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凤说道:“穆志遥也只能算是头号帮凶,未能算是主凶呢。主凶应该是当今的皇帝!你想想看,倘若你的爹爹不是反清的帮会首领之一,穆志遥为什么要去杀他?”
卫天元知道她说得有理,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上官飞凤继续说道:“为子不肖,焉得为人?我想你的爹爹也曾勉励过你,盼你继承他的遗志的吧?”
卫天元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说道:“为子不肖,焉得为人。上官姑娘,多谢你提醒我。但大仇人是皇帝,这,这又叫我怎,怎能……”
上官飞凤道:“我当然不是叫你去刺杀皇帝,多少反清义士的目的也不在于杀清廷的皇帝一人。这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
卫天元道:“我明白。反清的义士,他们是要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上官飞凤道:“你明白就好,那你说,你舍弃有用之躯,但求一死,对得住你为了反清而被清廷鹰爪杀害的父亲么?”
卫天元汗流浃背,捶胸说道:“我真糊涂,忘了爹爹的遗志。上官姑娘,多谢你救我一命,免我做了不孝之子。”
上官飞凤道:“你知不知道,你若自以为一死可以了事,非但对不住你的父亲,也对不住雪君姐姐!”
卫天元怔了一怔道:“此话怎说?雪君的仇,她已经亲手报了。”
上官飞凤道:“她的父亲是给徐中岳毒死的,徐中岳哪来那样厉害的毒药?”
卫天元想了起来,说道:“好象唐希舜说过,是穆家的毒药?”
上官飞凤道:“不错,穆家金狐是白驼山主的妻子,徐中岳用来毒死姜志奇的毒药,是白驼山主从妻子手中拿来送给徐中岳的。姜志奇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反清义士。和你爹爹不同的只是,他不属于反清的帮会而已。”
卫天元道:“我知道,家父生前的反清活动,是曾经得过姜伯伯许多帮忙的,他当然可以称为反清义士。我明白了,怪不得徐中岳要毒死他,原因还不仅是因为要娶他的女儿,怕他作梗呢。”
上官飞凤道:“还有穆志遥用来伤你爹爹的那把毒刀,刀头上涂的毒药,也是得自白驼山主之手的。”
卫天元道:“如此说来,白驼山主也是我和雪君共同的仇人了?”
上官飞凤不作正面答复,却道:“撇开继承你爹爹的遗志不谈,如今你也应该知道,你的仇人不仅只是徐中岳一个了吧!”
卫天元道:“不错,他们背后的主子暂且不提,一个穆志遥再加上一个白驼山主,已经是足够我对付的了!我怎么还能够死呢?”
人总是难免有消沉的时候的,何况卫天元是在病毒折磨之下而又失了爱侣。
现在他体中的寒毒已经消散,心底的阴霾也跟着消散了。
他抬起头,迎着朝霞,沐着阳光,和上官飞凤走出阴暗的树林。
“飞凤,我有一事未明,那块石头你是怎样得来的?你好象知道它的来历?”卫天元一面走一面问她。
“在秘魔崖之战的前一天晚上,我曾经见过雪君姐姐。”上官飞凤答道。
卫天元道:“她给你的?”
上官飞凤点了点头,说道:“她恐怕见不着你,叫我设法把这块交还给你。石头的来历我倒是还未知道的。唉,要是我早就知道,我就会懂得她的心意,不会替她做这件事了。”
卫天元叹道:“是啊,她把鸯石交还我,那是已经萌了与我诀别之意了。”
上官飞凤继续说道:“我本来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的,后来见你取出同样的石头,放在供桌上,口中喃喃有辞,似在祷告,我就猜到这是你们的定情之物了。”
卫天元苦笑道:“那时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我把两块石头命名为鸳鸯石,当时心中想到的,也只是希望能够象鸳鸯一样永不分开。唉,恐怕也只能说是两小无猜的天真愿望吧?说到‘定情’,只有期之来世了。”
不知是对是错
上官飞凤默然不语,心头思潮如涌:“这件事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走了一程,卫天元又再问道:“我喜欢喝家乡的松子酒,也是雪君告诉你的吧?”
上官飞凤说道:“那天晚上,她整晚都是和我谈论有关你的事情。小时候,你怎样陪她到山上去采野花、捉鸟儿、捡石子,以及你喜欢的是些什么事物,她都和我说了。”
卫天元道:“你能够在荒山野岭,酿制我家乡的松子酒,我真佩服你的本事!”
上官飞凤笑道:“这是我从五十里外的三河镇,特地请来一个颇有名气的酿酒师傅,在山下一个农家加工调制的。好在他知道有这种松子酒,故此虽然不是早就酿好,他用相同的白酒,临时加上香料调配,也将就混得过去。你觉得怎样,还可以入口吧?”
卫天元道:“高明极了,要不是酒中有点药味,我都分不出来。”随着笑道:“飞凤,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做这点小事,在你当然算不了什么。”
上官飞凤佯嗔道:“我都是为了你的好,你却还在埋怨我么?”
卫天元道:“哪里话。你为我浪费了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上官飞凤道:“不准你再用浪费这两个字。你的性命要比一千颗、一万颗碧灵丹都更宝贵。莫说两颗碧灵丹,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我都愿意用来换你。”
卫天元叹道:“唉,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生恐怕也是难以报答的了。”
说过这话,他又沉默下来,不作声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阴暗的树林,上官飞凤道:“你准备上哪儿?”
卫天元却答非所问,说道:“飞凤,请你告诉我,雪君,她、她埋葬在什么地方?”
上官飞凤道:“我想她现在大概还在路上,未曾下葬吧?”
卫天元一怔道:“什么叫做还在路上?”
上官飞凤道:“楚天舒将她的灵柩运回扬州去了。”
卫天元道:“为什么要运去扬州?”
上官飞凤笑道:“你忘记了楚天舒的老家就在扬州么?他是雪君姐姐的师兄,雪君姐姐父母双亡,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她的丧事他来料理,自是义不容辞。”
卫天元皱起双眉,上官飞凤道:“怎么,你不高兴让楚天舒料理她的丧事?”
卫天元仍是默然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上官飞凤道:“按情理说,你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楚天舒虽然与她份属同门,却是去年才相识的。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论关系应该是你和她比较深的。只可惜你们还未定下夫妻名份。”
卫天元道:“我不是要和别人争什么名份,楚天舒自愿料理她的丧事,我也不想和他争夺。只不过她的父亲是葬在故乡莱芜的,我觉得雪君和她母亲的遗骸都应该迁回原籍莱芜,和她的父亲一起安葬。”
上官飞凤心里暗暗好笑:“他分明是不愿意雪君葬在楚家墓地,想不到他在人死之后,还吃这种捞什子的干醋。”
“要不是你这么一提,我几乎忘记要把一件事告诉你了。”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
“什么事情?”
“姜伯母是死在洛阳的,雪君离开洛阳时,是将母亲的灵柩寄放在鲍崇义的家中的。”
“这件事我知道。”卫天元道。
上官飞凤道:“鲍崇义是姜伯伯的好朋友,也是楚天舒的父亲,——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好朋友。”
“那又怎样?”卫天元问。
上官飞凤说道:“雪君姐姐在死前三日,曾经到过震远镖局,见过当时尚在震远镖局养伤的楚劲松。她托楚劲松转知鲍崇义,希望他们能够为她的父母合葬。”说至此处,叹了口气道:“父母合葬之事,本是应该由她自己料理的,她却托之别人,看来她是早已荫了死志了。”
卫天元禁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亲手报仇之后,还要服毒自尽?太不合情理了!”
上官飞凤道:“我也弄不明白,不过,那天晚上她和我的谈话中,却透露过一点心事,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卫天元连忙问道:“她透露的是什么心事?”
上官飞凤道:“她曾经坐过徐家的花轿,虽然没有与徐中岳正式拜堂成亲,她也引以为耻。可能她是害怕她若做了你的妻子,会连累你受别人耻笑。”
卫天元道:“这是我和她两人的事,与别人何干?她若有这个想法,那真是太傻了!”
上官飞凤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追究她的死因了。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卫天元望向远方,一脸迷茫的样子,良久,良久,方始说道:“她托鲍崇义为她的父母合葬,咱们就更不能让她孤伶伶的葬在另一个地方了。她自有生以来,都是和她的爹娘相依为命的。”
上官飞凤道:“楚劲松父子也曾想到这一层,但在秘魔崖大战之后,穆志遥正在追查你的同党……”
卫天元哈哈大笑:“我独往独来,哪有什么同党?”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真的没有?我如今不是在你的身边么?”
卫天元笑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同党。”
上官飞凤道:“你的朋友也不单是只我一人吧?”
卫天元道:“这倒说得是,帮忙过我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剪大先生、剪二先生、汤怀远兄弟、唐二公子都可以算得我的朋友的。”
上官飞凤说道:“楚劲松虽然未曾在秘魔崖露面,也没有帮过你的忙。但他和汤怀远一样,虽然没有公开站在你这一边,却也没有去做穆志遥的帮凶。因此他们都是受到嫌疑的人物。”
卫天元道:“我明白。”
上官飞凤继续说道:“穆志遥现今正在追查你的同党,楚大侠身受嫌疑,怎能把雪君姐姐的灵柩运回她的故乡莱芜,让她和父母葬在一起?是以只能先回扬州,待事情冷了下来,再作打算了。楚大侠是个大有名望的人,穆志遥未找到他的把柄,目前大概是还不会对他动手的。”
卫天元道:“楚大侠的伤好了没有?”
上官飞凤道:“早已好了,他是和妻儿一起回家的。他的妻子就是你的师叔齐勒铭的前妻,亦即是齐漱玉的生身之母,听说齐漱玉也有前往扬州会母的打算,但我没见过她,也不知是否已成事实。倘若是真的话,他们一家子倒是可以团圆了。”
卫天元想起这个曾经对他痴心相爱的师妹,不觉又是一阵心酸,想道:“这次的事情,想必是伤透她的心了。我对不住她,但愿她在楚家能够得到幸福。”
上官飞凤道:“还有一个人是和楚劲松一起去扬州的,你猜是谁?”
卫天元没有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上官飞凤只好自问自答:“这个人就是震远镖局的汤总镖头。他是假借视察扬州分局的业务为名南下的,真正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避过这场风头。”
卫天元对旁人的事情似乎并不感到兴趣,只是默默前行。
他们早已走出幽暗的树林,此时是正在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