭武城是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城而已,周围佛寺倒是不少,让他们在兴奋之余也不禁有些失望。好在袄教在西域根源已久,这回三王六使携带大批教义经典东来,八方袄教徒闻风而至,不少信徒大喜之下,还信誓旦旦说要为三王做马前卒。这大半年里昭武城发展极快,竟已成西域袄教总镇。昭武难实更是收纳流亡,这半年里城兵便达三千之众,已成一方霸主之势。正因为如此顺利,三王觉得袄教重光指日可待。如果能让于阗奉袄教为国教,接下来便势如破竹了。于阗以佛立国,以前于阗宝光寺上座瞿沙声望太高,他们也没敢打这主意。现在瞿沙已故,这个念头便又提上了台面。只是没想到让马鲁奇带人前去与于阗王交涉,听逃回来的人说连于阗王都没能见到,马鲁奇便死在于阗国师手下,这个挫折让他们大为惊惧。
袄教六神使中,萨波赫是名列第一的巴赫曼使。袄教以善思、善言、善行为教义,这三善王亦是教主的身份。萨波赫地位虽高,喊得虽响,终究还是要三善王拿主意。萨波赫见三善王仍是面色凝重,木无表情,定了定神又道:“三善王,如今乌尔迪贝赫什特使已被于阗杀害,若不给他们点儿厉害,此事不了了之,那么那些信徒有谁会相信我等?三善王,请不要再犹豫了。”
有人沉声道:“巴赫曼使,于阗势力雄厚,你觉得以刀兵相见可能有胜算么?”这人是三善王中的善言王。
萨波赫道:“于阗拥众十万,自然难有胜算。”
善言王道:“既然如此,一旦起了刀兵,连这些信徒都要死于非命,还谈何光大我教?”
萨波赫道:“善言王,我说的给他们些厉害,并非要出兵。于阗王不服我教圣谕,杀害乌尔迪贝赫什特使,他定然已被阿格拉·曼纽所诱。这等邪徒,当以阿胡拉·马兹达之力一举消灭方是。”(注:阿格拉·曼纽即是袄教教义中与至尊神阿胡拉·马兹达对立的恶神)
听他这般说,善言王不禁动容道:“你是要去刺杀他?”
萨波赫沉声道:“于阗王新婚,尚无子嗣,亦无兄弟。此人一死,于阗必然举国大乱,我等再助某个愿改奉我教的宗亲即位,新王必会将我教奉为国教。如此一来,大事可成。”这时坐在左手的善行王插嘴道:“马赫曼使,你怎知有于阗宗亲愿奉我教为国教?”
萨波赫露出一丝微笑,还没说话,边上昭武难实慢慢道:“禀报三善王得知,确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