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摧破魔章守护国界主陀罗尼咒虽然收回了,马鲁奇却趁机厉喝一声,手一扬,掌中一团粉末直撒出来。这团粉末立化为火,直如从他掌心喷出了一条火蛇。虽然火势极其凌厉,但明业已闻到其中带着一股硝磺之味,心道:果然是外道。左手一下探出,已一把抓住火头。虽然童观以胜功德章化去了他的杀机,但他的守护国界主陀罗尼咒仍加持在身,水火皆不能害,纵然抓住了火头,却连汗毛都燎不掉一根。这火蛇在他掌中便如有形有质一般,登时被他卷在掌中。只是火蛇刚握到手中,马鲁奇突然一弯腰,右手猛地拍在地上。手掌刚一触地,明业身周立时腾起六七道火柱,将他围在了当中。马鲁奇在袄教六使中是火使,驭火之术极是高明。袄教驭火术与密宗火术大不一样,借助地形之利,用的是明火。马鲁奇见明业的陀罗尼咒声势如此骇人,早已心存忌惮,见童观也上前,他并不知童观是要化去明业杀机,还以为这师兄弟二人要合力对自己下毒手,因此更是毫不留手。

  明业只道捉住了马鲁奇的火蛇便能让他知难而退,却也没料到马鲁奇竟然还有这等手段。他的摧破魔章守护国界主陀罗尼咒遇强更强。火柱突然而起,眼前已什么都看不清,只觉火焰熊熊,热浪迫面,百忙中右手放开火蛇,结成金刚拳,当胸握住左手拇指,又结成了能与无上菩提最尊胜印,厉声喝道:“唵吽惹护娑!”

  他本来功底已相当高深,现在从幻真那儿追回的这串伽楠佛珠又戴在他的右臂上,这般以硬碰硬,杀机比先前愈盛。马鲁奇如果真个全力抵挡尚有可为,可是他心中已生忌惮,本来就准备借火柱挡住明业追击,却没想到明业的密宗奇术竟有这般威力,断喝声中,明业身边的火柱如被一只无形巨掌压回,却在马鲁奇身边冒了出来,将他卷入火柱之中。他身边还带着不少施行火术的硫磺硝粉,沾火即着,马鲁奇惨叫一声,身体便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柱。

  童观在一边见势不妙,叫道:“快救火!”身后胜谛以降六僧随之上前,将马鲁奇围在当中。七人同时施法,将马鲁奇身上明火压下,可哪里还来得及?马鲁奇的瞬间便已被烧得不成人样,成了一根焦柱。

  明业也没想到斗法会成这般结果。看着马鲁奇的尸身,不由一阵怔忡,心头只是不住转念:糟了,糟了。

  这回明业甫一接掌上座,斗法就闹出这等你死我活的结果,只怕瞿沙多年恩威并用的结果就此毁于一旦。一旦那些外道同仇敌忾,宝光寺神通再惊人,也会疲于奔命,更何况马鲁奇是西域第二大教中的首脑人物。

  恐怕于阗的安宁到头了。明业默默地想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坐在驼背上,看着沙漠连绵不断,直如无穷无尽,幻真的心头亦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即使是在送李莹去阿夏途中,李莹突然提出要与他私奔,他也没有现在这般心神不宁过。

  难道就是因为那人的万宗封神术么?

  在阿夏王的修罗宫中,他被假扮慕容修罗之人擒住,那人要以万宗封神术夺他之舍。就在最后关头,师父瞿沙突然出现,破了那人的万宗封神术,那人本想夺走幻真的修为,结果大半功力反留存幻真体内。只是如此一来,幻真功力虽然大进,却也身具魔种,随时都会入魔。偏生一串伽楠佛珠被明业追回,仅靠一串佛珠,想压住心魔实在勉强。就在离开安军州这上百里路途中,他心中已杂念数起。好在每次邪念一起,幻真便觉腕上伽楠佛珠传来一阵清凉,让他重新清醒,便默念心经,将这些邪念消除。

  师父涅盘之前要自己去沙洲,应该就是知道这样的结果吧。幻真心头不禁黯然。有好几次清醒时他都已想用无常刀将自己一了百了,可是每一次要用无常刀,心头便如波涛汹涌,怎么都使不出来,体内那种奇异力量似乎在阻挡他施法。

  如果魔种日长,神志日消,有朝一日难道我真的会成为西域有史以来最为凶险的魔主么?幻真已不敢再想下去。现在他的神志犹占上风,但这种念头仍是纷至沓来。假如自尽却未能消除肉身,结果肉身被魔种夺走,岂不正是那个对自己施用万宗封神术之人要的结果?他越想越觉心悸。

  如果到了沙洲仍然未能消除身体里的魔种,那就只能身付荼毗了(注:荼毗,是天竺四葬之一,即火葬。)。

  幻真在驼背上不禁苦涩地一笑。

  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丝阴影。幻真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极高处有个黑影正翻飞盘旋,想必是一只大鹰。他正看得出神,耳畔突然听得有人厉喝道:“秃厮,快下来!”

  喝声极是粗鲁。幻真怔了怔,凝神望去,却见面前有五个手持长刀的汉子正坐在骆驼上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五人衣着怪异,不知是哪一族的,说的却是于阗通行的塞语。无心在驼背上合十道:“施主,恕贫僧失礼。”

  大概是幻真的塞语说得不太好,领头的一个短髯汉子怔了怔,用汉语喝道:“你是汉人么?”

  幻真点了点头。那汉子与几个同伴互相看了一眼,笑道:“你是汉人便好办了,将财物交出来,老爷让你在这地方涅盘了便是。”幻真听他说到“涅盘”二字,心头忽地一动,道:“若蒙几位施主成全,贫僧求之不得。”

  那汉子听他这般说,却是一怔,心道:这秃厮得了失心疯不成?不对,若他说的反话那该如何?不过他们到底有五个人,这秃厮却是一人,要是劫道的反怕了被劫的,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想毕,他“嘿嘿”一笑,道:“好吧,那大爷便成全你。”他话音刚落,边上一人忽然接口道:“和尚,你可是宝光寺的么?”

  宝光寺是于阗国寺。上座瞿沙,座下九国师僧,在西域赫赫有名,这五个沙盗虽然不是佛门信徒,并不曾见过这些人,却也听说过宝光寺和尚全都神通广大。幻真皱了皱眉道:“贫僧不是宝光寺的了。”

  这五个沙盗都不是汉人,虽然会说汉话,却听不出幻真这话的深意。一听幻真说不是宝光寺的,那短髯汉子开颜道:“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五兄弟穷得吃不成饭,你大慈大悲,但将身边钱物骆驼给我们吧,我们给你个痛快。”

  幻真伸手到腰间,正要解下干粮袋和水囊,心头忽觉一阵冰凉,手指也似僵住了。那短髯汉子见幻真的手放在腰间不动,心头怒起,翻身下了骆驼走到前面,一把拉住驼缰喝道:“秃厮,有什么东西痛快些拿出来吧,反正到了精绝也是个死。”(注:精绝在今日民丰一带。)

  幻真怔了怔,道:“为什么精绝不能去?”那汉子“哈哈”一笑道:“秃厮,你不知道便不要问了,就算于阗也没多少日子了。”一边说,左手已向幻真的袈裟拉去。这一拉,“啪”一声,从幻真怀里掉出一块圆圆的金饼。那汉子吓了一跳,尚不知是什么东西。定睛一看,见这东西金光灿然,竟是纯金的,不由大喜过望,心道:怪不得这秃厮扭扭捏捏,看不出他怀里藏着金子!他一把拔出腰刀便向幻真腰间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