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气力,先得吃饱。于是他把那盘山鸡片和小米粥吃得干干净净,酒也喝了半壶。

 

  山鸡肉很鲜,显然是在这座山上猎来的。过去几天,上官飞凤只是给他肉脯送粥,哪有如此鲜美滋味?

 

  “她专诚来服侍我,却为何又要逃呢?”他又在揣测姜雪君的用心:“啊!我明白了,她是要我赶快好起来,要我自己能够追上她,她才愿意和我说话。”

 

  说也奇怪,他喝的松子酒好象是对症的灵药,喝过之后,浑身暖和。他的寒毒本来是在每一天将近天亮的时候就要发作的,这晚竟然延至天亮之后方始发作,而且也远远没有昨天的厉害。

 

  这个白天他整天都在打坐运功,饿了就吃上官飞凤留下的干粮。

 

  到了晚上,他把供桌的长明灯剔亮,聚精会神,等待姜雪君来到。

 

  盼呀盼的,始终是芳踪渺渺。

 

  月影西移,约莫是过了三更的时分了,依然不见人来。

 

  卫天元已是神思困倦,仍然不敢阖上眼睛。

 

  忽然一阵风吹来,这阵风吹得好怪,有罩的长明灯本来是不易被风吹灭的,竟然也给吹灭了。

 

  卫天元听见好象有物体放在供桌上的声音,急忙跳起来,一手就抓过去。

 

  声如裂帛,那人的衣裳被他撕了一幅,但人却走了。

 

  卫天元追出去一看,但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哪里还看得见姜雪君的影子?

 

  姜雪君的轻功他是知道的,若在平时,他当然可以追得上姜雪君,但现在他的轻功不过恢复一两分,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了。

 

  他回到破庙,把长明灯重新点亮。

 

  一看那人留下的东西,不觉呆了。

 

  供桌上有一坛酒,有一只烧得喷香的雪鸡。

 

  但最令他触目惊心的是他手中之物——他撕下的那幅破衣。

 

  烧变了灰他也认得的,而且确是姜雪君的衣裳。

 

  湖水绿的绸衣上有几点血渍,是姜雪君和他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他的血溅上了姜雪君的衣裳的。姜雪君为了留作纪念,是以一直没有把血渍洗掉。

 

  他还能有什么怀疑呢?衣裳是姜雪君的,那个人还能不是姜雪君么?

 

  打开酒坛,果然又是他家乡的松子酒。他喝了个半醉,一觉睡到大天光。

 

  不知是他在熟睡中没有知觉,还是松子酒的功力,应该在天亮发作的寒毒他竟然毫无感觉,也不知究竟发作了没有。

 

  这一天他仍是整天运功自疗,比起昨天又好得多了。

 

  但如是者接连过了两天,却没见姜雪君来了。

 

  第三天晚上,临睡之前,他把“鸳石”放在供桌上默祷:雪君,倘若你真的是活在人间的话,请把一件信物留给我,我就放心了。

 

  似乎很可笑,姜雪君倘若还没有死,她不是鬼神,又怎能通灵?但卫天元一片痴心,却没感到矛盾,他是诚心祷告的。

 

  这晚他睡得很酣,第二天醒来一看,只见供桌上多了两样物事。

 

  一坛酒和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和他的“鸳石”并排放在一起,形状一模一样。

 

  是姜雪君的“鸯石”。

 

  他喜极而呼:“雪君,你的苦心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振作起来。十天之内,我也一定能够医好自己。到时,你可别要再躲我了。”

 

  他希望姜雪君听得见他的说话,但听不见也不打紧,“待我的功力恢复,你要躲也躲不开。”他心里想道。

 

  心中有了希望,身体好得比他预期还快。不过七天,体中的寒毒已是给他运用上乘的内功全都净化,他的武功亦已恢复了。

 

  但姜雪君却一直没有出现。

 

  “雪君为什么还是要避开我呢?难道是因为齐师妹的缘故?”他想了起来,姜雪君是曾经苦劝过他,要他为了报答师门恩义,和齐漱玉结为夫妻的。

 

  “唉,雪君,咱们一起经过了这许多患难,你怎的还是不懂我的心?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姜雪君没有出现,他只好自己去找她了。

 

  第九天他的功力已是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这天晚上,又是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他左等右等,不见姜雪君出现,忍不住又跑到树林里找她。

 

  和上两个白天一样,鬼影也没发现。

 

  “难道她已经离开此地?”他不禁有点担心了。

 

  将近天明,仍然找不到姜雪君,他思疑不定,只好回到那座破庙。

 

  想不到在林子里找不着的人,一回来就见到了。虽然见到的只是背影,但穿的就是那一身衣裳,还能不是姜雪君么?

 

  那个背向着他的女子正在向庙中窥探。

 

  卫天元心中暗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她对我也是同样的放心不下,偷偷的跑来看我了。跑来偷看,想必是要知道我是否已经痊愈。没看见我,恐怕她也有点思疑不定吧。好,且待我悄悄过去,一把抓着了她,吓她一跳。”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但因心情紧张,呼吸却不免比平时急促。

 

  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给那女子察觉了。

 

  卫天元一抓抓空,那女子身形飘闪,一溜烟似的跑了。

 

  月已西沉,是接近天亮的时分了。但黎明之前,却也是分外黑暗的。

 

  不过,卫天元虽然没有看见姜雪君的脸孔,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却还是上次所穿的那件衣裳,下摆给他撕去了一幅,也还是保留原状,未加缝补。

 

  “雪君,我已经听你的话活下来了,你为什么还是避不见我?”卫天元大叫。

 

  姜雪君没有回答,跑得更快了。

 

  卫天元笑道:“好,你要我抓着你才算数么?那咱们比比轻功吧。”

 

  他以为很快就可以追上姜雪君,哪知距离竟是越拉越远。

 

  卫天元思疑不定:“难道是因为我经过这场大病,轻功已是远不如前?”他本来是自信功力已经恢复的,(功力恢复,轻功即使疏于练习,也不至于有太大影响。)此时也不觉信心有点动摇了。

 

  不知不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姜雪君的轻功身法也看得比较清楚了。“奇怪,怎的她的身法也好象和以前两样,难道是在这十几天当中,她忽有奇遇?是她的轻功大有进境,还是我的轻功退步呢?”他思疑不定,姜雪君的背影都几乎看不见了。

 

  他大急之下,忽地心生一计。“哎哟”一声,自行失足,倒在地上。

 

  那女子吃了一惊,只道他病体尚未痊愈,当真是力竭倒地,急忙回过头来,跑来扶他。

 

  卫天元一跃而起,两人面对着面,此时天色亦已大白,看得清清楚楚了。

 

  卫天元呆了一呆,失声叫道:“是你?”

 

  那女子道:“对不住,是我。”

 

  原来这女子是上官飞凤,不过身上穿的是姜雪君那套衣裳而已。

 

  卫天元也不知是感激她好还是责备她好,半晌说道:“原来这都是你定下的计谋,那松子酒——”

 

  上官飞凤道:“不错,我在松子酒里放了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但若不是先令你有求生的意志,什么灵丹妙药也没有用。”

 

  卫天元道:“你何苦为我浪费如此珍贵的灵丹,我早已对你说过,我即使能够活下去,活着的也只是躯壳罢了,不如死了还好!”

 

  上官飞凤道:“你以为死了就可以对得住姜姐姐么?”

 

  卫天元道:“我但求心之所安。”

 

  上官飞凤冷冷说道:“卫天元,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姜雪君,没有你的父亲了么?”

 

  卫天元一愕,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飞凤道:“你只知为姜雪君殉情,对得住你死去的父亲么?”

 

  卫天元道:“雪君已经替我报了杀父之仇了。”

 

  上官飞凤道:“哦,你以为杀了徐中岳,就算得已经报了父仇?”

 

  卫天元道:“还要怎样?”

 

  上官飞凤道:“不错,徐中岳是出卖你父亲的人,但充其量也只是帮凶而已,还不是头号的帮凶呢!”

 

  卫天元道:“那你说主凶是谁?”

 

  上官飞凤道:“据我所知,策划那次事件的是穆志遥,围攻令尊,他也有份。”

 

  卫天元道:“但据我所知,爹爹已是把当晚围攻他的八个大内高手都杀掉的。”

 

  上官飞凤道:“不,有一个当时只是受了重伤,还没死掉。那个人就是穆志遥。令尊后来之所以因伤至死,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给穆志遥斫了一刀,他的刀头上是淬了剧毒的。”

 

  卫天元那晚听得厮杀之声跑出来看的时候,八个大内高手已经有一半倒下,穆志遥是脸朝地倒在同伴的血泊之中的,恶战结束之后,卫天元的父亲已经受了重伤,急于逃走,当然是无暇去验看每具尸体了。故此卫天元并没有认出其中一个是穆志遥。

 

  不过,他想起了当晚的情形,却是不能不相信上官飞凤的话,他呆了一呆,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上官飞凤道:“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对我说的。据他说穆志遥就是因为策划那次事件有功,才得以升任御林军统领的呢。”

 

  汤怀远和穆志遥的“交情”不错,虽然这只是汤怀远一种敷衍达官贵人的手段,但由于手段运用得好,他也曾经是给穆志遥当作是“自己人”的。是汤怀远说的,当然不假了。

 

  卫天元叹口气道:“穆志遥是御林军统领,要报此仇,恐怕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