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难实一开口,善言、善行二王都不禁动容,齐声道:“是谁?”昭武难实是主人,兵丁也归他掌握,萨波赫说要报仇,三善王一直在顾虑昭武难实心中不愿。他们没想到一直不开口的昭武难实突然开了口,听他的话竟是深知底细。

  昭武难实点了点头道:“此人是于阗国宗,亦奉我教。李圣天以异教立国,他一直心有不满。”这时坐在当中的善思王忽然道:“难实城主,此人可是尉迟钵略?”

  这话一出,萨波赫和昭武难实亦不禁动容。尉迟钵略是李圣天堂弟,是个极虔诚的袄教徒。李圣天以佛教立国,尉迟钵略一直心怀不满,暗中也在培植势力。昭武难实这一部原本一直住在播仙镇中,就是因为族人屡有改宗信奉佛教,昭武难实这才离开播仙镇辟地筑昭武城,此事当初实是尉、迟钵略在暗中主持。只是这回他们策划的已是谋篡于阗的大逆之举,因此那尉迟钵略一直做得极为隐密,三王六使前来亦是尉迟钵略的主意,但他从未露过面,却不科善思王一语道破,由不得他们不吃惊。萨波赫睁大了眼,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昭武难实抢道:“禀善思王,正是他。”

  一边善言王听得昭武难实说出还有这等密事,不由吃了一惊,喝道:“巴赫曼使,你为何不早说?”他不好去斥责昭武难实,因此呵斥的是萨波赫。

  萨波赫行了一礼道:“请三善王恕罪,我亦是昨天才知晓此事的。”

  善言王看向昭武难实,心道:原来你们打的是篡位的主意,所以才迎我们前来。可是有这主意又不肯明说,枉害了马鲁奇一条性命!他越想越怒,脸上已有不悦之色。昭武难实只作不知,起身道:“禀三善王,难实本以为那李圣天能够奉阿胡拉·马兹达感召,离弃外道,侍奉真神,却没想到此人竟是沉溺已久,积重难返,已威我教大敌,还请三善王恕罪。”

  萨波赫在一边接道:“三善王请息怒,难实城主实是未曾料到李圣天会如此残忍。此人被外道所迷,已不能回头,只有扶持钵略大人即位,我教方能重新光大。”

  昭武难实身为一城之主,非等闲之辈,萨波赫的言行早落在他眼里,因此两人暗地里来往,一拍即合。萨波赫见善言王对昭武难实已有不满之意,便竭力为他辩白。其实善言王恼怒的并不是他们谋划这等篡逆之事,而是这种关系到袄教存亡的大事自己不得与闻,不免觉得下了面子而已。他道:“难实城主,尉迟钵略先生此议实是为光大本教所想。但此事一旦实施,于阗不免刀兵四起,城主你难道没想到么?”

  昭武难实道:“禀三善王,李圣天虽然号称拥兵十万,但其中有两万余亦是本教信徒,而钵略大人在于阗军中亦颇有人望,所以只消能将李圣天除去,再慢慢将本教教义传播于阗四方,大约十年之内,当可破除外道,光大本教。”

  昭武难实说有两万余,那是足尺加码了,何况那些袄教士兵也未必全会叛反李圣天。善言王正要反驳,善思王忽然道:“于阗王李圣天治国有方,国人对其甚是爱戴。我教遵阿胡拉·马兹达真神教诲,以善思、善言、善行为本,实不可令于阗国人枉受刀兵。巴赫曼使,李圣天未必是受阿格拉·曼纽所诱,本王倒觉得你已被阿格拉·曼纽诱惑了。这等事不必再提。”

  听得善思王这般说,萨波赫心都凉透了,急道:“可是马鲁奇的仇就不报么?”

  善思王道:“乌尔迪贝赫什特使之事,定要让于阗王给一个交代。但刀兵无情,不可妄动,只消李圣天不是恶魔所化,他迟早都会皈依我教。”

  三善王中以善思王最为睿知多能,而他也是三善王之首,善言善行二王向来以善思王马首是瞻。他这一开口,等于袄教主意已定。昭武难实与萨波赫全都失望已极,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萨波赫回到自己宅中,仍是一肚子气,暗暗咒骂善思王这老不死的头脑冬烘,不知好坏,以至于坐失这阿胡拉·马兹达赐下的千载难逢良机。正在暗骂,听得门外有人在轻轻敲叩,他没好气地道:“谁啊?”

  门外有人道:“巴赫曼使,善思王大人请您过去。”

  这人是善思王身边的小使。萨波赫怔了怔,心中不由惴惴,忖道:善思王难道真觉得我受阿格拉·曼纽所诱,要来处置我?

  三善王的居处是在后院。跟着这小使到了后院,那小使却不进门,只道:“巴赫曼使,请自行进去吧,善思王大人已在内等候。”萨波赫更是胆怯。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至善思王居处门外,壮了壮胆,这才道:“善思王,巴赫曼使萨波赫前来求见。”

  “巴赫曼使,请进吧。”

  萨波赫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觉一股热气腾腾,正中燃着一盆火,还没见善思王在哪里,却听善思王低声道:“关上门。”

  他回身刚将门一掩,眼前那盆火里突然有一条火蛇直蹿起来,如活物一般直扑向萨波赫面门。萨波赫大吃一惊,只道善思王是用什么酷刑来处罚自己,却觉眼前一亮,这火蛇已绕过了他,爬向了门口,一瞬间已在窗隙门缝间燃了起来。这时,才听得善思王低声道:“巴赫曼使,请坐吧,现在不会有人知晓了。”

  是封门术!萨波赫这才明白善思王并非要责罚自己。他坐了下来,小声道:“善思王,您叫我来有何吩咐?”

  善思王却坐在那火盆后面。盆中火舌不住吞吐,他的脸若隐若现。隐约中,听善思王低声道:“巴赫曼使,你这计策很好,只是还有些不足之处。”

  萨波赫心头登时一片雪亮。原来善思王并不是因为自己出了这主意而恼怒,而是完全首肯自己的主张,只是不愿让别人知晓而已。他登时有种莫名的兴奋,小声道:“请善思王明示。”

  善思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火盆,又道:“你到了精绝,告诉沙赫里瓦尔使他们,杀李圣天,不能是我教中人。”

  萨波赫道:“您的意思是……”

  “李圣天的岳父,沙洲拓西大王曹议金,这人不是寻常之人。他把女儿嫁给李圣天,怀的可是吞并于阗的野心,你懂了么?”

  萨波赫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马上又转成了忧容:“只是该让什么人下手?”

  “昭武难实自会安排人手,你要做的只是就马鲁奇之死向于阗问罪。”

  萨波赫眼中一亮,却又有点儿不安:“只是,善思王,难实城主办得成这事么?”

  善思王的眉宇间仍有忧容:“巴赫曼使,我总觉得难实城主背后其实还有一个人。”

  萨波赫眼里极快地闪了闪,道:“是那位尉迟钵略先生?”

  善思王摇了摇头道:“其实,钵略先生也只是被人推到前面而已,在他背后可能仍有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我担心的实是此人。”

  萨波赫见他仍是忧心忡忡,低声道:“善思王,那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