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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微皱起眉,看着裴观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孩的脸,也不知裴观烛是发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感受到裴观烛不正常的杀意,所以没出声也没动。

  “稚儿是从哪里来的?”他弯起眉眼,笑意盈盈,“我,和这个姐姐,”他往夏蒹的方向偏了下头,“都是从金陵来的呢,金陵,你呢?你是从哪里来的?”

  “家……家,我是从——”

  “稚儿!”一双着急忙慌的手将跪坐在地上的女孩捞了起来,女孩紧紧抓住手中的金元宝,背着身张开手抱过母亲的脖颈。

  “阿娘!”

  “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呢,”女人抱着孩子,她也戴着面纱,警惕的视线在夏蒹与裴观烛二人身上打转,“多谢二位方才照顾小女。”

  “嗯,无妨,我很喜欢小孩子呢,”裴观烛牵着夏蒹的手站起来,视线平且淡,“既然已无事,那么方才为安慰,被令嫒拿走的东西还烦请夫人还给在下。”

  风波来得快散的也快,女人是逮到机会便跑了过来的,一听这话,忙单手去够自己的后颈,果不其然从女儿抱着自己脖颈的手里拿出一样东西。

  她本以为会抓出些趣物。

  但却从女儿手中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

  “这……”女人惊讶一瞬,勉强定了定心神,“还给您。”

  “嗯,多谢夫人。”

  裴观烛点了下头,拍了拍夏蒹的后背,“去拿过来。”

  夏蒹虽不知他为何要自己去拿,但还是听他话过去,手指刚碰上女人手心里被攥热的金元宝,便觉庙外冷风一吹,从女人身上带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火味,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刚烧完了纸钱,被凉风一吹,那股子怪味便混着女人的脂粉香渡了过来。

  土匪们早在柳若藤与许致加入后没多久便跑光了,女人带着的包袱在一片混乱中被偷抢了好几件,几个下人模样的人围着清点,女人找回了孩子,看也不看裴观烛与夏蒹一眼,便慌里慌张带了孩子回去。

  “给。”夏蒹把金元宝递过去,裴观烛伸出手,却不是过来接,而是从衣襟里摸出自己那方棉帕,抵住口鼻皱眉“唔”了一声。

  “你怎么了?”他面色明显不好看,像是反胃前兆,夏蒹见他不说话,忙扶他到角落里。

  “唔呕……”他弯下腰,拽开遮面的面纱,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夏蒹忙去拿过木壶,手抚着裴观烛的背。

  正抚摸到第二下,少年冰凉的手横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摸了,夏蒹,”他咳嗽,话语却依旧温慢,接过木壶漱了口,直白探过来的漆黑瞳仁儿盈了一层亮,“痒。”

  “那,那我不摸了。”夏蒹飞快收回手,裴观烛那声痒却像颗石头砸进湖里,在她心底荡出片片不可言说的涟漪。

  “对了,这个给你。”她将手里早已焐热的金元宝递过去,却被他推开。

  “不要这个,沾的怪味,”裴观烛起身,将手里的木壶拧好,“夏蒹若是想拿去便送你,不想要便扔到后头贡台上吧。”

  “嗯……”夏蒹拿着手里的金元宝,皱眉凑过去闻了闻,只能闻到金子特有的金钱味,但回忆方才,她还是问了,“晚明。”

  “嗯?”

  “你是闻到了这上面有香火的味道吗?”夏蒹将手里的金元宝展给他看,“我刚才也闻到了,从那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夏蒹盯着他,牢牢不放,“晚明你认识吗?”

  视线相对。

  烛火微晃,那群人开了庙里锈门出去,夏蒹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庙外天色已近凌晨,有从外面渗透而来的惨白天光映到少年面上,他弯起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

  “夏蒹好聪明,”他盯着她道,“你这样问我,其实是早就知道我认识了吧?”

  “嗯,”夏蒹点头,手中攥着的烛台上有蜡泪往下滴落,本来裴观烛方才见到那个孩童时给她的感觉就有些不对劲,他虽然平常也喜欢观察别人,但从未那么牢牢盯着一个人看过。

  当然,也有。

  夏蒹一躲不躲回视着裴观烛的目光,咽了下口水,她如今已经再不想与裴观烛虚与委蛇了,不说他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迟早都会看出来,她想要在裴观烛面前隐藏自己的不对劲也难如登天,更重要的是——

  “我不想在你面前假装了,也不想你对我有所隐瞒,”夏蒹头一次对他说这种话,垂下脑袋心中揣揣,“就是吧……你愿意告诉我就说,不愿意那我也不问,就当没这事儿。”

  “呵……”头顶上方,少年轻笑。

  夏蒹抬脸,看着他弯起眉眼,不同于以往面具一般刻画上去的笑脸,他像是心情很好。

  “怎么会不愿意,”他道,“夏蒹想要我说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只不过——”

  “那个女人,我也不大确定呢,夏蒹有没有听出来,她就连口音都是假装的,学的真好笑。”

  确实,夏蒹方才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人说话用的是十分生硬的方言,像是故意扭成那样的。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不过,不算我自大妄为,”他用棉帕擦了擦下巴,苍白皮肤带出一片殷红,“我猜到的所有事情一般都会中呢,很古怪吧?”

  “你猜到的是什么?”夏蒹懒得继续和他聊天,那又会被他转进去。

  “嗯……”他眼珠一转,侧过头看向大开的锈门。

  “那个女人,是苏家人,我们要过去的,京师苏家人,”他面上染起笑,看着夏蒹瞪大的眼睛,“很古怪吧?我也觉得,所以我才说是我的猜测,需要夏蒹好好记住这件事呢。”

  “……我会记住。”她回答的声音很小,生怕自己控制不住音量被身后的柳若藤她们注意到,也没问裴观烛是怎么知道的,他习惯了观察别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小女孩身上有什么东西绣了不明显的苏府标志,或者是带了什么头饰之类的被他给看见了。

  一夜暴雨,第二日天色大晴。

  四人一路前行,赶在中午前终于到达了京师。

  天子脚下,热闹非凡,马车挤在人群中央,离开空无一人的森林,夏蒹主动提出与裴观烛坐进马车。

  “晚明,你需要进宫面见贵妃娘娘吗?”

  夏蒹心里一直揣着这事儿,一到京师地带便忍不住问。

  “贵妃娘娘?”裴观烛卷了下手中简策,面上荡出莫名的笑,“不必,因为如今大概没人知道我过来了京师。”

  “这样?”夏蒹微微抿唇,总觉得他笑容透着一种不太舒服的怪。

  “是啊,想必他们如今已经忙到焦头烂额了吧。”

  视线自简策上抬起,裴观烛望向未关合的车牖,外头是拥挤人群,京师地段繁华,同他幼时见过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当时他每次都被关在小轿里,吐个天昏地暗。

第59章 新的篇章

  “我其实,还是头一次坐马车来京师。”

  “是吗?”夏蒹真惊讶,“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之前……”他视线没从微敞开的车牖上移开,眼睛一眨不眨,就像戴上了表情僵硬的面具,“都是坐轿子过来,没有窗,里面都很黑。”

  也很摇晃。

  他们会给他穿上厚重的锦衣,从里到外将他给裹起来。

  忆起幼时的每一次出行,基本都是如此,但并没觉出哪里不妥。

  “果然还是和夏蒹一起坐马车要更舒坦些。”

  “这样,”夏蒹点了下头,觉得他这句更舒坦可能也有点不舒坦,毕竟这马车在夏蒹感觉也摇晃,将兜里放着的青杏捧过一两个给他,“晚明要是坐马车也不太舒坦,我这里还有这个可以给你吃。”

  视线稍定,少年看见这青杏,面上没了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裴观烛对待食物的喜恶会这么分明,看见这些酸杏眼里都是嫌弃,“那不吃这个了,对了,有个东西——”

  裴观烛没理她,夏蒹犹豫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缝的小娃娃给拿了出来,“酱酱!”

  少女白皙的手上捏着个相貌十分古怪的娃娃。

  裴观烛微微蹙眉,没接,“这是?”

  “娃娃,我给你缝的,想要送给你。”

  娃娃这才被接过来。

  裴观烛将这也就巴掌大的小娃娃拿在手里,苍白的指头摸了摸娃娃的耳朵。

  “这是何物?狐狸吗?”

  “怎么还狐狸呢?人家是小兔子。”

  裴观烛:……

  “兔子?”

  他看着手里两个耳朵高高竖起来的雪白娃娃,摸起来像是用白色棉布缝制,里头添了厚厚的棉花团,眼珠子是用黑色的小珠子缝上去的,这小娃娃还穿着一身古怪的衣裳,圆领的露着胳膊,底下穿着一条到膝盖的蓝色裤子,“怎么能是兔子?”裴观烛皱起眉,“这绝无可能。”

  夏蒹:?

  “我说是兔子就是兔子。”

  其实这小兔子若是放在现代精致的都能当包包小挂件,但若放在古代就太抽象超前,裴观烛秉承着古人思想,完全接受不了一个会穿短袖短裤,耳朵高高竖起来的兔子玩偶。

  “那你还要不要?”

  “嗯。”裴观烛点下头,将玩偶掖进了自己衣袖里,一直到去了客栈都没再拿出来过。

  “夏姑娘这就要去了吗?”

  柳若藤与许致也选了同一家客栈修整,但再没提过要跟夏蒹一个房间。

  “对,不是说要去当丫鬟吗,“夏蒹将藏在袖子里的悬赏令拿出来,“若是要住在苏府,那我也正巧不必费力往客栈里再折腾行李了,省的之后还要搬下楼。”

  “说的也是,”柳若藤点头,“那我和师兄都会在这里等夏姑娘……额,和裴大公子归来的。”

  “嗯,”夏蒹面上染笑,状似无意,“柳姐姐你们来到京师后不打算继续接任务吗?”

  “随缘,师兄说近些日子一直奔波,也合该休息休息了,但若是有合适的任务我们还是会继续接的。”

  这倒是跟原著中第三卷 一模一样,主角团奔波劳走多日,途径京师便想在当地休息。

  夏蒹吸了口气,心中那抹忧虑也随之加深。

  一定要继续接这则悬赏令。

  一定要让裴观烛一直在她身边,不能让他离开自己一步。

第三卷 本身其实是没什么剧情的,大篇幅都是主角二人在京师游玩,增进感情,但原著中裴观烛这个反派在暗中的彻底黑化也让主角二人看似平淡的感情戏增添了不少危险感,可以说第三卷的大剧情,就是揭露裴观烛的黑化,然后主角二人为民除害。

  本来原著中裴观烛是不该死的。

  三人同行一路,主角二人早不忍心对这位平日里温柔的裴大公子痛下死手,本想将其押进官府,但他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是被杀人狂杀了至亲挚爱,痛不欲生的人们在他身上砸石头扔鸡蛋,碾断了他的十根手指头,用刀子剃了他的头发,他的头皮上全都是血,那群人把他围在京师那条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不知是谁拿了刀子,又或许是每个人都在参与,他们朝着地上那个浑身脏污,一身血腥没了人样,只知道像只狗一样往前面爬的少年一人一刀子,直到他再也爬不动了,直到血流如注都嫌不够,他们要他死无全尸,要他永生永世入阿鼻地狱,受烈火烤炙,葬身无边苦海,他们要将他的头挂的高高的,高高的,受风吹,被雨淋,有僧人路过,说只有如此,这个恶人才不会继续投胎害人。

  而原书中,没有被任何人留意到的一个情节,夏蒹却至今记忆犹新,随着她穿进这本小说后,她也越来越因此感到无比难受。

  那就是裴观烛当时的手是被一根麻绳绑住的,仅仅只是一根麻绳。

  他那么狡猾,有极为强悍的实力和敏捷的头脑,但那根松松垮垮的麻绳直到他死都没有被其给摘下来,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没有还手。

  ……

  苏府建在京师寸土寸金的地带,紧挨着的另一条街便是京师大道,马车行驶在这样的地方较为困难,反正距离不远,夏蒹干脆和裴观烛步行到的地方。

  “那个,我是接悬赏令过来的。”

  夏蒹将手里的悬赏令递给看门的护卫。

  护卫没接,上下打量她半晌,不屑几乎溢出眼底,“接悬赏令过来的?姑娘你吗?”

  “是啊,就是我,”夏蒹点头,完全没在意护卫的眼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别看我瘦,大哥你这样的,我能抱起来两个。”

  “姑娘不要开玩笑。”护卫明显不信,正要将悬赏令挡回去告诉她你这外形不合适,这瘦弱还比他矮近乎两脑袋的姑娘忽然凑过来,手挽过他的腰。

  “得罪了大哥。”

  一阵天旋地转。

  身高快有两米的壮汉被她揽着腰在空中转了两个圈,脚一落到地,险些没摔跤。

  “哎,小心点儿。”

  夏蒹正要过去扶,大哥抬手婉拒。

  “别说了,你进去吧。”

  夏蒹挠了挠头,拿过悬赏令和身后的裴观烛使了个眼色先进了苏府。

  她们早在路上便统一好了口径,夏蒹觉得不能两个人一起进去,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亲近,就像是不认识一样最好,那样若是之后裴观烛被分配到其他地方,两个人也好暗中在一起交流得到的信息。

  对此,裴观烛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我也是接悬赏令过来的。”

  见夏蒹已走,裴观烛上前拢着衣袖对那还在怀疑人生的护卫道。

  ……

  “什么?”许致皱起眉,“苏府竟不要男丁?怎还有如此古怪的要求!”

  “夏姑娘一个人留在苏府那样的地方,这番该如何是好?”柳若藤在原地走了好几圈,“师兄,不然你现在去悬赏司看看苏府还有没有悬赏令,让我去陪着夏姑娘吧!”

  许致犹豫:“这——”

  “不必,”

  少年一向温柔的声音透着股难言的冷淡,指尖从耳垂上墨蓝色的耳珰上放下来,“区区苏府,我自有办法。”

  ……

  夏蒹一进来,便被管事儿的领进了一处后院。

  她不情不愿的回了好几次头都没见裴观烛的身影,心思揣揣直到一溜烟看清楚了她的竞争者们,夏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看门的护卫不让她进了。

  实在是江湖女侠,不是一身腱子肉堪比现代健美冠军,要么就是跟柳若藤一样走高冷侠女路线,扎着高马尾一身白衣束紧腰身,夏蒹穿着身清浅的豆绿色衣裳,扎着用浅色绑带盘起来的双丫髻进来,大家还以为她是误入进来的苏府小姐。

  “已到晌午,今日人齐。”

  管事的将夏蒹的悬赏令交给了一位站在前头的老嬷嬷。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娇小姐竟然也是接了悬赏令来的。

  “这样吧,”老嬷嬷道,“各位女侠就在这片划了白线的空地里两两比武对决,出白线者败,最终赢得四人即可来我们苏府当‘差’。”

  话音刚落,四下一片寂静,夏蒹还没清楚情况,就见离自己不远的一个一身腱子肉的女人朝着自己狂跑直奔了过来。

  “哎!”

  夏蒹本来就站在白线边边,见这女人朝自己跑过来,一闪过下盘回身用力一踹便把人直接踹出了白线外!赶忙往白线里面跑,但偏偏兴许是她看似弱小,大家都不互殴了,见着她的身影便想先把她给推出去。

  “走你!”

  一个出局。

  “爬吧你快!”

  一个出局。

  “给姐爬!”

  “……”

  一时之间,场上成了夏蒹一个人的战场,人如雪花般乱飞,一个接一个发出各种呼痛声被甩出了战场。

  震惊中的管事儿和老嬷嬷一脸正经看着这一幕,直到见场上只剩了最后俩人,那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正要像抬大米缸一样把人抬起来摔出去,赶忙大喊:“停!停!快停下来吧女侠!场上都没人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夏蒹赶紧把自己抱过头顶的肌肉姑娘放下来,“我这,哎嘿嘿……就那什么,一个没注意。”

  大家:……

  最终,老嬷嬷还是艰难选出了最后被扔出去的另外三个,加上夏蒹一起让小丫鬟正式领进了门。

  苏府和裴府的建构十分不同。

  若裴府是透着股金陵特有的精致奢靡,那么苏府便是磅礴大气,几乎连墙壁都给人感觉沾满了笔墨香味,且下人有序,穿着打扮也极为简单,皆是同样素色的粗布衣裳,哪怕是高位老嬷嬷也不允许戴任何首饰,沿路偶遇的每一张脸都是面无表情的,步子都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一般,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又是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府邸。

  夏蒹在心中暗暗的想,

  也不知道裴观烛如今被领到了哪里。

  她沿路注意着四周,想要留意到有关于裴观烛的一切风吹草动,没了他在,夏蒹感觉手心都空落落的,走着路,被日头晒着后背,裸露的皮肤发烫,都觉得心里不踏实,焦躁个没玩没了了。

  “你。”

  身边不知何时落下到人影。

  夏蒹起眼,看向跟她说话的女人。

  是那个刚才被她抱过头顶的女人。

  “你,”女人一身腱子肉,比夏蒹高了一个脑袋,说话有点古怪的口音,面色十分古怪的盯着她,“你怎么这样,这样子,孔,孔夫有力的哇。”

  夏蒹:……

  “你要说的难道是,”她没有想要彰显自己有学识的意思,只是十分好奇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孔武有力?”

  “嗯,怎么,怎么如此孔武有力的哇。”

  女人也一点被揭穿的尴尬都没有,她相貌生的极为老实,让夏蒹想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娃娃,夏蒹小时候也在农村长大,对她莫名有了些好感,“我是天生的。”

  “我也是天生力气大的哇,但没有你这样大的。”

  “嗯,”夏蒹点了下头,“你力气确实挺大的,按照常人来说。”

  “你叫什么名字的哇?从哪里来的咯?”

  “我姓夏,名兼,从金陵来的,你呢?”

  “你是金陵人的咯?”女人有些惊讶,“金陵那地方那样有钱的,干啥子过来接悬赏令的哇,这个地方它又不太好。”

  “这个地方不太好?”

  女人点了下头,腻着满身臭汗凑到夏蒹耳侧,“以前死过人的哇,又不是啥子好地方。”

  “不要再继续交头接耳。”

  老嬷嬷头也没回,声音从前头传过来。

  夏蒹与女人对视一眼,分开点距离,四人一路无话,终于停到一户院子前。

  “这里是我们夫人住的地方,”老嬷嬷道,“各位如今到了我们府上便要尽职尽责,进院拜会过夫人,夫人会告知各位之后去向。”

  四人应声,两两进了院子,夏蒹脚步刚迈进院,便闻到一股极为浓烈且熟悉的香火味。

第60章 日思夜想

  门口是成群结队的丫鬟婆子们围着,正堂木椅上坐着个女人,屋里头并不黑,她眉眼冷厉直直看过来,相貌极为年轻,目测恐怕也就二十五六,穿金戴玉,衣裳却清淡,只一身桔梗色圆领旧裳,结合着一张死气沉沉的妆容,硬生生让人不敢直视。

  但夏蒹不敢直视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她的打扮。

  如今她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那就是——杀人魔料事如神。

  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那次阴庙偶遇,没了裴观烛在身边,夏蒹哪怕是闻了这女人身上的怪味儿,瞅见了她的眉眼,再来了苏府也不会联想到她曾在林中阴庙偶遇过这位苏家大夫人。

  夫人招呼了声旁边的下人,让她们四人进来,并排着站在一块儿,女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在夏蒹的脸上定住,眉头皱了起来,却没说什么。

  “这两个,给她们留到前院老爷身边吧,爱是扫洒便扫洒,做做样子便好的,至于这两个——”

  她面向夏蒹跟她旁边站着的健壮姑娘身上,死气沉沉的妆里拧出来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就留在我身边罢,也不用随时跟着,机灵点要让人都看不出什么的,就在我这院里便好的。”

  “是,夫人。”

  分配完了地方,夏蒹和健壮姑娘跟着老嬷嬷去了她们住的屋子,她们虽表面上是当丫鬟,但分配的屋子都是不同的,她们两个一起住在一间干净又敞亮的大屋子里,老嬷嬷见夏蒹嘴甜,给她指,“前头那厢房才该是丫鬟住的,我们是不会让女侠们住那样的屋子的。”

  夏蒹应声,见老嬷嬷要出门忙跟出去,“李嬷嬷,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她一路过来,随身也攒了不少碎银,瞅了瞅四面便将手里的碎银子隐晦塞进老嬷嬷手里,“除了我们,府里招到的男侠士都在哪间屋子里住着呢啊?”

  “男侠士?”老嬷嬷收着碎银的手停顿片晌,“我们府上并未要过男侠士,也有男扮女装过来的,但我们都不要的。”

  ——府上不要男侠士。

  夜里辗转反侧,夏蒹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这句话,听着身边龚秋儿打呼噜,才想起来自己因为忧虑过多,都忘了睡前问问龚秋儿下午时她跟自己说的那件事儿了。

  但也没必要了。

  如果裴观烛来不了,那她在苏府待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管它府上是闹鬼还是死人呢?夏蒹本身又不是个想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人,这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裴观烛肯定是在她进入苏府后,被守门的护卫给直接婉拒回去了。

  夏蒹不想在苏府待了,但要出去也难,苏府人丁众多,你想去哪都会遇上人,夏蒹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只被笼子给关起来的野生动物,每回她终于要走到大门口了,就能遇上路过的丫鬟们说着话儿过来,她只能再装没事儿人一样往回走。

  但兴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游手好闲。

  几个大丫鬟们本来就在后院下人堆里作威作福,并不知道夏蒹跟龚秋儿是大夫人请来的江湖侠士,见夏蒹跟龚秋儿两个平平无奇的新丫鬟还住了干净敞亮的大屋子,且一个两个还都只用半天守在夫人身边什么都不干,竟开始明里暗里挤兑起了夏蒹二人。

  夏蒹对此,虽心理上没什么情绪,但感觉十分麻烦。

  因为那几个大丫鬟盯着她,她更没办法偷偷跑出去了。

  但幸好她找到了法子。

  夏蒹悄悄买通了府上一个负责采买东西的小厮,招他上自己之前住着的那间客栈里留一封信,在信纸上写清楚了裴观烛的相貌特征,寄予厚重希望将信交给了小厮。

  但过了一日,两日,这封信便就这么着石沉大海,再也等不来回信了。

  “就是她,有什么可拽的哇!你是不知道的哇!还使唤我干活的哇!那我又不是干活过来的!她要再敢使唤我看我不把她的头发都给拔下来的哇!哎?你在听的没得哇?”

  夏夜傍晚,夏蒹跟龚秋儿早早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龚秋儿这几日被那几个嘴皮子格外利索的大丫鬟欺负,偏偏她一嘴口音,一张口说话那几个大丫鬟便嘲笑她,她气的整日跺脚,到了晚上便会跟夏蒹诉苦。

  “嗯……嗯?”夏蒹回过神,眨了下眼看过去,“啊……她们是挺过分的。”

  “你也挺过分的哇!”

  “我怎么过分了?”夏蒹微微皱起眉。

  “你最近都不爱听我说话的!我一说话你便要走神的咧!总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爱理我说话的哇!”

  夏蒹:……

  “我有这么爱走神?”

  “有的哇!吃饭也要走神!你怎么回事的哇?”龚秋儿也没怪她,纯粹是怕这大热天把夏蒹这细胳膊细腿的热坏了,一想起这个,还将自己枕头下藏着的一把团扇送给了夏蒹。

  “给你,你晚上睡觉之前,扇扇自己再睡,现在太热哇。”

  夏蒹道了声谢。

  团扇挺小,也挺精致。

  夜色渐浓。

  团扇拍上胸脯,又被她手抬起来,又轻轻拍上胸脯。

  她看着对面的窗子,糊着窗户纸,颜色熟悉的,也该是每间屋子的窗户纸都是这个颜色,但她偏偏就是觉得熟悉,熟悉的,就给她感觉此时此刻裴观烛合该在她身畔。

  她从未跟裴观烛分开过如此长时间。

  太不习惯,也不舒坦,幸好了她之前在马车上将自己做的兔子娃娃给了他,若是没给,她还得再惦记一个兔子娃娃。

  光惦记着裴观烛一个,就足足够让她心中若水烧干了锅了。

  夏蒹眼睛瞅着窗户纸,团扇拍打着胸脯的速度在变慢,一点一点闭上了眼,坠入了一个深深地梦里。

  冰凉的雪砸了她一身一脸。

  夏蒹睁大眼,呼出口气,白雾随之而上,她低下腰,冰凉的雪哗啦哗啦从她头发里散了下来。

  “夏蒹,”有人喊她,夏蒹抬起头,少年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下有些看不太清,他穿着一身白色狐毛大氅,脸白若冬雪,只一双弯起来的眼睛黑,墨发半束,猩红的发带随风微微飘荡,耳垂上是墨蓝色的耳珰。

  “非要站在树下,”他捧起她的脸,将她睫毛上坠着的雪花捻去,指尖亲昵不已的摩挲了几下她眼下皮肤,“你看,我都说雪下不可能藏着梅花。”

  “嗯。”她有些失望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梅花树,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屋里瞧见外头大雪,常听寒梅寒梅,便想着一定要出来瞧瞧,见梅花树上落满了雪,就用树枝捅了几下。

  “回去吧?”他问,手如冬雪一般冰凉,从她脸侧落到她身边,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然夏蒹又要着凉,吃很苦很苦的药。”

  “嗯。”夏蒹点了下头,由他牵着自己回了屋,坐进烧着地龙的茶室里。

  室外太冷,屋内又太热,一来一回,夏蒹脸都开始泛起发热的红,接过他新泡好的茶小啜一口,忍不住靠到他身上。

  冰凉的檀香味萦满鼻端,这香味比方才喝的茶香还浓,烧的她脸热。

  “晚明。”她声音很低,脸贴着他的胳膊,少年穿的衣服总是宽松,只腰线处勒紧,布料柔软又冰凉,她夏天的时候总喜欢将脸像这样贴上去,一到冬日,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而她也知道,每次她像这样将脸贴上去,会挑起对方怎样的心绪。

  “你的脸好红,夏蒹。”

  冰凉的手从她脸侧往下,一点一点探上她颈侧,像是寒凉的冰,脚趾忍不住蜷缩,夏蒹抱住他胳膊,偏着头任他冰凉指尖碰触,明明该是冰凉的,游走之间,却带出一片滚热的烫,烧的她全身都开始因此发麻,鼻息间大口大口吸着少年身上的檀香味。

  铺天盖地。

  “晚——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