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道:“不行!”

  鬼公子居然还是客客气气的,微笑着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和这里的主人是朋友?”

  黑衣人道:“不是。”

  鬼公子笑道:“当然不是,你和我一样,从来都没有朋友的。”

  黑衣人道:“嗯。”

  鬼公子道:“既然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管这闲事呢?”

  黑衣人道:“我已管了。”

  鬼公子目光闪动,道:“莫非你也在跟我打一样的主意?”

  黑衣人道:“嗯。”

  鬼公子道:“催命符的钱是不是在这里,不一定,我们又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黑衣人道:“滚!”

  鬼公子笑道:“我不会滚。”

  黑衣人道:“不滚就死!”

  鬼公子道:“谁死谁活也还不一定,你又何必要出手?”

  他看来居然还是一点火气都没有,一直都好像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无论谁来看,都绝对看不出他出手的样子。

  但在那边窗口看着的郭大路和燕七,却突然同时道:“看,这人要出手了!”

  说到第三个字时,鬼公子果然出手。

  也就在同一刹那间,黑衣人的双手一抬,握住了肩后的剑柄。

  他两只手全都举起,整个人前面都变成了空门,就好像个完全不设防的城市,等着敌军长驱直人。

  鬼公子的折扇本来是以判宫笔的招式,点他前胸玄机穴的,这时折扇突然撒开,扇沿随着一撒之势,自他的小腹刺向咽喉。

  这一着的变化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精妙之处,其实就在这折扇一撒之间,出手的方向,招式的路数,就好像他手里突然间已换了种兵器。

  这一着突然已由点,变成了划,攻势也突然由点,变成了面。

  其变化之精妙奇突,实在能令他的对手无法想像。

  黑衣人背后倚着柱子,站着的地方本来是个退无可退的死地。

  再加上他双手高举,空门全露,只要是个稍微懂得点武功的人,对敌时都绝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更不会选择这种姿势。

  他的剑长达六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子拔出来。

  别人根本就没法子拔出来。

  黑衣人有。

  一个人若选择了个这么坏的地势,这么坏的姿势来和人交手,他若不是笨蛋,就一定有他自己独特的法子。

  鬼公子一扇划出,黑衣人身子突然一转,变成面对着柱子,好像要和这柱子拥抱一样。

  他虽然堪堪将这一着避开了,但却把背部完全卖给了对方。

  这法子更是笨不可言。

  连鬼公子都不禁怔了怔。他平生和人交手至少也有两三百次,其中当然有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很高明,也有的很差劲。

  但像这样笨的人,他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谁知就在这时,黑衣人的手突然用力向柱子上一推,两条腿也同时向柱子上一顶,腹部向后收缩,臀部向后突起。

  他的人也箭一般向后窜了出去,整个人像是突然自中间折成了两截,手和腿都聚到一起。

  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

  一柄六尺长的寒机剑已出鞘。

  这种拔剑的法子,不但奇特已极,而且诡秘已极。

  鬼公子想转身追击时,就发现这柄寒机剑的剑尖正在指着他。

  黑衣人的整个身子都在长剑的后面,已连一点空门都没有了。

  最笨的法子,突然已变成了最绝的法子。

  鬼公子突然发现自己已连一点进攻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有退,身形一闪,退到柱子后。

  柱子是圆的,黑衣人的剑太长,也绝对无法围着柱子向他进攻。

  他只要贴着柱子转,黑衣人的剑就不可能刺到他。

  他就可以等到第二次进击的机会。

  这正是败中求胜、死中求活的法子,这法子实在不错。

  鬼公子贴在柱子上,只等着黑衣人从前面绕过来。

  黑衣人还在柱子的另一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也在等机会?

  鬼公子松了口气,他不怕等,不怕耗时间,反正他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黑衣人要来攻,就得从前面绕大圈子,他却只要贴着柱子转小圈,两个人体力的消耗,相差最少有三四倍。

  那么用不着多久,黑衣人体力就会耗尽,他的机会就来了。

  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所以他很放心。

  他好像听到柱子后面有“笃”的一响,就像是啄木鸟在啄树的声音。

  他并没有留意。

  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突又觉得脊背上一凉。

  等他发觉不妙时,已感觉到有样冰冷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脊背。

  接着,他就看到这样东西从他前胸穿了出来。

  一截闪乌光的剑尖。

  鲜血正一滴滴从剑尖上滴下来。

  你若突然看到一截剑尖,从你的胸膛腹穿出来,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这种感觉只怕很少有人能体会得到。

  鬼公子看着这段剑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惊讶,好像突然看到了一样很奇怪,很有趣的事。

  他呆呆的看了两眼,一张脸突然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张大了嘴,像是想放声大喊。

  可是,他的喊声还没有发出来,整个人就突然冰凉僵硬。

  完全僵硬。

  远远看过来,好像他还在凝视着自己胸前的剑尖沉思着。

  鲜血还在不停地自剑尖滴落。

  滴得很慢,越来越慢……

  他的人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种说不出多么诡秘可怖的姿势。

  燕七已转过头,不忍再看。

  郭大路的眼睛虽然张得很大,其实也并没有真的看见什么。刚才那一幕,已经把他看得呆住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黑衣人鼓气作势,突然一剑刺入了柱子。

  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剑尖没入柱子,突然又从鬼公子的前胸穿出。

  他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件事是真的。

  ——你听来也许会立刻相信,但若亲眼看到,反而很难相信。

  这是柄什么剑,这是什么剑法?

  郭大路叹了口气,等他眼睛再能看到东西时,就发现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将剑拔了出来。

  但鬼公子的人却还留在剑尖上。

  黑衣人正用剑尖挑着鬼公子的尸体,慢慢地走了出去。

  一个看不见面目的黑衣人,肩上扛柄六尺长的剑。

  剑锋发乌光,剑尖上挑着个僵硬扭曲的绿衣人……

  夜色凄清,庭院寂静。

  假如这纵然只不过是一幅图画,看见这幅画图的人,也一定会毛骨悚然的。

  何况这并不是图画。

  郭大路忽然觉得很冷,突然想找件衣服披起来。

  他只希望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只不过是场噩梦而已。

  现在梦已醒了。

  黑衣人已走了出去,院子里已没有人。

  还是同样的院子,同样的夜色,他喃喃道:“现在到这里来的人,若能想像到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就佩服他。”

  王动忽然道:“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