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也有道理,”秦赐微微点头,“似乎除了他之外,我们所有人都至少努力地寻找过祭物。”

  “照这么说来,剩下的我们这些人都亲手弄到过祭物,今天晚上就不会有人再死了?”沙柳问。

  秦赐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沉思。

  牧怿然在旁思忖着说道:“这幅画和上幅画的死亡规则显然不同,如果说上幅画的死亡规则是以分类决定死亡方式的话,这幅画我想也许就是以设置的条件是否被满足,而进行整体筛选。

  “‘画’在这里设置了死亡筛选条件,一旦有人满足某一道条件,这个人就会被选中,但如果所有人都不满足这道条件,那么很快,‘画’就会用第二道条件来对我们进行筛选。

  “以此类推,条件会因不断增加而越来越苛刻,我们能够避免死亡的可能性就越来越低。那么也意味着,这幅画里将不会出现某一夜一人不死的情况。”

  几个经历过上一幅画的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秦赐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第一夜的筛选条件是帐篷里落单的人,第二夜的筛选条件是没有亲手准备过祭物的人。”

  “不,”牧怿然看着他,“我认为,这两个条件是叠加的。第一夜的条件是帐篷里落单的人,如果第二夜还有人落单,这个条件仍然适用,但如果没有人落单,那么马上就会出现第二个筛选条件,同时第一个条件仍然存在,则,会被选中的人是【落单的人】,和【没有亲手准备过祭物的人】,这两个条件不管符合哪一条,都会被选中。”

  秦赐目光一沉:“也就是说,这些条件是随着每一夜的到来而递增叠加的,到了第三夜,还会多出一个新的筛选条件来,和前两个条件一起对我们进行死亡筛选?”

  众人闻言齐齐大惊。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每个帐篷的人数限制并没有取消,并且一直存在。

第33章 信仰11┃是魔还是神?

  马振华死后,现在人数变成了十一个,不管今晚规定每个帐篷的人数是两人、三人、还是四人,总会有被余出来的人,那么这一个或几个人,势必,难逃一死!

  更何况,今晚又会多一项未知的筛选条件,谁也不知道那是一道什么样的条件,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无意中触发了这个条件,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

  未知和不确定,形成了一层巨大的恐惶,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今天白天的任务,仍然是寻找中年男人规定的祭物。

  吃过早饭,牧怿然、柯寻和卫东就上路往北边的方向去。

  北边群山连绵,山巅积雪覆盖,阳光被雪折射得分外刺眼,然而柯寻仔细观察过,这阳光其实和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并不是真正的阳光,它没有来源,就只是铺天盖地的散散地笼罩下来。

  头顶上的蓝天也依旧深远,仰头看去,那似乎挤满了什么巨大东西的天空深处,好像比第一天看上去更加的拥挤和沉沉欲坠,天空也更加地逼近地面。

  柯寻又有点喘不上气来。

  这真是让他感到特别操蛋的一件事——他居然在最空旷广袤的甘雄高原上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柯寻用手捂住口鼻,头也跟着突突地疼。

  “柯儿?”卫东发现了柯寻的异样,连忙上来扶他,“怎么了?孕吐啊?”

  柯寻:“……你大爷,信不信我吐你一脸羊水。”

  “瞅这小脸儿煞白的,”卫东看着柯寻的脸色不由担心,扬声叫走在前面的牧怿然,“大佬,柯儿好像有高原反应了。”

  牧怿然转头看了一眼,回身走过来,在柯寻脸上看了看,淡淡说道:“要么停下来歇着,要么回去。”

  “你想自己去?”柯寻看他。

  “时间不等人。”牧怿然说。

  “我缓一下就好,给我两分钟。”柯寻弯下身子轻喘。

  “我听说高原反应得让人吸氧,”卫东说,“咱们现在也没个氧气瓶,要不就人工输个氧?”说着拿眼瞟着牧怿然。

  牧怿然冷冷看他:“他不是高原反应,心理问题导致出现生理应激反应,自我调节一下就好。”

  说着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真无情啊。”卫东悄声和柯寻说。

  “总特么比你无理取闹要好,”柯寻直起腰,“别瞎闹。”

  “我无理取闹还不是你惯的,要怪怪你自个儿。”卫东说,“话说你有什么心理问题?怎么就导致生理激突了?”

  柯寻:“……神他妈激突,生理应激反应能不能。”

  卫东:“所以你究竟是为的什么有生理反应了?”

  柯寻:“……靠。”

  “你有没有感觉,”柯寻指着上头,“这个天和地离得特别近?而且这个天特别的不通透,就像一块抹了蓝漆的铁板,使劲在往下压。”

  卫东抬头看了看天,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没啥感觉啊,这天看着挺高远的,但如果以画的审美来看,这天画得其实挺一般的,没有层次感,就好像是拿蓝色的颜料平平地涂了一层,而且还没涂均匀,深一块浅一块的,我怀疑啊,这是画布质地的问题。”

  “是吗。我总觉得,咱们好像被关在一个特小的空间里。”柯寻盯着天空,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在天的外面,有什么东西也在盯着他。

  两人边说边去追赶牧怿然,他走得很快,尽管山路崎岖,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转过几个峰头,又是一片碎石地,一条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小河蜿蜒沿伸,河岸边生满了草木野花。

  “这简直像是世外桃源,哪儿有半点恐怖气氛。”卫东说。

  “没有吗,”柯寻看着眼前鲜亮的景色,“我觉得很恐怖。”

  “哪恐怖?”卫东问。

  “鲜明的恐怖。”柯寻说,“你不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颜色过于鲜明了?”

  “这有什么稀奇,无污染的地方看东西就是清晰。”卫东说,“再说这是画里,景物鲜明也有可能是因为原画的颜色调得鲜明。”

  “但相比于上一幅画,这幅画是幅画的痕迹太明显了,”柯寻说,“用我不专业的话来说,感觉就像是用力过猛了,导致这些景物看上去特别的假,不管是天、山、小河,还是这些石头野草,特别假,所以很恐怖。”

  卫东挠了挠头:“你的怖点真奇特,我是感受不到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牧怿然却放慢了脚步,甚至停下来,弯腰研究起河边的草木植物来。

  “你男神好像很喜欢花花草草。”卫东说。

  柯寻摸了摸下巴,刚要说话,一抬眼却发现来时路的远处,有几个人影在晃。

  定睛看了一阵,发现是秦赐带着沙柳和李紫翎,再后头是周彬赵丹,最后是耿家三口,都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这伙人看样子是打算跟着咱们混了。”卫东说。

  “不,是要跟着牧怿然混。”柯寻挑了挑唇角,“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被追随。”

  牧怿然研究花花草草的功夫,秦赐等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打了个招呼,秦赐就问:“小牧一路往这边走,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其他人就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牧怿然。

  现在每一条疑似线索,都会被众人当成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要抓住。

  见牧怿然没有及时开口,周彬走上前来盯住他:“我劝你最好别藏私,咱们这些人只有劲儿往一处使,才有可能尽早离开这儿。我相信你也不喜欢马振华那种人,咱们这些人没人喜欢他,原因是什么你肯定也清楚,马振华太自私,自私的人迟早会被大多数人抛弃,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今天晚上又要重新分配帐篷,你的决定,关系到自己是否能得到其他人的维护,希望你考虑清楚。”

  柯寻在旁边听笑了:“看样子你就是那个最大公无私的人了,就是不知道昨晚独拥人肉的滋味美不美好,眼睁睁看着‘自私’的马振华被拎出去扒皮的感觉,是物伤其类还是兔死狐悲?”

  这话让周彬听得脸上的肉直抖,攥着拳头就向着柯寻扑过来,被柯寻轻松闪过,并且伸手就箍住了周彬的胳膊:“你女朋友在,我给你留点面子,不过我也有句话说在前头:请你以后对别人说话客气点,谁都不欠你的,你的威胁也根本无足轻重,大家会维护的,只有有本事的人,而不是只会放狠话的人。”

  周彬脸上的肉抖得更加厉害,然而只凭柯寻一只手就把他的胳膊制得一动不能动,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柯寻松开手,周彬没有再不依不饶地纠缠,只是沉着脸盯了他一眼,又盯了牧怿然一眼,咬着牙说道:“好,算我刚才说话难听,但话糙理不糙,谁有什么想法和线索最好都说出来,藏着掖着只有你自己知道,一点用都没有,你的确可以不作为,但有的时候不作为就等同于反作为,见死不救就相当于协助杀人,你们说是不是?”

  李紫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余人保持沉默。

  牧怿然终于开口,声音冷淡:“我的确没打算说,因为我所推测出来的线索,也许并不能救人,反而会害人。但既然你认为说出来才是对你们好,那么我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只是我话说在前面,我所说的,只是就事论事的客观推论,不保证正确,不为你们的性命负责,要怎么判断和推导,由你们自己决定。”

  “可以,”周彬冷笑,“我接受你这段免责声明。”

  “你也可以选择不听。”柯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说说吧,”秦赐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仅供参考,做决定的还是个人。”

  “那么我们边走边说。”牧怿然没再停留,举步向北。

  一伙人都在左右跟着,听牧怿然说道:“我的第一个猜测,每天晚上从我们这些人中挑人出来杀死的那个东西,是娑陀教某一派系信仰中的魔神。”

  秦赐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也有所怀疑,既然那个人让我们准备祭礼用品,并且通过昨夜来看,至少所有亲自动手准备了祭品的人都逃过了死亡,这就说明,我们所准备的这些祭品,是有用并正确的。再通过祭品的种类,比如说人肉,比如男精女血,都偏于邪异,正证实了这东西的实质,它不是正派的神或佛,而是一个魔或鬼。”

  牧怿然接着说道:“娑陀教有几大支系和数支小系,每一派系的教义和神系各有不同,我并不能确定这个东西是属于哪一支系的魔神,但如果它真的是一位魔神的话,通常在娑陀教某些支系的教典和经传记载中,用于供奉怒相凶神和魔系神的东西,的确有一些偏于邪异甚至血腥,那么我们所不明含义的多姆、嘎啦、当喀,会不会也是类似的东西。”

  众人齐齐恍悟,周彬忍不住插嘴:“就算知道是邪门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指的是什么啊。”

  耿家三口里的耿爸忽然说道:“我也有一个线索,不知道对不对。关于那八条手臂的东西……我们一家子去年去国外旅游的时候,曾经在当地的娑陀庙见到过,我一直想不起来它叫什么,刚才说到怒相凶神,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它好像叫做……黑尸天。”

第34章 信仰12┃塑料姐妹花。

  沙柳走得有些喘,闻言忙咽了下口水,说道:“我听说过黑尸天,我妈那位吃了慧露丹后治好癌症的朋友,自那以后就信了娑陀教,买了很多相关的书籍,我曾在他家的书里翻看到有关八臂黑尸天的描述。

  “书上说它身披人皮,颈挂人头链,手持头盖骨做的碗,里面盛着人脑,除此之外,对于供奉黑尸天的祭品也有一些描述,比如……

  “比如有人的心脏、肠子、腿和胳膊,剥掉皮的头颅,人油点燃的用头发做灯芯的灯盏,用人的五官制成的花朵,用人的脑浆、血和胆汁制成的液体,用人胆、脑、血和内脏揉成的大面团之类……”

  李紫翎又听吐了,赵丹也在周彬怀里干呕不止。

  周彬却是眼睛一亮:“这些会不会就是那个人所说的多姆、嘎拉什么的?而且你说的头盖骨碗,是不是就是供碗?奠酒也不是普通的酒,应该是用人的脑浆、血和胆汁制成的,还有灯盏,昨天找到的普通灯盏应该不正确,得用人油灯才行!”

  沙柳仔细想了一阵,点头:“我想应该是的,我只记得书里面一大串音译的名词,只不过当时就是随便看两眼,没有用心记……对了,多姆我想起来了!是供糕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就是那个大面团……”

  “那就是了!”周彬攥着拳头用力一挥,“咱们只要找到这些东西就行!”

  秦赐却很谨慎,沉声问向久未发声的牧怿然:“小牧,你怎么看?”

  牧怿然看了眼兴奋不已的周彬:“我对此存有怀疑,并不很确定那人所说的一应祭品,指的就是沙柳提到的这些东西,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些东西会起到什么好作用。”

  秦赐望着他:“怎么讲?”

  “柯寻说,昨晚的巨影看上去比前一晚的要高大,”牧怿然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我怀疑和我们找到的祭物有关。一切神明都靠信仰存在,信仰力越强,神明的力量就越大。祭祀是体现信徒信仰的最直接的方式,祭品也相当于信仰力,是神明力量的来源。”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收集到了祭品,黑尸天吸收了祭品里所带有的信仰之力,所以看上去比前一晚更加高大强壮了?”秦赐领悟。

  “因此我才说,去寻找这些祭品,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牧怿然说。

  周彬皱眉:“可是如果我们不按要求去准备祭品,一样还是会被那个东西杀死,更何况像你说的,如果祭品相当于信仰的话,哪个神明会杀害自己的信徒呢?说不定它之所以杀害我们,只是因为祭品还没有凑齐,一旦凑齐,正式举行祭祀仪式,它就会对我们像信徒一样爱护起来。”

  “而且还有一种说法,”沙柳说,“据说黑尸天在皈依娑陀教之前,是异教一个极其残暴凶恶的魔,即便后来有了神格,也是一尊魔神,具有杀生的本性。修行者要想驱使它为教派效力,就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献上它最喜欢的祭品和法器,越凶狠和恶毒的魔鬼对修行者的用处就越大。”

  周彬福至心灵般地向着掌心一砸拳头:“它需要祭品和法器,你刚才说它身披人皮,颈挂人头链,手拿头骨碗——想想谭峥和马振华是怎么死的!一个被分尸,扯去了人头,一个被扒皮,是不是意味着,那东西在用我们做它的行头?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凑齐它想要的东西,所以它亲自来动手了,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一旦我们凑齐了东西,就不会再被它杀害,甚至它还很可能会为我们所驱使?比如,带我们找到钤印,离开这幅画?”

  其余几人似乎都认为他说的有些道理,跟着点了点头。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把这些东西找来吧!”周彬迫不及待地看向众人。

  秦赐还是谨慎地问了牧怿然一句:“小牧往北边去,也是为了要找这些祭器吗?”

  “找东西在其次,我只想先去那边看看。”牧怿然说。

  “那边有什么?”沙柳问。

  “成群的秃鹰。”牧怿然冷然。

  周彬不明所以,问秃鹰怎么了,却见沙柳脸色一白,说了一句:“天葬台。”

  天葬习俗并不是某教独有,东南亚地区很多国家的教会,甚至远至非州马赛族中,都有该习俗的痕迹。

  娑陀教也施行天葬仪式,众人多少都听说过,见牧怿然这么说,都没再质疑,而且走了这么久,就此掉头回去反而得不偿失,就决定一起去天葬台那边一看究竟。

  绕过一座巨大的峰头,数十只盘旋起伏的秃鹰骤然出现在眼前。

  前方的天葬台上,俨然正在举行一场天葬仪式。

  三五个人围在那里,有人在点燃香火堆,有人盘膝坐在羊皮上念经,有人正从地上挑拣称手的工具,有刀,有锤,有铁锨。

  在天葬台的正中央,仰卧着一具尸体。尸体周围的石头上,蹲着十几只贪婪等待的秃鹰。

  众人没有太接近,避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心地看着台子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念经的人站起身,说了几句什么,拿刀的人就走到尸体旁边,把尸体翻过来,刀子一晃,直接插进臀部,然后顺着向下一划,从臀划到脚踝,割下了红白交错的、长长的一条肉。

  李紫翎发出了尖利的一声惊叫,天葬台上的人闻声看过来,脸上立刻泛起凶戾,挥舞着刀锤铁锨就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跑!”秦赐叫了一声,转头就跑,其余人吓得连忙仓皇跟上,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石,跑了还没有几步远,李紫翎和赵丹就都崴了脚,跌撞着摔趴在地。

  周彬把赵丹拽起来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夺路逃蹿,李紫翎摔在地上没人理会,惊慌得凄声哭求:“别扔下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沙柳!沙柳!你别走,救救我——”

  沙柳并没有跑出多远,就在李紫翎的前方,正被石头绊倒在地,爬了半天没能爬起来,李紫翎身长胳膊长,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裤腿,任凭沙柳怎么挣扎都无法甩脱。

  “紫翎你放开我——”沙柳脸色刷白。

  “我不——你带我一起——咱们是好朋友,你不能抛下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李紫翎的哭叫到了后面竟显得凄厉又凶狠。

  两个人正纠缠成一团,忽见视线里迈进来两条长腿,没等抬头看清是谁,已是被这人一手一个拎着后脖领从地上拔了起来。

  “塑料姐妹花,hum?”柯寻扬了扬眉尖,重新往前头跑了。

  沙柳和李紫翎不敢再耽搁,显然柯寻不会再回头第二次。

  生死关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李紫翎强忍着崴伤的脚痛,硬是一步一拐地跟了上去,所幸天葬台离众人避身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时半会儿那几人并没有追上来。

  众人仓皇跑了十来分钟,周彬背着赵丹已经力竭,回头看了看,见似乎已经甩掉了那几人,就停下脚把赵丹放了下来。

  “咱们快走吧,”赵丹哭道,“太可怕了,就是天葬而已,没什么可看的,走吧,行吗?”

  周彬摁了摁她的肩膀:“没事了,那些人不追了,你歇歇,脚还疼吗?让秦医生帮你看看。”

  等了片刻,众人陆续跑到了面前,最后是李紫翎和沙柳,却不见柯寻、卫东和牧怿然三人。

  “他们去哪儿了?”周彬问沙柳。

  沙柳喘着,指了指身后:“我看见他们往峰头的另一边绕过去了,离天葬台并不远,不知道是想避开那些人还是想把他们引开。”

  周彬望着天葬台的方向看了一阵,转头问秦赐:“秦医生,你说,这个天葬台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秦赐摇头:“我暂时想不出什么。”

  周彬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觉得很可能有。那个牧怿然不简单,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他既然要来这儿,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关键点也许就在天葬台上,你没看他就连逃跑都不肯离那儿远些吗?说不定绕来绕去,把那些人引开,他正可以趁虚而入,借机上到天葬台上去。”

  秦赐看向他:“那么你的意思呢?”

  周彬眼里闪过异彩:“联想一下我们刚才说到的祭器,什么人油人脑人胆人血,什么头颅心脏胳膊头发腿,还有什么头盖骨碗,这些东西你们觉得能从哪儿弄到?”

  沙柳一惊:“你的意思是……天葬台上的尸体,可以提供这些东西?”

  “显然就是这样,否则牧怿然为什么会来这儿?”周彬笃定地说道,“那个卫东还说了一句,说是他们问到了村子里的人,有人给他们指向了北边——这明显就是一个任务提示,说明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我们需要什么?当然是祭品!而这里有什么?只有那具尸体,尸体可以提供给我们一切想要的祭品,我们必须想办法去弄来!”

  “可那些人那么凶,我们要怎么弄?”赵丹担心不已,“他们手上有刀和工具,咱们空手根本不是对手。”

  “但咱们人多,”周彬咬了咬牙,“我有个主意。”

  柯寻卫东跟着牧怿然绕过峰头,沿着一面陡峭山壁小心地下行。

  在嶙峋的怪石间绕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块山凹。

  “大佬,咱歇歇吧,我真没劲儿了……”卫东粗喘着扶着腰。

  “你这身子骨八岁的时候被掏空后就没补回来过。”柯寻说。

  “我能跟你比吗?上学时候你们三天两头扛着练三铁的大汉们操场上跑圈,我特么脖子上扛个脑袋都觉得累。”卫东说。

  牧怿然没有理会这两个生命不息逗比不止的二货,只淡淡说了一句:“在这儿等。”就自己往前头继续走去。

第35章 信仰13┃柯寻的信仰。

  柯寻连忙嘱咐卫东找个安全的地方窝着,自个儿跟上牧怿然,向前又走了一阵,站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上,这才得以把整个山凹的景象收在眼底。

  就见漫坡野花,鲜艳夺目。

  如果不是因为在画中世界里,这地方真的可以算上是人间仙境了,可惜,在柯寻看来,再美好的景色,在这儿都有一种特别假、特别死气的恐怖感。

  “这些花和那些紫茉莉一样,没有一丁点儿香味。”柯寻吸着鼻子。

  “下去看看。”牧怿然道。

  下到山凹里,柯寻才发现这地方植被众多,有野花蔓草,有藤萝树茎,简直五色缤纷,然而依旧缺乏生气。

  牧怿然在花草间穿行,时不时停下来,拔几根草,摘几朵花,甚至挖几块根茎。

  “我能知道一下你现在的思路是什么吗?”柯寻问。

  “这些花草来得奇怪,”牧怿然沉思,“就像之前的紫茉莉,眼下并非紫茉莉的花季,而这里的这些植物,有许多也不是应季开花结果的植物,更有一些不该生于甘雄高地,现在却都凑到一起生长在这儿。”

  “的确很奇怪,”柯寻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东西咱们不如每一种都带回去一点,问问村子里的人,就算问不出什么来,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换到一些有用的其他东西。”

  牧怿然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时常能想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十分跳脱的点子。

  就比如,用这些东西去换其他的东西。

  他还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因而没有反对。

  两人回去找卫东的时候,发现那货竟然没在原地,四下里了无踪影。

  柯寻一股子急火直上脑门,骂了一声就往天葬台的方向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看见卫东脸色刷白地向着这边跑过来,柯寻上去就照他脑瓜子乎了一巴掌:“不让你在原地老实等着吗?你又乱蹿什么?吓得你老子我老年痴呆差点犯了!”

  “卧槽别提了,”卫东直摆手,“我刚他妈还差点吓得犯了小儿麻痹呢!”

  就把事儿和柯寻牧怿然说了一遍。

  原来刚才他突然想大解,就欲找个避人的地儿解决,绕来绕去,忽看见周彬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天葬台那边摸。

  卫东觉得这几个人在作死,为避免受到连累,赶忙临时找了个能藏身的地方躲了起来。

  还没躲片刻,就听见周彬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天葬台的方向传过来,不过一两分钟,周彬就飞快地从附近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天葬台上的那几个人。

  卫东担心自个儿一会儿被那几个人发现,不敢再多留,连忙从藏身处转出来往回跑,却远远看见天葬台上,沙柳耿大哥他们那些人正抢命一样地,把那具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尸体敛起来,不好拿的部分甚至还揣进了怀里。

  “我看他们是疯了,”卫东说,“吓得我也没敢跟他们搭话,赶紧原路跑回来了。”

  “他们这是用了个调虎离山计,目的就为了要那具尸体。”柯寻也觉得不可思议,看向牧怿然,“他们这是想干嘛?”

  牧怿然动了动唇角,扯了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收集祭品和法器。”

  柯寻就问:“那我们呢,还收集法器吗?”

  “你想收的话就收。”牧怿然看他一眼,迈步就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你我我的呢,”柯寻跟上去,“你收我就收,你不收我也不收,可别跟我见外。”

  走在最后的卫东:……没眼看。

  回到大帐篷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下来,周彬等人比柯寻三人晚了十来分钟才到,个个脸色都有些疲惫和难看,但精神上却有着隐隐的兴奋。

  吃过晚饭,中年男人照例来安排帐篷:“今晚每三人一个帐篷,要两男一女,记住,每个帐篷里必须要三个人,两男一女。”

  众人闻言齐齐怔住。

  眼下一共有十一个人,柯寻,牧怿然,卫东,秦赐,周彬,耿爸,耿家的小孩子,七个男人。

  女人却只有耿妈、赵丹、沙柳和李紫翎,四人。

  每个帐篷两男一女的话,意味着将有一男一女被余出来,无法满足条件。

  耿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一夜他们似乎可以提前“保释”。

  周彬紧紧攥住赵丹的手,一指秦赐:“秦医生,你和我们一组。”

  秦赐自然不会推拒,剩下的就只有柯寻三人和沙柳李紫翎两个女人了。

  卫东脸色惨白地看着柯寻和牧怿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命运的巨斧竟然在今夜降临在了他和自己的好兄弟头上。

  他知道柯寻对牧怿然有好感,也知道柯寻绝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可规则注定了他们三个里只有两个人能得到这一线生机,任何一种选择,都将是无比残忍,无比惨烈。

  没有等柯寻说话,李紫翎已是尖叫一声扑向了牧怿然,跪倒在他面前拼命磕着头,泪水在她几天没洗的脸上划下了扭曲的痕迹:“小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和我一组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选我吧,选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向牧怿然身边的柯寻:“小哥哥,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什么都行,只求你们两个能和我一组,求求你们……”

  沙柳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李紫翎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沙柳才抬起目光涣散的眼睛,望向柯寻:“你们三个,也会死一个,想好了吗,选……谁呢?”

  众人的目光忽然齐聚在柯寻的脸上。

  这一刻谁都没有发觉,明明牧怿然才是所有人心中那个举足轻重的人,可每当面临选择,众人却又莫名习惯性地去找柯寻要答案。

  柯寻却意外地把头转向秦赐:“秦医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去了帐外,片刻后回来,李紫翎还在嚎啕地哭,卫东和沙柳仍然失魂落魄,其余人照旧一片沉默。

  “选好了吗?没时间了,我们要回帐篷了。”周彬对柯寻说。

  “选好了。”柯寻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向他,见他看向牧怿然:“拜托你个事,”一指卫东,“把东子给弄晕。”

  卫东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牧怿然略一点头,向着他走过来,“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脖颈已经被牧怿然伸手扼住,不过两秒,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众人一脸惊愕,但他们惊愕的不是牧怿然掐晕卫东,他们惊愕的是,就在牧怿然走向卫东的时候,柯寻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卫东晕过去的一刹那,柯寻手起掌落,不轻不重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脖颈处。

  牧怿然吃力地偏了偏头,眉头紧蹙,眼底带着恼火、不解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向柯寻,下一秒就向地面倒去。

  柯寻伸手揽住他,弯腰扛到肩上,另一手拎住晕在地上的卫东的衣服,转头冲着沙柳笑了一声:“你俩决定好了就去帐篷找我们,时间不多了。”

  就扛着一个拖着一个地走出了大帐篷。

  秦赐神色复杂地看着柯寻的背影。

  劈人后颈是非常危险的动作,力道轻了不管用,力道重了很可能直接就会把人劈残甚至劈死,劈晕的成功率本来就极低,更别说他只是临时教了教他手法、位置和形容了一下大概需要使用的力道。

  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妄为,决定了的事情毫不犹豫,说做就做。

  但他也真是个……某方面的天才,对身体力量的掌控,惊人的精准。

  秦赐跟着周彬赵丹离开了大帐篷,耿家一家三口也去了自己的帐篷,大帐篷里只剩下了李紫翎和沙柳这对同学兼朋友。

  柯寻把牧怿然和卫东并排摆在帐篷里,然后低头看着牧怿然眉头犹蹙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抹平他的眉心,笑了一声:“怎么样,像我这种沙雕你没见过吧?我也挺意外的,我爸为救人把自个儿填进去之后,我还骂他是老沙雕来着,没想到沙雕这种属性还他妈遗传。”

  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目光落在虚无的某个点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我爸为我感到丢人。”

  柯寻回到自己的帐篷,从怀里摸出之前捡到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来,握在掌心里,双手枕到脑后躺了下来。

  思绪一时清明一时纷乱,一时紧张一时平定,一时觉得自己后悔了,一时又豁出去横下一条心来。

  乱七八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大帐篷的方向响起一道踉跄的脚步声,去了卫东和牧怿然的帐篷。

  沙柳和李紫翎,不知道剩下了谁。

  然而又过了很久,也不见另一个过来找他,想来可能是因为知道,就算和他一个帐篷,也无法满足人数条件,迟早还是逃不过,索性就认命地留在了大帐篷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剩下的那个已经没有命再找过来。

  夜渐深,雪光惨白,巨影由天空滑落,八臂狰张,扭曲如蟒。

  柯寻捏着石片,横在自个儿喉咙前,目光盯着帐篷顶。

  小小一顶帐篷,此刻竟显得无比空荡,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孤单,渺小,无助。

  巨影走过了耿家三口的帐篷,走过了卫东牧怿然的帐篷,停在了他的帐篷边。

  铺天盖地的黑影兜头压下来,紧紧地贴住了帐篷顶。

  柯寻觉得帐篷顶部的皮子好像忽然变薄了一样,透明得几乎能看得清压在上面的巨影的脸。它五官怒张,硕大的眼睛眨动着,观察着帐篷内的一切。

  柯寻盯着它,手里的石片抵住自己喉咙处的皮肉。

  帐篷顶越来越薄,巨影的五官越来越清晰,漆黑如怪石的脸,硕大向外暴凸的血红眼球,血盆大口里向外呲出的四根尖长的獠牙,慢慢向下压,向下挤,眼看就要挤破帐篷皮,腥红的长舌蜷曲滚扭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帐篷里渺小的人类卷进嘴里。

  到了,要到头了。

  柯寻手里的石片向下摁,钝痛割入脆弱的皮肤,这一刻他所有的恐惧,后悔,不甘,和怨恼,突然间都消失殆尽。

  他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头顶上方的这个东西,就是某些教派所谓的神?所谓的信仰?

  信它干什么呢?能让人永生?能给人财富?能让人骨肉不分离,生死不相隔?

  如果能,那他也信它。

  可它不能。那他还不如信自己,信自由,信恣意,信随心所欲,信欢痛由己。

  柯寻高高地比出一记中指,另一手拿着石片就要压着脖子上的大动脉狠狠一割。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爸,儿子就要下去陪你们啦,么么哒~

  柯爸:滚!我和你妈好不容易过几个月二人世界,你小王八羔子死远点儿!

  柯寻:……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柯爸:不是。没有。别乱认。

  柯寻:……

  柯寻:【孤儿认证.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