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斧头从苏循年的头上砸下来,苏循年的头发被斧刃切碎了,锋刃砸上他大腿,震耳欲聋的尖叫却并非出自他口,裴观烛捂住脸,崩溃的尖叫声从夏蒹身下传来。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早就受不了了!我早就受不了了!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要这样对我!好丑陋!好丑陋!那么丑陋的东西被你知道了!那么丑陋的事情被你知道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让我死吧!我早就受不了了!早就受不了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裴观烛!裴观烛!”夏蒹压在他身上,拼命用手去抓扯裴观烛压着自己脸的手腕,却只摸到一片透明的水,那是裴观烛的眼泪。
“你听我解释,裴观烛!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留了信的!你看了那封信了吗?我在信上告诉了你我要去找苏循年我没回来你要记得去寻我,我说了的!我只是,我仅仅只是——”
“说谎!说谎!说谎你说谎!”少年带着哭腔的尖叫近乎震破了她的耳膜,“说谎!说谎!我恨你!我恨你!你就是一直!你就是一直想要知道我的以前!就是一直在欺负我!你和他们没有丁点不同一直在欺负我!欺负我!我早就受够了!早就受够了!你不愿意死在我的手里!自始至终!自私的就是你!欺负我的就是你!如今我那么恶心的事也被你知道了!全都被你知道了!全都!全都!全部!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现在就要杀了你!”
冰凉的手攥紧了她的脖子,裴观烛的眼泪砸到她的脸上,少年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了,近乎震破耳膜的系统警报一声比一声响,夏蒹渐渐喘不过气,同时与少年紧贴的下半身泛起一股难言感觉,那种感觉近乎让她上瘾,她眼珠往上,看着裴观烛低下头狠狠瞪着她的泪眼,那双凤眸是那么凌厉漂亮,有眼泪不断从里掉下来砸到她的脸上,警报声响到好似有斧头不断砸破她的大脑般震耳欲聋,正当夏蒹大脑出现一片空白时,放在她脖子上的手蓦的松了,裴观烛面无表情,从她身上一点一点站起了身。
“杀不掉,”他面无表情,眼神怔怔,“杀不掉。”
“什——唔——呕!”翻天覆地的呕吐感从肚子里泛出来,夏蒹听到了属于女人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她身子刚一动,张开嘴便忍不住吐了,胃里翻天覆地,好半晌,她隐隐听到了叶缦的声音,回过头,叶缦早已经抱着昏死过去的苏循年在墙角神情晃晃待了不知多久。
“叶——”
夏蒹刚出声,叶缦看见她的眼睛,登时像是喘不上气一般面上泛出恐惧,紧紧抱着苏循年的身子往前护住他,嘴里破碎的念着,“徐……有……有什么……你都冲着我来,都冲着我来,不要……不要再害他了……不要再害他了……都是我的错……和老爷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又是将她认成了徐婼女。
夏蒹用手背擦了下下巴,抹出一片铁锈味,那是她手背上的血。
“叶夫人,”夏蒹站在她面前,声音虚弱,却咬字清晰,她全身都疼,也忍着没有倒下,“你觉得他值得你这样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吗?”夏蒹盯着她,叶缦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少女的眼睛那么亮,和当年那个女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你真的不知道我再说什么吗?”
下巴颤动。
叶缦咽了下口水,全身都在发颤,但护在苏循年身前的手丝毫不松。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婢!都是你这个贱婢!若是没有你!若是没有你——!”
“我其实推测出来了,早就感觉出有些不对了,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想他是不愿意将有关于过往的事情告诉我,但是他一定也知道,因为他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表现得明显不对劲,”夏蒹深深呼出一口气,“苏家兄弟共占一妻,徐婼女曾是苏广年的通房,我说的对也不对?”
叶缦瞪大眼,瞳孔都在发颤,盯着眼前的少女活像是看见了鬼。
“他们都在说徐婼女勾引苏循年,是真的吗?苏循年是真的无辜吗?他与一个本该和他毫无关系的女子苟且了一次又一次,她当通房的时候才多大?她肚子里怀了孩子的时候又是多大?苏循年是有多无辜?被这个女子‘欺骗’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被她‘欺骗着’让她有了孩子,最后她这个罪人被你们杀死——”
“那是她罪有应得!”叶缦尖声喊道,眼里是滔天的恨意,“那是她那个贱人罪有应得!她罪有应得!是她勾引老爷在先!从以前便是如此!只要是她在!老爷便看不见其他人了!再也看不见了!那个狐媚子就不该活着!就是我杀的!人就是我杀的!怎么了?我替天行道了!老天爷都想让我杀了她!她死不足惜!就该被千刀万剐也不足惜!若她不死!若她不死外人又该怎么看我们苏府?!我做的事全都是对的!全都是!”
夏蒹闭了闭眼,一阵反胃涌上来,脚步正要绕过去,忽然被叶缦尖细的指甲抓住了脚踝。
“你现下赶快去!赶快去请医师!我不能离开老爷!一步都不能离开他!我要护着他!护着他不被那个贱婢子给骗了!就是在这里!那个贱婢子的魂魄肯定就在这里!你快去请医师!”
夏蒹根本没搭理她,脚一抬直接踩到了她的手上,狠狠一压,理都没理便出了这间库房。
“唔!”
叶缦的手不断发颤,她崩溃的喊了一声,捂住手背的瞬间听到身后苏循年发出吸气声,赶忙直起身抬手护在他身前。
“不怕,老爷,不怕,我在呢,有我在呢,她抢不走你的,”叶缦轻轻抱住苏循年,浑身颤抖的盯着这间漆黑的库房,“不会,她不会来的,这间库房我早就该烧了的,早就该!”她眼中像是沁满了毒,视线一转,忽然看到那把放在旁边的木凳,身子猛地一颤,尖叫着抬起脚将木凳踹翻了。
“呜——”尘土飞扬,眼泪从女人的脸上滑下来,“呜——呜呜——啊啊啊啊!”
叶缦抱紧苏循年,大哭出声。
……
绣鞋沾满了血和灰。
夏蒹喘着气,停在苏府游廊旁的一口井前,垂下头,看着井里属于她自己的倒影,被井水冲散了的脸孔渐渐扭曲,模糊。
夏蒹闭了闭眼,吸着鼻子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桶扔下去,桶倒满了水,夏蒹含住一大口,却没咽下去,只用水漱口,将嘴里因方才呕吐的不适全都吐了出去。
“哈……哈……”夏蒹跪倒在地上,圆月高悬,又是临近十五夜,夏蒹手撑住桶壁,一点一点站起身。
“裴观烛……”她嘴里喃喃念了句,视线有些混乱不清的往前。
很多时候,她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一种自己不知道在活什么的感觉。
夏蒹的意志一直都很坚定。
她想回去,想要回家去。
但偶尔,她也常会有迷茫的时候。
这个世界真像个地狱,真像。
人的恶意混杂在一起,无限放大了,又将心脏剥开来,将里头的黑水给她看。
这就总让她有一种,自己也快要被同化的错觉。
她做的,本身便是没有回头路,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任务。
事实上,她都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在骗她,但如果没有裴观烛这个人存在的话,夏蒹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她一定会开始怀疑,她会无限度的揣测,会觉得系统在骗她。
但有些时候。
夏蒹就是一想到裴观烛,便觉得什么也不怕了,回不去也不怕,回得去,要见到多恐怖的事情她也不用怕,裴观烛不在的话,黑水晶就代表着他,裴观烛在,他就是她的靠山,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是她的,事实上夏蒹就是上辈子也并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是这样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奶奶还有外孙子,也不止爱她一个,谁都是,交好的朋友也是,她们有自己的父母,或是自己的恋人,哪怕是她死了,奶奶想起自己还有个孙子,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死而过分难过伤心,她交好的挚友也是,大家全都是,就连夏蒹也是如此,从没有过一个人,从没有过一个人会和她有这样的牵扯,如他所说,那是超越母体孕育子嗣的牵扯,裴观烛以为没有,但其实早就有了,他们之间的牵扯比母体孕育子嗣还要深厚,他是她,她也能是他,只要是一想到这世间还有裴观烛存在,夏蒹就知道路该往哪里走,只要朝着裴观烛走,那就绝对不会错。
夏蒹一步一步往前走。
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远处,出现的遥遥火光,那火光坠着夜色,染红了她的后背。
她脚步不知不觉走到前院,夏蒹在分叉口停顿片晌,忽然往右侧跑去。
笼子。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笼子。
裴观烛哪里都不会回。
他当时看着那个笼子的眼神让她感觉到一种他会离开她的恐惧。
而如今,夏蒹也终于知道了她为何会那样,裴观烛又为何会说,‘看到它,当时便看不见夏蒹了。’
他看到的东西是笼子。
于裴观烛而言,笼子代表着什么?
脚步踩上土地,夏蒹跨过门槛,身子一动不动,微微睁大的瞳孔里映出那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一个人,是裴观烛脸朝地面,和当初共梦时她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在笼子里,与外界隔阂而开,像是只有笼子才是他的世界。
裴观烛对笼子并没有恨。
夏蒹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
相反,夏蒹总是从他身上感觉出一种违和感。
那就是,裴观烛自始至终都没有适应这个世界,他不会吃人会吃的饭,说话也像是遵照着某种死板的规则,循规蹈矩的过分。
他没有适应,像个单独的异类活在世界上,也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合该睡在人该待得房子里。
他该待在哪里?
他真正想待的地方是哪里?
他待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又是什么心情?
夏蒹走到笼子前,看着少年趴在笼子里,第一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安心。
月光映照到他身上,他头发早就散开了,满头黑发垂了满身,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他从笼子里抬起头,隔着铁柱,那双漆黑的眼珠恍恍与她对上视线,像是有些回不过神,他看着她,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都快忘了该怎么说话了吗?”夏蒹蹲下来,牵扯着皮肤,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
“记得,”裴观烛说话,眼睛一眨,右眼便有眼泪掉下来,“不要再看我了,被夏蒹这样看着,让我觉得好丢脸,好难堪,好难堪……”
“有什么好丢脸?”夏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你想要回去笼子里,我又不是从一开始便没感觉。”
“你为何知道……”裴观烛微微睁大眼眶,“夏蒹为何会知道——我想要回到这里?”
“就是知道了。”夏蒹微微垂下眼睫,手放到笼子口那松松垮垮的锁链上,锁头并没有闭合,夏蒹在裴观烛的视线下,一点一点将锁链拆了下来,接着微微喘出一口气,手拉开笼子的门,随着“吱呀”一声,夏蒹低下头钻进了笼子里。
“吱呀”一声。
笼子闭合,夏蒹用锁链将笼口缠上,还没来得及回过头,便被少年冰凉的手抱住了腰。
“为何要进来?”他冰凉的下巴搁上她肩膀,有眼泪砸下来,少年的唇舌一点一点舔舐着她的耳廓,像是想将她就这样吞食腹中,显得有些低沉的温润声音像是魔药,钻进她耳朵里,“为何……为何到了如今,还要进来?”
“不是早该对我失望透顶了吗?”少年冰凉的手压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身下,手一点一点收紧,下身紧紧交缠着她的,唇舌相触,少年的泪触上她的脸,又被他唇舌一点一点吞食,“不是早该,早该对我失望透顶,我不听你的话,我的过往,恶心到透顶——”
泪水不断从他眼眶里掉下来。
氧气一点一点缺失,夏蒹抬起手,抚摸过他的脸。
“……没有。”
“说谎,”他摇了下头,避开她的手,见她手要滑下去,又空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伸进自己的嘴里用力咬住她指尖,难言的疼痛自指尖传来,夏蒹紧紧蹙起眉,听到他声音含糊不清,但用力非常,“说谎,说谎……明明你就是,明明夏蒹就是,我当人你才会对我有好脸色,难道不是吗?”他唇舌顺着指尖往下,有血从指尖流出来,染红了他的唇,他像是吞吃人血肉的恶鬼,苍白的皮肤除了泪外,有血蜿蜒往下,“夏蒹一直以为,我可以做人吗?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以为,”他放下她的手,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脖子,“不会啊,明明不会啊!我本来就不是人!本来就不是!我还要忍着!我还要憋着……我早就受够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你根本没有办法吧?根本没有办法看到我不像人的样子!根本没办法!与其被你失望!不!你早就对我失望透顶了!你再想要知道我过往的那一刻!便注定会对我失望透顶!”
“与其,”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裴观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与其,被你厌恶,不如现在,现在就杀了你——唔——!”
夏蒹抓住他的手,用蛮力翻过身压住他,他却根本没使任何力,就像是一具没有任何情绪的人偶般被她压在身下,眼眶里有流不尽的眼泪,漆黑的瞳仁儿看着她,却涣散到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你失望?!”夏蒹压着发痒的嗓子,“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从未对你有过失望!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从未想过让你变成正常人!也从未因你变不成正常人而失望!”
涣散的瞳仁儿一瞬聚拢,裴观烛崩溃般对她大喊出声,“说谎!你说谎!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不许说谎话骗我!不允许!”
少年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夏蒹根本压制不住,“我没有!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从来也没有过!”
“说谎!说谎!你用什么证明!你要用什么证明!你明明!明明!”裴观烛紧紧抓着她的脖子,“明明会背叛我!明明会欺负我!还要这样!还要这样欺骗我!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贱人贱人!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现在我就要!现在我就要!”
“但是根本没办法……”裴观烛掐着夏蒹没有力气了的身体,看着她眼珠向上,绝望地松开手,“但是根本没有办法,我每次,每次杀你都会如此,明明杀了你便解决了,你也永远不会欺骗我了,明明杀掉你,明明如果你愿意死在我手中的话,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为何?”
裴观烛的眼珠盯住夏蒹的脸,手向上,抚摸着她的脸。
“夏蒹,这样吧。”
夏蒹反胃,生理泪水不断涌出来,“什……什么?”
“夏蒹和我殉情吧,”裴观烛微微笑起来,缓缓坐起身,墨发好似丝绸般从身上掉下来,少年美若雕刻而出的面庞上染着泪和血,漆黑的瞳仁儿盯着她,从衣襟里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开了匕首鞘,雪亮的刀锋映照出他的脸,他刀尖指向自己,将匕首塞进夏蒹颤抖的手里,“夏蒹和我一起死吧。”
“我求你,好吗?”
第82章 黄粱美梦
匕首上的宝石打磨的极为圆润。
夏蒹眼眶瞪大,看着自己攥着的匕首,雪亮锋利的刀锋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攥着,尖端直压着少年的胸口。
她抬起发颤的瞳孔,少年的一只手抚摸上她的侧脸,极为爱怜般不断用指尖磨蹭着她的皮肤,他面上是极为浅淡的笑,却显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释怀心安。
“如今想来,这世间我早已经受够了,”少年苍白漂亮的手指攥着刀刃,有猩红的血滴落,溅在他垂下的宽袖,笼子外,本该一片漆黑的天际不知何时蔓延出火光,裴观烛痴痴看着她的脸,俯身凑过去,覆上她的唇。
这大抵是第一次,他与她纠缠的这样温柔。
唇齿偶尔磕碰,这声音若笔者的笔尖磕碰桌面般悦耳,浅淡的檀香混杂着血腥气和泪的酸,融进他们交缠的唇舌之间。
裴观烛微微喘着气,跪在地上直起身,如梦中一般,满头如墨黑发自身后缕缕掉下来,发尾扫在她身上,感受到脖颈间泛起痒,夏蒹下身泛起难言的软,眯起眼去看他,便正对上少年低垂下来的眉目。
瞳仁儿是一如既往的黑。
像一口能将人拉入深渊的井。
夏蒹喘出口气,忽然感受到攥着刀子的手被少年冰凉的掌心攥住,她还没来得及回神,便觉刀子一点点往前。
“唔——!”夏蒹身子往后,与他交缠的唇齿一瞬相离,又被他追上,少年的手扶着她后腰,夏蒹倒在地上,感受到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往前,头拼命往一边偏,“不要!”
“和我……夏蒹和我肌肤相亲吧?”少年跨在她身上,手压着靛蓝色衣领寸寸往下,露出内里苍白若冷玉的皮肤,“咱们……咱们一边……一边肌肤相亲,夏蒹一边杀掉我,哈……哈……好不好?嗯?好不好?”
“我好幸福,幸福的快要疯掉了,”他露出大片胸膛,墨发掉下去,美的好似苍白的画纸染上水墨般昳丽,“我早该如此的,哈……早该如此,被夏蒹杀掉,再幸福不过了……这天底下,再也不会有如此幸福的事了,这才是我毕生所求……哈……嗯……!”
他像是难耐,一点一点磨蹭着,磨的夏蒹都快要在这片浴火中疯了,夏蒹的一只手被他抓着,胡乱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上他早已潮热的脸。
“晚明为何要哭?”
“哭……”他喃喃重复,半晌,那双染着泪的漆黑瞳仁儿才盯住她,“哭?”
“是啊,”夏蒹看着裴观烛的脸,“你怎么一直在哭?”
“这并非难过之泪,”裴观烛偏过头,躲开她的手,“是因为我太幸福,太幸福了。”
“夏蒹,夏蒹和我肌肤相亲吗?”裴观烛微微眯起眼,难耐看向她,“最后一次了,我今生,往后,再也不在了,夏蒹和我肌肤相亲,好不好?成全我,成全我吧,和我肌肤相亲的时候,让我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吧,好吗?我今生从未有过这样幸福的事,但夏蒹总是,总是能让我感受到,何为幸福。”
他一点一点压着刀子,按着她的手,将刀尖刺进心口处的皮,有血蜿蜒而下,裴观烛像是根本不知痛,也不知难过,她们像是真正被关在笼中的动物,却根本毫无察觉,像是在幸福的梦里,她们除了彼此,除了想要与彼此肌肤相亲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好……”夏蒹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咱们肌肤相亲,咱们……咱们一起死。”
“真的?”他眼睛微微瞪大,继而露出一个欣喜若狂的笑,“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啊,夏蒹,这便足够了,这于我而言便足够了,”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流出来,他声音越来越小,手却压着夏蒹的,尖刀一点一点砸进他皮肤里,“足够了,足够了……”
眼泪砸上夏蒹的手背。
夏蒹指尖一颤,只感觉少年的眼泪从手背皮肤一点一点烫进她的心口,泛出一片难过至极的疼,还没反应过来,泪水便已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呜——”夏蒹咬紧下唇,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挡住眼睛,恸哭出声。
“夏蒹,小暑,我的小暑,”少年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散进她耳道,安抚般,“不哭,小暑,不哭了,马上,马上咱们就可以幸福了。”
“呜……呜——我好难过,晚明,我好难过,”她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流了满脸,“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你死!我根本就不想!”夏蒹像是疯了一样往后躲,她大脑早就转不动了,与裴观烛交缠过的身体在发软,夏蒹流着泪,恍恍听到尖刀掉到地上,双手狂颤一动不动盯住他,“不要了,我本身就不想要你死,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夏蒹双手往上,捧住裴观烛的脸,少年眼神怔怔,身子下意识往后躲,像个不知所措的男孩。
“我一直都在难过,一直都在因为晚明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而感到难过,为何死会是你的幸福?”夏蒹全身都在颤,眼泪源源不断从她眼眶里流下来,“为何要这样对你,又为何要让我看到你受苦?你受不了,我也早就受不了了,但是,”夏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光是看着少年漆黑的瞳仁儿,便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掉出来,“但是凭什么,要让你从未体会过真正的幸福,便这样蒙骗自己般草草收场?上辈子是,这辈子难道还是吗?”
“我早已忍受不了了,早已经,我每次看着你受苦,都感觉自己也快跟着疯了,我想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早已经看不了你受苦,每次我看到你受苦都恨不得这个世界快点毁灭算了,凭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好好活下去,好吗?”少女的手环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念着,有眼泪不断砸上他的肩膀,裴观烛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得到真正的幸福,然后长命百岁,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一定,一定要活够了本,咱们都要,都要这样——好吗?”
少女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肩膀。
裴观烛低垂着眼,感受到少女的脸渐渐压上他肩膀。
“不好。”
少年染着血丝的嘴唇一张一合,抱住怀中少女的腰身,像是想要就此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般,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下巴嵌入她肩膀,用牙齿反复撕咬着少女脖颈侧的皮肤。
一点都不好。
头脑发昏,少年伸出舌头,有血染上下巴,他头后仰,看着虚无的前方,漆黑的瞳仁儿逐渐涣散。
“那样的……幸福,明明就与我——”
明明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
“阿……亩。”
“阿……亩?”
“阿……母!”
“对,就是这样,小镜奴可真厉害,”她说着话,夏蒹思绪晃晃,感受到自己抬手,搭上一个小小的肩膀,水波一晃,那是鱼缸中的游鱼荡尾,男童笑起来,又被‘她’压住脑袋面向铜镜。
夏蒹跟着一起看过去,对上一双根本不是她的眼睛。
那是双瞳仁儿漆黑的凤眸,如此眼熟,却并非是裴观烛,而是她的,是她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的。
“小镜奴,我是谁?”
女人用温柔的,和裴观烛像到极致的,那种天生温柔至极的轻声细语问道。
“是……”男童脚高高悬在凳子上,‘她’手往后,碰到锁链轻响,那是男童脖子上戴着的锁链,“是……阿母!”
“真棒!镜奴可真棒!”女人高兴地将男童小小的纤瘦的身体抱进怀里,锁链拖动,撞上地面,屋里传出女人喊叫的声音,‘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望向镜中,眼神得意,用尖细的指尖抚摸着男童尚且有些肉嘟嘟的脸,繁繁复复的贵重衣料裹满了她的身体,她眼睛看着怀中尚且只有两三岁的男童,“对,我才是镜奴的阿母。”
女人满足极了,像是忍受不了这种满足般,竟都开始流出了泪,她修剪的美丽的指甲划上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将泪水抹去。
“阿母!阿母……不……不哭?”
两三岁的男童,说话都尚且不稳,女人抱住他的身体,“阿母没有哭,那并非难过之泪,这是阿母觉得太幸福了。”
“镜奴还记不记得你乳名的含义?”女人看着男童的眼睛,纸糊的窗,有橙色的光透进,“这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这是多好的名字啊!”
“镜,是能映出世间一切丑恶的意思,”女人尖细的指甲指向镜子,“你会永远干净,你父亲他就是喜欢干净到纯粹的东西。”
第83章 心中净土
镜中映照出来的男童那双眼睛,清澈至极,好似丢进水中的黑曜石,与他对视的瞬间,都能听到泉水叮咚,有石子落进心里,荡起片片涟漪。
游鱼在小巧的缸中荡尾,这诡异的梦也晃似随着水波虚晃,飘散,有清凉的风打上夏蒹的脑门,她睁开眼,对上前面没关严的窗,四面有风铃声响,这里并不是裴府。
“夏姑娘!”有脚步声从外传来,夏蒹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抬起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柳姐姐!”她忍不住笑出来,夏蒹一直都很喜欢柳若藤,也是真心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好友,此时再见面难掩欣喜,“你怎么会……这里是?”
“此处貌似也是裴大公子的宅子,”柳若藤端着盆子和棉帕过来她身边,“具体我知道的也并不详细,”她坐下来,将盆子搁上桌,看着夏蒹,一点点红了眼眶,像是心疼不已般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受苦了,害怕了吧?”
“我……”夏蒹眨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听着她的安慰,眼泪就莫名其妙掉了下来,“还行,还行的,柳姐姐,就是,我就是有点儿,有点儿害怕,还有点儿累了。”
“不怕,都过去了,”柳若藤听她这样说,心里忍不住更加心疼,手一点一点拍抚着她后背,温声安慰,“怪我,当时师兄和我说一句裴大公子会陪你,我便犹豫着没一起去,你本身便未经历过江湖险恶,那苏府如此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此番定是让你吓着了。”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夏蒹一顿,从柳若藤怀中坐直了身子,“柳姐姐为何如此说?”
在外人眼里,苏府不该是人尽皆知的满门高官清雅世家吗?
柳若藤“哎?”了声,半晌才笑起来,“也是,夏姑娘昏迷多日,想必还不知道。”
柳若藤细细和她讲起她昏迷期间闹得人尽皆知的事。
苏府曾给苏大公子有通房徐氏女,但徐氏女本身便与苏二公子年岁相仿,之前还在府中时便喜欢在一起玩儿,后却给苏大当了通房,青梅竹马难舍难分,徐氏女当苏二是当真对自己有意,便时不时跟苏二私会,长久下来,徐氏女怀孕,苏二当时已娶高门妻叶氏,这才彻底慌神。
“那之后?”
“那之后,苏二将徐氏女‘抬’了进来,无名无分,只让人大着肚子寒冬天在那偏院里,饭都不给一口,”柳若藤微微皱着眉,“但苏二这人,懦弱至极,又实在多情,哪怕一切都是他造成,也不想让人觉得他无情冷酷,明里暗里给徐氏女些希望,要么就是偶尔差遣下人过去给大着肚子的徐氏女添床厚被,但也就是那么点儿事,招了叶氏容不下,将人投井淹死的。”
叶氏爱苏二,恨徐氏女似眼中钉肉中刺。
夏蒹心里沉重,柳若藤见她一声不吭,笑了下安慰道,“但都过去了,如今有贵妃娘娘做主,徐氏女九泉之下也能得安息,且那苏府本身便手脚不净,此次抄家,听闻查出一堆邪门东西。”
苏府对比常年在京师有名有姓的裴府,本身便并非鼎盛之家,后背无靠,此次虽大抵伤不了根基,但有贵妃下场,建阴庙犯忌讳在先,也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也多亏了有裴大公子在,”柳若藤叹了口气,神情复杂,“他与贵妃本就亲情密切,此次从苏府出来听闻受了重伤,贵妃主动下旨将人送进宫中僻静处静养了好些时日才同意将人放出去,裴大公子前脚刚被宫里人送回裴府,后脚便有贵妃下旨。想必也是裴大公子跟贵妃告发了苏府丑事。”
夏蒹微抿了下唇。
“他伤得那么重吗?”
“是啊,”柳若藤如今回想起当日场景,依旧禁不住蹙眉。
“当日苏府走水,我与师兄原本住在客栈里,听见外面有声音,便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她与许致二人本身便在距离苏府极近的客栈里,听说外头有人家走水,一溜烟的有人往外跑,大黑天的客栈门口满是人挤人,本不想凑热闹,谁知有人喊了句是苏府出事,师兄妹二人急的没办法,正想硬闯,便见从街另一头奔来辆四面严实极了的马车,有剃了一半头发的绿眼粗奴背着人出来,他穿了身粗糙的破衣裳,偏偏背着位贵人,贵人身上靛蓝色锦衣似云缎,顺着发垂下来,只露了条苍白骨瘦的腕子,跟因个子太高有些擦地的木履,金环盖在他脚踝上,锦衣太长,显出半遮半掩的白。
“我们没瞧错,那就是裴大公子,因为当天晚上那个粗奴便将夏姑娘你背到了我们客栈,并且告诉了我们一定要将你安全护送到如今你所居住的这间宅邸,还有……”
她像是才想起来,道了声稍等,木盆也没拿便走了出去。
“既然夏姑娘你已经醒了,”人还没回,话先传到,夏蒹反应片刻才意识到这声音是自隔壁传来,没一会儿,脚步声过来,柳若藤抱着个和她身子差不多宽的小方木盒。
“这个便交还与你,”柳若藤走到她面前坐下来,夏蒹问了句“什么?”,眼睛看过去,就见柳若藤开了小锁扣,木盒盖子打开,露出里头满当当的金元宝。
“这是那粗奴背着夏姑娘过来时,说裴大公子昏迷之前要求他交付给我们的,”柳若藤将木盒推过来,“我们并不需要,有没有这盒报酬我们也一定会救夏姑娘于水火之中,帮夏姑娘本身便是因有情分在,如今夏姑娘伤好,这一盒贵重报酬,也还请夏姑娘自己处理。”
夏蒹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小箱的金元宝,甚至都能想到柳若藤与许致当时在看见这箱金元宝时的吃惊反应,也亏得主角团正直又脾气好,不贪财,也没觉得裴观烛此举是在侮辱人。
“好……”夏蒹声音都有些干涩,“我之后见到他,会想办法还给他。”
天色初晴。
少年苍白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捻过猩红发带,抬起层层叠叠的雪色衣袖,捋起半束墨发,圈着发带绑上,抬眼看向铜镜里,一点点将额头上裹着的白布揭下来。
“好丑。”
他漆黑瞳仁儿盯着铜镜里,右侧额头上那块血色的痂。
“好丑。”他偏了下头,微微蹙起眉,瞳仁儿转动,摸起桌上放着的玉石膏,指腹捻了涂在伤口上,又将那白布戴好了,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才烦厌般坐起身。
有饭菜香自堂屋飘散而出。
裴观烛捋着垂下来的衣袖,动作慢条斯理跨过门槛,里屋桌上早已备好饭食。
“父亲。”他站着,恭恭敬敬对男人行礼。
“坐吧,今日镜奴过来的有些晚了。”
“嗯,”裴观烛坐下,他一身白,头上,微微露出来的胸口全都裹着白布,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珠子漆黑,“镜奴头受的伤很严重,很丑陋,镜奴根本无法接受,所以我涂了很多药。”
“是要快些好起来,”裴玉成看过去,面上始终带着笑,“毕竟之后还要进宫,娴昌贵妃她很担心你,你需要好好安抚她。”
“嗯,那之后镜奴会带她一起进宫面见贵妃。”
瓷碗磕碰桌面。
裴观烛顺着声音看过去,抬起眼皮,张开嘴吃进一口肉,细细用棉帕擦了唇,“怎么了?”
“镜奴想要带她进宫,这并不是不可以吧?父亲,”裴观烛说着话,微微弯起眼角,“镜奴要带她进宫去道谢呢,还要补给她一个生辰宴,本来我们是想小暑当日抵达京师,没想到会推迟那么久,但,这也并没有不好,毕竟时辰并不重要,有最好的生辰宴才是最重要的。”他夹着筷子,一口一口将盘子里叠着的肉咬进嘴里。
“镜奴这样在意那个姑娘,也让我很想见见她。”
“好啊,”裴观烛微微歪过头,眼睛稍稍睁大,“但,父亲一定要是真的很想要见她才行,她不一样哦,我也说过了,对我来说,她是上等,上上等的人,”少年苍白的手掌盖到木桌上,身子往前倾,“所以,父亲要做好,嗯,不能让她不开心,也不能让她承受危险,不然我就受不了了,这可以的吧?可以满足我的吧?”
“自然可以,”裴玉成怔怔看着他那双瞳仁漆黑的眼睛道,“只要是能让你开心。”
一顿饭结束,父子之间气氛和谐。
裴观烛面带浅笑从主堂出来,信步往自己院里去,脚步愈来愈快,刚穿进月亮门,便控制不住脚步,跑着“呕!”了一声。
裴观烛捂住嘴,跌跌撞撞跑进寝殿另一侧的茅厕,跪地弯腰不起,直到将肚子里吃的东西吐空了,只能吐出苦水,少年才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脏污的下巴,呼出几口颤抖的气,睁着通红的眼眶将棉帕用力扔进那片呕吐的脏污里。
第四卷 无边雪蜿蜒
第84章 丑陋之人
夏蒹待着的这座宅院,在京师临外背靠山水之地,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除去柳若藤与许致会过来看她,带给她每日三餐,除却,便是连标配的丫鬟婆子也无,虽是如此,宅内却丝毫不显脏乱,想必是有人时不时过来修整,宅内假山曲池,流水声声,绿荫花簇,样样不缺,尤其适合静养歇息。
夏蒹在这里待了四五日,正是初秋,虽该有秋老虎作祟,但大抵是因此处傍山临水,便是日头大,白天在阳光底下待着,也有穿堂风阵阵吹过,舒坦的不得了。
也是因此,夏蒹很快便调整好了数日来的紧绷心情,正要筹备去京师裴府寻裴观烛,当天晚上便听外头传来车马阵阵。
夏蒹指尖捏住锦被,在一片黑暗中坐起身,瞪大眼睛听到宅子外木门被推开,很快,有脚步声过来,停在她屋外,属于女人的声音自外传来。
“奴给夏姑娘请好,恕奴深夜来此叨扰,我们裴大公子正在宅外等夏姑娘,若夏姑娘以醒,还请扣门三下告知。”
夏蒹微顿,拿起旁边的火折子点燃了宫灯,莹莹光亮燃起,隔着纸糊的拉门,夏蒹看见外头有一个人的倒影,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夏蒹脚步轻轻过去,扣了三下门。
“多谢夏姑娘告知,奴已知晓,在此静等夏姑娘出来,若夏姑娘需贱奴入门料理行囊,只需再扣门一下即可。”外面的女奴跪地,弯下腰将头磕地。
夏蒹呼了口气,这女奴规矩的过分,生怕有地方冒犯到她,像是将她当成了当今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动不动就要被吓病的大家闺秀,夏蒹心里有些负担,没吭声也没扣门,她本来便想要去寻裴观烛,行囊早已在几日前便收拾妥当,夏蒹拖着行囊拉开拉门,女奴听见她拉门的声音,低着头将下巴磕进锁骨,弯腰对她行礼,“夏姑娘若不嫌贱奴手糙,还请让贱奴帮您运送行囊,夏姑娘只管尽快出宅便可,我们大公子还在等您。”
虽穿来至今,夏蒹已经习惯这些古人见了她动不动就是请安行礼的,但也是初次遇见这样的下人,虽知道大抵是裴观烛精挑出来的,但还是有些心理负担,“麻烦你了。”
“不麻烦,奴乐意之至。”
她垂着头,夏蒹看不见她的脸,点头应了声那好,便绕过她先出了宅院。
如她所说,有马车停在宅院门口不远处,四面有穿着一致的下人围着,见到她只行礼,不问好,极为规矩,夏蒹看着这辆停在夜色中的马车,有红果树直垂而下,她脚步刚往前踩上土地,便见不厚的车帘内,有暗淡的明光透出来。
一只苍白的手扶起车帘。
夏蒹呼吸莫名一窒,第一眼便看见他额头上多了的白色棉布,他没看她,另一只手虚虚扶着头,遮挡般掩着自己的脸,不想让她看到一样。
“夏蒹。”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说完话嘴唇抿起。
“晚明,”夏蒹微顿,脚步过去,裴观烛还是用手遮着自己的脸,“你怎么了?”
“并无……”少年悄悄拉开一条指缝,透过那点缝隙,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珠,静静看她半晌,才道,“大碍。”
“那你做什么——”用手遮着脸?
夏蒹眨了两下眼,转换了话语,“我可以上来吗?”
好半晌,没人说话。
夏蒹僵站着,看他动作轻巧,身子往后,车帘被重新放下来,少年的身影藏在车帘内,没一会儿,从车帘里伸出一把未开合的折扇,带着深蓝色玉石的坠子,一晃一晃在她眼前转着圈。
“夏蒹去前面,”他拿着折扇往前面指了指,“那里有一抬兜笼正等待你。”
“我不去,”夏蒹微微皱起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上前连着他手里的小扇一起握住他的手,“我真的担心你,不想跟你分开,晚明让我上马车看看你好吗?”
“看我,做什么?”
从马车帘子里泄露出来的男生显得有些闷,却温柔的又轻又慢,夏蒹轻轻握着他的手,“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我担心你。”
“夏蒹不是看过了?我活得好好的。”
“……那怎么能够?你这都是歪理,怎么活着便是好好的了?”夏蒹攥了攥他的手,“我不坐兜笼,夜里风寒,在外头我长时间站着不行,你得让我上去。”
“那你上来吧,”他同意了,“但夏蒹不准盯着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