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狗已给砸爆,左眼珠只剩下了一个血洞,右眼连着血丝,就挂在鼻头上晃着。另一头舌头伸出足有八寸长,呈紫蓝色,是给毒死的。

巴闭一看,整个人都似给在黑夜里点着了火。

他们杀死了他的狗。

——对他那么一个不善辞的人。陪他超过八年的狗,当然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甚至是一种“亲情”。

但马上想冲下去。

但有人扯住了他。

他的冲势像在悬崖边上翻倒了瀑布,更何况是情绪已“爆炸”了的他!

别人不能。

但这人能。

这人没有用力,其实用力也没什么,却只轻轻一挽,巴闭就陡然而止。

止步。

那当然就是在黑夜里仍自皙如一朵栽在沃土边上的艳丽水仙花样般的女子:甘玲。

“你要注意,”她细声对他说,“他们杀得了你的狗。就是不怕跟你结下深仇,这样的来势,不可不防。”

“可是他们杀杀杀……杀了波比和有利……”巴闭嘶声说。

“狗已经死了。”甘玲说,”人不能死。你已是孩子的爹了。”

一听“孩子的爹”,巴闭立即沉着下来,向高足低声吩咐:“去把阿虫挖起来,抄家伙。”

甘玲也向高就支持:“我们这边一交手,你就立即趁黑溜出去,找顾伯……”

却听毛更说:“巴闭,你那迷得人魂儿飘上天的老婆也出面了,这样最好,我的手足们等不耐烦了。在酒楼里,让人碰一下都变脸,这下我们上给你看个瘀痰塞死喉!”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就像急促并奸时的喘息。

巴闭已情知事态严重,他暗向甘玲咐嘱:“拿长棍来,重手的那把!”

一面一夫当关的守在木梯上,吼说:“你们这样无法无天……杀了人……还是是是要要偿命的!”

“偿命?”毛更笑了。

一众人也都嘻哈笑了,此起彼落,像在观赏一场脱衣舞。

“正好有几个外来客,我们做了你。干了你老婆,命。就拿他们来偿好了。”

巴闭只觉心头一阵发毛。

这时,甘玲已把棍子递了给他,接了棒,掂了重量,巴闭始觉心头上镇定了些,天秤这边二下了块石头稳住了阵脚。

“毛更,你真是男子汉,明儿就在道馆上斗。”甘玲扬声说,“我先生一定奉陪。”

毛更哈哈大笑。

“夫人,你现在有所不知,但待会儿就知,我真的是男子汉!”大家都又都狂笑起来,毛更更把话说下去,“你先生不必奉陪,你奉陪就好。”

巴闭狂吼一声。

他手中的棍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二十斤重但在他手上旋舞起来,在夜中尽是霍霍虎音,直似纸一般轻。

“来!来啊!”巴闭舞棍直逼了下去,“谁敢碰她,我我我——”

忽然一个人自后扑了下来。

巴闭没想到敌人会自背后(屋内)这样的扑下来。

他砸了一棍,那人应声落下。

这回,是毛更用手电筒照给他看:

落下来的人原来竟是他的师弟:

刘阿虫!

刘阿虫死了!

头壳破裂,脑浆溢出,但给他新砸的一根,仍紫血渗流了出来,打从脑部五官一直滥了过去,像把他的眼耳鼻唇都要填上一道褐色轮郭似的。

他们竟杀了刘阿虫!

巴闭心中愤慨,但更震惊:

——这样的阵伏,是摆明了要是不死不休的了!

大家没有十冤九仇,这和又不是没有法律的地方,一般械斗,很少要闹到这样子;既然弄到这田地,那么,不但自己有险,只怕老婆和徒弟也甚危矣……

——对方决不会留下活口的。

他仍以棍挺对着前面的敌人,转首呼喊:“你们先走,我顶着——”

但话来说完,听高步狠狠的啐了一句:“我顶你妈个屁——”

猛上前,一刀插入他的腹腔里去。

他震愕多于痛楚,同一时间,却见高足已抓住了正要挣扎前来的甘玲。

他想扭住高就。

但高就已迅速退开——他一向惯于斥骂高就动作太慢,反应太缓,而今才警觉这个徒弟的进退身法其实快得远超乎自己的想像——并且跟高足同心合力一左一右的钳住了甘玲。

他痛极。

恨极。

他大喊了一声:

“天!”

他现在已变成转身对着屋内,他本来居高临下,以棍封锁住梯口,现在已全然乱了阵脚。

他背后的敌人一拥而上。

其实,如果他够聪明,反应够快,事情不是没有疑点的,而他至少还可以挡故于一时的。

第一,如果没有内应,毛更和他手下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进入这儿,设下了重重包围,而仍能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要不是发生意外,刘阿虫毕竟是个习武的人,就算醉酒,也不致到了这样如火如荼的时候还炽睡如死——除非他真的死了。

第三,既然看到刘阿虫死了,而且尸首是从后扑倒下来的,他惊愕之余,却没去警觉,在他背后屋内的,除了他太太,就只有高足和高就两人!

他三个疑点都没发现——至少,没及时发现!

在江湖上,一次大意,足已致命,更何况是三次疏忽!

接下去的格斗,不长,也很不公平。

他已负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