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要求。
夏蒹觉得哪哪都古怪,但裴观烛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没常理的,她捋着衣裳坐进去,期间马车太高,夏蒹上来费劲,裴观烛都没过去帮她一把,只用他那把墨蓝色折扇,打开了挡着脸,什么也瞧不见。
夏蒹:……
“你怎么了?”夏蒹问,“我离开你这些日子,你脸埋进油锅里了不成?”
少年指尖一顿。
“没有。”
“那是怎么了?”夏蒹真纳闷了,“到底怎么了?你快让我看看你,先把衣服给脱了,穿那么严实要做什么?”
少年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圆领长衫,领子将锁骨都盖住,只露出好看的脖颈,再拿着自己那把小扇一遮脸,夏蒹觉得自己活像是出来寻欢作乐找美貌‘公子’出来玩的放荡小姐,偏偏‘公子’还一幅宁死不从样,被她强行买来的,连个脸都不乐意露。
夏蒹让自己的胡思乱想逗得想笑,“晚明?”
“我没事,活得好好的。”
“嘿!”夏蒹来了气,没耐心了,“我知道你活得好好的,那我不得检查检查?”
“不必,我活得好好的。”
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话。
夏蒹皱着眉心,过去一把扯住他的手。
露出张惊慌失措的脸。
夏蒹头一回从裴观烛面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一时也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后背磕上软靠,一点都不疼,扇子掉到地上,裴观烛背过身,徒留个背影,黑发用红色发带半束起来,配着他今日雪青色的衣裳,活像是贵家少爷赌气似的。
“说了不准看,”他声音里甚至带上怨,“我都说了不准看!你快些下去吧!”
“不是……”夏蒹搞不明白了,从地上捡起折扇,戳了戳他后背,“这有什么不准看的?你到底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我说?我哪知道你怎么了?”夏蒹皱起眉头,“你怎么了?不哪哪都挺好的?”
“我头,”他像是烦极了,“我头磕破了,本身便丑,这下,我丑陋至极。”
夏蒹:?
“哈?你头怎么磕破的?”夏蒹瞪起眼,她怎么不记得裴观烛磕破了头,“你让我看看?”
裴观烛背着身,理都不理她。
“你让我看看呢!”夏蒹过去,使力抱住他腰,偏偏人家转着身子,一下都不回头。
“不丑,晚明最好看,天底下晚明是最好看的。”
裴观烛没吭声,也没回头。
夏蒹接着哄,“真的呢!快点让我看看吧,我最喜欢的就是晚明的脸,最喜欢了,就是让石头磕破了也没事儿啊,长得好看,让石头怎么磕也丑不到哪去啊!”
“你说这些,”裴观烛的声音显得暗,“我一个字都不信,那伤在我脸上丑陋至极,便是父亲都……”
“但父亲看我丑美我早已不在乎,夏蒹若觉我丑,我定受不了。”
“我不会觉得你丑,”夏蒹道,“从来也不会,晚明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而且我想要看你,只是想知道你哪里受了伤,我只想知道这个,并不是为了看你的容貌才上来看你啊。”
好半晌没动静。
就在夏蒹以为裴观烛不会听劝的时候,怀里的腰稍稍偏过来,檀香味染,夏蒹眼睛对上少年露出来的,脖颈那块苍白皮肤,顺着少年漂亮的喉结往上,看清了他的脸。
一如既往地漂亮,只是显得有些莫名古怪,夏蒹一眼便瞧见他额头上包着的白布,那点古怪便被她封存进心里找不见了,裴观烛的眼睛根本没看她,只看向空无一物的侧面,夏蒹盯着他额头上的白布,“你怎么磕的?可以让我看看里面吗?”
“不可,”裴观烛眨了下眼,漆黑瞳仁儿看着前方,微微抿起唇,“被笼口砸到的。”
“被笼口砸到的?!”夏蒹惊讶重复,“那个笼口我记得挺大的啊,你怎么砸到的?”
裴观烛微微蹙起眉,看了她一眼,“我昏迷之前将你抱得很紧,下人分不开你我,强行拖拽时,我的头便直接磕上了笼口,撞了很多血出来,所以这个伤十分丑陋。”
他抬手轻轻捂住,“可以了吧?不用再看了,我活得好好的。”
他往后退,夏蒹浅浅呼出口气,“还没完,你再让我看看你心口那里。”
少年漆黑的眼珠看过来。
“我看看伤的怎么样,行吗?”夏蒹抿起唇,有些退缩,“毕竟这伤,出自我手。”
第85章 情意绕缠
二人对视片晌。
少年的瞳仁儿暗不进光,手捂着额头,盯着她微微笑起来,“真的吗?”
“什么真的吗?”
“夏蒹真的要看吗,”他另一只手压到脖颈左侧,那里缝着一层暗扣,“我可以给你看,但夏蒹也要给我看。”
“什么……给你看?”
“你的胸口,”他指尖过去,一手捂着额头,一边低俯下身,在她身前微微仰起脸看她,另一只手的指尖直压她胸口,隔着层衣料在她心口的位置转着圈,“这里的伤,夏蒹一直不让我看,我很想要看。”
“你看我做什么……?”夏蒹脸冒热气,心里又害怕他是又打起了自己这层皮的主意,下巴微颤间,便听耳畔少年声音,“不是要做灯笼,我已经不想要灯笼了。”
夏蒹看过去,对上少年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眸,看着他眼睛微微弯起来,“如今,我其实对夏蒹早已没什么杀欲了哦,不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么?”
“确实挺不可思议的。”她声音都泛起干涩。
“嗯,所以,可以看吗?咱们互相给对方看吧,好吗?”他说着话,喘出口气直起身,单手将从身后坠下来的墨发捋到耳后,手放上脖颈另一侧的暗扣,有些费力的掰扯着。
夏蒹脸泛起热,见他这样垂眼上前,手放上他衣领处。
暗扣易解,夏蒹头皮泛麻,感受到他盯着自己的视线,低垂眼皮,直到将他扣子全都解开,夏蒹没再继续,手刚要退开,便听少年声音温润,“夏蒹帮我全脱掉吧。”
夏蒹微顿,抬起视线,面色通红对上少年的眸子,他手捂着额头上的棉布,垂着眼皮也不知盯着她瞧了多久,视线交汇间,夏蒹看到他纤长睫毛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上半句话,便觉他身子往前,手搭上她后腰,指尖轻轻敲打着。
“夏蒹。”
少年音色若水中落玉,坠着难言情欲,好似收网的蛛丝,一点一点将猎物蚕食,夏蒹声都没来得及应,便觉唇瓣相触,檀香味铺天盖地般染过来,少年压住她,夏蒹后背靠上软靠,唇舌纠缠间,手被他牵扯着,扶上他心口。
“唔……”裴观烛微微蹙起眉,舌尖难耐勾着她的,牙齿咬过她下唇,又直起身,喘着气身子有些发颤的弓着腰,“好难受,夏蒹,我觉得……哈……好难受,我要怎么办?教教我……”
“别蹭了,”夏蒹脸像是被火烧了,热的要命,“别蹭我,你听见没!”
“但是好难受……哈……哼……”少年的腰像一把美丽至极的弓,头微微后仰,垂下眼盯着她的手,“摸……摸我啊?怎么……也不继续,夏蒹不是,说要看的吗。”
夏蒹听见他的话,脑海里蓦的想起些什么画面,脸一下热到极点,却没吭声,手往前伸摸过少年裹着白布的胸膛,“这个布……”
“我,我将它,解开,夏蒹不要急,等等我哦?”他漆黑瞳仁儿有些迷离,却始终不松捂在额头上的手,只费力往后找着白布的系带,“哎?在哪里……”
“我来吧,你别再乱动。”夏蒹胡乱去抓他那条系带,白布一松,露出少年皮肤恍若冷玉的雪白胸膛,心口处有一条结痂的细长伤口,伤口很深,夏蒹皱起眉,感受到他手抓住她指尖,轻轻碰上那道伤口,“就是这里,会不会……会不会很丑?”
“不丑的。”夏蒹的手被他抓着,摸上他心口处的伤,那样深的伤口,夏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难受,但少年却低低笑起来。
“好幸福,被夏蒹这样触碰,好幸福,”他垂下眼睫,眯起眼呼出几口气,雪青色的衣裳半搭在他肩头,茶桌上暗淡宫灯一晃,少年若冷玉般的皮肤也显得极为昳丽,“再往下面,再往下面,好幸福,好舒服……”
他手抓着夏蒹的,一点一点往下,夏蒹轻嗯一声,像是指尖摁上静止键,裴观烛漆黑的眼珠盯住她。
“……怎么了?”
“不知道,”裴观烛垂下头,盯着自己抓住夏蒹的指尖,“我想要的是这个吗?感觉,感觉,还要更强烈一些,是比这个,还要更强烈的情绪,更强烈才行。”
夏蒹张开嘴,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觉少年的手扯住她衣领,她轻喊一声,领口处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裴观烛冰凉的指尖撩开她里面的衣服,往下勾,露出她早已愈合的伤口。
“原来变成这样了,”少年冰凉指尖触上去,夏蒹哼一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道,“好可爱的伤口,和我的不同,夏蒹就连伤口都好完美。”
夏蒹抿住唇,感受到他指甲轻轻划过,忍不住出声,放在她心口处的指尖蓦的一顿,夏蒹抬起眼,看着少年忽然弯下腰,猛地凑近了盯住她,苍白的面孔也泛起莫名的潮红。
“我可以用牙齿咬一下试试吗?”
夏蒹瞪起眼,“你说什么?”
“我想要用牙,”他张开口,指尖指着自己微微露出来的牙齿,“咬夏蒹,可以吗?”
“不说话,那我就当夏蒹同意了哦?”裴观烛抓住她的手,牙齿咬着她的小指,他不知不觉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白布缠着他的额头,显得他五官好似漂亮到极致,他另一只手将耳畔墨发往后捋,“同意了吧?不要我做了又和我生气哦?”
“我……啊!”
少年身子往前,夏蒹脖颈难耐的后仰,感受到他身子压过来,莫名的触感碰上她心口,接着是细细麻麻般泛着痒的痛,“哈……嗯……别,别来了,够了吧?”
她往前推,少年的头埋在她怀里,夏蒹脸红到要流血,难耐的要命,感觉自己快疯了,“行了吗?裴观烛,裴观烛?”
“好幸福,”少年说话的吐息喷洒在她心口,好似毛茸茸的芦苇轻轻扫过,裴观烛抬起脸,苍白的面庞泛着莫名的红晕,“这样在夏蒹怀里,我好幸福……如果,如果我能就这样,就这样,和你合二为一,到你的肚子里去,和你,和你骨血相融该多好?”
“夏蒹的皮肤底下,底下,里面,一定,一定温暖,幸福的要死,”他冰凉的脸贴上去,“好想,好想进去,我好想,好想进去。”
光是听着就让她想要发疯的话。
偏偏带着令人恐惧的感觉。
“我的,我的肚子?皮肤底下?”
“是啊,”他痴痴的看着她,“皮肤底下,肚子里面,如果,其实呢,如果我一直在夏蒹的肚子里面就好了,夏蒹可以理解我吧?我好想,好想,藏进你的身体里,想要,想要到发疯了,那样的话,我肯定要幸福的疯掉。”
“夏蒹,抱住我吧?紧紧地抱住我,好不好?”
夏蒹皱紧眉,压着一种极为莫名的古怪情绪,听着他的话,抱紧了他。
少年低低笑出来,藏着情欲的眼睛盯着她,“好想做些什么,好想啊,好想……嗯,好想。”
他又开始磨她,像是一点一点磋磨着她的神经,夏蒹看着马车顶上的花纹,串在一起般,她的大脑也在摇晃,耳边全是裴观烛温柔的声音。
“我其实……我其实,知道该怎么样,你才会好受些,”夏蒹伸出手,眼睛看着另一面,“你要,要做吗?”
“做?”他面上泛着红,漆黑的瞳仁儿也像覆着一层潋滟,“怎么做?”
“我……”夏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面色潮红的样子,少年这种时候简直漂亮的像个女孩,一种莫名的驱使涌上心头,“手……可以帮你,你……你要用吗?”
“用?”裴观烛微微皱起眉,瞳仁儿转到另一侧,又看过来,“但那里好丑陋,我不想被夏蒹看到。”
“我……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嗯,”他看着她,“我知道的,我以前想着夏蒹,有那样做过,并没有错吧?是夏蒹说的那种么?”
“我……”夏蒹被他的直白击溃,羞愧至极身子不住往他怀外挪,“我后悔——呀!”
少年抓住她的手往身下,像是忍受不住,头埋在她颈侧,夏蒹感受着少年的气息打在她脖颈间,不住轻哼着,像某种动物,牙齿不住轻轻咬着她脖颈上的肉,“好舒服……好舒服……哈……我也帮帮夏蒹吧?这好舒服,光我自己,我好坏……好像……哈……在欺负夏蒹一样,那太坏了,我该怎么样……嗯……才能帮到夏蒹啊?教教我……教我……”
第86章 裴家三子
夏蒹脑袋嗡嗡,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展翅而出,手被他的压着,脸不住蹭上他微微颤动的红色发带,少年墨发垂了满身下来,雪青色衣裳早已凌乱,脸侧染着烫,不住在她颈侧喘着气。
手下触感怪异。
夏蒹微微闭起眼,听耳畔少年温柔的声音低低念着不停问她,“我……没什么,你自己,你自己……就好了。”
“不要,不想,”墨发落了她满身,檀香味浓烈,少年的唇贴在她颈侧,声音都显得闷,“教我……这样舒服的事,光我自己,那我……我太坏了……”
“我……”夏蒹感觉身上都开始出汗,眼珠转动到一侧,“那晚明就,多和我亲吻吧,我喜欢——”
话音未落。
少年的唇覆上来,手揽过她后背,像是想要就此与她骨血相融般,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夏蒹大脑开始混沌,整个人都濒临至缺氧的状态,感受到手掌触上粘腻,少年声音爱怜,眼皮被他唇轻轻蹭着,“满足你,都满足你,哈……只要是夏蒹想要,全都……全都给你。”
哪怕,是我这条命。
裴观烛盯着身下少女眼眸稍闭的容颜,漆黑瞳仁儿带着深不见底的痴迷,眼眶微微睁大,探出舌尖。
马车内,落下两道纠缠在一起,晃似已骨血纠缠般的身体。
少年舌尖一点点舔过夏蒹唇瓣,直到少女下唇被他舔上一层水亮,他才轻轻喟叹一声,弯起眼睛。
“好可爱,”他指腹擦过夏蒹眼下的皮肤,“好可爱,”
少年苍白漂亮的指尖揽过少女的手,紧紧与她五指相扣,将她手凑到自己鼻息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呵呵……”他肩膀轻颤,雪青色衣裳连带着白色棉布层层叠叠堆在身下,少年微微俯身,苍白的皮肤下,美丽的肩胛骨也被光线暗淡的宫灯映照出极为昳丽的色彩,他一点点吻过少女樱粉色的指尖,“我的味道,全都是,我的味道。”
他放下手,沾着粘腻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少女的脖颈,撩开她的衣服,原本冷白若没有血液从中流动的面孔泛出兴奋地潮红,他轻轻咬住牙齿,指尖往下,感受到在划过腿根时,手下皮肤微颤,忍不住低低笑出来。
“全都是,晚明的味道了,”他俯下身,唇舌勾着少女的耳廓,漆黑的瞳孔带着难言痴狂,紧紧盯着少女微颤的眼睫,唇角难以控制般颤颤勾起,蛊惑般的声音被他用手捂着,拿唇舌卷着探入少女的耳道里,“粘上晚明的味道,我的小暑就彻彻底底,是我裴晚明一个人的了。”
……
阳光透过树梢,化成斑斑点点的亮,又被微透的车帘映进,晒到夏蒹紧闭的眼皮上。
少女陷进深沉的梦里,紧紧抿起唇,睫毛颤抖,挣扎半晌,猛地睁开眼。
“小暑。”
手背被拍了拍,夏蒹身子一顿,面上有水蜿蜒下来,她被抱在一个沾满檀香味的怀抱里,丝丝凉凉的棉帕粘上她的额头,寸寸将落到面侧的水滴擦净。
夏蒹抬头,看着裴观烛好似心情很好般侧着头垂下脸,少年面孔好似冷玉般白皙,额上缠绕着白色棉帕,穿着昨夜的雪青色圆领锦衣,一身颜色都不算明亮,只余墨发乌眉,瞳仁儿若水中黑曜石,发上猩红发带迎着日头,透出极为浓艳的红。
“你怎么——”夏蒹想从他怀里坐起来,又被他手抱住肚子,轻轻揽回怀里,夏蒹微顿,抬起脸道,“忽然喊我小暑?”
裴观烛忽然换称呼。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裴观烛唤她表妹,充满了令人恐惧的不确定性。
“你看看你的眼神,”少年冰凉的指尖触摸上她眼下那块皮,不断摩挲着,弯下腰,眼眶微微瞪大,漆黑的瞳仁儿里便映出了她小小的倒影,却黑的浑浊,并看不太清,少年好似也没想让她看到,低低笑出声,“还这样怕我,”
少年墨发自身后垂落而下,落了夏蒹满身,挡着被微透的车帘遮住的暗淡阳光,丝丝缕缕映进少年漆黑的瞳仁儿里,“好伤心啊?”
夏蒹嘴唇轻颤,眼下那块皮忽然被他揉了揉,“偶尔对我也笑一笑嘛,夏蒹总是对别人笑,但是对我,你好像一直都笑不出来,为何这样不相信我?”
“你又做什么忽然喊我小暑?”
“哎?”少年的眼睛忽然瞪大,“小暑,那不是对夏蒹的爱称吗?我不可以喊吗?”
夏蒹看着他的眼睛。
昨日的记忆涌入脑内,夏蒹喉间泛起难言的干涩,见旁侧有茶,手正要过去拿,忽然发现了一点怪异。
“我的衣裳……”
“换了,”裴观烛依旧是那副文文静静的模样,“是我给夏蒹换的。”
“……我真谢谢你!”
别扭感涌上心头,夏蒹昨日穿着寝衣外头披着长衫出来,也不知他是何时准备的衣裳,这并不是从夏蒹行囊中拿出来的衣裳,而是裴观烛新买的,外头浅白绣着一层清浅的粉边,胸口还用漂亮的精致刺绣绣着荷花图案。
“我原本的衣裳呢?”那套寝衣夏蒹穿着很舒坦。
少年漆黑眼瞳微转,露出一个笑,“扔了。”
“你……”夏蒹盯着他这笑眯眯的模样看了半晌,也泄了气,“罢了,我不跟你置气!”
毕竟若事事都要跟你置气,那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夏蒹在心底愤愤,抬眼瞧他,“……我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
“帮我做完,”少年指尖触到自己的下唇,“夏蒹便睡过去了。”
帮他做完。
夏蒹脑海里忍不住重复这句话,昨夜的画面闯入脑海,她喘出口气,裴观烛也是,她睡着,裴观烛竟然就这样一直在她身边等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夏蒹问,远远听见一声银铃声响,见裴观烛撩开了车帘,紫檀食盒被举高到车窗前。
“多谢,”裴观烛声音冲外,微微笑着接过,将三层食盒搁上茶桌,“我没睡呢。”
“没睡?你一夜没睡?”
“是呀,”裴观烛轻笑两声,“昨夜我喜悦难耐,”他说着话,一层层将手上食盒搬出来,京师特有的菜色一盘盘被摆上茶桌,“所完全无法入眠,直至现下依旧觉精神百倍呢。”
夏蒹盯着他,听着他这样直白的表达开心,也莫名没了那点别扭的羞耻感。
“这样。”
“嗯,”裴观烛看向她,“一起来吃饭吧?”
“好。”夏蒹抿了下唇,点头拿起裴观烛递来的玉箸,夹起食盒里的薄饼,将小菜和肉丝卷进薄饼里,咬了一口习惯性递过去。
少年微微笑着,捋过垂落在耳畔的墨发,探身将她手里咬了一般的食物吃进嘴里。
少年一举一动都美。
夏蒹眼睛控制不住落到他身上,轻轻吸进一口气,忽然闻见一点怪味,还没来得及探究,便听少年温声道,“继续呀。”
“哦,好。”夏蒹继续吃东西,咬个一半,剩下一半,便都给裴观烛,一顿饭二人吃的和谐,吃完夏蒹用裴观烛递来的浓茶漱口,就感觉身边少年眼睛盯着她。
“怎么了?”
“一会儿夏蒹随我进宫吧,”裴观烛微微弯起眼角,“好吗?”
“进宫……”杯中茶液微晃,夏蒹微微蹙起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抗拒,“我不能在别庄等你吗?”
“最好不要,”裴观烛指尖搁上夏蒹,“京师并不算十分安稳的地方,夏蒹一个人在这里,我其实并不太放心。”
“但——”
“姨母也很想见见夏蒹,”裴观烛指尖捻着棉帕,一点点擦过夏蒹的唇角,“所以夏蒹和我进宫吧?好吗?”
“额……”夏蒹微微皱眉,终于察觉到自己发现的古怪之处,“我来京师,不用先拜见晚明的父亲吗?”
“我父亲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漆黑眼珠稍定,轻轻转到一侧,“他回金陵了,”
“夏蒹也知道的,我母亲去世了嘛,他听说我要过来,一直没来得及回去,此次回金陵,大抵之后也要与我二弟一同回来,所以要等些日子了。”
——裴观烛的二弟。
夏蒹微微皱眉。
裴家有三子。
已故原配宋夫人的独子裴观烛,之后的两个儿子皆是续弦陈夫人所出,而裴观烛的二弟,据夏蒹所知岁数只与裴观烛相差两三岁,若是裴观烛的父亲本身便有妾室,那没什么,关键裴玉成一向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无通房妾室,只千宠万爱家中傻妻,宋夫人死后,陈夫人没两年便成了续弦,但古怪的是,金陵城内人哪怕见着了陈夫人带了那么大个儿子,都没一个乱嚼舌根的,反倒纷纷为裴玉成高兴,庆贺他逃离苦海,见着陈夫人的相貌,一个个还都十分感动,夸赞裴玉成钟情。
第87章 娴昌贵妃
夏蒹放下手中空了的杯盏,“那进宫前,我需不需要再打扮打扮呀?”
“打扮?”
“嗯,”夏蒹微微抿起唇,“毕竟要进宫,我穿的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必,”像是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奇怪似的,少年头微微歪到一侧,瞧着她的模样,“过来。”
夏蒹看向他。
少年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
“……做什么?”夏蒹边问边挪过去,如今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对裴观烛少了很多防备,直到感受出自己后背轻轻靠上少年胸膛,才对自己无意间展现出的亲昵举止稍些愣住。
他身上染着檀香味。
夏蒹轻轻吸进一口气,继而眉心稍皱。
也不知是裴观烛身上,还是从她自己的身上传出来的,夏蒹总能感觉到一股极为清浅的怪异味道萦绕在她们二人身上,不难闻,也不好闻,反正就是古怪,清浅到外人恐怕都闻不出。
夏蒹正要悄悄将自己衣领撩开闻闻,便听身后少年闷笑,紧贴着她的胸腔微颤,夏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根指头便点上她露出来的后颈,往下划过。
“靠这样近,我只是让夏蒹坐过来,再远一些罢,这样我拿不到东西了。”
夏蒹眨了下眼,慢半拍反应过他的意思,忙挪开了些身子。
裴观烛弯下身,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苍白的手往茶桌下伸,暴露在车帘显露而出的日头下,映照的他手连着腕子都极白。
夏蒹看着他稍稍有些带着粉的指尖,微微抿起唇,脑海间控制不住回想起些什么。
“夏蒹。”
“啊?”夏蒹身子一震,抬眼看他,少年手撩开了一半车帘,侧脸柔和似细笔勾勒,他垂着眼皮,看茶桌上那一方紫檀方盒,“这是前阵子我去玉器店,给夏蒹打的玉器。”
方盒被打开,里头是满当当的玉石首饰,晃得人,乍一看都不知该拿哪个,夏蒹顺着他的话,随便拿起一个最上头的玉石镯子,也不知道是拿什么玉石打的,莹莹暖玉,摸在手里质感都极为舒适,裴观烛的声音在耳畔,“这些没打完添花样,看着单调,没做完的,”
他说着话,身子往下从茶桌底下又搬出来一方木盒摆在桌上,“这箱金饰是全打完了的,全都赠予夏蒹,玉器单调,我脑海贫瘠,实想不出什么能衬你的花样添,你若喜欢,不嫌麻烦,可去中市景和那条街上,那条街上的所有铺子,和西南五街的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不管是首饰妆品,衣裳布匹,直接去拿便是,但是景和紧前头的街上你不要去,那边很乱,没人帮我规整——夏蒹?”
夏蒹瞪着眼,看着这满满一大箱金饰,“你说,”夏蒹咽了下口水,“京师中市景和,跟西南五街,全都是你的?”
“嗯。”裴观烛看着她,模样文文静静似的点了下头。
夏蒹心若五雷轰顶。
她早就知道裴观烛家境极为丰厚。
裴家非世袭,但代代极为稳固,世代娶妻也皆不娶名门大姓贵女,极懂趋利避害,在京师虽不比几大姓世袭家族表面风光,但却是最不可撼动的,代代在朝中亦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说,任这江山风雨连绵,改名换代,裴府也不会倒,若是不作死,可以说甚至永远都不会倒。
也是因此,裴家财产一直都藏的极为隐秘,像夏蒹这类外人只知定是数额巨大,而裴玉成虽在文中对裴观烛这个长子的态度极为古怪,但财产基本全都继承在裴观烛手里,而且裴观烛还有一个当贵妃的姨母,夏蒹本以为裴观烛虽有钱,但财产分布大多在金陵城,没想京师最有名的几条街之一全都是裴观烛的,而这只是铺子,他手下还有京师遍金陵数十几栋宅子,跟数不清的地契,和裴玉成,还有娴昌贵妃赠予裴观烛数不清的巨额财产,而原著中,娴昌贵妃极爱赠予裴观烛很多稀奇古怪的宝物,大多是从西域等地得来的奇珍异宝,那样的宝物,原文中主角团和裴观烛进过一次宫,出宫之际看见裴观烛手中拿了推车,少年随手拿了一方小盒扔过来送给他们,见多识广的主角团才解释道这小盒里的几颗珠子便能买下一坐境外小城了。
想到这里,夏蒹都有点头晕。
就是宫里最得宠的皇子怕是都没裴观烛一半有钱吧!
“晚明,”夏蒹拽了拽他袖子,“咱们可得好好活下去,你听见没呢?”
少女忽然郑重,裴观烛微顿,继而浅浅笑开,“好呀,”
“夏蒹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手随意捡起木盒里一只金色蝴蝶钗,放在少女墨发上比对,漆黑的眼仁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只要夏蒹不跑,不惹我生气,让我开心,我便不会想要了断呀。”
他从匣盒盖上拿出一把玉梳,手一点点搬过夏蒹的头,让她背对着自己。
冰凉的齿梳擦过头皮,也不知这是什么玉石,落在头皮上的感觉极为怪异,夏蒹有些不舒服的回了下头,忽然被他抓住了下巴。
“夏蒹,我问你哦,你要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少年的漆黑眼仁儿映在阳光下,瞳孔外圈微亮,却不显棕,他是天生的黑瞳,这样的瞳孔颜色会显得皮肤极为白皙,裴观烛唇角微勾,盯着她的眼睛。
“你要……问什么啊?”
夏蒹被他的手压着下巴,刚感受到细微的痛,便被他拇指浅浅摩挲而过。
“夏蒹是不是狐狸变得呀?”
他笑弯了眼睛,“或者,是兔子,金鱼,猫?夏蒹究竟是什么呢?”
夏蒹心蓦的高高旋起,下巴僵住。
“啊呀,”少年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听到猫,这么害怕吗?夏蒹是猫吗?嗯?夏蒹原来——是猫变得呀?”
“唔!”夏蒹脖颈后退,头一转避开他的手,强烈的不安自她心头涌起,对上裴观烛笑弯的眼睛,夏蒹原本颤抖的嘴角艰难勾起一个笑,眼睛直直盯着他的,“什么猫,古古怪怪的,晚明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开个玩笑而已,”少年手撑在她两侧,脸靠近了她,“但是,如果夏蒹真的是妖变的,我也并不会在意哦?夏蒹真的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好吧,”夏蒹皱起眉,急于想向他证明自己真的是人,“我是人,这点根本毋庸置疑。”
“嗯,”少年盯着她看了片晌,浅浅笑起来,“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最近看的话本里有这样的传说,觉得有趣罢了。”
他说着话,从她的身上起来,夏蒹心跳的很快,还没来得及坐起,忽然一顿,垂眼看下去。
“夏蒹的心跳得好快呀,”
少年的侧脸不知何时往下,贴紧她心口,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看她,纤长的睫毛下,是漆黑到看不清情绪的眼瞳,“就好像在恐惧什么东西一样,好可爱,但夏蒹什么都不用怕哦?我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真的,夏蒹要相信我哦?”
他直起身,对她浅浅笑起来。
夏蒹咽了下口水,还没来得及点头,脸便被他的手包裹住,无法控制抬眼看向他。
“我说的是真的哦,我说的是真的,”他道,发颤的指尖紧紧贴着她的脸,微微睁大的眼瞳死死盯住她,唇角带着僵硬的笑,“我真的,真的只是开玩笑哦?真的,我好后悔,夏蒹也觉得我很奇怪吧?真的,好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啊,嗯,我后悔的是吓到你了,对不起,下次,嗯,下次我不会随便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便来逗你了,好吗?好吗?”
夏蒹嘴唇微颤,点了下头。
“那你说,”少年的指尖控制不住般紧紧压着她的面颊,露出一个有些不好看的笑,“说,不会因此离开我,快点说。”
“我……”夏蒹想问为什么,但对上他有些发颤的瞳孔,还是随着他道,“我不会,因此离开你。”
“离开谁?这个你是谁?说。”
“我不会,”夏蒹皱紧眉,顺着他继续重复,“我不会,因此离开裴观烛。”
“好,”他下巴轻点了两下,眼睛盯着她,唇角高高弯起,“好,嗯,夏蒹没有生气吧?”
“没有。”夏蒹被他的手扶着坐起来,眼睛看着从马车窗外泄露而进的风景,感受到身后少年的手重新落到她的头发上,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黑水晶坠子。
“先不要进宫,”有车奴来问行程,这些守在马车外的车奴辛苦,夏蒹感受到车奴的视线,想起昨夜,虽当下以毫无旖旎心虚,依旧忍不住垂下脖颈,裴观烛的眼看着夏蒹的头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先回裴府,我要换身衣裳。”
“是,大公子。”
车奴应声,招手告诉同伴,马车往京师主街偏道去,夏蒹的头发被裴观烛的指尖寸寸缕缕的盘束起来,每当他指尖插过她发缝,又轻轻抚摸而过时,夏蒹都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她眼睛看着车壁上,属于两个人的倒影。
裴观烛如今是什么表情呢?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起了她的来历呢?
裴观烛聪慧,洞察灵敏力过人。
夏蒹本身便从未想过在他面前伪装自己的来历,她伪装不了,也没办法伪装,不管是多聪明的人,想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裴观烛的眼睛大抵能照出这世间所有的谎言与恶意,而她那撇脚的说谎话功夫,若是在他面前伪装了,怕是只能越描越黑,这一点夏蒹是真的切身体会了,也再也不敢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