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放着一把斧头。
他的体力总是很不好,用匕首或者尖锐的剪刀去杀人,总是会觉得特别累,杀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但是斧头不会,用起来会觉得很爽快。
真想现在就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但是不可以。
每次都这样烦。
他如果把她们杀了,夏蒹一定会讨厌他,会恨死他,可能还会一辈子都不理他,到时候他就算是如愿以偿杀了夏蒹也肯定会觉得特别特别难过,那么他之前的所有忍耐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可不想让夏蒹死之前对他是抱有仇恨的,但是,但是吧,他现在又很忍受不了,好烦人,早知道就不该把斧头放在那么触手可及的位置,导致他总是心思漂浮,就连看见夏蒹都有些忍不了了,被发现了,那个姓柳的,她肯定已经发现了,好烦人,好烦人……
“晚明?”
外面传来夏蒹担忧的声音。
他一直垂着头,也不知是怎么了。
“夏蒹。”
少年起脸,面上笑容温柔至极,“刚才在吃梨膏糖呢,这个很好吃。”
“是吧?”夏蒹面上染笑,好心情的让他捻起一块梨膏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两人就这样,一口一个梨膏糖,喂上一块便含好一会儿,梨膏糖在嘴里化了,夏蒹再去找裴观烛要新的,满口甜腻,就连经过这片极为阴暗的树林也没那么怕了。
如许致方才所言,这片森林里的路早就被踏平了,车马行驶极为好走。
不知时间,天色变得越来越暗,远处乌云密布,像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极大的暴雨。
“雨水将临的味道。”
马车内传出裴观烛温和的声音。
“确实。”树林内会将这类味道放大,天气越来越闷热,夏蒹脖颈里都蔓上一片汗,衣裳紧紧粘着身子,额头上的汗往下掉,她擦了又擦,视线往马车里看,裴观烛嘴里含着糖,那么大热的天,他穿一身雪青色圆领锦衣,浑身上下一点出汗的痕迹都没有。
“嗯……”夏蒹的视线里,他微微蹙起眉,“好难闻的味道。”
“雨水吗?”夏蒹并没有觉得哪里难闻,混着草木的清香,其实还是很好闻的。
“不是,”裴观烛转过头看她,“这像是香火,说不上来。”
“香火?”
夏蒹吸了吸鼻子,这树林里,哪来的香火味?
“对,香火,这里刚死过人吗?”裴观烛冷不丁道。
“你别说这种话啊怪吓人的。”森林里看不清前路,夏蒹被他的话吓得周身都泛起凉意,但裴观烛显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香火,越来越重了,就是香火。”
“夏姑娘!”后面传来一声喊,夏蒹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很远的前方有奇怪的建筑。
“天开始滴答雨点了!你感觉到没有?!”许致的喊声从后面传来,“我师妹说没感觉到,我觉得已经下起雨了!”
“是下起雨来了呢,”坐在马车里的裴观烛说,“回他嘛,已经下起雨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夏蒹皱眉看过去。
“味道,不一样了,这是下雨了才会有的味道。”
“你怎么分辨得出来的?”夏蒹不可思议问,裴观烛虽然嗅觉一直都十分灵敏,但她印象中并没有灵敏到能分辨是否下起了雨的恐怖地步。
“唔,”裴观烛看向她,“人躲雨都会跑进屋子里吧?但是我不会,所以很熟悉呢,非常熟悉。”
夏蒹咽了下口水,刚要说话,感觉到额头上不知何时蔓上一块冰凉的水滴。
她呼出口气,皱眉回喊,“许大哥!是下起雨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柳若藤与许致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前面一声不吭的车夫忽然停了马车。
“大公子,表姑娘,前头可就是阴庙了,这……”
“阴庙?”夏蒹往前方那个有些破败看不清的建筑看过去,它铸造在森林里,在一片阴暗中,还算大,离这么远,乍一看就像是建在森林中的小庙,但邪性的让人不想靠近。
“啊,原来是阴庙,”马车里的裴观烛从不会扒头往外看,他听了这话,也并没有将头探出来,而是拿出帕子遮住鼻腔,“难怪这样大的香火味,呵呵……”
“夏蒹知道什么是阴庙吗?”裴观烛问。
自然知道。
夏蒹皱紧眉,心里不舒服的要命。
供奉孤魂野鬼的阴庙,听裴观烛的意思,里面还飘散着香火的残留,定是还一直有人在供奉。
第56章 夜色将至
雨渐渐下了起来,从稀疏小雨,渐渐变得密集。
雨水打在马车盖上,马车内,少年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抵着口鼻,视线往上瞧。
“啪,啪,”雨声开始越来越密,越来越密,少年视线闲散瞧着,嚼碎了嘴里的甜腻。
“夏蒹,”他声音往外,“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啊?什么?”雨声渐大,夏蒹没听清。
少女面上沾满了雨滴,头发紧贴着面侧,看上去可怜的不得了。
“不要继续往前,”他道,“到马车上来。”
“不了。”夏蒹摇了摇头,看一眼后面跟着的柳若藤与许致,柳若藤不让她上马车,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在,而且裴观烛的状态不对,她身体一向好,就是淋了雨也不怕什么。
她们早已绕过了方才的阴庙,朝着前方行驶。
这一条路都透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沿路边常有造型略有些奇特的石刻小象,雕刻的却并不是些神龛或是弥勒佛,而是些没有自己的名字,单单只是刻了张脸孔的古怪小象,隐藏在树丛里,若不刻意寻找一般是瞧不见,但只要是视线稍定,留意到那些面孔都不太一样的石刻小象,就会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
而越往前走,夏蒹发现这些石刻小象也变得越来越密集,方才还有些距离才能看到下一个,此时这些石刻小象近乎都是紧紧挨着,或笑或沮丧的脸埋藏在树丛之间看着她们,显得极为诡异。
“夏姑娘!”柳若藤她们显然也是看见了这些邪性的石刻小象,不知前方到底埋藏着什么,忙隔着雨幕喊她,“不要再往前了!这雨越来越大!咱们走不出去了!”
“但是——!”
“今夜确实走不出去了。”
苍白染笑的脸稍稍探出车牖,冰凉的手伸出来,放到夏蒹湿哒哒的脸上,摩挲着她眼下那块皮。
“走不出去的,雨不会停。”
裴观烛道,视线往上看着天色,“起码今夜,雨会一直下,并且越来越大。”
“你……”你怎么知道?后面四个字被夏蒹咽回肚子里,裴观烛会这样说明显不是捕风捉影,他通过自己的方法知道了这场雨不会停止。
而雨也确实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大。
“不行!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大家明显都没想到这场雨会来的这样之快,甚至都没来得及穿过这片树林便下了起来,许致腿夹马腹往前跟到夏蒹身侧,“不能继续往前了夏姑娘,此地颇为泥泞,若是雨再大些咱们骑着马可能会走不出去。”
他说的有理,夏蒹皱紧眉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前方,心中有些纠结不清的遗憾,“可……咱们若是今日不走出森林,在这里也没有能挡雨的地方啊。”
“方才的庙宇,”许致道,“那里定可避雨,我与师妹方才便留意到了那里,沿路特意留了记号生怕遇到这种情况。”
“庙宇……”夏蒹隔着雨幕回望,脑海中乍然想起方才所见。
他们兴许是没听到赶车的车夫说的话,夏蒹皱眉,“可那里是阴庙!”
似乎是没想到夏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柳若藤与许致对视一眼,“夏姑娘,我们江湖人士常年习惯了风餐露宿,别说只是区区一个阴庙,便是土匪窝也是住过的,这些人们口中说的神佛,难道能比真实存在的人还要恐怖吗?”
夏蒹抿唇,好半晌没开口。
她也并不是非常抵触这个的人,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那个建在林中的阴庙让她极为不舒服。
夏蒹若是知道林中只有这样的地方能让她们一行人歇脚,便是走大路被暴雨淋一夜也不想来这片林子。
那个庙里也不知供奉的哪路孤魂,又给那孤魂添了多少香火,寻常阴庙虽也不能见光,但建在林中的也极为少见,这还是夏蒹生平头一次见到有阴庙竟然建在林子里,而且走来这一路遇到的石刻小象也定和那座阴庙脱不了干系。
“阴庙这种东西……”夏蒹心里还是不想去,“阴庙这种东西,可能柳姐姐你们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家中有人信佛,一般阴庙只会建造的密不见光,并不会建在这样的森林里,而且阴庙供奉的都是孤魂野鬼,给孤魂野鬼供奉香火的人一般求得东西也都是上正经庙宇里求不来的,所以他们才会转而去供阴庙,这片阴庙建在这样的森林里,还建的这样大,难保咱们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原来夏姑娘竟是害怕危险么?”柳若藤道,她以手遮面徒劳的挡着雨滴,“那么夏姑娘不用担心,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你出半分差池。”
夏蒹:……
“不是,我不是这个——”
“噗……”轻笑声自马车内响起,少年手撑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折扇,倾斜挡过面颊,头微微探出来,“柳姑娘你不懂夏蒹呢,她比较胆小,一向很讨厌这样的地方。”
“夏蒹,这样吧,”雨水滴答滴答自那把墨色的折扇上滑下来,未沾湿少年面颊一分一毫,他脸藏在一片阴翳里,笑的眉目弯弯,“你上马车,咱们就此与她们分道扬镳好不好?虽然若是雨下的大了,马车也不能往前进,但马车内起码可以挡一阵子雨,届时一边前行,想必也能到最近的客栈,你觉得这样好么?”
他看着她,瞳仁儿漆黑,明显是非常想就此与主角团分道扬镳。
“夏姑娘……”
柳若藤担忧的声音自后传来,夏蒹微顿,握紧了缰绳,心中犯起了难。
这两种选择都不是她愿意从心底里接受的。
上裴观烛的马车——他近些日子总是有些古怪,有些时候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在这样没有半个人的树林里和他单独相处,夏蒹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若是去那座阴庙——
夏蒹转过头,看向主角团二人。
“柳姐姐,许大哥,”她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去阴庙也可以,但是需得麻烦柳姐姐跟许大哥一定要护在我跟晚明身边。”
“那是自然。”柳若藤一口答应,正要让许致骑马到夏蒹身边三人再商量一下,就听“砰”一声,马车车牖被从里面伸出来的苍白的手给拉了回去。
……
三人往返。
那之后,裴观烛坐着的马车车牖始终紧闭,往常从外面还能隐隐看出内里投映在车牖之上的倒影,但此时身在雨幕里,四面天色阴暗,也再瞧不见了。
杀人魔怕是不高兴了。
夏蒹想着,却无法忽视雨滴的骤然变大,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顺着柳若藤与许致留下的标记返回到方才那条路口前,而那座阴庙也从极远的距离渐渐显露在夏蒹眼中。
那是个外表有些破败的阴庙,建在最为阴暗的树林之中,几乎被散落的树叶掩埋,就连一扇窗都没有,像是生怕有阳光会漏进去。
但此时,本该紧闭的铁锈门却微微敞开一条小缝,露出内里的漆黑一片。
夏蒹隔着雨幕往前望,手不自觉抬起攥紧了颈项下垂着的黑色水晶,听到身边许致“哎?”了一声。
“师妹,夏姑娘,你们看,”许致眯着被雨水打到睁不开的眼睛往前看,“旁边是不是停了一队车马?”
夏蒹皱紧眉,顺着许致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黑乎乎的一片挤在阴庙旁边,只是阴庙建造的地方实在太过隐秘,她甚至都没有发现。
“确实是一队车马。”夏蒹转头道。
三人互瞧一眼,眼神里都添了几分明显的戒备,柳若藤摸了摸自己身上带着的防身武器,与许致点了下头,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待到终于停到阴庙前面,夏蒹浑身早已被雨水打湿,她虽本来就有些骑马的底子在,但此时要下马便有些学不会了,柳若藤与许致早便下了马绕到另一边,夏蒹垂着头有些尴尬等着她们回来,好让他们将自己从马上救下来。
雨水滴答,敲打到什么东西上。
夏蒹微顿,自马上转过头,一把白色油纸伞不知何时撑在自己身边,伞的主人微微撑起伞面,露出裴观烛的脸。
“夏蒹,”他苍白的手掌自伞下伸过来,面上染着淡淡的笑,“下来吧。”
听不出什么情绪,夏蒹微微抿唇,手扣上他的,笨拙下马,身子却有些不稳,脚下被雨水泡湿的土地微滑,她险些绊倒,被少年的手稳稳扶住身子。
“你看,她们都不理你,”夏蒹从他怀里抬起脸,她浑身早已被雨水打湿,但裴观烛丝毫不介意般抱着她湿哒哒的身子,一手撑着伞在她耳边低声说,“只有我把你从马上扶了下来。”
“你……”夏蒹皱起眉,并没有搭理他古怪的话,“晚明你也和我们一起进阴庙吗?”
“嗯,我要跟你在一起,”他黑空空的瞳仁儿直勾勾盯着她,好半晌才微微弯了起来,“这种地方是不能走散的。”
他的话莫名其妙。
但夏蒹还没来得及探究,许致招呼她们进来的声音便打断了夏蒹思绪。
“等一下,”裴观烛转过头,看着柳若藤与许致一人戴上自己的半张面具,面上笑容温和,“这面具,你们还有吗?”
没想到裴观烛会问这样的问题,许致微顿,说了声稍等,跑回旁边驻马的地方拿来两条遮挡面容的黑色面纱,“裴大公子看看这个可以吗?”
“嗯,”裴观烛点头接过,过去夏蒹身边将她半张脸用面纱围住,又慢条斯理的戴好了自己的,“好了,可以了。”
许致点头,铁门被推开,拉开“吱呀”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响。
柳若藤与许致打头阵,夏蒹从他们二人之间露出的空隙往里看,才发现这间黑漆漆的阴庙里竟然坐满了人。
说坐满了人,其实也不大恰当,因为有两拨人分别一左一右坐在两侧,中间距离若楚河汉界般隔离而开,左边的人们明显是一群山野莽夫,一个个面相极凶,怕是从哪处无名山上下来的山贼来此处躲雨,正围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右边的人们便与左边那堆人一点不同了,他们穿着十分严实,旁边放着一堆又一堆货物,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抱着怀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童,一行人穿着虽然低调却不掩贵气,听到门响,两拨人皆看了过来。
柳若藤与许致没说话,夏蒹有些紧张,手下意识往裴观烛的方向垂下,一只冰凉的手便攥紧了她的。
“好难闻。”裴观烛道,空闲的右手捂住口鼻。
确实难闻。
阴庙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石刻雕像,明显也有些年头了,石刻雕像上落满了灰,它端坐在正中央,睁着眼睛,像是从上自下瞪着门口,那是个面孔雕刻的极为艳丽的女人,袒胸露乳,雕刻的并不纤瘦,反倒十分肉欲,周边堆放着不少用黑布遮住的贡品。
哪怕是再可怕的土匪,也没有动周边摆放着的贡品。
夏蒹抬起眼与那个石头雕刻而出的妖异对上视线,感觉心里凉飕飕的,本该更加恐惧,但她此时攥紧了裴观烛的手,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大家谁都没跟谁打招呼,夏蒹一行人进来,便拖着湿哒哒的衣裳走到了正中央,那个石刻雕像下就地而坐。
“夏蒹,”少年的声音响在耳畔,夏蒹转过头,对上他的眼。
裴观烛带着黑色面纱,显得露出来的面孔极白,只有一双凤眸带着漆黑的色彩,微微弯起,“你好紧张,来,张开嘴。”
夏蒹停顿片晌,顺着他的话张开口。
冰凉的手从黑色面纱下钻进去,抵住她唇瓣,将微凉的梨膏糖放进她口中。
夜色将至。
左边那堆山匪的视线牢牢盯着他们不放,像是蛰伏等待将猎物撕碎的狼,大家浑身警备,只有裴观烛靠在贡台上,玩着夏蒹的手指。
第57章 夜中经历
天色越来越暗。
庙外雨声淅沥,裴观烛与夏蒹被柳若藤跟许致护在贡台前,感受着周边两方人的视线时不时落到她们身上。
潮湿的香火味晕满鼻端,夏蒹趴坐在地上,衣物湿淋淋地紧贴着身体。
一片黑暗里,她的手始终被身边少年细细把玩着,她转过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他垂着头,一直在不断地,不断地用指甲划过她的指缝。
忽然,手上冰凉的拖靠没有了,裴观烛站了起来,从旁边车夫刚拿过来的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
火折子在他手里亮了起来。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少年半遮挡的脸,他坠着长睫,瞳仁儿漆黑看着手中火折子燃烧起来的火苗片晌,才上前去,走到那个用石头刻出来的,面容美丽的妖异面前。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少年苍白的手举到下面的蜡烛上,昏黄燃烧,摇摇晃晃将少年的影子映了出来。
用石头雕刻的妖鬼在上面站着。
少年被烛火拉长,不停晃动的倒影在地上,他睫毛始终一抬不抬,纵使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还是不慌不忙甩了甩手中的火折子,慢条斯理走到了夏蒹身边坐下来。
“还是好暗,”他道,攥过夏蒹的手,“今夜我看不了简策了呢,明明还有一点便看完了,真是可惜。”
“你很想看吗?”
“嗯,”五指相扣,裴观烛离她很近,光线极为暗淡,点了近乎和没点一样但夏蒹能隐约看清他面容的轮廓,像是以往隔着一层清浅月色,只是如今这层月色变成了暗淡的烛光,“不看的话,心会乱。”
“心会乱?”夏蒹皱起眉,想起裴观烛做的那些梦。
“嗯,夏蒹肯定不会懂的,”他声音很沉,却不显重,轻的好像会随风飘出去,“心乱,会让我觉得好焦躁。”
光影一晃,四面忽然重回一片漆黑。
夏蒹身子一抖,还没来得及看过去,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揽着,撞进那个早已熟悉的,充满了檀香味的怀抱里。
“夏蒹好像一只猫儿,又在害怕了。”
“我……没有。”黑暗将一切感官放大,他的声音响在耳畔,夏蒹耳朵止不住的发痒。
“这个人可真讨厌,”裴观烛直起身,转过头轻声道,在一片漆黑里,视线在贡台前那个魁梧的人影上停顿片刻,面上荡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他把我刚点着的蜡烛给灭掉了。”
这是在示威了。
夏蒹浑身紧绷,哪怕看不见,也知道如今柳若藤与许致有多紧张。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自左边响起。
夏蒹被裴观烛拢在怀里,感受着少年冰凉的手一下又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
“很冷吗?”他的声音响起,“也是,我的身体貌似比常人要冷一些。”
夏蒹确实冷,尤其现下被雨水淋透了衣裳,庙外响起暴雨声,放在夏蒹身后的手松下来,她以为是裴观烛不继续抱她了,就听裴观烛好像拆了包袱。
“过来。”
夏蒹犹豫片刻,听他的话过去。
少年披着厚锦被的手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夏蒹趴在他腿上,有些恍惚。
“怎么样,有暖和些么?”他轻轻笑起来,“这样夏蒹可以睡着了吗?”
他说的话总是透着一股爱怜她的感觉。
夏蒹憋不住,“晚明。”
“嗯?”
“你为何这样关心我能不能睡着?”夏蒹是真的觉得他很奇怪,从刚才开始他就在哄她睡觉。
“唔,”裴观烛将头靠在夏蒹的发上。
梨花香味是那么浓,她浑身淋了雨,抱在怀里冰凉,但这么会儿又透出点温度。
很温暖,也很让他留恋。
“因为睡觉很重要,嗯……被打扰了睡觉,会很不开心。”
他看着前方,却只能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真讨厌这样的黑暗。
但此时此刻夏蒹在他怀里,感觉也并不是那么让他感觉厌恶了。
“睡觉确实挺重要的?”没想到裴观烛会这么喜欢睡觉,不过也确实,她以前看的那些病娇或者疯批小说男主角睡觉都很少,几乎从来不睡,要么就是严重失眠障碍,但裴观烛不是,他虽然觉也不多,但若是像上次那样逃避晕船,甚至会一直都睡着。
“是吧,夏蒹和我想的一样呢,”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清浅的呼吸都打在夏蒹面侧,“我的脾气,其实一直都很好呢,夏蒹知道吗?”
“嗯……”裴观烛的脾气说好确实挺好,顶多就是人有点奇怪。
“但是,我脾气已经都这么好了,若是被打扰睡觉,还是会生气,会变得很冲动,好几次差点就做了我想做的事,但是那件事明明不能那么早做的,嗯,果然,幸好我忍住了,呵呵……”
他笑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环抱着她的手伸上去,摸了摸夏蒹的脸,“睡吧,夏蒹,靠在我身上睡吧。”
古怪的话语。
夏蒹抿紧唇,感受着周围的视线,整个人都靠在了裴观烛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左边的土匪窝里响起令人无法忽视的声响,夏蒹不敢闭上眼,正要出声提醒柳若藤与许致,身后冰凉的手便拍抚了几下她的后背。
“怎么了?”他问,“睡啊。”
“对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夏蒹用气声在裴观烛耳边说,却得来少年轻轻地笑音。
“夏蒹怕他们吗?”少年的指尖顺着她被雨水淋湿垂下来的长发,“放心吧,他们动不到夏蒹,碰了钉子便会找旁边那拨人的。”
话落,窸窣的交谈声忽然停止,夏蒹还没来得及从裴观烛的怀里抬起头,就听到左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直奔着她们的方向过来。
“呀啊——!”右面那户疑似富家商队带着的小孩明显也吓了一跳,尖叫到一半便被捂住了嘴,夏蒹满身紧张,看着柳若藤与许致站了起来,护在她与裴观烛身前,土匪们的目标显然不是奔着他们而来,只有零星几个过来他们这边,柳若藤抽出弯刀应战,却并不下死手,只是以击退的守护之势保护着他们二人。
几个土匪见拿他们不能,也不恋战,一片漆黑里,四周早已经闹成一片,夏蒹看着黑夜里闪过几道黑影,旁边响起尖叫声。
“师兄!”柳若藤与许致行走江湖本就为行侠仗义,见状想都不想便往右边跑过去。
“那俩人走了!快往这边儿来!”有土匪眼尖叫嚷,夏蒹瞪着眼睛看着有几道黑影朝她们的方向跑过来,着急忙慌的拍了拍身下。
“嗯?”紧要关头,他声音还是慢悠悠,还卷着点儿困顿。
“晚明!你别睡着啊!有人!有人过来了!”
“啊,还真是。”身后怀抱抽离,裴观烛站起身,像是有些疲累,夏蒹眼看着土匪冲上前来,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声古怪的“噗呲”便从黑暗中传来,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呛到,裴观烛从土匪身上起身回来。
“好了,还给你。”他边说着,边慢吞吞披上锦被,重新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夏蒹一头雾水,便觉手被他冰凉的指头打开,一阵血腥味扑鼻,夏蒹在黑暗中摸着手里被递过来的东西,那个沾满了黏腻温热的血的东西,不是匕首也不是什么小斧,而是她的发簪。
“这下可以睡觉了呢。”
夏蒹嘴唇有些发颤,手心里沾满了血,她被裴观烛拢在怀里,满身僵硬,就听一个孩童的哭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娘!娘!呜呜呜呜!”庙里太黑,兴许是小孩太小认不清方向,竟稀里糊涂往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稚儿!回来!娘在这儿呢!稚儿!”女人的声音在一片吵杂声中跟了很远,那名叫稚儿的小孩跌跌撞撞直往裴观烛与夏蒹二人的方向跑,夏蒹微顿,正要抬头,就觉身边裴观烛轻轻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拿出那只发簪又要站起来。
“哎!干什么去!”夏蒹吓了一跳。
“我去杀了她。”
“杀什么杀!”夏蒹忙拽住他垂落下来的衣袖子,“小孩儿!这个你不用杀!”
“但是她打扰夏蒹睡觉了。”
一片黑暗里,夏蒹看不清裴观烛的脸,但听着他的声音竟莫名感觉出了一丝不悦。
“我没事,真没事,再说现在这种环境本来就睡不着的。”
夏蒹刚说完话,那小孩便跑了过来,直扑到夏蒹身前嗷嗷大哭了起来。
“娘!娘!呜呜呜呜!娘!”
小孩儿哭着对夏蒹喊娘,夏蒹这辈子从没被小孩儿这么喊过,有些尴尬的拽了拽裴观烛的衣袖,“行了吗,你看这就一小孩儿,用不着你杀她。”
“嗯。”裴观烛点了下头,听不出什么情绪,重新被夏蒹拉了回来。
小孩儿还在对夏蒹哭着喊娘,偏偏这小孩也不往前过来,就在夏蒹身边哭,哭的夏蒹都心焦,正想过去哄她两句,箍着她腰的手蓦的一紧。
“这小孩子,身上一股怪味。”
第58章 到达京师
“怪味儿?”
夏蒹吸了吸鼻子,只能闻到四周浓郁且潮湿的香火气味。
“是啊,怪味。”
“稚儿!”
女人的呼喊传了很远,漆黑里,箍着她腰腹的手一松,裴观烛从她身后起来,在黑暗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找些能逗孩子的东西,”他声音很轻,“夏蒹帮我去拿一下烛台吧,贡台上的那个烛台。”
“哦……好。”虽犹豫,但夏蒹还是过去了,裴观烛身上确实常带有孩子才会玩的小东西,例如他怀里的石刻娃娃,还有那个千千车。
烛台在贡台之上,夏蒹在一片漆黑里顺着巨大的贡台摸索,腻了满手灰,她只摸着贡台边沿,生怕碰到上方那个石刻邪象,来回走了两圈才摸到裴观烛方才点燃的那个烛台边。
烛台是可以拆卸下来的,夏蒹抿紧唇,拿着烛台回去。
“多谢。”还没走到他跟前,便听裴观烛这样道,他像是在这片黑夜中也能看得清,轻轻呼出一声吹气音,火折子摇摇而亮,他凑过来,点着了夏蒹手里的烛台。
昏黄映亮了少年的脸,夏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裴观烛便拿过烛台蹲了下来。
一个金元宝滚到青石地上,直朝着哭泣的女孩儿扔过去。
“稚儿,”他准确念出女孩的名字,声音温柔至极,“来抬起脸,看看这是什么?”
女孩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从无休止的大哭中抬起头,抽搭着眼泪放下捂脸的手,便看见了地上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唔……唔。”女孩哽咽两声,指头戳了戳地上的金元宝,像是见到新玩具一样拿了起来。
“这是一个金色的船呢。”
裴观烛道。
夏蒹蹲在他身边,看着裴观烛手中举着烛台,一点点靠近跪坐在她们面前的女孩,将烛台的光映过去。